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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夜未眠 page 7 作者:惜之

  「爸爸死了,我们跟他说话他会听得到吗?」

  「当然会,你有心事也可以对爸爸说,他不但会听到还会帮助你美梦成真哦。」

  「好,那我也要跟爸爸说话。」扬扬双手合起,对著懋承说:「爸爸,你叫妈咪赶快嫁给爹地好小好?学校小朋友都有爸爸,我好想把爹地变成爸爸,带到学校炫!你帮帮我好不好?」

  扬扬的童言稚语引得两个大人对视。

  「好吗?」黎儇用眼神徵询她的笞案。

  能吗?这一点头,她就剥夺了绘蓝的快乐,她真能为自己自私?犹豫在眉间游走,她真的下不了决定。

  黎儇理解她的意思,没再勉强,蹲下身,握住扬扬的肩膀。「跟爸爸说完话了吗?如果说完,爹地带你和妈妈去六福村玩好不好?」

  「我要去!我要去!」他乐得困住黎儇的脖子,一手牵著妈咪,三个人高高兴兴的出发。

  ☆   ☆   ☆

  他们说要去扫懋承的墓,清晨出门,下午回来。但是已经黄昏,太阳慢慢收起一束束金色光芒,准备返家。绘蓝端著食篮,等过一小时又一小时,等得菜凉心也凉。

  星期天嘛!全家人出去走走玩玩是应该的,培养亲子关系嘛!他们……他们是一家人,那麽她呢?她在「一家人」之外……交握住双臂,她无力地坐在门外,背贴住冰冷的铁栏杆。

  他们去了哪里?野外踏青?游乐区?不管去哪里都是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吧,我的家庭真可爱,整洁美满又安康……而她,她是他们可爱家庭中的唯一缺憾。

  假设当初她和黎儇的婚姻成功,那麽她现在也会有一个宝宝,也许在肚子里、也许抱在怀里,呵护著、宠著,她要当个最好的妈妈。

  她曾问过黎儇,为什麽想当玩具商,他说他喜欢听孩子的笑声,一个喜欢听孩子笑的男人,一定是个好爸爸,那麽,孩子有好爸爸、好妈妈,她的孩子会是个幸运的安琪儿。

  当我还是个小娃娃,妈妈常对我们说话,

  她说孩子你会长大,有句话千万别忘记它……

  妈妈说,你不要羡慕那有钱的人,有钱的烦恼你一定听闻,

  也不要追求那虚荣名声,爬得越高就跌得越深。

  她哼著小时候妈妈在她耳边常唱的歌曲,她要是有宝宝,她会把这条歌当成催眠曲,一夜一夜唱下去。

  歌儿唱过一遍又一遍,她唱出皎洁月光、唱得星辰闪烁,唱到月亮升上中天,唱得口乾心焦。翻翻腕表,快十点了,可是她不想走,从包包里拿出纸笔,她要写信,写上她失落的心,和她没有归依的情。

  天堂就在那里,在那道门之後,在隔壁的房里;

  可是我把钥匙弄丢了,或许我只是把钥匙放错地方。

  我知道你就在那里,在那扇镂空雕门之後,在季昀的身边,可是我把钥匙弄丢了,让我走不进你心里。我想……这个错出在我,所以,我继续待在角落享受孤独,等待你把门扇开启。

  亲爱的黎儇:

  来台湾一年,走来走去就是那两条路,一条通向季昀姊的家、一条通向你的公司。

  今天放自己一天假,我从复兴北路直直行,转向南京东路,然後从敦化北路往下走,走到敦化南路。在地图上两个箭步就能抵达的地方,我却花了好几个小时才走完。

  在南京东路上有一家小小的咖啡店,地方不大,但是布置得雅致,金黄色的厚重垂帘,让我想起英国城堡的富丽堂皇。一走进去,舒曼的月光曲来相迎,我很喜欢那个绑著短辫子的服务生,每次笑开,她的眼睛就眯成一条线,仿佛全天下事都值得开心大笑。

