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好可怜喔!」一听完这些人逼不得已当「盗贼」的遭遇,慕小小难过地泪流满面,哭得此这些人还要凶。
这些人原都是善良的村民,几个月前,他们村庄感染了不知名的瘟疫,一个接着一个生病倒下,加上地主对他们的逼迫,官府又全然坐视不管,搞得民不聊生。
为逃避瘟疫及地主的迫害,他们只好离乡背井,正好来到这间破旧的客栈,大夥修补完後便暂时住了下来。只是,这里不宜耕种,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得抢劫过往的旅人。偏偏这种穷乡僻壤没什么商旅经过,生活一天比一天更难过,加上大人小孩病了没多余的钱看大夫……一说到伤心处,大夥又掩面而泣,好不凄凉。
「呜呜呜……真的好可怜喔!」向来最见不得人家可怜的慕小小,原先的气早就销声匿迹,取而代之足源源不绝的同情和怜悯。
从房里被带出来的几个孩子咳个不停,有的面黄肌瘦,还有老人不良于行、久病卧床的。收起眼泪,她先安顿好严希之後,便一一为他们诊治,身上的珍贵药材更毫不吝惜地给病人服用,每个人都当她是活菩萨,对她是又磕又拜,把她弄得非和他们跪成一团不可。
「别再跪了,也不准再拜了,否则我要生气了。」想要板起面孔,但面对这些可怜的人们,又硬不下心肠,只能叹气。
最後,慕小小开了处方给他们,并送他们—千两银票,在一片感恩声中,直忙到深更才告—段落,得以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房间休息。
回到住宿房间已是三更天,慕小小先绕至严希的房内探看,虽然他身上的刀伤她已处理好,但裹着白布仍渗出—些血渍,伤口有点儿深。
在蒙胧的月光下,隐约可见他褪去血色的脸庞,若不是安静无声的室内传来他不平稳的呼吸声,很容易令人误以为床上躺着的是一个死人。
他双层紧蹙,彷若打了千百个死结,汗如雨下,如置身赤火煉狱之中。见他痛苦地握紧双拳,指甲部快陷进肉里去,慕小小用内力点了他昏睡穴,希望可以减轻他些微的痛苦,并在他口中塞下一颗定神丸,帮助他好好入睡。而他痛不欲生的表情深植在她脑中,见过无数的病人,她懂那种叫生下如死。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病?不!依她的专业判断,这不像是病,倒像是中毒,只是—时之间,她想不出是什么毒。
望着他因承受痛苦而扭曲的表情,比原来呆板的—号表情来得有变化,至少,他会皱眉,会咬牙切齿,脸部会抽动,三不五时还会发出痛苦的呻吟。平时老给她看多了如雕像般不苟言笑的「脸」,现在显得「变化多端」,反正和这种人相处,她也惯了,家里还有个比他更冷的皇呢!呵呵!
既然她都有办法将皇从冰山表情变成有血有泪会哭会笑的人,那么,相信他也可以变成「活生生」的人,难度应该没有皇高吧!
突然像找到目标似的,她的睑上露出许久不见的新奇笑容。找到好玩事儿了!
「娘……爹……不要……」严希扭动着身子,拳头在空中乱舞,她刚点的昏睡穴对池一点用也没有。
收起自己的思绪,慕小小脸上尽是身为大夫的专业,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被他击中挂了彩。运了内力,准确无误地制住他的行动,接着拿出金针以内力在他身上针灸,企图减轻他的痛苦。
记得他昨晚问她几号,和他行走约末半个月,也十见他有任何异状,唯独今天,难道说……和月圆有关?
慕小小的脑海好像浮起什么,却又连不起来,想着想着,竞在床缘边打起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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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鸡啼,划破大地上一层浓厚阴暗的影子,金黄色的曙光隐隐闪了出来,流泄了一地的光亮,驱走黑暗。
晨光染窗,严希便睁开了眼,他的身体犹如被千军万马践踏过一般,需要花点时间来适应,即便这种熟悉的痛楚已陪随他十多个寒暑,只是,这次的痛苦似乎没有折磨他太久。
一心只想救师父的他忘了日子,完全忽略了月圆对他的致命伤,以往他总会特别注意,这是他的死穴,也是他的秘密,想不到这次却大意了。
感觉自己身上多处被针扎着,他的手摸到了一个小小却又软软的东西,这时才发现睡在床边的神医。
她的手紧紧抱住他的右手臂,与其说安抚他,倒不如说是捉着他的手臂当枕头睡来得恰当些。他想抽回自己被睡到些许麻痹的手臂,但她仿佛将之当作她的所有物,一点也没归回的意思。
严希将身上的针拔了下来,下了床便将她抱起。
咦!怎么轻得像个孩子,昨天至少是今天的两倍重!这时才发现,她身上少了那件披风,莫非是披风的重量?
