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冷夜袂没想到在那夜的羞辱之后,这个家伙竟然还有胆子来这里见他。
冷夜袂来到他的面前与他对望。
“我不能出现在这里吗?”质问的语气冷冷地从他的口中逸出,裴灏的手轻爬过被风吹乱的长发。
自己的疑问,却得不到自己所期望的回应。
不能出现在这里吗?
他清楚自己的突然出现是相当突兀的,这莫名的举动甚至连他自己也难以控制,可是当他发现的时候,脚步已经来到了巷口,眼神已不由自主搜寻着他的身影。
“你想要我怎么回答你?”冷夜袂垂下眼睫,快步走过他的身边。
“你……喝酒了?”裴灏比他更快一步拦下他,他的大掌紧握住冷夜袂发冷的粗糙小手,随风飘过的气息是他身上惯有的淡香,但那清爽、优雅的淡淡香气现在却多了一丝刺鼻的酒味。
冷夜袂点点头,并不打算隐瞒。
“为了什么喝酒?”裴灏追问着。
他发现,自己不喜欢看见他这样的脆弱。
“不为什么。”冷夜袂没有甩开他的触碰,只是始终背对着他。
“是因为我吗?”裴灏只是试探性的询问,却发现他纤弱的身影忽然摇晃了一下。
“我累了,我想回去。”冷夜袂闭上眼睛,随口丢给他一个借口。
“回答我,用你的心回答我。”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是你不愿意将心中真正的想法告诉我,还是你根本就不愿意敞开心胸?你还是坚持把自己关在心底的牢笼里。”
冷夜袂不语。
“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不会强迫你。”
“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对一个你完全不了解的人,你到底想要得到些什么东西?”
冷夜袂转身深深地凝望着他过于俊秀的面容,似乎是希望从他紧绷的表情当中挖掘一些蛛丝马迹。
“我想要的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想要你。”
“别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难道你到现在还以为我是在同情你?”裴灏对他突如其来的反驳,有些无法反应。
他表现的难道不明显,为什么他就是不能了解?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冷夜袂反问,消退的怒火逐渐升高、蔓延。“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拥有了一切,你有钱、有身份,现在你只不过需要一个孤儿来展现自己的善良——”
冷夜袂话还没说完,裴灏就先打了他一巴掌,他只希望这一巳掌能够打醒冷夜袂。
“你到底在自卑什么?孤儿难道就不能得到关怀、得到别人的爱吗?”
“别开玩笑了。”冷夜袂轻抚着脸上红肿的五指印。
“开玩笑?你怎么会以为我是在开玩笑?”
“本来——”
“你怎么能够以为,我会对一个男人开这种低级的玩笑!”裴灏用力地紧攫着他纤弱的肩膀,在那张俊逸绝伦的脸孔上,他似乎看见了被伤害的伤痛,以及更多的心痛爱恋。
“你!”
他的反应、他的辩驳都让冷夜袂暂时失去思考的能力,他只能静静地凝望着他近乎疯狂的清逸脸孔。
裴灏深吸一口气,然后抓着他的肩膀轻声说道:
“我爱你……你能够了解吗?我爱你,我爱上一个男人……很不正常不是?可是,我就是无法阻止我自己……我自私的以为只有我自己在痛苦的深渊!没错,因为我爱你、我爱你……爱到让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所谓的“喜欢”一个人,是怎么样狂烈呢?
不只是想占有他的身体、想掠夺他的心,更是想要将他整个人融入自己。可是——到最后终究会发现,其实对方的心思是自己永远无法了解的,任何激烈的爱恋都只会带来遍体鳞伤的惩罚。
可是为什么明知会变成这样……却还是不悔的追求,就像即使明知会粉身碎骨的扑火狂蝶一般。
早在第一次接触那双潋滟眼眸的时候,这份不正常的爱恋就已经在裴灏的心底落下了种子。
“我想要的——不只是朋友,我要的是你……完完整整的你……你懂不懂?”裴灏猛烈摇晃着他的肩膀。
如果今天他爱的是一个女人,或许一切都会容易许多。
可事实上他爱的是一个男人,一个跟他有着相同性别的人。
他爱上的是拥有那双狂野、剽悍眼眸的主人,不管他今天是男的、是女的,他不在乎,因为他爱的是这个人,是冷夜袂这个完完整整的人。
裴灏知道这样的爱恋会伤了他,也知道这样的爱情是违反自然的,可是他就是无法克制。所以他惟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份感情隐藏在心底,然后尽他所能的帮助他,因为这样不论对谁都好。
但当这薄弱的封印被解开,感情就更加不堪一击了……
裴灏会害怕、害怕这惟一的幸福也从此不复存在。
“我想要你……几乎快要想疯了,你能够了解吗?”
