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小岛上他俩发生过何事,虽然他从没再提,可每回只要像这样亲昵地与他接触,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些她所不知情的夜晚,而在那些仅有片段的回忆里,她仅记得他赤裸的模样,和他过近的脸庞,然而每每一想到这里,她就有种不能呼吸的感觉。
她忍不住再为自己倒了一杯,急急饮下,试图镇压住纷飞的意绪,当她再倒了一杯时,她在杯中的酒面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她愣了愣,因在那琥珀色的液体中,浮在酒面上有着一张酡红醉脸的女人,风情无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她。
悄悄移坐至她身旁的破浪,在她一径地瞧着酒面时,放开紧握住她的手,绕伸至她的背后,轻按着她的后脑将她挪向他,因酒力有些不支的飞帘,没有抵抗地任他将她压靠在他怀中,而后,他只是静静地喝着酒,没再做任何动作。
「应天告诉我,妳是海皇的新娘?」在她被他的体温和酒气醺得快睡着时,他浅浅的问话立即将她自睡海边拉离。
飞帘僵硬地离开他的怀抱,「不再是了。」
「海皇知道他有个如花似玉的新娘在等着他吗?」他伸手拨开遮住她容颜的一绺发,「他为何不醒来看看妳?」
「我不知道。」她不自在地挪开目光,不知他为何要刻意问她这些。
「妳在等他吗?」想起这张美丽的容颜,曾是属于另一个男人的,他的语气里不知不觉地添上了点妒意。
「等他?」她失笑地掩着唇,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般。「在我离开迷海之前,我的一生都在等待。」等一个海皇和等一个一生,有什么差别?还不都一样是等待。
他的眼神有些愠恼,「等海皇?」
「可以这么说。」她曾想过,若是海皇真醒了过来,她头一件要问海皇的事,就是他怎么可以让那么多海皇的新娘都等成了白头,他怎可以拿那么多女人的青春,与他一块埋葬在海里。
「我讨厌妳的诚实。」
她愉悦地轻笑,「很高兴你终于可以少喜欢我一点。」
破浪不满地握住方才的那绺发,逼她转首看向他,「他值得妳等待吗?他值得妳为他付出生命吗?」
「那重要吗?」失了笑意的飞帘,问得很无奈,「生为紫荆王,这是你可以选择的吗?」每个人生来都有不能选择的部分,这与值不值得无关,而是跟能不能逃避有关。
因她的笑意,他的眉心不禁更加深锁,看着多年来为海道费尽了心力,到头来却不得不自逐于海道的她,他忍不住想向她讨个理由,一解心中之惑。
「为何海道不派出三岛主却只派妳出战?」就算海皇不珍惜她,或者不知道她的存在好了,海道其它人呢?他们又为什么把对付他的责任全都扔给她?
她麻木地应着,「我是神女,守护海道是我的责任。」
听完她的说法,也观察完她的反应后,破浪冷冷轻哼。
「他们怕死?」畏战又畏事,所以就将所有责任都推至她的身上?
一刀戳进她心里的话语,又直又快,让一直不愿这么想的飞帘,有些不能抵挡那阵至今仍是难以释怀的心痛。
「我原以为风神对他们而言很重要,没想到……妳不过是个工具。」破浪犹不客气地评论,但在发现她的异状后,他转过她的脸庞,「怎么,伤到妳了?」
她极力忍下眼眶底那阵阵欲浮上的泪意,幽怨地看着他的眼。
「伤害我,对你来说很有乐趣吗?」
破浪在她难堪地起身欲走时自她身后将她抱住,她使劲地在他怀中挣扎,他索性抱着她坐回原位,将她困镇在他的怀中,她愈动他就将双臂收拢得愈紧,直到她再无力反抗。
「那时为何不杀了我?」她的声音中隐隐带着哽咽。
「因妳想死,而我不想成全妳。」他埋首在她的颈间,将她抖颤的双手纳进自己的掌心里,密密地将它们握住。
这个处处都爱与她作对的男人……
飞帘在他的怀中侧转过身,看着那双与她有点相似的倔强眼眸,但此时在楼外忽有了动静,她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窗外楼檐下,挂着一小片蛛网,处在其中的蜘蛛细细密密地编织起一片让猎物无处逃生的白色密网,一只错入其中的飞蛾在网中不住地挣扎着,但任凭牠再努力地拍着羽翅,牢牢黏住牠的细网却将牠愈缠愈紧,静候猎物已久的蜘蛛缓慢地移动脚步,一步步朝受困的飞蛾前进,飞帘顿时忘了眼前的男人,一双水目专心地落在那场即将在网中发生的生死之战上。
