皑皑白雪,飘在她她白的脸宠,冻红了她的鼻尖。
小青见小姐这模样,赶紧拿著毛披风冲了过去。
“小姐,您这又何苦呢?”
霍无痕没有泪水……只因邵馨玉不放人,她也走不得。唯有在此虐待自己,以死求得解脱。这一切全看在邵馨玉眼底,可是他却无法阻止她。唯有今日之计成功了,再求她谅解。
花轿摇摇晃晃地将薛家千金迎出,薛家只陪嫁了四名丫环;在这种情况下,吴肥的偷天换日之计,成功率也跟著提高。
薛家位于城中,离府衙仍有一段距离;天寒地冻的,行脚也慢了许多。当薛府陪嫁丫环发现他们已走偏了路径,也为时已晚。
一名丫头嚷嚷:“轿夫、轿夫!我们走偏了路!”
轿夫缓缓回笛,看了那丫头一眼,不答话,又继续赶路。
在轿内的薛丽官也发现,他们似乎走出了城,可惜良好的教养又令她不敢嚷声出口。她心忖著:反正知府大人之妻是没人敢劫的,也许邵郎是怕她入门了会刺激到霍大妹子,才特意将她们分开来也说不定:于是乎,任凭轿夫抬著她走。
行约两个时辰之久,轿夫才喊了一句:“先歇轿。”
八人大轿歇在亭中,薛丽官的婢女立即附在轿边对她主子说:“小姐,事情有蹊跷耶!”
“有何蹊跷?”
薛丽官的小婢如秋便将自己的感觉全数说了:“轿行来这,离姑苏约十里路,新姑爷怎么会在这有居所呢?二来,那轿夫似乎全是府衙中官差。我问他们,他们又好似神秘古怪得紧。小姐,你猜这会不会有陷阱?”
薛丽官经如此一说,又问:“这路是往何处?”
“是经宛陶的路。”
若是往宛陶,那就对了!她记得爹说过,邵朗来自宛陶,那他准是想迎她回故乡,这样并无误才对,因此她对如秋说:“不用疑心了,若往那就对了。还有,记得回邵府,嘴巴紧点,别再大惊小怪的,以免惹人嫌,懂吗?”
“会的,如秋谨记在心。”
轿子果然来到了邵家老家。由于邵馨玉是皇上御前红人,故邵府也大大翻修一番,以往的寒酸贫困,如今也成了豪园华宅。
邵府张灯结彩,大红喜字挂厅堂,薛丽官在新倌人踢轿底、敲轿头之下迎下了轿。邵府办喜事,围观之人也多;只不过群众与她一样,全搞不清邵馨玉与邵粜玉差别在哪里。
在大伙都糊里糊涂之下,邵馨玉仍留在姑苏,而邵粜玉则在宛陶与薛丽官拜堂成亲。
新婚夜,由邵粜玉代劳,神不知鬼不觉的,小两口恩恩爱爱地将生米煮成熟饭,要后悔也来不及了。而薛丽官身边婢女,也只曾在帘后见过邵馨玉一眼,她们也搞不清状况,新姑爷倒是喊得热络得紧。
邵粜玉离家多年,即使是当地人亦不太记得他是老大或是老二,故人家唤他邵馨玉,大伙也相信他便是那个当官的邵馨玉。就在这样的因缘巧合下,瞒天过海之术亦顺利完成。
不过,鸡蛋再密也有缝,即使想神不知、鬼不觉的,亦不可能。新姑爷总要见老丈人,这么一见,薛爷可瞧出不同了:“你不是邵馨玉。”当薛父一句震憾全场的话一出口,薛丽官大吃一惊,多日枕边恩爱的郎君竟是冒牌货!这可得了?
“馨玉夫君?”
邵粜玉见情况难收拾了,立即承认,此玉非彼玉。
薛员外自是盛怒万分,一状告上了知府大人处——也是始作俑者的邵馨玉。
即使被告是自己,邵馨玉还是收了状纸,升堂办案。
薛员外怒气冲冲地一指指向大人眼前:“我要控告你诈婚!”