不等他拒绝,裴灏便用唇封住他的回答。
不明所以的情潮,瞬间打乱冷夜袂的思绪。
他只能无助地感受他的侵略,那样霸道的吻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温热的气息混杂着一丝淡淡的烟草味吹抚在他的纤颈。
他毫不怜惜地吻住他的唇,粗鲁地啃咬……直到一股腥咸的血味扩散在他的口腔中。
早已分不清这究竟是自己的,或是他的?他狠劣地撕开他的衣衫,展露出他柔白的肌肤,再用染血的双唇在他的身上缓缓烙下一个个艳红的印记,烙下一个个令他心碎的代价。
“你——该死的!”在他的侵略之下!冷夜袂几乎难以反抗。
那样柔软、粉嫩的唇瓣竟因此而显得脆弱无比,他爱煞了这样甜美的唇齿……可是裴灏知道,这样的燎原欲火终会彻底将他们毁灭,所以他必须阻止、必须阻止……
但,早已难以平息了。
“放开我、放开我!”
夜袂用力捶打着他却只是徒劳,终于他停止了抵抗,任由他将屈辱加诸在自己身上,然后让眼泪随着夜风缓缓流下……
他哭了。
而接下来的一切也仿佛随着眼泪的出现而静止了。
忽地退开他的身躯,裴灏的唇边缓缓逸出一抹淡笑,那笑是绝望的。
冷夜袂只是坐在地上,不断地流着无法遏止的眼泪。
“我不会说对不起的,永远都不会说。”裴灏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拿出那张被捏皱的支票塞在他的手里。
“这是干什么?”他伸手抹去软弱的泪痕,怒瞪着他逐渐离去的身影。
他没有回答,身影就要消失在黑暗中。
“你该死的,这就是你廉价的爱吗?这就是你的赔偿?”冷夜袂气急了,他知不知道这比任何一种侮辱都还要来得伤人?
他以为他是什么?
男妓吗?随他捉弄,玩完了只需要拿钱打发?
冷夜袂什么都可以忍,就是这口气无法忍受。
他气急败坏地追上前去,眼看就要抓住他的衣服,然而忽然出现在他身后的车子却快得令他闪避不及……
第八章
眼看车子就要撞上冷夜袂,裴灏无暇细想的立即冲上前去,抱住他往旁边推去,两个人连续翻滚了圈后才停下来,只是裴灏因为冲撞力过猛,仍不免擦撞到手臂,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你、你……有没有事?”紧搂着他的身躯,裴灏顾不得手臂上传来的疼痛,一心一意只牵挂着他的安危。
冷夜袂没有回答他。
“该死的!你有没有事,回答我!听见了没有,快点回答我!”从怀里传来的漠然沉静几乎令他窒息。冷夜袂的体温冰凉得吓人,他简直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血液被这冰凉的触觉给凝结了。
他该不会是死了吧?
他都已经将他抱在怀里了,为什么还是没有反应?
裴灏着急地低头逡巡着深埋在自己怀里的绝美脸孔,直到眼里深深烙印上那双隐约迷惑的潋尽眸子、那近乎透明的白皙肌肤,以及平缓起伏的胸膛。
他还活着!
“没……我没事。”抵靠在他的胸口,冷夜袂似乎可以听到他急切的心跳声在耳边回荡。
“呼!”听到他的反应,裴灏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的气息在耳畔吹拂,是那样温存、暖热,仿佛还带有淡淡的烟草味……
忍不住伸出冰冷的手掌轻抚他的麦色脸颊,冷夜袂意外的发现原来他的肤色相当均匀,好像每一寸、每一点都温柔的散发着秋日暖阳般的温度,只要偎近他就能够汲取到太阳的暖度,感觉起来是那样的和煦、舒服。
莫名的悸动,正一点一滴侵蚀着他冰冷的心。
“你闹自杀啊!连车子都不看,赶着投胎也不是这种急法。”躺在地上的裴灏骂归骂,还是不忘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口。
确定他没有受伤后,他才稍微安心了一点。
“你跌傻啦,还是舌头被车子辗掉了?”见他迟迟不发一语,裴灏十分没耐性地拍了拍他的脸颊。
冷夜袂有些恍惚地望着他,迷离的眼神让他一双绽放着狂烈焰火的美丽眼眸,不期然地浮现一抹娇弱。
忽地,他像是从梦中惊醒——
“你还骂我?你以为自己是铜墙铁壁吗?”冷夜袂低骂着从他身上爬起来,却不小心碰触到他手臂上的伤口。
“喔!痛……痛啦、痛啦,”
“痛死你算了。”冷夜袂轻手轻脚地举起他的手臂,细细查看。
还好伤势不是非常严重,只是一点小小的擦伤而已,血渍穿透过单薄的衣衫,露出点点红迹,不过看来应该没有伤及骨头或是其他的地方。
“你怎么说这么没良心的话,我好歹也救了你一命耶!”裴灏相当不甘心地鬼叫,反正受伤的人最大,谅他也不敢怎么样。
“如果不是你跑掉的话,我干嘛追你?”
