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有需要的话,请务必吩咐我老吕。”
吕老总管离开后,红惜瘫痪似地说:“光看这一大块地方,我四肢就无力。
小姐,日落之前,我们整理得完吗?”
华儿尚未从吕老总管谜样似的言语中清醒,因此红惜的疑问她根本没听进耳。
“我来帮忙好了。”抢在华儿回神之前,莫尧学精神奕奕站在她们身后开口。
“你来啊?行吗?”红惜不太信任地看著这位文弱书生。
“行不行待会就分晓啦!”莫尧学胸有成竹。
“不可以,万—……”华儿终于回复意识,忙阻止。
“放心,有罚有责我自己担。”莫尧学马上打断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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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人的齐力合作之下,日冥之前总算将蘅芜楼整理出大概。
趁著晚风徐徐,夕霞灿烂,红惜泡来一壶好茶,给二人解疲。
“想你堂堂一位少爷,干起粗活倒不输给府内长工。”华儿佩服地说道。
“什么少爷?事实上,我不过是平常人家的小孩罢了。”莫尧学追述起他的身世。“五年前,家父去世后,我与母亲相依为命。为了分担家计,我什么活儿都做过。直到年前,母亲因病也走了之后,她交代我到江西投靠我大伯,我才从四川来到江西。”
“你为什么不直接上南昌?你大伯不是住那儿?”华儿问。
“我想回宜丰县啊!”莫尧学笑道。“我小时候和我堂哥在宜丰县郊外住过一段时间,后来因故我们两个都搬到了南昌,没几年后,家父和大伯不和,父亲一气之下,不愿我继续留在江西,就把我带回四川。其实我对大伯那边的家族根本不熟悉,当然除了堂哥之外,因此,这次前来江西,想想不如和我堂哥一块住,应该会比较轻松自在。”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你与莫少爷的感情不错啰?”
“岂只不错,亲如手足。虽然我们分开这么久,但彼此早年的情谊仍在。”
莫尧学端起茶杯,用舌尖试著品尝。
华儿若有所思。像莫尧皇这般高傲。自我的人,也会眷恋旧情吗?
“华儿堂嫂!”莫尧学的叫声使华儿停止神游状态。
“什么?”
“我这个堂哥以前不是这个样儿的,他很温柔体贴,对谁都是笑回常开,虽然偶尔爱把心事往里藏,但绝对不像现在外头传的那么薄情寡义,也不是你眼前所看到的他。我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他,不过,他的外表与骨子里铁定差别颇大,不了解的人,或许很难不恨他。所以,请你千万不要怨恨他,虽然我明白他对你有许多得罪之处……”莫尧学突然将话题移到这上头,华儿有些错愕,但旋即耸肩,十分看开的模样。
“我从来没有想到要恨他。”与其说恨,倒不如是恐惧切题的多。“错的确在我,是我欺骗了他,让他娶不到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
看来莫尧皇有位好堂弟,真切为他著想,为他站脚。
然而,他不若外界传闻那般吗?风流无节制、刻薄寡情……几乎所有宜丰县的人民对他不是怨,就是惧,连她精明的父亲都曾经栽在他的手中呢!
这种人……会过得快乐吗?
华儿一怔,她干嘛管他活得如何呢?他是她不能涉足的范畴啊!否则她一定会惹祸上身。
“关小姐什么事?”红惜不满了。“小姐也是不得已,莫少爷不希罕娶小姐,小姐也不见得希罕嫁给他。”
“红惜,少口无遮拦。”华儿轻叱道。
在莫尧学的面前谈论莫尧皇的是非,不妥吧!
“红惜说的没错。是我堂哥无福,不能见识到华儿堂嫂的好。不过,他若有机会深入了解,想必会无法自拔。”
华儿注视他,不了解他话中的含意。
怎么今儿个扑朔迷离的话语如此多呢?
第三章
现春回偷东西,准备告知少爷吗?所以她要除掉你这眼中钉。”
“可恶的丫头,竟敢太岁头上动土。”何采卿双手叉腰,气道。
“二位姨太,这边请,少爷正在大厅等候。”吕老总管恭敬地以手一指引。
“什么?相公要见我?”何采卿慌张无措地巡视自己。“我现在一定很狼狈,老吕你去告诉少爷,请他等会儿,我回房梳洗一番。”
她赶快奔回房。
“五姨太,您呢?也要回房梳洗吗?”
“我?”华儿指指自己,有点困惑。“少爷也要见我?”
“是的。”
“他不是讨厌看到我吗?我只会惹得他更生气而已。”华儿极力避免与他碰面的机会,找理由搪塞道。
“这是少爷的吩咐,五姨太,请您跟我走吧!”吕老总管眯眼笑著,心中正期盼奇迹的发生。
然而就华儿而言,却是感觉另一层地狱的即将开启。
莫尧皇必定想折磨她,才会见她。毕竟她出言不逊,大大伤害了他的威信。
既然弄不死她,也会整够她吧!
