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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愿咒文 page 2 作者:梨陌

  又例如:喜欢。

  刘余音跨开长腿,踏着稳定的步伐,往位在半山的艺文中心迈进。

  直亮的长发规矩地东成马尾,在背后韵律地一摆一晃。淡金色的肌肤、深邃的杏眸、凹凸有致的身材,尽管脸上挂着样式朴素的无框眼镜,简单的打扮也算不上什么流行,然而源自原住民血统的绝色容貌,依旧吸引着路人的目光。

  关于后者,她一律当作没有看见。

  ……好吧,她喜欢那个人。她认了。

  那个人--理着小平头、沉默寡言、灰暗呆板,没有一丝一毫的存在感。据说上了一个学期的课,连每堂点名的老师都不记得他的名字。

  王书伟。平凡、朴素、简单到一点特色也没有的菜市场名字,跟那个名字所指涉的本人……搭配得天衣无缝。

  但是,她喜欢他。她甚至不太确定这是怎么发生的。

  明明,那是一个不太引人注目的人。虽然见过好几次面,她却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终于记起自己早就认识了这个人。

  明明,两个人的交集,除了这个社团,什么也没有。连在这个说大不大的大学校园里,也没有真正碰过几次面。

  明明,她根本没有打算在大学里修完他们说的恋爱学分。

  但等到她发现的时候,那个人却已经在她的心里,占据了一块不大不小的位置,压迫血液的循环,影响正常的理智思考。然后,她终于打了那通电话。

  这种事情,某种程度上也是很暴力的。

  她拐过楼梯,推开社团活动室的门,提得高高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迟到了。

  还来不及分辨自己到底是觉得失望或是松口气,平板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刘余音?」

  她吓一跳,迅速转回身。「王--书伟?」

  理着平头的男孩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对她的反应感到困惑。「我刚刚在路上看到妳。」

  「刚刚?看到我?」

  他点头。

  她努力平复心跳。「你可以叫我。」

  他看着她,端整的脸上没有表情。

  「……那,我们开始上课吧。」她抿抿嘴角,只能这样说。

  王书伟点一下头,跟着走进了社团活动室。

  三四坪大小的社团活动室,白色的墙壁上悬着八卦钟,和几束象征祈求好运的干燥花束,地上铺满热闹的彩色巧拼板,房间的正中,架着一张方形和式桌,用一条黑色的方巾覆盖,上面镇着一颗透明的水晶球。

  简单的陈设,加上老旧灯管营造出来的光线,占卜研究社的社办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空气,连五颜六色的泡棉地板都彷佛是这个古老谜团的一部份。

  当然,那只不过是幻觉。

  和式桌和巧拼板都是以前的学长姐毕业丢下的家具,花束由几名不愿具名的社员贡献,黑色的桌巾是从旧衣回收箱里捡来的,而唯一花了钱买来的那颗神秘水晶球,其实只是玻璃制品。

  学姐说,社团经费有限,而正牌的水晶球太贵,所以买颗玻璃充数就成了,经济不景气的现在,大伙儿要懂得节约--不过,用社费吃豆花的时候,社长大人搬出来的说词,自然又是另外一套。

  做人,要懂得变通。这也是社长的口头禅。

  身材高瘦的男孩将水晶球搬开,在桌子另一端屈膝坐下,停顿一下,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只暗银色的长形金属盒子。银盒打开,里面是一副精致的手绘纸牌,他取出纸牌,在黑色的方巾上一张一张摊开。

  无声平稳的动作,他没有开口,而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小小的室内慢慢累积慌张的心跳,空气变得稀薄。

  尽管预想过这个状况,她还是觉得紧张,推一下眼镜,她故作镇定地开口,试图打破充塞在室内的奇妙沉默。「对、对了,书--王书伟,我听说……明欣学姐要你接下一任的社长?」

  他抬起头,点头。「嗯。」

  所以,传言是真的。

  占卜研究社的传统,由大二学生担任社长职务,大三以后的老人,会逐渐淡出社团活动。所以,已经接近下学期末的现在,正是现任社长挑选接班人的时候。

  一年级的新生,扣除几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幽灵社员,大概还剩下十几位,而横看竖看,不管怎么看,都没有半点领导人架势的王书伟,之所以能从这十几名社员中脱颖而出,被社长指定为下届社长候选人,原因无他,和她现在之所以会在这里的理由相同--他对各种占卜都有研究。

