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如意心想,奇怪,她怎么好像又饿了?
“你今儿个存心跟我作对是吗?老是学我说话!”但他知道,当她饿了的时候,通常都没力气反驳。
果然!
“你无聊!”无聊归无聊,于如意还是忍不住翻身下床。
到底该穿哪一件好?咬著唇,她为难地看著满柜的衣服。
如果这里有衬衫和牛仔裤该有多好!
秦啸虎随手抓了两件丢给她,双臂环胸,等著她穿上。
“白的?”她不大有把握地看著那套素白镶花的丝绸。
根据以往悲惨的经验,凡是要剥壳的、沾汁的食物,若是穿白衣她很少能“全身而退”的。
秦啸虎深吸了口气,很忍耐的又再挑了件鹅黄的缎服给她。
她十分为难地摇了摇头。白的、黄的、粉红的,脏了很容易看得见,只有黑的最保险。
“你到底想穿哪一件?”他忍不住又火大起来。
“有没有黑的?”
秦啸虎的眼睛瞬间瞪大!
“我比较喜欢穿黑的。”
“又不是守寡!”他愤恨地啐道,干脆一把抓过来就脱她的衣服。
“干什么?”她惊叫连连,一直打他的手,死命护著胸前。
“再蘑菇下去,太阳都出来了!”他边脱边骂,恨自己没事找事做。
“我自己来!”她赶紧打掉准备脱她肚兜的手,尴尬地转过身去,脸一下子烧红到耳根。
奇怪!平常他凶她的时候看起来狰狞又可怕,可是今天剃了胡子、浑身清爽的他,竟有股难以言喻的魅力!
粗犷、性格,揉和了狂野与剽悍,直视著她的眼神有股压抑的情绪,她搞不懂那是什么,可是却让她紧张、不自在,甚至有些羞赧。
看她还杵在那儿,秦啸虎额上的青筋暴起。
“苏大小姐。”他非常忍耐地说。“麻烦你快一点!”她再蘑菇下去,他会非常、非常后悔自己决定带她出门的蠢行。
“好嘛!”
看著她一溜烟跑到屏风后躲起来,秦啸虎终于吁了口气,并再次告诉自己,下次出门前起码得有个再被气死的心理准备。
“喂!”于如意为难地由屏风后头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后脑。
他很忍耐地深吸了口气才转过身来,一脸的不耐烦。
“你又怎么了?”都多大年纪了,不会穿就早说!
雀儿告诉他,夫人到现在连中衣、亵衣都还分不太清楚,她唯一会穿的只有肚兜。
“到底该先穿哪一件?”她扬了扬左手、又晃了晃右手,两件一模一样,到底哪件在里?哪件在外?
“先穿左手的,再穿右手的。”他几乎快被她搞疯了!
“那……这件呢?”她又再小心翼翼地晃了晃手里的一件。
他终于忍耐不住地火大蹬了过去,不理会她的惊叫。
“等你穿完我都翘了!干脆我来帮你穿!”
“不要!”
“闭嘴!”
“你才闭嘴!”
“再啰唆我就把你丢到河里去!”
“不许你碰我的胸部!”
“我看都看光了,还不许碰!”
“不行……”
“可以……”
“不──”
抗议的言语突然不见。
“喂!你怎么又把它脱了?”
屏风后又传出于如意惊骇的声音。
“待会儿再穿。”
“你……”
“嘘!别说话!”秦啸虎忍不住将脸埋进她芬芳的颈间。
“登徒子!”她想推开他。
登徒子?“小意思。”他坏坏一笑。“此刻我想当摧花淫魔!”
于是细碎的抗议声敌不过强而有力探索的吻,中间不时还有模糊难辨似呻吟又似低呜、似粗喘又似闷吼的声音由屏风后头传出……“到底要切哪里?”秦啸虎不耐烦地催促,再让她蘑菇下去,病人恐怕真会向阎王报到!