发觉她的眼神并不在自己的身上,破浪不满地侧过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看见她所看之物时,他瞥了她一眼,伸长了双臂将她转过身紧搂在怀中,就如同那只正困住飞蛾的蜘蛛。
看得正专注的飞帘,因他的举动不禁深深一喘,恍然的以为她正是那只受困的飞蛾,终有一日会遭他吞噬下腹,她忙想挣扎,震耳的笑音却自他的胸口传来。
「妳怕我?」
觉得这话很刺耳的飞帘,才仰起小脸想瞪他,他却朝她俯下身,准确地以唇覆上她的唇,紧抱住她的大掌,在他来回轻啄着她的唇瓣时,放松了力道,抚上她面颊的指尖往下滑过她的喉际,感觉她颈脉间的跳动,再往下划过她的锁骨,并在她张大眼眸时滑过她的心房,她忍不住紧绷着身躯,他似明白这一点,挪开覆在她胸坎上的大掌,懒懒抚弄着她的双臂,想让焦躁不安的她安定下来。
经他侵略过的双唇,沾染了他的气味,上头所散放的灼热感,令飞帘难以忽略,在他分开彼此的唇瓣时,她喘息不定地看着静悬在她面前的唇。她一直告诉自己,这定是方才饮的那些酒的缘故,因在她的胃里,仿佛有种闷烧的热感,而他揉按着她双臂的力道,也令她放松舒适得凝聚不起一丝力道,可美酒或许是醉了她的身子,却没醺醉她的神智,她缓缓移动眼眸迎上他的,好似先前那些戏谑和伤害皆不存在似的,她在他的眼中看见了捕获猎物的光芒。
一种危险的感觉在她心底最深处强烈地震颤着,也直觉地认为自己正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危险下,有道声音不断在她耳畔警告着,要她尽快逃开,但她却无法自他身上挪开目光,就像迷航于海上的水手,在浓雾中听见了女妖的歌声,不由自主地将船靠上前,再靠上前去……
「他不值得妳等待。」破浪沙哑的在她唇上喃喃,「妳该等待的人,不是海皇。」
在他脱口说出这句话时,飞帘确定地感觉到,某种存在于他俩之间的东西已变了质,暧昧的温度自他吹拂在她面上的气息,一路窜烧至她身上的每一处,战傈的感觉漫天盖地的自她顶上罩了下来,她动弹不得地看着眼前势在必得的男人。
持续与她四目相对的破浪,伸手自桌上拿起一颗花生米,弹指将它射向窗畔卷起的竹帘,卷绑着竹帘的细线应声而断,重重落下的竹帘隔绝了外头的明亮,一时之间,四下幽暗,隐约不明的光线中,他的脸庞再次朝她俯探下来,她没有躲开,有种尖锐的感情梗在她的胸口,虽然刺痛,却令人忍不住受诱地想要品尝,再次接触到彼此唇舌的那一瞬间,脑际所传来的昏眩感,促使她伸手环住他的宽肩藉以稳住自己,然而在环住他后,彼此契合的身躯,和他那温暖的怀抱,令她心慌地发现,她并不想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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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火宫
「紫荆王私藏了海道的风神。」
「噗——」某两个正跷脚喝茶的男人,不约而同地把嘴里的茶水喷得老远。
在玉珩带着玉琅回京就医,听完大夫所说玉琅的伤势后,忍不住一肚子火气,专程登门来此兴师的青圭与玄璜,此刻面色极度不善地站在两个留在宫中看家的人面前。
「私藏?」以为自己听错的孔雀,忙不迭地以袖拭去脸上的茶水以维持形象。
玄璜面色严肃地再将听来的消息转达给他们知道。
「他将风神纳为家妓。」听探子说,破浪不只是将风神带回东域的府中,还一点也不顾忌她的身分,与她同游同寝,形影不离。
「哈哈哈哈——」才听完他的话,震耳的笑声顿时充斥在殿上,为此笑弯了腰的石中玉,也不管面前站着的是什么人,自顾自地两手捧着肚子完全不顾形象地大笑。
孔雀一脸兴味地抚着下颔,「果然是非常人行非常事……」亏那小子做得出来,他不是在等风神收拾完六器的子弟兵后,再亲自上场收拾掉风神吗?怎么他的计画不但拐了弯,还一下子弯得离谱离得有点远?
