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雅特兰伯爵特爱聘用东方脸孔的人,举凡在他身边伺候的仆人管家都是以东方脸孔居多,听说就连他们家的家庭教师都是。」
「哦,是真的吗?」斯湘故作惊讶。
「当然是真的,基本上,一个变态的老男人会这么做,一点都不让人意外。」珊蒂的口气十分轻蔑。
「欸,亲爱的珊蒂,我实在对大家口中的雅特兰伯爵充满好奇,快跟我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在格雷镇根本没有听过这样的传闻。」斯湘一副十分好奇的模样。
「马奎,快送几杯啤酒过来,我们要好好跟这个从格雷镇过来的女孩说说盖兹最恐怖的雅特兰伯爵--」又一个男人大嚷。
「好,马上来!」
一时间,斯湘所在的桌子围聚着不少盖兹镇民,高头大马的男男女女几乎将她淹没。
「我听我父母说,现在这个雅特兰伯爵是老伯爵夫人在一次旅行中带回来的小孩,是老伯爵夫人偷情的私生子,那个男孩被魔鬼附身,所以有一张难看的脸孔,谁知道真正丑恶的是他的内心。」
「没错,他来到盖兹不久,老伯爵就不幸身亡了,当时,城堡里还住着老伯爵夫人娘家远房亲戚的女儿伊孋安,美丽的伊孋安爱上当时老管家的儿子尤里,并计画要共组家庭,素来疼爱伊孋安的老伯爵夫人还答应送他们一座葡萄园当作贺礼。」说话的人大手一挥,彷佛偌大的葡萄园就在眼前。
「原本一桩幸福美满的婚姻,因为雅特兰伯爵的介入,成了惨剧。」他口气可是不胜欷吁。
「什么惨剧?」斯湘急切的问。
「因为雅特兰伯爵也爱上伊孋安,所以百般阻挠,已经怀有身孕的伊孋安决定跟尤里离开盖兹,去过他们的新生活,谁知这个可恶的伯爵先是发狂的杀死老伯爵夫人,然后又积极追杀打算连夜离开城堡的伊孋安跟尤里,双方在通往镇上的山路发生打斗,尤里被打得遍体鳞伤,伊孋安为了援救尤里,不顾危险的上前帮他抵抗。」
「咳,老天有眼,那个该死的伯爵被伊孋安逼到山沟边不小心失足,原本像魔鬼的丑陋面孔因此更加不堪,所以开始戴着银色面具遮掩,可是却遮掩不了他的罪行。」
「该死,他怎么不当场摔死算了!」又一人气愤的说道。
「那么伊孋安现在人呢?」斯湘问。
「当他们逃到盖兹镇后,有好心人帮助两人前往意大利,可是那个好心人没多久就失踪了,据说他叫艾瑞,死的时候不过是四十多岁,尸体一年后在森林被找剑,只剩白骨一堆。」
「一定是雅特兰伯爵杀了他。」一名有着红槽鼻的老人大嚷。
「那么他们到了意大利之后呢?」
「当然就是苦尽甘来了,他们努力经营着老伯爵夫人赠与的葡萄园,还生下了丹尼斯少爷,原本好日子就要开始了,谁知道作恶多端的雅特兰伯爵还不死心,竟然又追到意大利去,挟持丹尼斯威胁伊孋安他们。」
「他这么残暴不仁吗?」斯湘的心中充满了问号。
「当然!」那人先是激动万分,随即又是一脸遗憾,「后来有人说伊孋安死了,也有人说美丽的她是遭到雅特兰伯爵的监禁,关在城堡的秘室里,至于下落不明的尤里则据说是被凶狠残忍的雅特兰伯爵大卸八块,尸骨被分别浸泡在玻璃罐里,放在伯爵的房里,供他成天观赏。」说完那镇民不禁直打哆嗦。
「不单是如此,据说很多到城堡工作的女仆也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很可能都是遭到了他的毒手了,真是可怜。」
「难道没有人可以反抗他?警察都不管的吗?」
「怎么管?他可是被魔鬼附身的,谁管谁就倒霉,大家也不过求一顿饱餐,何苦无端送了性命,只能尽量闪避了。」