好不容易将恶心的感觉压住,于如意却止不住翻腾不已的情绪。
天哪!她痛苦地扶了下额,她怎么会那么无辜、那么可怜!她才几岁啊,就已经结婚又将生子!
结婚对她来说并没什么损失,因为她不过是寄住人家躯窍,感觉上好像什么都与她沾不上边,虽然凡事能感同身受,有了小孩就……就……就大大不同!
这孩子到底是算她的?还是苏映雪的?
“到底切哪里?”秦啸虎又吼。她怎么站在那里发呆,病人都快痛死了!
于如意一脸的无奈,又满脸的痛苦外加有点气虚,蹙著眉头正要朝病人的右下腹部比下去时,却被他一手推开。
“这里到这里?”他用刀尖在病体上轻轻动了下,问她正确位置。
“嗯。”大概是吧!她记得父亲是切那个部位。
看她一脸惶惶然,脸色白得像鬼!搞什么?不会又爱逞强吧?
他瞪了她一眼,并没有完全照她比画的位置下刀,稍微移了开,避开了经络处,立即一刀而下,毫不犹豫的在病体身上切开了一道伤口。
“恶──”于如意硬压下急涌上来的恶心感。怎么那模样看起来这么恶心?
“然后呢?”秦啸虎直盯著她问。
有人想围观过来,却被他狠狠瞪住。
于如意捂著嘴,说不出话来,只是勉强看了一眼,确定位置后,用力一比。
“什么?你要我把肠子割了?”秦啸虎惊骇的吼。老天!他到底娶了什么妖孽进门?
于如意非常用力地点头。
在场的人没有不被她妖怪的举止给吓直眼。
“快!”她勉强说了个字。她快晕了。
要他将肿胀成坨便似的肠子依照她比画的手势切开、处理,秦啸虎就忍不住手软。
切掉了这截肠子还能活吗?他不禁犹豫起来。
“别犹豫。”看出他万分为难,于如意坚定地告诉他。
秦啸虎看得出她脸上全是认真的神色,也看得出那截肿胀的肠子好像是病源之体,既然肚皮都已经被他切开了,这一刀也不能白挨,于是就在她边干呕、气虚乏力的指挥声中,一刀切除掉那截肿胀的肠子。
接下来于如意已经虚弱得无法言语,她是怎么坐到椅子上去的?是被人搀扶还是自己踉跄地后退瘫在座位中?她完全不记得。
伤口又是怎么处理完的?她也不记得,只记得最后秦啸虎朝她咆哮,好像是忍不住朝她破口大骂,说人的肉又不是衣服怎么能缝?
剩下的完全都是他满头大汗、独自一人处理。
她恍若听到他说他对刀伤处理最为拿手,要不然被人刺了一刀、挨了一剑怎么办?
有人替她顺著背,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些什么,直到掌声响起!
掌声?!
她瞪大了眼睛!
看著在场每一个人脸露惊愕、眼神赞叹,一副万分佩服,她蓦然一下子清醒。
掌声久久不歇。
她竟然濡湿了眼眶。
直到病人被解开了穴道,竟神智清醒,虽然虚弱,但还能开口说话,除了伤口疼之外,也没再有任何不适。
看来华佗能为人开刀治病是确有根据的。
嘱咐了病人一些该注意的饮食事项,于如意皱著眉、比了比手势,要大伙儿全围过来。
“你将肠子切开看看。”她又恶心难当的别开脸,要病人的家属将那截肠子切开来瞧瞧。
“赫──”腐臭的味道直扑向四方,惊愕的嚷声也四起。
“这就是你肚子痛的原因,与饮食无关。”
“好厉害!”
惊讶的赞赏声纷纷响起。
“多谢女神医相救!”