二人来到了大厅,莫尧皇仍是一张冷漠的脸。
吕老总管禀告何采卿交代的,莫尧皇一挥手,总管退侍一旁。
华儿屏息,福身,尽量不去看那双诱人的丹凤眼。
“你,抬起头来。”
仿佛明白她的顾虑,莫尧皇故意命令道。
华儿深呼吸,静静挪定视线。
她明了三姨太所说的了。这双眼确实令人难以抗拒,如果她凝视久了,或许会迷思其中。不过,好奇怪,她似乎读出一种曾经之感,似曾相识。
咦?她以前见过他吗?
莫尧皇仔细端看这张布满半边胎记的脸,假若除掉胎记,也算是一张姣好的面容。
华儿被他盯得不太自在,燥热渐爬上双颊。
“怎么啦?之前的气势跑哪去?”莫尧皇有意捉弄她,揶揄道。
“少爷饶华儿不死,已是大幸。华儿有何气势可言?”
少爷二字听来刺耳,虽说她不是白小昱,但也嫁给了他,就不能学其他女人喊他相公吗?
“不知少爷有何事召见华儿?”
“我不能见你吗?”
莫尧皇本不想再动怒的,可是这女人的言语处处都在考验他的耐性。
不过,他倒是庆幸,这个女人不是哑巴。
“华儿自知面貌丑陋,不想惹少爷生气,所以……”
殊不知她已经捋了虎须了。
他本来只想了解为何她会笃定采卿是无辜的,现今见她一副避之惟恐不及的模样,他打算和她耗下去。没有女人不享受与他相处的时光,而眼前这女人却只想逃。
“你为什么知道采卿是无辜的?”
莫尧皇高高在上地问。
同样的问题,她实在不想重复回答,但又不能不开口。
mpanel(1);“是直觉。直觉让我认定三姨太是清白的。”
莫尧皇倾身向前,眉头紧蹙。
“依你的直觉,拿自己的生命赌上一个陌生人的清白?”
“是的。
华儿淡然应道,褐眸闪烁著坚定的光芒。
打他出娘胎以来,第一次碰到这种人。
人不都该是自私自利的吗?为了自己的生存,吞食他人的权利。而她却准备赔上自己性命,也要证明一个不相干的人的清白?
女人为引他注意,耍的伎俩他了若指掌。若说她是为吸引他,那方式未免太拙劣。虽然他不得不承认,她可能无意引起他的注目。
一股浓郁的香气飘散进来,何采卿浓妆艳抹出现在门口。
“相公,你吓死我了,我早说我绝不可能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她走近莫尧皇身边,旁若无人地娇嗔道。
莫尧皇对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微感不悦,却也没有拒绝她的承迎,只是余光一直飘向华儿。
看到这种场面,华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尤其怪异的是,心头梗著的不是尴尬,而是另一种谈不上来的难受情绪。
“少爷,请问我可以离去了吗?”华儿终于鼓起勇气问道。
莫尧皇想留住她,一瞬间,他为此念头感到可笑。
他看过的美人何只千数,这个丑陋的女子,何足他挂念?
他大手一摆,华儿领得指示,头也不回离开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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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华儿平安归来,红惜乐得手舞足蹈,急忙赶到厨房,为华儿下碗猪脚面线,去去晦气。
华儿上楼,步伐迟缓,脑子里盘旋的尽是适才的景象。
她甩甩头,叹息,拿起石头。
“你到底在哪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不盼求与你白头到老,只求见上你一面,了却心中相思。”
不知为何,她想起莫尧皇和那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马上敲了自己一记,她不能胡思乱想,莫尧皇怎么也不可能是那个她朝思暮想的温柔男孩。
过了几天平静日子。一日午后,莫尧学抱了几本诗词前来蘅芜楼。
蘅芜楼前的石桌,华儿正安静地刺绣。
“华儿堂嫂,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莫尧学将书全摊在石桌上。
“这个……做什么用的?”华儿感到莫名其妙。
“三堂嫂吩咐,从今以后我就负责你的学问,我现在可是你的老师。”他笑容满面,似乎非常乐意接下这差事。
“她当真?”她以为柴房的对话只是开玩笑。
“你不喜欢?放心好了,中国文学博大精深,只要你一跨越门槛,定会一头栽进去,乐而无限了。”他埋首于翻书中。“先学什么好呢?宋词好了,李后主的如何?情高意真,堪称词中之帝。”
他自顾自优游于其中,华儿不忍打翻他的兴致。
事实上以前在白家,给彤弓教了一段时间,背过些诗句。家里四个孩子,只有他受夫子的教导,其余的除自己以外,则靠自学,小昱是为与人沟通,无衣则是兴趣。
反正现在时间多著,学点不同的东西也不错。
于是,莫尧学热切地指导华儿。
“李煜是五代南唐的国君,说起他的生平,坎坷至极……”
华儿听得出神,神情十分专汪。
好死不死,莫尧皇散步到了蘅芜楼前。
这几天总是不知不觉浮现白华儿的影子,搞得他心神不宁,连身旁的佳人殷勤服侍,他也兴味索然。
他以为自己只是想换换口味,但心中那股想见却益发强烈。
忘不了……她愿意为他人牺牲生命,纵然泰山崩于前也不更改的坚毅眼神。
一个女人,为何可以如此?