「是啊、是啊,我有一个邻居因为生活穷苦,不得已在伯爵的城堡当当园丁、打打杂,他每天可是战战兢兢的工作,因为不知道自己哪一天就会被杀死,过得可惶恐了。」
「没错,我的叔叔年轻时也曾经到城堡工作,后来听说他跟魔鬼附身的伯爵有了不正当的协议,竟然平白无故获得一大笔金钱,连夜搬到利物浦去了,现在早已失去联络。」
酒吧里,斯湘身旁左一句右一句,说的都是叫人惊骇不已的故事,而这些事情都直指一个目标--雅特兰伯爵的凶残不仁。
她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充满神秘色彩,时而温柔缠绵、时而冷峻不屑的男人,竟会是众人口中这般模样,他真会是个满手血腥夺去丹尼斯幸福家庭,夺去无数少女的生命,并血刃老伯爵夫人的大坏蛋吗?那么他跟杀人魔有啥两样?他根本就是恶魔、撒旦--
斯湘感觉自己的心揪痛了起来,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自脚底窜起,花容失色的她有种想哭的冲动,可是又不免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极度的气愤。
「欸,别再说了,你们吓到席琳娜了。」珊蒂拍拍她的肩说道。
她勉强回以一抹苦笑,然而只有她自己明白苦涩的笑容下所隐藏的愤怒。
「我得走了,我在这儿待了这么久,亲戚怕是要疯狂找我了。」饮完杯中的啤酒,退了冰的酒苦涩不已,就像现在她的心境。
她匆匆离开酒吧,门内热络依旧,门外萧索昏暗,她赶紧策马赶回城堡。
一路上她哭着,不知为何就是想哭,是哭她自己还是哭丹尼斯的遭遇,或者是为了雅特兰伯爵而哭,她自己都不晓得,只是不断的流着泪。
剎那间,她突然明白自己对他是不一样的,她不敢相信他真是被魔鬼附身,更不敢相信他会这么残忍……
现在她只想大睡一场,把所有听到的事情拋诸脑后,彻底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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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纱幔翻飞的房间,床上的人身体多处包裹着纱布,阖目安睡。
轻不可闻的脚步走进了房里,套着白手套的手转动床头的留声机,A Comme Amour的乐曲一如往常的响着。
荷米丝感受到伯爵手中传来的愤怒,他转动留声机曲把的力道大得惊人,就连荷米丝都不免为斯湘的处境感到忧心。
都怪她,都是她过度贪想着雷米尔,才会疏忽了斯湘,没能来得及阻止她的行动,这下糟了,伯爵万一发火了,她没能帮上斯湘,反倒是坏了他们的关系,那可就罪过了。
突然床沿一阵凹陷,白色手套褪下搁在腿上,他指腹不住的摩挲着床上女子的脸庞,眼神讳莫如深。
一抹讥讽猝然扬起,遂而背过身去,兀自抓起腿上的手套擦拭一把银色的西洋剑。
她让他气了整整一天,直到现在都还不能平复,遂而拿着他尘封已久的西洋剑,对着假想目标狠狠的厮杀了一回。
须臾,床上的人儿不甚安稳发出呓语呢喃,擦拭的动作戛然停止,他侧身端详着她不安稳的睡容,煞是怜惜的摸着她略微苍白的脸,似怨似怜的啄吻着她蹙起紧闭的眉眼。
那是幽暗的密室,四面八方都是女子的哭喊求饶声,赤脚站在昏暗中的一隅,她惊惶的摸索着逃出的方向,只盼能甩开那些凄厉的声音,她身心俱疲,终于让她发现唯一的出口。