一番诚恳的道谢后,在热心的客人搀扶下,兄弟两人在千谢万谢声中离开。
女神医?!于如意苦笑了下,完全没注意到秦啸虎正盯著她直瞧。
病患该谢的人是秦啸虎,而不是她这个半调子的大夫。
“你怎么了?”秦啸虎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瞅著她的脸。她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憔悴?
“你刚才没有净手,恐怕还得留意有没有后遗症,那个病人你最好还是差人关照点,比较妥当。”
“我会留意。倒是你,你看起来像元神全跑光了,怎么这么苍白?”
于如意欲言又止。她到底该不该说?
“我头晕又想吐!”她暗示地说。
“想吐?”他的手伸到她的颈后打算替她捏揉。
“我大概是……”她突然拉下他的颈子,附在他耳边悄声地说:“怀孕了。”
纸永远包不住火,无法推却的事实让她只有咬牙承受的份。
“你?!”他蓦地眼睛一亮。
她不耐烦地点著脑袋,用手撑著后腰,活像已快临盆的孕妇。
“我要回去了。”她才刚举步,不小心又被罗裙绊了一跤,整个人往前扑去!
“小心!”秦啸虎惊骇的喊,眼明手快地搂住她,将她拉回。
“谢谢……呕!”又一阵干呕袭来。
他立即打横一抱,将她紧抱在胸前,环视了众人一眼,“今儿个各位的酒菜,全由小弟作东,小弟刚刚才知道自己当了父亲。”
“哇!”一阵惊喜的愕然声响随即被如浪潮般的恭喜之声给冲破。
“恭喜、恭喜。”大伙儿由衷道贺。
秦啸虎只淡淡地扯出个笑容,低首紧盯了她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口,“谢谢你。”
“啊?!”于如意愕然。
他又扯出个淡淡的笑容,只是这回带笑的眼蒙上暖意,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不少。
被他那一句谢意温暖了整个心房,她只觉得整个人暖烘烘的,仰视著他,看他看得有点出神。
“谢什么?”她悄声地问道,不放过他脸上每一丝表情。
“谢你怀了我的孩子,怀孕很辛苦的。”
奔月楼内渐渐恢复了人声鼎沸的喧闹场面,大伙儿渐渐把注意力转回吃喝上,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离开前又做了什么“骇人”的举止,已无人注意。
回庄的路上与来时的气氛大大不同,是她突然领悟到今后可能真的得认命的跟这个男人过下一辈子,还是她突然开窍了、褔至心灵了?于如意搞不懂,也懒得细究,只知道这么赖在他的怀里,有说不出的温暖舒适,而且……她困极了。
秦啸虎一直低首凝视她沉睡的容颜,往事一一掠过。
儿时与父亲相依,及长他就独自担负起照顾失明的父亲的责任,那一段吃不饱、穿不暖的岁月令他刻骨铭心。
他发誓有朝一日也要教苏富付上代价来。
他也发誓娶了苏富的女儿非得好好折磨一番不可!
但什么时候他的心像冬雪被春风吹化开来?又是什么时候他发觉他沉醉在她娇柔的气息中,愿就这么醉到老死而无法自拔?
感情悄悄进驻他的内心深处,等到他发现时却已生根萌芽,为时已晚!
他该不该爱她?他扪心自问。
他的原则呢?他对父亲的承诺呢?
父亲的双眼呢?
不爱又如何?他的嘴角浮现出苦涩。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只想展翅高飞,只想放纵自己的心灵,不再受缚……马车突然停住,外头的人恭敬地唤了声。到山庄了。
他的情和恨该如何排解?
缓缓地抱起她,像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抱回房,凝视她的眼神同时闪过千百种复杂神色,有痛楚、酸涩和为难……※※※
“我这么红啊!”于如意边咬著酸不溜丢的梅子,边讶异地说,脸上却难掩得意的笑容。
“是呀!夫人把庄主气得七窍生烟!”雀儿假装数落著,脸上却也难掩笑容。她娘亲的褥疮就是被夫人治好的。
“其实让他们进来有什么关系。”于如意有点落寞地说。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看见秦啸虎了。
“不行的!”雀儿不赞同地嗔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有头无脑。“谁知道放进来的是好人还是坏人?外头又那么杂。”
“杂?!”
