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虫!”沈彤可不由她,一把捉起菱菱,并将那套她看上的镂空白纱礼服塞进她手中,连人带衣推人大大的更衣室,“别套可以先搁着,这套是这个月才从欧洲进来的最新款式,要不是你是我的朋友,哼!再多的钱也穿不到,你试了就会知道有多美,就不会在意它有多露了。”
菱菱叹口气,看着更衣室的门在眼前合上,除了配合,她似乎无技可施,衣服太贴身,她卸尽原有贴身衣物才能穿上。
一身雪纺镂空纱衣,看着镜子,菱菱有片刻失神,双手托起及肩发丝绾成发髻,她对镜中的自己浅笑,她几乎要认不出这个美丽而带点儿魅惑的女子是自己了,沈彤果然有眼光,菱菱微侧过身,镜中反射出她光裸几近臀部的背脊纤腰,肤嫩似雪,肌软似冰,凹凸有致的曲线柔美坚挺地起伏着,这真的是她吗?菱菱看傻了眼,心头微微起疑。
和子鑫在一起时,她永远是一袭T恤加牛仔裤,脚伤后她舍弃以往最爱的马靴加短裙,她一直认定自己是男孩子气的,和玄思去趟台东回来后,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是个可以让男人为之疯狂的女人。
“如果我是新郎,我不会许你穿这件衣服在人前走动,”熟悉的男人嗓音带着调侃在她身后响起,“真要穿也只能在我房里,真要露也只许在我眼前!”
菱菱回过头看着斜倚在更衣室门口的沐玄思,双颊轰地烧起,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怎么毫无知觉?
在菱菱兀自傻愣无法反应之际,沐玄思缓缓踱过来,高大的身躯使得原本宽敞的更衣室显得狭隘,他眼中燃炽而熟悉的火焰压得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我的小狐狸,你真是美得令人屏息。”他倾身便往她唇上印下。
“别这样!”菱菱急急回过神逃离他身边躲在另一头,亮睁的一双大眼紧张地往外探着,“随时有人会进来!”
“如果你指的是沈彤,”沐玄思耸耸肩,对她的逃离不以为意,“方才我在楼下看到她,她要我告诉你,她临时接到上头指派的重要访谈任务,她要我……”他笑得诡异,“多陪陪你!”
该死的沈彤,菱菱心底咒骂,每次重要关头她就有事,沈彤要的男人在她眼前,这女人干嘛不自个儿来盯紧。
“子鑫待会儿要过来,”菱菱戒备着神情,“谢谢你,我不用人陪。”
“是吗?”沐玄思无所谓地笑,“可是我会来这里就是受了周大哥的托付,你没带手机,他联络不上你,他临时有个手术不能赶来,托我来帮他看顾未婚妻。”
菱菱睁大眼睛,有些无法消化他的言语,子鑫这个笨蛋,这就像是牧羊犬雇请狼来帮看守绵羊一样愚不可及。
对于子鑫当日突然起意求婚,菱菱至今摸不着头绪,她那日原是满怀歉意由台东归来,见了子鑫,他却连一句责怪或怀疑的话都没有,菱菱不解,如果不是怀疑她和玄思之间有暧昧,他那日那番“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依然当你是惟一”的话语又是所为何来?
“他不但请我来陪你,”沐玄思耸耸肩,“他还邀我当伴郎!”
菱菱瞪大眼,依玄思的个性,他只可能会是头“狼”而绝非伴“郎”,周子鑫真是头猪!
“你答应了?”菱菱没好气地问。
“当然,”沐玄思苦笑,“依我们的交情和周大哥的盛情,我怎么能拒绝?若不亲眼看着你嫁给他,我又怎会死心,好了,办正事吧!”
“正事”菱菱傻眼。
“你眼前这堆衣服呀!沈彤要我帮你、周子鑫要我陪你,所以我得尽责地帮你试衣裳。”
“你做梦!”菱菱下意识护住胸口,“婚纱店里多的是小姐可以帮我,还有,”她起疑,“方才她们怎么会放你进来?”
“我告诉她们我是新郎,她们就把我推进来,还直恭喜我有个这么漂亮的新娘子。”
“你撒谎!”
“我没撒谎,是她们断章取义。”沐玄思浅笑,“我说的是我是新郎的朋友,她们只听前头就把我推进来,菱菱,时间有限,楼下还有不少未来新娘子在等着,这样吧,我先过滤一下省得浪费时间,”他蹲身在地上一堆礼服中翻拣着,“紫色不适合你,公主袖太土气,这件太暴露我不许,我的小狐狸适合的是银色和白色系列的毛皮,喔,对不起,我说的是衣服。”
“沐玄思!”菱菱气恼地吼,“我没时间跟你玩,你别闹了!”