然而剎那间,一道银白色的光芒自眼前闪过,出口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缓缓旋过身,银色面具乍然在她面前出现,她来不及发问,随即一把长剑亮晃晃的抵在她喉上,那张嘴微微的勾起一抹死亡的冷意……
是伯爵,总是无时无刻挑得她心绪不定的男人,她想要唤住他,他却不由分说对她发出攻击,在她惊骇不已的状况下,尖细的剑身一吋一吋没入她的喉中,她发不出声音,只能泪眼迷蒙的等待瞬间的热血喷发--
「住手,不要--」斯湘从可怕的梦境中乍然惊醒,双眼写满惊骇。
「妳作恶梦了?」一股低沉的嗓音传来。
她转过头一看,又是一阵惊吓,连忙拨开抹去她额上薄汗的手,仓皇退到床的角落。
是他--现实中,众人口中的杀人魔,梦境里,一剑刺进她喉咙的凶手。
斯湘回忆着,是昨天吧,昨天她到镇上去了,然而现在她怎么躺在床上?她一无所知。
「妳摔下马了,在森林里。」被她不领情的态度刺伤,雅特兰伯爵背过身重新擦拭着他的剑,冷漠的说。
「我?」她摔下马了?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她唯独记得当时她的心好疼,可为了什么,她不知道。
「妳为什么偷偷骑着马儿到镇上去?我以为我当初送妳马儿的时候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他咬牙冷声说道,背影散发着怒气。
昨天,他从曼彻斯特风尘仆仆的赶回盖兹,就是因为心里极度的渴望她,想要早一步抱抱她馥柔的身子,传达他多日不见的想念,然而找遍整座城堡,这个该死女人竟然无端消失,直到晚餐前始终都不见人影。
眼见夜幕低垂,他急坏了,发了狂似的命令整个城堡的人掌灯积极找她,最后马儿在午夜孤零零的回到城堡,他急得五内俱焚,不顾众人阻拦独自驾马寻觅,终于在黑暗的森林找到受伤昏厥的她,那一刻,他真想亲手杀了这个不知怜惜自己的可恶女人。
「马儿呢?」
她还敢问?「死了。」他发狠的说。
「死了?!怎么会--」她错愕的掩嘴惊呼。
「一匹跟着主人背弃这里的马,已经丧失存活的资格,而像妳这样违反约定的人也不配拥有。」他的口吻冷酷得像极了镇民口中的杀人魔。
「你杀了牠?」
他抿着唇没有否认。
「你、你竟然如此残忍……」她难过得红了眼眶,忽地视线一扫,她看见他手中擦拭的西洋剑,不禁打了一记冷颤,难道,真如梦里所见,他也要杀了她?
她喘着气,浑身发抖的跳下床,不顾左脚的伤,跛跳着直到退至墙边。
「嗤,这么怕我,妳竟也开始怕起我来了,」雅特兰伯爵冷眼看着她的模样,不禁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怎么,妳听到了什么?妳在小镇上听到了什么--」他一阵大吼。
「你……你该知道的!」
「喝,我该知道?我为什么应该知道那些可笑至极的事情?」气极的他额上青筋暴露,手上的剑发狂的削去飞扬的纱幔,直到碎片落了一地。
「丹尼斯的母亲是伊孋安对吧?」她紧张的贴紧墙问。
「是,她是。」扬起眸,他缓缓的走向她,「然后妳接着是不是要问,他的父亲是不是尤里?」他自嘲的笑了,继而回答,「是,也是。还有,妳是不是要问我,我是不是真的亲手摧毁了他们的家,囚禁了伊孋安,将可怜至极的尤里杀了?斯湘,妳该担心的是妳自己的死期--」他的话像是天际的雷鸣,轰然的打来。
看着盛怒的他一步又一步的走来,她受伤的左脚再也无法支撑下去,她瑟缩的跌在地上,睁着失望又痛心、愤怒不谅解的眼,看着他杀气腾腾而来。
霎时,思绪一现,对了,神秘石室!难不成她前阵子在城堡北边发现的石室,就是他用来囚困伊孋安的地方?