  易卦、面相、紫微斗数、塔罗牌、铁板神算……甚至有几次,易学老师拨不出时间到社团上课,都是由这个才不过一年级的新生上场代打。

  他们说,他是天生下来吃这行饭的奇才。

  但是这位天才此刻却不发一语,垂目凝视着桌面上的塔罗牌,像是突然睡着了似的。

  「……王书伟?」

  「刘余音,」他抬头望向她,平板地说:「其实想学塔罗牌,妳看书就可以了。图书馆有书。」

  她楞一下,别开眼,滚烫的温度迅速爬上脸颊。这一点,她当然知道。

  图书馆里有好几本关于塔罗牌研究的书籍,网络上也有很多的讨论区。在众多占卜术中,塔罗牌的入门并不算困难,根本不需要像这样大张旗鼓地拜师学艺。

  所以,她这样做,其实是有其它目的。

  加入占卜社、选择塔罗牌、说要拜师学艺,这些这些,都是包藏着特殊的目的--相同的目的。

  司马昭之心,已经明显到她觉得自己快要因为羞愧而死的地步,他……发现了吗?至少,他会这样问,是表示他应该察觉到什么了吧?

  然而,那个人却只是看着她,面无表情,显然完全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

  她的脸更红了。这一次,是因为气恼。

  像这种时候,她就会很想问自己:她到底喜欢上这个人哪一点?

  「我看不懂。」终于,她逼自己这样说。

  「嗯。」像是接受了她的说词,男孩低下头,开始铺展桌上的纸牌。

  她瞪着那颗头发剪得短短的低垂头颅,突然有一股暴力的冲动。

  他相信了?!他相信了?!这个笨蛋竟然相信她连简单的占卜书都看不懂!

  她……想要哭。

  呆头鹅!

  似乎没有发现到眼前人内心的怒涛汹涌,王书伟用缺乏起伏的声音开始解说纸牌的秘密。

  二、「坤」……有迷惑总比没有的好

  「……她在生气。」

  缺乏高低起伏的声音在安静的寝室内响起。

  萧远毅将T恤套过头顶,朝室友瞥一眼,然后习惯性地摸摸眉毛。

  住在同一间寝室里将近一年,他已经很能适应室友这样突然天外飞来一笔的怪异发言了。

  「谁在生气?」

  「刘余音。」

  「刘余音?」一边说,萧远毅一边进行换装的动作,丝毫不受干扰。「书伟,我不知道你跟那个大美女很熟。」

  「她想学塔罗牌。」

  「所以?」

  「跟我学。」

  「原来如此。那她为什么生你的气?」

  王书伟看着忙碌的室友。「……生我的气?」

  「不是吗?你说她在生气。」萧远毅皱起眉头,努力和手上的扣环纠缠,慢吞吞地说:「我以为,你是说她在生『你的』气。」

  王书伟摇头,否定他的猜测。

  她没有理由生他的气,那天他应该没有做出任何值得她生气的举动才对--至少,他是这样觉得。

  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思考,远毅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虽然从表情上看不出来,但他却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心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而当时在那个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独处--惹她生气的人,确实有可能是他。

  问题是:他说了什么吗?

  他想不透。

  「书伟,帮我拿一下。」

  举高一只手,刚好接住拋掷过来的安全帽,他低下头,一张明亮的黄色笑脸映入眼帘。

  ……远毅的品味,有时候很有趣。

  电风扇在寝室天花板咿咿呀呀地转动,偶尔响起的金属碰撞声音细碎,房间里的空气却不见流动。闷热的暮春时节。

  刚刚从球场上回来,才盥洗完毕的萧远毅,额上已经又结了几滴透明的汗珠,但是在一边的王书伟却依旧一脸的平静--面无表情,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燥热的室温影响。

  「对了,为什么?」

  王书伟抬起眼,望向终于着装完毕的室友。

  似乎很了解那个跟平常没有两样的眼神代表的意义,萧远毅微笑,打个呵欠。「她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学塔罗牌?我只知道除了你以外,湘芸学姐会一点,社团里好象就没什么人玩塔罗了。」

  他低下头,思考,然后开口:「她有兴趣。」

  「是这样吗?」

  他不作声。远毅那样问,也只是顺势接腔而已。他知道远毅对刘余音没有特别的兴趣。

  「那你呢?」

  「嗯?」

  「社长那边。」

  他沉默下来。「……我不知道。」

  萧远毅摸摸眉毛,银质的炼条在小麦色的手腕上闪烁。「好吧,你加油。我跟人家约的时间到了,先走。晚上回来再说。」

  「什么社团?」

  Mr.  Friendly的笑脸在空中翻转一圈,安全帽凌空而过稳稳落入萧远毅的手中。绑着白色头巾,一身嘻哈打扮的男孩慢吞吞地拉出一个微笑。「热舞社。五点在行政大楼前面有成果发表,有兴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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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罗牌的逆位,并不一定代表相反的意思。」王书伟伸直手,从桌上信手拈起一张纸牌。立在高处的白袍女子手捧书卷,坚定的目光望向前方。「例如『女祭司』,正位的意义是知性、思考、洞察力,但是反转过来,指的却不一定就是愚蠢或无知,有时候,只是思考的方向出了差错,过度的思虑而使事情有了不好的发展。」