“菱菱!”他站起身叹口气,“为何你总认定我只是在游戏?为何你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有关你的事情,我从来都不是游戏,不过……”他敛起原来的一本正经,笑了,“斗牛、骑马打仗和桥牌除外,那些就真的只是游戏了,脱吧!反正,”他眼神亮着讥诮,“我又不是没见过你裸着身子的样子。”
“沐玄思!”菱菱轻吼,急急左顾右盼,生怕被人听见,“你胡说。”
“我没胡说,是你记忆力太差,睡意沉沉时做的事情,清醒后全然忘记,你能忘,我却不能,”他挨近菱菱身旁,她还想逃,却让他擒住双手往后抵在墙上不得动弹,他轻哼了声,“我喜欢那时候的纪菱菱,没你现在这么多顾忌,那才是你藏在身体里的真正面目,那天你瞌睡连连倒在我身上,我只得抱你回你房间,原意是要放下你就离开的,你却缠紧我颈项不放,嗲着声音不许我走,你说不换睡衣你睡不舒服。”
“骗人!”菱菱微微青白了脸,却被他的话语勾起片段回忆。
“我有没有骗人,你自己心底有数,”沐玄思在菱菱耳畔低语,温热气息引发她一阵颤抖,“那天你就是这样伏在我耳旁撒娇吹气细语,你说……”
“‘玄思!帮我脱衣服,不然不准离开!’”他轻叹口气,“你那模样真是只货真价实的小狐狸,叫我如何逃脱得去,我顺你的意思帮你脱下T恤短裤和你那件旁边绣了个史努比的内衣,”
沐玄思怪笑,“史奴比我真是佩服你的孩子气,”他粗嘎着嗓音,“可你那状似天真无邪的妩媚却缠紧着我的心,你不知道我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只是单纯的帮你换上睡衣,以你当时的昏睡指数我就算多碰你几下,你也不会晓得,可那不是我要的,我要看着你清醒地接受我的爱和亲密接触,我要你记得所有曾经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事情。
“那一夜我帮你换下睡衣,在你额头烙下印记,就在那次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得到你。”他的眼神中透着幽阒的坚定。
“别这样,玄思,”相对于他的坚决,菱菱却显得惶惑,“你这个样子让我既陌生又害怕,也许我真的喜欢你多过子鑫,也许我真的被你深深吸引,但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你令我极端没有安全感,我不能忍受这样子的生活。
“那不仅仅是三岁所造成的距离,”菱菱叹口气,“是你多变喜新又固执的性情所致,当你全心要争取一个东西时,你的意志力顽强,完全不受外界干预,你过于激烈的情爱让我起了仿佛要被烈火焚灼的恐惧。”
“所以,”沐玄思松开她的手,若有所思,“你宁可选择做一个懦夫,一辈子守在无风无雨的港湾里,也不愿去领略外头粗砺而真实的世界?”
“我承认自己是个懦夫!”菱菱抚抚被他拧得略微泛着红紫的手腕,眼神幽邈泛着雾气,“对于亲生父亲,我的印象虽只有小时候的回忆,却深深镌刻心底,他一生都是个失败者,他不是不爱我和妈,只是生活中过多的挫折使他颓然丧志,整日沉迷于酒乡,有钱喝,没钱也喝,喝醉了回来揍人,喝不够更要揍人,所以我三岁那年妈才会受不了家里没钱的压力去外头当秘书上班,也就是这样才认识了纪伯伯,当年他是妈的上司,我现在的爸爸。
“当时纪伯伯有妻有子,对我母亲原来仅是怜悯帮助,但我爸爸却不信他们没事,整日怀疑东怀疑西,反而更将妻子推到别人怀里,我四岁那年妈拿着爸打她的验伤证明上法院诉请离婚,当法院宣判他们的离婚成立时,爸哭倒在地狂吼着,‘怡芩!我爱你,爱得控制不了自己,我对你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我爱你呀!’”
菱菱望了沐玄思一眼,“当爱变成一种可以恣意妄为的借口时,一切已然脱控,这种会灼人的情爱只会烧毁对方及彼此,毫不甜美。
“那天,爸为了宣示他对母亲的情爱有多深刻,出法院后,他在门口外面当着我和妈的面前跃入车阵,在他认定那是以死殉爱,成全他对母亲的爱,在我却认定那只是他自私且不负责任的遁逃,我永远记得鲜红血渍染遍街道的情景,妈连掩着我的眼睛不许我看都来不及,爸就这样死在我们母女眼前,现在想来,也许那是他一生中做过最成功的一件事情。
“爱情与面包同样重要,不同的是,爱情会褪色,面包却只会变得更硬实,”菱菱喟叹,“我需要的是一个确定的未来,这点我相信子鑫做得到,给得起,对于你,我却毫无信心。”
“你没信心的不是我,”沐玄思消化着方才听到的故事,这件事她不曾告诉他,现在他总算明白她的恐惧与迟疑源自何处,他轻哼,“你不相信的是你自己。”
“也许你说得对,所以我更需要一个可以稳定我心思的男人!”菱菱望着他,眼神含着凄楚,“饶了我吧!玄思!”一滴泪水轻轻滑下她脸颊,“这样的牵扯不清只会给彼此带来痛苦。”
他不带表情地道:“你真能确定这是你要的?”