这儿没有铁窗、铁门,她还亲眼见过一些小户人家因天热将大门敞开,搬了两把长椅拼凑著,就这么仰躺到天亮,连门都懒得关的,这样还叫“杂”?!
雀儿应该到二十世纪的台湾看看,让她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杂”。
“是啊!”雀儿理所当然地道。又拍了拍枕头和靠枕,很是满意。“庄主交代的事情全做好了。”她打量了眼四周。
“庄主交代你做些什么事情?”提起秦啸虎,于如意的眸光霎时清亮。
“庄主交代我要把靠枕拍松、枕头换新,因为夫人睡著的时候喜欢抱著枕头说梦话。”
“你胡说!”于如意听了忍俊不住,拿著核仁往雀儿身上丢。
她睡觉的时候是什么德行她是不晓得,不过就她对秦啸虎的了解,秦啸虎是不可能跟下人说这些有的没的。
“答对了,这些全是雀儿胡说八道。”她好几次巡房都看到夫人抱著枕头一副亲匿舒服的模样,让人看了不禁想入非非。
“夫人,您的脾气变得好多了。”雀儿搬了张椅凳坐在她的面前,直盯著她瞧。
“有吗?”于如意低头看了看自己。
“有。”雀儿神秘一笑。“自从您怀孕了以后,脾气就明显变好了哟,不会再对庄主大吼大叫,也很少动不动就用眼睛瞪他,活像你们是天生的世仇一样,吓得我们这些仆人老远听到吵闹声,就赶紧自动闪!”
“我大吼大叫?!”她觉得挺冤枉的。“我只是在跟他说理。”虽说声音大了点、语气冲了点,但是跟她脑中顿时浮现出的泼妇骂街模样还差得远!
“你们两人脾气都不怎么好。”雀儿偏了下脑袋想一想,做出了以上结论。
“可是我最近已经很少用吼的了,怎么都没看到他的人呢?”
他似乎故意在躲她,见了面只冷冷淡淡地问她药膳吃了没?有没有什么不舒服?除此之外,毫无交集。
为什么?
她又低头打量著自己,是不是她的腰身宽了,变得有点臃肿,对他已经毫无吸引力可言,所以他对她的态度才会变得又冷又淡……奇怪,她干嘛变得这么在乎他呢?真是奇怪。
于如意脸色一正,就当自己什么都没问过。
“大伙儿都说夫人自从怀孕后性情变得温和多了,举止不再放浪奇怪,看来这全是小娃娃的功劳。这娃娃的性情一定很温和,连带的才会让夫人脾气变得好。”
“我放浪奇怪?”
才不过穿了件短衫,露出两条胳膊,就把打水的下人吓得哇哇叫,直捂住眼睛不敢看她。从此对她敬而远之,这样叫做放浪奇怪?
不过她不敢否认的是,自从她怀孕了以后,整个人的心智好像瞬间成熟了不少,这似乎是天性;她愈来愈有当妈妈的感觉,也愈来愈有做妈妈的味道;像有条无形的丝绳将她和肚内的胎儿心连心的绑在一起,将彼此的呼吸连在一起,让她尝到当一个“真正”的女人的骄傲与快乐。
“那是以前。”雀儿赶紧澄清。
“原来大伙儿是这么看我的啊!”于如意轻拍了拍脸颊,觉得太不可思议。“可是天气热啊!”如果他们看到她穿著泳装在院内走来走去,岂不个个跑去撞墙?
“总而言之,夫人得好好保重身体,不要动不动就‘吓’人,这样庄主才不会直嚷著『头痛’──”雀儿突然捂住嘴。糟了,说溜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