「紫荆王为何这么做?」特地藉此来找他们算帐的青圭,可没心情欣赏他们不正经的模样。
「他高兴吧。」痛快笑过一回的石中玉,边揉着肚子边答。
他皱着眉,「高兴?」
石中玉大惊小怪地看着他,「他是紫荆王啊,任性本就是那家伙的特权,你连这也不知道?」四域将军里,就只有破浪是皇亲,且身为陛下的亲皇弟,他爱怎么行事乖张、搞些别人没有的特权,全朝上下也都只能对他睁只眼闭只眼,一个风神算什么?这些年来那小子还干过更多更任性、也更让人发指的事。
「若我将此事禀报陛下……」总觉得他俩没把他们的话当一回事,反而还在耍着他们玩的青圭,语带威胁地对他们瞇细了眼。
「你觉得陛下会有什么反应?」石中玉朗眉一扬,以肘撞撞坐在身旁的同僚。
孔雀懒懒地侧过首问:「谢天谢地他终于对女人感兴趣了?」
他正经八百地颔首,「我也这么想。」打认识他以来,就知道他只对一个女人感兴趣,不过那个他感兴趣的女人,却是他巴不得能够在她身上戳个两枪的夜色,太后还担心再这样下去,他们这个小王爷恐会一辈子抱着那两柄缨枪孤独到老了。
青圭忙不迭地提醒他们,「风神是神子,依我朝律典,人子不许与神子——」
「行了行了,停停停……」石中玉大刺刺地挥着手打断他,「要背就去背给破浪听,看上神子的人又不是我,你唠叨给我听干啥?」
「你们……」被他态度给惹毛的青圭,不满地往前跨了一步,孔雀立即朝他们抬起一掌。
「紫荆王之事,你若有何不满,尽管去找我们的头头夜色告状,不过,我不保证她会不会理你就是了。」
完全无视有他人在场,爱闲聊的石中玉两眼登时一亮,这才想到了个他自迷陀域回来后就一直想找他证实的消息。
「喂,听说黄琮和苍璧被天宫那个叫风破晓的打得很惨是不是?」
「岂只是惨?」孔雀笑咪咪地以桃花眼朝跟前的两人瞟了瞟,再刻意告诉身旁的石中玉,「他们就连天宫的天马郡都进不去。」没想到天宫还真的像夜色说的有人才,光是一个风破晓,就一鼓作气败了两位帝国的六器将军。
「那夜色呢?」石中玉听得两眉高高耸了起来,「她又干了什么好事?」
他云淡风清地再道:「她不但当着风破晓的面救走了她爹与苍璧,还大剌剌地收下了某两人拿不下的天马郡。」早就跟她说过别做得太过火了,没想到她还是那么我行我素跟嚣张,啧,对方是她爹耶,那个不懂得收敛的女人竟还是那么不给面子。
「噢……」石中玉不客气地拉长了音调,末了,还刻意扫了眼前人一眼。
同为六器的青圭和玄璜,在他们拿同僚之事闲聊阔谈时,不约而同地铁青着脸,当按捺不住满腹闷气的玄璜想上前与他们理论时,青圭一掌按在他胸前,示意地向他摇首。
孔雀举起手中的酒杯轻轻摇晃,「将军,今日你若是想拿紫荆王之事来兴师的话,告诉你,你找错地方了。」
青圭仍咬着今日来此的重点,「风神之事,你们就这么袖手旁观?」
「不然呢?」石中玉吐了吐舌,「我们只是他的同僚而已,不袖手旁观还能怎么着?难不成请太后把他带回宫管教一下吗?」站在皇亲的立场上,夜色管不了破浪,而陛下又宠着他,那小子爱怎么胡来,谁有法子拦得住他?
「好,咱们就进宫!」青圭哼了口气,拉着玄璜准备照他们的心愿去把事情闹大。
「将军。」不介意他们进宫告状的孔雀还在他背后叮咛,「若你要破浪那小子稍微收敛点,那也很简单,我可以教你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孔雀两掌一摊,朝他眨了眨招牌桃花眼。
「别惹他就是了,你愈惹那小子,他就愈刻意做给你看。」他要是敢进宫告状,破浪若是知道了,日后定会玩得更狠更大。
「哼,一丘之貉。」玄璜冷冷将衣袖一拂,随即跟上没有留步的青圭。
外人一走,坐在椅内的两人,脸上刻意在人前摆出的笑意霎时一收,不约而同地起身打算往殿内的后门走,半晌,他俩止住了动作静看着对方。
「喂,想干嘛?」石氏仁兄先发制人地出声。
「你呢?你又想做什么?」孔雀也不客气地与他鼻对鼻互不相让。
石中玉晾着白眼,「别告诉我你也想去见见那个叫风神的女人。」
他老大不爽快地看着挡路人,「我就是要去凑热闹。」他当然要去看那个以往破浪老撂话说要砍掉她的人头,现下却又变成六器口中家妓的女人长啥样。
「你出局。」石中玉咧大了笑容,一手顶着他的鼻尖,「嘿嘿,别忘了夜色叫你留在京里看着六器。」
孔雀不甘心地扁着嘴,「你就可以去?」
「夜色要我去看着那个高贵的王爷嘛。」石中玉得意地朝他挥挥手,「就这样,你乖乖看家。」
没法跟着去看戏的孔雀,在他快快乐乐地自后门溜出后,一肚子呕气地朝身后弹弹指。
「纺月。」
「在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纺月,摇着手中的香扇,款款移步至他的面前。
看着他活脱脱女人样的打扮,孔雀虽是习以为常,但还是不敢苟同地摇首。
「去把这事告诉夜色一声。」就算是家里没大人,破浪也不能做得太过火,为免日后家里的那个大人会因此而受到为难,还是先让她心真有个谱好了。
「是。」
第五章
雪花为大地铺上银妆,连着几日的大雪过后,天气总算是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