霍然一挥,他手中的银剑抵在她的下颚,「是,我什么都可以承认,妳还有什么话要问我?」他邪肆的扬着嘴角。
「她是不是在那个神秘的石室里,你把她关在那个地方了是不是?」斯湘大胆的问。
「是又怎么样?」他挑衅的看着她。
她颦眉低语,放软了姿态试图说服他,「我求你放了伊孋安,放了她,毕竟她是丹尼斯的母亲,你明明心中对丹尼斯也是疼爱不舍的,为什么不让他跟他的母亲重逢?你说过的,他也只是个孩子啊!」
她永远忘不了,那个生病的夜晚,他不辞劳苦风尘仆仆的替丹尼斯寻来医生,那时候的他是多令她动容,她简直不敢相信,他会是如镇民口中所说的那么邪恶嗜血。
「哈哈哈哈……」雅特兰伯爵仰天狂笑,「妳求我?!妳凭什么求我,而我又为什么要答应妳?」他大吼,长剑直指着她的咽喉。
她屏住呼吸,惊惶的等候他像梦境里那样,一吋吋将剑刺进她的咽喉。
他抿唇凝望着她的眼,心痛她也要如众人一般视他为杀人魔,心痛她感受不到他为她担忧,剑端轻轻划过她的颈子,笔直而下,然后抵在她的心窝。
锐利的触感带来些许刺痛,她微微皱起眉,不敢轻举妄动。
「要我放了伊孋安,妳打算拿什么来跟我交换?」话落,他眼神一黯,挥剑而上,接连挑开两颗衣扣,露出她带有一丝血痕的胸口。
她抚摸渗出些许血丝的脖子,心跳剧烈的说:「我、我不知道……」
他凝着双眸,冰冷的吐出,「我要妳拿妳自己一生的自由来交换伊孋安。」
「一生的自由……」
怎么可以,他竟要强夺她一生的自由?她不可置信的怔然看向他。
「这就是唯一的条件,妳可以不答应,反正我也不打算放开石室里的人。」
临去前,雅特兰伯爵对她投以一抹盈满恨意的笑,英姿不减丝毫的离开,留下不知所措的她。
斯湘闭上眼,脸色苍白的直发抖,心底深处还生起一股愤怒,气愤他怎么可以如此妄为!
第九章
打从斯湘自马背上意外摔落后,好一段空闲时光,她只能乖乖留在自己的房间小心养伤,只是伤好了大半,身旁的人竟变得疏离防备,让她闷得发慌,只能强作镇定拚命的写信,拚命的转动她房里的留声机,让声音驱走她内心的茫然无措。
她成了全城堡里最不受欢迎的人,原本就对她的言行颇有微词的张玉对她更是没有好脸色,穗子依然服侍着她,但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至于金非汉更是丝毫不掩饰他的不以为然。
她不懂她到底哪里做错了,她只希望伯爵能够释放伊孋安,希望他不要一错再错。
他们的关系降到冰点,看来,他真的恨死她了,因为他再也不看她一眼,不跟她多说一句话,他还是坐在餐桌的老位子上,安静的吃饭,还是坐在书房的躺椅上,听着她的诵读,然而却不给一点响应,不论她如何示好、请求。
他是存心折磨她的,因为她根本受不了这种无声的生活,不管她怎么说,他还是依然冷漠不语,而石室里无辜的伊孋安的自由始终遥遥无期。
到底该怎么做,她才能帮助伊孋安离开盖兹?充满正义精神的她每天都在苦思烦恼。
傍晚--
「斯湘老师,妳的信。」穗子送来一只红色信封,随即快步的离开,连多说什么都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