“我确定!”菱菱用力点头,对他也对自己。
沐玄思叹口气,“我爱看你笑,不愿见你落泪,但这阵子……”他轻轻帮她拭去眼泪,“阳光总是被乌云遮蔽,你不愿让我用未来证明我对你的真心,不愿冒险与我携手共行,现在除了依你所愿,我似乎已经无能为力,你要我松手,我给你,只是,菱菱,将来你不要后悔。”
那天从台东回来,由于她抗议他加诸给她的压力,他给了她一路清静,这几天也都没去扰她,他表现得若无其事,反倒是她不习惯,她思念和他毫无芥蒂的熟稔,每天夜里,她望着他点上灯火的房间,总是臆测着他正在做什么,以往对于亲近他,她毫无顾忌,每每看见灯亮就要过去吵他,现在却为了两人关系骤变使她不得不放弃搔扰他的权利。
她瞅着他叹口气,“玄思,能不能,我们再回到从前那个样子?”
“不可能,”他低下头,温热的唇由她额心滑下,驻足在她耳畔轻语,“我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想要你,而你……”他轻轻吻着她的唇,吸吮着她的香气,“如果你够诚实的话,你也想要我的,我的小狐狸。”
他帮她合上门无声地离去,留下菱菱望着镜中的人影。
在双颊上,她见着酡红的神采,那是因着沐玄思的吻而绽放的,讽刺的是,她身上这一袭白纱新娘礼服却是为了另一个叫周子鑫的男人所穿。
第七章
“聘金”纪毅刚笑着摆手,“我又不是卖女儿,不收,不收,绝对不收!”
“就算不收,也得摆个样子让人家瞧,”周伯伯是个笃实的庄稼汉,和周妈妈都是那种闲不下来的脾气,对于T市的车水马龙无法适应,这阵子若非为了周子鑫与菱菱的婚事,难得北上,“子鑫是长子,菱菱和我们老俩口又认识了这么多年,乖得很,我们早当她是自个儿的女儿了,可不能委屈她,该有的排场一点儿也不可以省。”
“是呀!是呀!”周妈妈笑眯着双眼,“那天我听到他们终于决定要结婚的消息后,开心得几个晚上睡不着觉,”她捉起身旁菱菱的手摩挲着,那布满老茧的手掌是温热的,“我们周家能娶到菱菱这么漂亮又可爱的媳妇儿真是祖上有德,如果能赶在明年给我们老俩口生个胖孙子,那就更好了。”
“亲家母别说笑了,我自己的女儿我清楚,”菱菱的妈苏怡芩摇摇头,“能跟你们这么好的公婆结缘是丫头的福气,否则依她那毛躁难定的性情若是遇到难伺候的公婆,她可没好日子过,至于子鑫,我们才真的是满意到不能再满意,这两个孩子愿意定下心来成家立业,我和她爸都安了心。”
两对父母愈谈愈兴奋,屏东、T市各开几桌酒席、印多少帖子、哪些礼俗要注意,周子鑫父母是基督徒,希望小俩口能在T市先行福证,再依着中国人的习俗大宴宾客……随着商讨事宜增加,四人兴致高昂,嗓门愈提愈高,反倒两位当事人都没什么声音。
为了今天亲家远道而来的正式提亲,纪毅刚特意选在这家五星级饭店的西餐厅订了包厢,酒足饭饱,气氛又好,人人满意,只是那对小俩口从一开始的猛吃猛喝到这会儿的安静,实在有点儿不太融人情境似的。
“喂!”菱菱翻翻桌上刚拿来的婚纱相簿,碰碰周子鑫手肘,“新郎倌,你这几张相拍得真僵硬,好像赴战场似的。”
“别这么挑剔,”周子鑫耸耸肩,“你知道我面对陌生人放松不下,那天那个摄影师赶集似地呼来斥去,弄得我左也不是,右也不对,你若不喜欢,重拍就是了,对了,说起摄影,玄思是专业,面对他我能从容应付,要不找他重拍一次。”
“算了,”菱菱敛眉垂首,轻咳了声,将眼前相本斜了角度,“方才是灯光不足,现在重新看看,其实还不错啦!”
“我在林口选了间房子,过两天带你去看,我现在住的地方是医院宿舍,一个人挤挤还可以,就怕委屈你,我的存款已然够付头期款了,你早作决定,我们才有时间找人装潢。”周子鑫认真看着菱菱。
“为什么要找房子?”菱菱有些懒意,“我喜欢住我家里。”
“别胡闹,丫头!”纪毅刚笑斥女儿,“不住一块儿还结什么婚?顶多叫子鑫房子找近一点的,若真有事或将来有了孩子,你妈妈也好就近帮你的忙。”
“还是颐伦聪明,”苏怡芩笑着接了口,“夫家婆家一墙之隔,走动照顾都方便。”
“对了,子鑫,我忘了告诉你,”菱菱不想再继续什么夫家婆家一墙之隔的话题,她望着周子鑫,“沈彤不能当我的伴娘,她要去纽约进修三个月,过几天就要走了,所以我换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