邵馨玉不但不慌,还问:“薛亲家,我邵馨玉哪有什么诈婚嫌疑?”
薛员外侃侃数出他的罪行:“第一,下聘的人是你。”
“薛亲家,我邵馨玉何时亲自下聘了?”
“你在白露之日先来下了聘。”薛员外心有不甘地恶言相向”
邵馨玉又问:“是我邵某人亲自去薛府下聘的?”
良久,薛员外才摇头表示:“不是你,是邵老夫人。”
“那就对了!我娘有三子五女,邵家又不光我一个儿子,我娘下聘说不定是为我弟弟下的,这又何来诈婚之嫌?”邵馨玉征求闺女,也未言名是知府大人本身或是为其他人征求。即使闺女上门时他在场,这也并无不对,兄为弟择亲,并不违过啊!
“不,那不同!邵老夫人当初言明的人是邵馨玉——”
“错得离谱!我娘明明说是邵粜玉,是您听花了吧?”邵馨玉硬是转得薛员外晕头转向的。
薛员外仔细回想……是他先送上嫁妆,当初的确未言明是送给邵粜玉或邵馨玉,自己猴急匆匆忙,才会铸成这大错。二来,邵老夫人也未言明是替知府大人择的亲或是替邵粜玉择的亲;再说,邵馨玉又没贴告示选妻,一切是耳闻,没凭没据的,只知知府府衙有人择亲,东错西差,才会闹出这等荒唐亲事来。
可是他已一状告上来了,要他服输,似乎有点下不了台。不行!他非告到底不可!薛员外又说:“可是……明明是知府大人派出花轿,轿子不是回到府衙,反倒回宛陶,是你存心蒙我老人家!不!这一状我非告不可!”薛老坚持告邵馨玉、邵老夫人及邵粜玉三人,邵馨玉只好和他卯上了。
这事一转到霍无痕耳中,她只是嗤笑这场闹剧。
“小姐,原来姑爷并未娶薛家千金。”
霍无痕见他并未出过府衙,也知他未迎娶薛丽官进门;只不过,依轿房表示,当日花轿确切出了府衙无误。只是那花轿上哪去了,又迎了丽官姑娘上哪去,她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现在得知薛员外告邵馨玉,才知晓了始末。而那一回,她受了小小风寒也值得了。
霍无痕那天在外冻了半天,被送回房时,人如出了冰窖似的发尖结冰,冻得直发抖。迷糊中,有人贴著她入眠。她知道她发热过,也有人以口喂她服药;模糊意识中,她还是知道他是谁,只是刻意地不去想他。
而他倒来真的,只要她醒著,他便不进房内;只有她假寐时,他才会悄悄进来。
邵馨玉不知道自己何苦为了一介小小女子这么地小心谨慎?又怕惹她气恼、又怕惹她伤心,凡事小心翼翼;而她却只知一味地糟蹋自己的身子,惹得他又气、又怜的。
见她冻得发烫,他一刻也无法自她身边离去。
夜里,她咬牙拒绝不喝下苦药,他还得安抚她,替她先尝尝这苦口良药。她喊冷,他又以自个儿的体温去暖她。这么地用心良苦是为什么,还不全为了她霍无痕?
而她却与他呕气至今,犹不肯罢休!
他知道她根本没睡,可是却又不敢吵她,怕她又会一句“立休书”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想起她离开咏蝶阁那段时间,他好想找到她,却只知个地名,派人查探也不出个所以然,而现在他知道连那地名也是杜撰的。以为今生无缘,殊不知,他们终归有缘。异地再度重逢,偏偏好事多磨,杀出了这段邵、薛姻缘,才惹得她不开心。
如今,他以为搞了个偷天换日法便可解决这档子事,谁知邵粜玉又办事不力,没几天便被拆穿了身份。这会薛亲家不忍岳父成姻亲,告上了公堂闹笑话,她也不帮他一下,又来个数日风寒,使他疲于奔命,内忧外患的夹攻,他真苦不堪言呀!