「……今天不用采药,让人家多睡会儿嘛!」咕哝一声,慕小小朝他怀中寻求一个安稳的位置,自然流露出的娇模样,一时间,竞让严希看痴了。
她并不是那种令人—眼就发亮的姑娘,也没一股姑娘家有胭脂水纷的香味,有的,只是淡淡的药草味,却令他感觉全身舒服。
舒服,哈!多呵笑,多少年不曾有过「舒服」的感觉,但是……该死的,他现在就有。
因为她是神医吧!他如此告诉自己,不愿承认在她身上所看到的清新独特,和有时怪异到令他发噱的念头。
「啊!」突然一阵大叫,怀中人儿霎时间讶然瞠目。「你你你……抱抱抱抱……」像得了口吃,慕小小只吐得出两个字,她脑中唯一的想法就是丢脸,长那么大还被抱着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上床呀!」他是准备抱她上床,想必她昨晚照顾他,应该没好好休息吧。
「床……」像是哪条神经被触动了,她仓皇失措地大声喊叫。「救命呀,大淫贼,不要脸,放我下来,救人呀,哈……啾……」叫到後来突然演变成喷嚏打个不停。
她的反应也太激烈了吧?不过好心想让她休息,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
接下来如演戏一般,慕小小不再大声喊叫,反而开始自怜自艾。
「呜呜呜!我死定了,我完蛋了,人家不要,呜呜呜!」说掉泪就掉泪,快到实在令严希防备不及。
一阵仓卒的跑步声由远而近传来,倏地,房门被一道强而有力的力量给撞开。
「活菩萨,您没事吧?」不速之客约有七八个人,手持刀剑,还有拿棍拿扫把,个个虚张声势,但不约而同地望向慕小小,投以一张张关心的脸庞。
对他们来说,她就像活菩萨降临,一听到她的叫声,大夥毫不犹豫冲向二楼保护她。只是,此刻的情况实在诡谲得很,神医抱着昨晚一起住房的男子哭泣……怎么看都像夫妻小俩口在恩爱的模样,呃……他们会不会打扰到人家了?
一群人画画相觑,尴尬得不知如何收场。
「咳咳!刚有老鼠,她伯老鼠。」严希打破沉静,讲了一个别脚的理由。
「老鼠?哦!真该死的老鼠惊动活菩萨,我们去打死老鼠。」说着,来人又像旋风似的离开,很识相地连门带上。
「呜!我怎么这么可怜呀!」
「你最好睡一下。」对付泪眼汪汪的女人向来不是他的专长,他一直觉得女人让人摸不着边际,不过是抱她上床休息而已,有必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吗?—副好像都是他的错,他是让她伤心难过的凶手。
「你居然说谎。」当严希放下她时,慕小小气呼呼地指控。
「嗯?」他不懂。
「我一点也不怕老鼠!」不满他的谎言,她赌气地将脸皱成一团,如果她不要边生气还边打喷嚏流鼻水的话,看起来比较有说服力一点。
严希关上房门直摇头。这个神医,脑袋里到底装什么呀!
第四章
古人说,女人是水做的。坐在马背上的严希,只能盯着蔚蓝的天空,此刻终于深深明白老祖宗的道理。
「呜……我好可怜……」泪水如滔滔江水的慕小小,扯着严希的衣服频频拭泪,还很不文雅地擤鼻涕。
一个女人的泪水怎么可以如此丰沛?严希无语问苍天。
为了那些被欺压的无辜村民,免费为他们医病也就算了,差点还将身上银两全数双手奉上。难怪临行前,那位有笑容的姑娘私下拿些银两给他,说是寄放在他这儿。现下,他终于明了,银子放在她身上,只会被乱花花光而已。
「呜……都是你害的……都是你……我快死掉了啦……」一面哀悼自己的红颜薄命,一面不忘将责任归咎于他。
死掉?这也太夸张了。不过受了点小风寒,便—直嚷嚷自己完蛋了、快要死掉的话,他不由得怀疑这神医到底有没有真本领。
她就是怕淋雨,一淋雨便容易受风寒,一受风寒就是鼻水流个不停,又麻烦又丑……总之,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我完蛋了……呜呜……我好可怜……」她再次用力地擤擤鼻涕,彷若泄恨似的,非将泪水鼻水粘着他一身不可。
这样的情况已经维持一个上午,自他们骑马离开,她便哭哭啼啼外带责备加自怜,一模一样的台词上演了不下百次,令严希直想翻白眼。
「呜呜呜!」接着又如溃了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泪水、鼻水轮番上阵,哭得完全陷入自我的自怜自艾之中,
如果哪儿闹灾荒的话,应该请她去的。
他双手护着她的身子,知道她忙着掉泪,没太多的注意力放在他们正骑着马的事儿上,瞧她哭的情势非但没行减弱的现象,恐怕有骤增的可能性,他只得放慢马儿的速度,无奈地一手将她揽进怀里,笨拙地猛拍她的背。印象中,安慰人似乎都这么做的,他的经验实在少得可怜。
哇!他是想把她给拍死吗?力道大如打鼠,她小小的身子怎堪如此重大打击?