因此,他悬著心事,脚步不由得晃到了此处。
然而,他所看见的却是令他大发雷霆的景象。
“你们两个,光天化日之下在干什么龌龊事?”他克制不住地大骂。
“堂哥……”莫尧学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莫尧皇沉重的一拳就挥到他脸颊上,教他整个人摔到地上去。
“尧学,你没事吧?”华儿赶紧扶起他,查看他的伤口。
“瞧你们亲密的样子,令人作呕!”他在干什么?他干嘛无缘无故发脾气?
管他的,他顾不得怒气源自何处,反正他就是不高兴。
“少爷,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得动手动脚?”华儿也气恼了。
又是“少爷”二字,称呼尧学就直呼名字,对他却是敬而远之的称呼语。
“你虽然是代嫁,毕竟也是我莫尧皇的妾,竟敢大白天就和男人调情起来——”
“你在说什么?堂哥!”莫尧学忍住痛楚大声说道。“我是在教华儿堂嫂李煜的作品,她是我的嫂子,我会有什么非分之想。”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莫尧皇完全在气头上,不肯冷静思索,以尧学的为人,绝对不会背叛他。“你要明白,我随时可以撵你出去。”
“你撵啊!”莫尧学全然无惧。“我不怕你赶我出莫府,但我不容许你侮辱我和华儿堂嫂,我们没有什么见不得人!”
二人对峙,僵持不下,华儿夹在中间,进退维谷。
“很好!”莫尧皇抿住唇,迳自上楼。“白华儿,今晚就由你来服侍我。”
闻言,华儿愣住,久久吐不出一个字。
第四章
“动用私刑?”华儿诧异地问道。
“对啊!对啊!”红惜说话的速度因兴奋快了起来。“就在后院,一群家丁围在一旁,莫少爷坐在上头,不停地拷问三姨太。小姐,走吧!咱们也凑热闹去。”
“不行,我不能离开蘅芜楼。”莫尧皇的警告犹在耳畔。
“有什么关系?躲在树丛里,谁也瞧不见。”红惜兴致盎然地鼓动。“平时那个三姨太狂得跟什么似的,我倒要亲眼看看待会儿她有什么下场。走啦!小姐。”
拗不过红惜的执著,华儿只好陪她来到后院,隐藏在离现场不远的树丛中。
果真如红惜所言,壮了排成一列,莫尧皇高坐于上,俨然为官府的衙门。
这种场面她不是没见过,爹不就常搞这排场吗?罔顾人的尊严,草菅人命……华儿顿觉胸口一阵沉窒,她讨厌这种场面。
“相公,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求你相信我!”三姨太何采卿哭天喊地,耗尽了力气。
莫尧皇冷眼望著这个他花费千金买来的名妓,表情看不出是悲是愤。
“这只靴子从你床底下搜出,你敢说你跟进财那狗奴才无染?”他的声音几近要将何采卿冻伤。
“我不知道啊!靴子打哪来的我完全不知情!搞不好……搞不好有人想陷害我。进财呢?叫他出来跟我当面对质!”
“他早畏罪溜了。你再狡辩!给我打!”一声令下,壮丁们手中的粗棍纷纷朝何采卿身上落去,凄惨的哭叫声令人不忍闻。
华儿怔忡看著这一幕,渐渐莫尧皇的身影与她记忆里的白锦川重叠。
不分青红皂白,仗著个人的权重、爱好,任意凌虐他人。
直觉告诉她,何采卿是清白的。再打下去,又会有一条无辜的生命被毁掉。
“住手!”华儿不自觉站出来。“你们会打死她的。”
壮丁们停下手,奇怪这个陌生的丑女人来头为何,敢大剌剌在莫少爷的面前发号施令。
当意识流窜到脑海里时,华儿不禁倒抽一口气。
她做了什么?怎么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她完了,她、完、了。此刻脑海里满是这三个字。
“谁叫你出来的?”莫尧皇的语气是山雨欲来。
华儿颤声回答:“是我……我自己出来的。”
红惜躲在原处,涔涔冷汗从额头滴落。都是她害了小姐,怎么办?她得想办法解决。忽然,灵光一闪,她想到了某个人,她急忙闪人。
“你好大的胆子,我的警告全当耳边风吗?”
“华儿不敢,只是……”华儿畏畏缩缩,声音低到自己都听不见。“人命不该随便糟蹋。”
“什么?”莫尧皇没听清楚,吼道。
华儿虽然在白家已习惯白锦川的大吼大叫,但对莫尧皇的叫声,似乎无法免疫,震得她脑袋轰隆轰隆作响。
反正依这情势不论解释为何,她可能都是死路一条,何不堂而皇之将心中想法掏出来,或许还可救人一命。
首次华儿抬头挺胸面对莫尧皇,压抑双唇的抖动,清晰的字句说道:“光凭一只靴子,就断定三姨太偷人,未免过于草率吧!人命无价,把人活生生打死在你眼前,你真会痛快一点、自在一点?她是你同床共枕的妻妾,你总不会没有丝毫感情?最起码得查明真相,再来论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