想他一向自诩风流倜傥,这会栽了个大跟头吧!更可笑的是——娶妻之后,连想当个风流官也不可得,真是“惨”字挂胸前啊!
第六章
第二回开审,薛员外携家带眷,存心要他难堪。不光如此,还吆喝城内居民全往这知府府衙涌进,准备让大伙瞧一场好戏。
“升堂!”师爷吴肥丹田有力地一喊,犹如市场般闹烘烘的气氛顿时肃静了下来。
双边差役一名:“威武——”立即镇下周边嘈杂人等。
薛员外愈想愈不甘心,好好的一条肥羊,这么一偏差,竟让他给跑了!纵使换成同一家门子弟,可是邵馨玉可是一品官爷耶!邵粜玉又算得了什么?他不平呀!
邵馨玉头戴乌纱,穿带官袍,玉树临风地出现公堂之上,拍案一声,便审起案来:“堂下所跪何人?”
“草民薛大贵,叩见知府大人!”
“起身答话。”
“谢大人!”他们一行数十人,犹如前来抗争似的。
不过邵馨玉这人,是该怕不知怕的软硬通吃。
又是老调重弹,薛员外状告他及邵老夫人、邵粜玉三人联合诈婚一事。他身为地方父母官,自是有案件就得案理。
薛员外这会找来家仆当呈堂证人,一听也知全是套好后才来的。
甲说他曾听闻,乙说他有见著,总归一句,邵馨玉一家子都有罪。
霍无痕今日心情好,竟走向公堂!这阵子她病体初愈,人也显得柔弱了许多,不过那气势仍不稍减。
她在小青的陪伴下,站在公堂外听审过程。
薛家人一口咬定千错万错都是邵家人的错,非要邵家人还他个公道始肯罢休!
邵母在堂上也屡向薛员外道歉说不是,只不过薛员外一得理更不饶人,非邵□
玉作出个决定不可。
就在他们左右为难之际,霍无痕站出来说话了:“薛员外,您说要有合理及如您意的结果出来方肯罢手是吧?”当她开口说话时,不光是薛员外本人,连同邵馨玉及邵老夫人全吓了一跳!
邵馨玉知她聪敏灵巧,见她站出来,也知她定有法子帮他脱离难关,是以并未斥责她无理扰乱公堂秩序。
薛员外可不客气了:“你是谁?竟敢插手我薛家与邵家之事!你不怕——”
“我霍无痕从没怕过什么。”霍无痕一说出姓名来,薛员外才知,原来她就是邵馨玉的二房霍易学之女——霍无痕。
他见她面对公堂众多围观群众仍不显畏惧,著实诧异了:“你一介妇道人家,竟无顾廉耻在公堂之上公然畅言,这可有辱你夫君的面子啊!”薛员外连邵馨玉也牵扯上了。不过邵馨玉倒不生气,他只想知道霍无痕能有什么方法制住薛员外的霸气。
霍无痕一听薛大贵连邵馨玉也扯上了,她可不给薛大贵留下颜面了,反讥他:“薛员外,所谓烈女不事二夫,莫非你要丽官姑娘一人侍奉邵家兄弟两人?一称夫又得称伯,或者一称夫又得称叔的才甘心呀?”语毕,即引来满堂围观者哄堂大笑、私语不断。也对呀!倘若邵馨玉再接受薛丽官,薛丽官就该称呼邵粜玉小叔,这一边小叔、一边大伯,何不尴尬?
薛大贵这口怨气以她这么一嘲讽,更是自寻难堪,反问霍无痕:“若我坚持要人呢?”
“那我亦可退让。”霍无痕倒大方爽快。
薛大贵眼见情势不利于己,便不管了:“好!我决定要邵馨玉重迎我女丽官过门,而邵馨玉即刻立下休书!”