  我点了一份抹茶蛋糕,味道淡淡的,不甚甜,上面的鲜奶油打得恰恰好,一点都不腻口,还有它的蓝莓夹心勾引得我食指大动。换了你这个挑嘴的饕客,也会觉得滋味不错,不过;我不喜欢它的咖啡;煮过头了,有点焦味。

  我在敦化南路看到一家很大的诚品书局,里面的气氛让人想坐下来,好好阅读。於是,我找到一本书,坐下来,花了两个小时,和作者的心灵相通。

  想不想知道我看了哪一本书?我看一本「愿作鸳鸯不羡仙」,那是张曼娟小姐编的古典小说,白话版本,很适合我这种中文造诣不高的外国人。

  序里面,她提到房玄龄的妻子,在历史上她是个善妒妇人,不准丈夫和其他侍妾接近,连皇帝送来的几位美人待遇也一样,一经发现便大动干戈,闹得全家不安宁。

  皇帝气极败坏,宣妇人进宫,一方面斥她三从四德乃女性本分,一方面备了毒酒,恐吓若妒性不改便圣旨赐死。妇人认为丈夫应守婚姻盟约,专修一世,否则,虽死无憾。

  举起毒酒,一饮而尽。她用最激烈的方法宣示爱情的独占性,她坚持不  容许旁人介入地的爱情,她的勇气和决心让皇帝输了这一著,她赢了,千千万万的中国女性都要为她击掌喝采,她做了许多人想做却不敢做、不敢想的事--在那个女权还是梦想的时代。当然她喝的不是加了鸩毒的酒而是醋,从此吃醋成了嫉妒的代名词。

  我自问,她是不是也做了我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几经思考,仍然摇头,不是矫情虚伪,是因为我和她的立场不同、心情不同,不管她有多嚣张跋扈、张牙舞爪,但她有丈夫的爱可以依仗,而我……并没有。手上没有握住足够资源的人,无权嫉妒。

  走出诚品,招来一辆计程车,司机伯伯不断告诉我生意难做、经济不景气,我在他的叨念中下车,结束假期。

  十一点钟!你们大概己经在外面吃过饭,今天玩得开心吗?我想扬扬可能累坏了,帮我把这几本童话书带给他,也顺便帮我把这几期的服装杂志交给季昀姊,先走了。祝你有个好梦。

  第五章

  开车,黎儇沿著复兴北路直直走,然後转向南京东路,在上面来来回回找,找到这家有著厚重金色垂帘的咖啡厅。坐下来,他跟服务员询问,那个扎著短辫子,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线的女孩,他们告诉他,女孩只在星期日来这里打工,其他时候在学校上课。

  点一份抹茶蛋糕,和一杯焦焦的咖啡。就如她所说,蛋糕好吃得引人食指大动,吃掉了鲜奶油、蓝莓和绿绿的蛋糕,他再点一份相同的抹茶蛋糕。

  打开刚从诚品买来的古典小说,他读到绘蓝说的那一段,好个反叛的女人,却不能不教人为她的特异独行鼓掌叫好。

  他也花了两个小时和作者心灵交会,抬起头,他才想起来自己延若了一个商务会议,秦秘书一定急得跳脚。

  打电话,取消会议,他把焦味咖啡轻啜两口,她大概也是这样喝了两口,就走出咖啡店门口。一股兴起  他也想写封信给她。

  打开手提电脑,他在萤幕上打下了几个字,模仿起她的格式。

  如果冬天说:「春天在我心里。」

  还有谁会相信冬天?