说来说去,都是他的错就对了。
“你真是——啊啊啊,痛会痛啦!”裴灏在他的搀扶下缓缓爬起,过大的动作让他再次触及伤处。
冷夜袂静静地看着他,并不开口。
他不确定刚才心中猛然的疼痛是从何而来,可是清晰而真实的痛楚却渐渐在他的心底蔓延。
在那一瞬间,在攸关生死的一瞬间……他彻底看见了那样一颗真挚的心。
一个肯为了自己死的人,一个为了自己可以连命都不要的人,支持他做出如此举动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强烈?
冷夜袂不知道,他已经糊涂了。
如果这就是他所谓的“爱”,那么他是感受到了。
冷夜袂深沉的目光紧瞅着他俊秀绝伦的无瑕轮廓,心中的一份漠然渐渐起了奇异的变化。
许久,他才用着极轻的语调低语着……
“你说什么?这么小声,你说给蚂蚁听的?”
“我说,谢、谢、你。”突然凑近他的耳朵边,冷夜袂放声大喊。
他的坦率,反而让裴灏有些不太习惯。
不过,他相信自己很快就会习惯了。
“如果你要感谢我的话,就把那两千万收下。”裴灏不经意红了俊脸,所幸灯光昏暗才不至于让人发现。
“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钱?”这是冷夜袂好奇的。
“你不是要存钱买下孤儿院的那块地吗?”
“可是这——”
“喂喂喂,你可别再把它还给我了。”裴灏先警告他,他可不想再来一次英雄救美的剧码。
“我不能接受。”冷夜袂摇摇头。
“就当是一个朋友的帮忙,这样也不行吗?”
一个朋友?
这代表了什么?
表示他将不再孤独了吗?
如果是这样,他是不是可以接受……以一个朋友的身份?
夜袂诚心地凝望着他,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落入他的陷阱之中。
“我想……我接受你的好意,谢谢。”
“嗯——还有刚才的事,我永远不会跟你说对不起的。”裴灏清了清喉咙,有些支吾其词。
“永远别说永远,这是你告诉我的。”冷夜袂微笑,一双绽放着狂烈焰火的荣丽眼眸出现了一抹澄澈。
天!他最好别再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他了。
因为他居然又有吻他的冲动!
该死的,他是禁欲太久了吗?不然怎么会对一个男人有了冲动,就算他此时的脆弱、柔美都让他感觉起来像是个纤纤女子。
他一向最自傲的就是超人的自制力,怎么面对他时就全部乱了调?
唉……
“我先声明,我会收下这个钱……可是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你的。”冷夜袂忍不住提出他的原则,他不喜欢随便欠下人情。
“好啦、好啦。”裴灏揉了揉他的短发,心中早就打好了算盘。
嘿嘿嘿……这两千万的代价,可是要用他的一生来还了,
* * *
这一晚,他梦见了心中的天使……
拥有无瑕的美貌、神圣的高洁、强悍的眸子,在污秽的地狱里被重重铁链捆绑的超美绝伦的天使。
他看见了即使受制于沉重的枷锁,却依旧高傲的他。
一片沉黑的无尽炼狱里,四处飘散着自他纯白羽翼上掉落的羽毛,飘落的纯白羽毛不经意晕开成刺眼的艳红:
是他的血!
是自他洁白羽翼上流淌出来的鲜血!
他俊秀的脸孔因痛苦而扭曲,柔嫩唇瓣因剧痛而泛白……但那双眼,那对渲染着强烈狂野的澄澈眸子,却更加清晰!深深烙印在他脑海中。
如果得到他的惟一途径,是毁灭——
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只愿能独占这完美的身躯。
如果爱上他的惟一道路,是死亡——
他会一亳不犹豫地决定,只愿将这份无法出口的爱意传达……
堕落的原罪,是爱恋。
狂爱的结果,将是他们的焚身烈火……
* * *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扯开报纸,严虹湘深深觉得如果在继续这样下去,她肯定会在一夜之间就多了十几岁。
咬着吐司,裴灏还是一副优闲的模样。
星期六的下午,他向来习惯回家与家人“团聚”。
团聚是好听的说法,说难听点就是白吃白喝的意思——因为周末替他打扫房子的阿婆休息,所以他只好选择回家搭伙。
“又发生了什么事?”他依旧兴趣缺缺。
“你还敢问,自己看看吧!”严虹湘把报纸递到他眼前,让他能够清楚看见头版上斗大的几个字。
“这该死的是什么东西?”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种消息传出来,天知道你什么人不好惹,居然惹上个男的!你知不知道这种新闻对一个歌手来说是很严重的。”
严虹湘用力拍打着桌子。
裴灏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报纸上刊登的照片竟是那夜他在巷子里侵犯冷夜袂的情况。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时候除了冷夜袂与他之外,难道还有别人?
裴灏暂时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同性恋!?
报导用了多么严重的字眼,他不懂,爱一个人本来就没有性别、对错之分,这样的控诉对他们而言未免太残酷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