「哭多了眼睛会不好。」
喷?他这算是在安慰她吗?
顿时,忘了掉泪的慕小小,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严希,
「干……嘛……」被她看得很不自在,严希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捉到,显得心虚。
「我快被你打死了!要是我真的死掉的话,一定是全天下最可怜的鬼魂,先是受风寒,接着被人拍死,呜!红颜乡薄命。」如果她也算得上「红颜」的话。
「你不会死的。」勒住马,严希严肃地望向她。「有我在,你不会死的,」吐出的每个字是那么铿锵有力,态度坚定而认真。
她是在抱怨还是在说笑,难道他看不出来吗?噢!老天爷,他的生活里没一丝的乐趣可言吗?这下想翻白眼的人换成慕小小了。
「凭什么?人都会死的……」她回答的有气无力。
「我会找到好大夫来诊治你的。」
「好大夫,咦?好大夫?那我算什么?」普天之下,她「圣手神医」被誉为天下第一神医,他上哪找比她更厉害的大夫医治她呀?
「你是女神医,绝对不能死。」他师父的病还必须靠她来医治。
对她来说,反正眼泪又不用钱,哭多了顶多补充水份。但是,若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因此得到风寒,让她比受了伤还难受,鼻水流个不停不说,脑袋里像有千百只鸟在飞,飞到她头晕,这样更让她自己觉得像个病人,她讨厌!
再者,像他这漾老不太有表情,慕小小早下定决心帮他找间他的表情。不过说好听是这样,其实足想看他生气、大笑会是什么模样。
所以她效法孟姜女哭倒万里长城,一直给他哭到底,看他能忍受到什么地步;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冰冷的家伙,居然也会安慰人?!只是安慰的方法像是「致人于死」。
「你是好人,」她不加思索的脱口而出,感觉列他有颗温柔的心,却像被包在茧里头,用一个冷漠的外衣去粉饰它温柔的存在。
奸吧!就暂时原谅他害她受风寒这什事呗。
也许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毫无城府、又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脱口,严希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掩饰他不善处理的状态,以及——脸红。
哇!天下红雨,一个人男人也会脸红唷,尤其是这个冷冷淡淡的男人。不过,他脸红时的表情,挺可爱的。
「对了,以後别叫我神医,叫我小慕就好,否则,我们可能要走过好几个寒暑才能到达目的地。」身为神医,虽无济世的伟大志向,一旦遇到可怜之人,她也于心不忍,所以圣手神医的威名才会家喻户晓,再者,她也想早点同家去,她想念极了贵姨的大呼小叫,和一园子她亲栽的药材。
「嗯!」他答腔,他也不希望路上再有耽搁,生伯若是晚一步,师父病情万一恶化……那么,他一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师父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我叫你小希好了。」慕小小擅自决定。
那一对剑眉立即收拢,一副极度不情愿的模样。嘿嘿!完全正中她的下怀,人嘛!本来就该多点表情,老是一个样,那多无趣。
「就这么决定了。」不给他任何反驳机会,自做决定避免他反悔。她随即转栘话题。「对了,我们还有多久才会到目的地?咦,我一直好像都忘了问,我们的目的地是哪里?」
跟他出来旅行都半个多月,现在才问这个问题,似乎有点蠢。
「天雪山。」
「天雪山?那个终年白雪覆盖又冷到吓死人的天雪山?」慕小小的眼睛倏地睁大。「可恶,你居然都没说!」
他怕她不肯来,私心地没主动说明,那是个人烟稀少又寒冷的地方,并非适合郊游踏青、游山玩水的好地方,而她一个姑娘家的确挺为难的,心里多少对她有点抱歉。
「事出有因。」现在还是顺昔她点好。
「事出有因?」慕小小斜睨厂他一眼。「该不会是伯我去采天雪山上的珍贵药材、去捉奇珍异兽吧?」
啊?珍贵药材?奇珍异兽?或许天雪山上是有这些东西,但他并非这个意思。
「不要那么小器啦,大雪山物产丰硕,我只会『顺道』带『一点』回家,」现下,她脑子里塞满天雪山的宝物,就像她的披风,可也是天雪冰蚕所吐的丝制成。想到将要到天雪山,她不由得欣喜若狂起来。
瞧她乐不可支,几天前还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撒赖外带任性,现在却精力饱满,连带将风寒一事一并抛到九霄云外,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姑娘!而她那瞬息万变的心情和表情,更是他这辈子头一遭遇到,特别到……似乎可以感染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