  如果我说:「你不在我心里,连我都不相信我自己。」

  亲爱的绘蓝:

  今天我走过……

  黎儇忽地僵下动作,她已经在他心里了?这个想法在他的脑里钻探,想探出自己的真心情,秋绘蓝已经在他心里扎根?会吗?不会吧……

  每天还没起床,他就在心里想著她,猜测她会不会穿那套他送的紫色洋装,送来热腾腾的早餐,然後一跃身,用最快的速度打理好自已,下楼,在庭园里藉著浇花等待她的小小红色奥斯汀。

  中午,十一点半一到,他身上的生理时钟就频频催著他看向门边,预测下一个开门的会不会是她?

  他习惯在书桌上留下一叠纸,让她在为他收拾房间後,写下片刻心情,他习惯把她的信一张张抚平叠起,在空闲的时候,拿出来复习一遍,他习惯在她送回洗净的西装上嗅嗅闻闻,在上面找寻她的味道。

  他爱上午休时间,话匣子一开,东拉西扯,两个人说个没完,他爱上和她讨论设计稿的时光,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争得她一脸艳红,暂时摆脱苍白。

  他的习惯因她成形,他的感觉因她而不同,她加入了他的生活,再也退不了位。

  她进驻他心上了?不知不觉中,他们从对立走到相同阵线,他们已经是最要好的朋友。至於,有没有比好朋友更好一些?他不敢多想,再想下去,他会愧对季昀、愧对已逝好友。

  按下Delete,把打出来的五行字消掉。

  绘蓝:

  我走了一趟你说的咖啡厅,可惜没有看到那位满面春风的女孩,他们说她只有星期日才上班,下回,我们一起来吧!来看看不识人间烦恼的女孩长什么模样。

  抹茶蛋糕好吃,我连著吃掉两份,咖啡的确过焦,我猜你也是喝了两口就没喝了,是不是?

  找来你说的那本「愿作鸳鸯不羡仙」,花了两个小时看完。印象最深的是陶辅的「心坚金石传」,你相信两个相爱却不能结合的男女,火化之後会在心脏中央找到一块如金如玉的情人雕像吗?我不相信,但我感动,爱情精诚至此,能不让人一掬同情?

  你设计的披萨大王在市面上很获好评,我想你在这上面是有天分的,想不想正式加八旭暲,成为我们的一员?

  停下手,想法在心中成形,这样一来,他们就能朝夕相处,往後,他们不只是好朋友还是工作夥伴,好点子,这个提议连他自己都欣赏。把信存档,他迫不及待想把这个消息当面告诉她。

  走出咖啡厅,灿烂阳光照映著他的心。

  他没想过这个决定是否会影响他们三个人未来的关系,只是直觉想要她留在自己身边,催动油门,他一路赶回「家」:那个他将近一年没踏进过的家。

  打开门,她不在,乾净的房子整理得纤尘不染,振奋的心被浇熄,她去哪里?是了,这个时候她在季昀那里做晚餐,真槌!

  打开CD匣,里面没有添上新东西,冰箱也和他自己住时一样,除了矿泉水什麽也没有,他在房子里寻找她住过的痕迹。

  厨房里有几瓶增添的调味料和新米,衣柜中,她的衣服占去一半,浴室中几瓶没见过面的保养品放在玻璃柜,再来就是客厅里那张放大的结婚照。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

  接上列表机,他把信列印出来,放在枕头边,但愿她一回家,就能看到。

  ☆   ☆   ☆

  星期日,绘蓝来到季昀家门口,她和扬扬约定要带他去看电影。

  按下铃,来开门的是黎儇,目光扫过她的衣服,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夏天快到了。」脸上净是不悦神色。