霍无痕倒无畏这种事,不过就在薛大贵自认胜了一筹之际,丽官姑娘也随即进入公堂:“且慢!我不同意爹爹这么做!”
薛丽官在侍婢陪侧下,缓缓步了进来。
邵粜玉一见分离达半月之久的妻子重新出现在眼前,欣喜自然不在话下,“丽官!”
薛丽官走向邵粜玉身边,亲拥在他怀前。她初知邵粜玉不是邵馨玉时,亦曾气愤他的欺瞒,是以决定回薛家,不同他住。而今,她想清楚了;邵粜玉纵使没有官职,不过,在那段日子里,他待她也是真心的。与其与霍无痕争一夫,何不找个肯专心疼她之夫婿?
再加上邵粜玉也即将上京赴考,若能榜上题名,功名说不定在邵馨玉之上,她又何苦为了贪个头衔而放掉一个肯用心疼惜她的邵粜玉呢?是以,她决定一辈子要跟著邵粜玉了。
“粜玉!”他们俩也不避嫌地在公堂上大演亲热戏。
薛大贵一见女儿拆他台,气愤之下扬言:“我不再理会你的事了!文武,咱们回去!”他叫了下人,便一标人马又回薛府去,也平息了这场闹剧。
※ ※ ※
一下公堂,邵馨玉追在霍无痕身后跑:“娘子,多谢了!”
霍无痕瞪了他一眼:“谢什么谢?我又没帮你什么。”她自顾自地往闺房走。
邵馨玉暗示小青先下去:小青一得令,立即在半途中自动消失,邵馨玉也跟上了她,而便光明正大地进了房。
霍无痕一进房,也不回头的,不客气地质问他:“你进我房里做啥?”
邵馨玉不安好心地替他关上门,又上了闩。
霍无痕急问:“你干嘛闩上门?”
邵馨玉走向她……他为了她可忍耐了好久了,不趁今日烦心事全解决了,不好好攻占她的堡垒怎行?
霍无痕杏目横视,好不诱人。
邵馨玉自动自发地解下乌纱、脱下官袍。
“喂……你在做什么?”
“不做什么。回了房不解下这身官袍,就不自在得很。”
哼!他哄谁呀?不解官袍就不自在?她看他是不安好心才是!
霍无痕退到梳妆台,手拿发钗准备他再侵近时让他吃她一记毒簪。
邵馨玉也不知是存心还是不知情的,卸下外衣后,现在又要——“邵馨玉,我要你马上离开!否则的话——”
他挑衅地问:“否则的话又如何?”
“否则我会杀了你!”
这是邵馨玉所听过最烂的笑话!知府夫人竟想宰了知府大人?好玩,他倒要试试死在美人手中是何等滋味?
“来吧!若能死在你的手中,我也是甘心的。”
霍无痕实在搞不清他这人到底是哪儿有毛病,她可是扬言要杀了他,而他——却一副开心状?
“我是说真的!”
邵馨玉笑答:“我也是说真的呀!”
霍无痕见他竟往她这么快速靠近,她举起簪,只差毫寸便要了他的命,而他还是泰山于前仍不改其色般地对她微笑。霍无痕再近一寸,他仍毫无惧色。
邵馨玉还鼓动她:“来呀!你若要我命,我不会还手的,决来呀!”
他一再纵恿她,令她方寸大乱,举簪之手也软了下来。
邵馨玉伸手握住簪尖道:“它只要见血,必教人在三刻钟内毒发身亡,这乃天山奇毒。你会用它,必然是四川唐门之徒。”
霍无痕如被抽了底细似的慌张,手微微一颤:“小心!不可伤了自己。”
她不懂,他既知道,为何又留下虎在身旁?而且还这么千方百计地讨好她?
“为什么?你为何要对我——”
“我们有缘嘛!?”
“胡扯!什么叫有缘?什么又叫无缘?”霍无痕才不信什么缘不缘的,命运毕竟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