  她看看自已身上衣服,找不到错误处。「我穿得不对?」

  「你不喜欢我送你那套紫色洋装?」他没答反问。

  「谁说,我好喜欢,喜欢得不得了,我觉得你的眼光是最顶级的。」

  「喜欢为什麽不穿?那是春装,再不穿,夏天就到了。」

  「舍不得啊!那麽漂亮的衣服没有重要场合,我才不肯拿出来秀。」

  这句话贴上他心底,唇边拉起一道笑意。他说:「别舍不得,穿旧了我再买套新的给你。」

  「无功不受禄,我常拿你的东洗,以後会手短嘴也软。」

  「反正你的手本来就不长,再短一点也无妨。」拍拍她的头。他笑说。

  「你不能欺负我们短腿族。」她也笑著闪开他的魔掌。

  「上回我跟你提的事,你考虑得怎麽样?」

  想起他提的事,想起他回给她的信,她笑得好甜。他终於回覆她的信--在她写过三百二十七封信给他之後。

  那夜她抱著信一读再读,脑中不停画出假设。有没有可能,他对她,比友谊多出一点点?有没有可能,他的心中除了季昀,又添了她的身影?有没有可能,他总算被她的专心感动,想要回馈她一些?

  「不说话,你傻了?」黎儇推推她,把她从幻想中推入现实。

  「我……」是傻了,为著他的「一分分反应」。「我想想,还是不要去,我害怕被老板管,不过我可以当你们的特约人员,在家里画设计稿。」她喜欢为他做饭,喜欢看他吃饭时的幸福表情,固定了上下班,她必须牺牲午休。

  「好吧  尊重你。」他有些失望,但是他把失望隐藏得很好。

  「姨,我准备好了!」扬扬推开客厅门往外探,见是绘蓝,立刻穿上鞋子跑出来。

  「对不起,我要带扬扬去看电影,回头再聊。」

  「你们要去看电影?扬扬,妈咪呢?」他蹲下来将扬扬抱起。

  「妈咪在赶设计图,要我「别去吵她。」

  「那……你们等等,我去跟季昀说一声,然後陪你们去。」

  他要陪他们一起出去?望著他的背影,绘蓝呆呆的笑了,从他手中接过扬扬,她忘情地在他脸上重重亲了好大一下。

  除了吃饭、除了公事,他给她写了信,他还要陪她出去玩。他们同时朝对方迈进一大步,只要再走过几步,他们就会触到对方的手,碰到对方的心了,是不?

  喜悦在她脸上勾勒成形,她的未来再度光明。

  ☆   ☆   ☆

  黑黑的电影院中,扬扬的两颗眼珠子盯著萤幕上的卡通,一瞬也不瞬,谁跟他说话,他全听不见。

  他在电影院外吵著要买的爆米花,忘记要吃,於是,那个方形盒在黎儇和绘蓝手中交互传递。

  每个接手,她就碰到了他的指尖,微温从他手中传向她,她看不见电影演些什麽,一颗心兀自用它的方式,不规则律动……

  「爹地,我看不到。」对身旁两个大人视若无睹的扬扬发出求救讯号,不知几时,他的前面位置坐了个大小孩。

  「我跟你换位置。」黎儇移到扬扬的位置,把小孩抱到自己的座位上,和绘蓝并肩而坐。

  位置换过,她更真切地感受到他的体温,盯住萤幕,她不敢挪动身子,即使她知道,来自他身上的两道眼光正炽烈地燃著她。

  「我受不了,卡通实在太无趣。」怨叹声在她耳畔轻轻响起。

  她终於鼓起勇气转头迎向他,一个不经意动作,他的唇刷上她的,濡湿的唇带著诱人魅惑,悸动在她胸间漫开。一个不算吻的碰触,碰出她奔腾的情潮:

  「你的唇很甜。」他又凑近她耳边。

  「轻薄『朋友』是不道德的。」黑暗隐去羞涩,她在他耳边轻轻回话。

  「可是我想吻你。」绘蓝的声音僵硬不自然,作弄她的想法油然升起。

  「不好。」她一口拒绝,她想他的吻、想他的拥抱,但不是在这种轻慢随意的情况下。

  「为什麽?」他刻意再凑近她,两个人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

  「我感冒好久,还没好。」推推身边的庞然大物,没推开他,手反而被箝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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