  第二次的塔罗牌讲座,地点同样在艺文中心的社团教室。和式桌中间置着一叠纸牌,旁边则是……零食。

  琳琅满目、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大包小包零食。

  「但是,」刘余音皱起眉头。「这和你上次跟我讲解的脾组有冲突。我记得上次的那副逆位牌,你几乎全部都是以和正位相反的意思去解释。」

  他点头。「这不是绝对的。」

  「不是绝对的?」她抿紧嘴,扶一下眼镜。「这种说法太模糊了,没有其它更清楚一点的规则吗?」

  「……有。」

  「那是什么?」

  「直觉。」

  她瞪着他,不确定眼前的人究竟是认真还是开玩笑。

  王书伟的表情--不,他根本没有表情。

  俐落的平头底下是方正的额,锐长的眼、挺直的鼻梁、漂亮的薄唇,晒成褐色的脸颊上没有一颗青春痘,端正的五官组合起来,即使扣掉私心的成分,也怎么样都不能算是一张平凡的脸,却鲜少有人注意、记得他的长相。

  就连她,也是到了最近,才终于发现自己认识的这个王书伟,其实是一个长得很帅的男孩子。

  问题就在于:这个人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她甚至怀疑过,他到底有没有「情绪」这种东西。

  「……刘余音。」

  她猛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他看,脸忍不住红了,急忙别开眼。「对、对不起,我在想事情。」

  但是他并没有在看她,沉默的目光直盯着桌上的那一大堆零食。

  她的心跳了一下--他终于注意到了吗?

  那些零食是她买的,为了这次上课,特别买上来的。

  为了他。

  他们说,抓住一个男人最好的方法,是抓住他的胃。而既然她住在宿舍,没有可以利用的厨房,那么略微变通一下,用现成的零食当作饵,应该也行得通吧?

  她紧张地清一下喉咙,打算开口:「书--」

  「妳试试看。」

  她楞住。「啊?」

  男孩收回视线,将纸牌推到她的前方。「算牌。」

  她一下子回不过神。他刚刚不是在看那些零食吗?他不是应该跟其它的男生一样,一看到食物,立刻就露出饿死鬼投胎的本性,开口跟她要东西吃吗?

  结果,他只想叫她算牌?

  她有点失望。「……可是,算什么?」

  他眨一下眼睛,从口袋拿出一块钱,放到桌上。「算我。」

  正要乖乖接过纸牌,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样做,应该可以吧?

  努力克制突然加快的心跳,她摇头。「不--不行。」

  他看着她,眼神空白。

  「……我还没有看过你算牌的样子。」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眼神一定充满了心虚,只能摸着镜框,努力盯视桌上的纸牌,随便抓了个借口。「你是老师,应该先算给我看。」

  沉默半晌,王书伟点头,接受了她的说法。「妳要算什么?」

  她不出声,手心冒出汗。

  话说出口了,她却开始后悔--紧张--害怕--她不知道在胸口翻搅的这股强烈情绪应该怎么定义,似乎……更像是兴奋。

  她要算什么?她当然知道她要算什么,可是该怎么说出口?

  心跳得好快、好响。他会不会听见?会不会猜到她其实觊觎的,不是他的占卜知识,而是他的目光?

  「刘余音?」

  她用力清清喉咙,终于找回突然消失的声音。「……爱情。」

  她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声音,细微、软弱,完全不像是她一直知道的那个刘余音。

  只不过是一个答案而已,有必要用这么……黏答答的方式说出来吗?她压下一声呻吟,很想唾弃自己。

  然而,他彷佛没有察觉她的语气有异,只是说:「妳洗牌。」

  洗牌、整理、切牌,王书伟依序从堆栈整齐的纸牌上取下三张纸牌,使用的牌阵是最简单初级的三角占卜法。三张纸牌分别代表过去、现在和未来。

  「『命运之轮』--」平板缓慢的声音响起,摇晃空气,她的心跳了一下,猛抬起头,感觉到一股微妙的震荡。

  熟悉的眼睛,和平常似乎没有任何的不同,还是一样不带半点表情,但是在这一刻,那双沉默的眼睛不再是机械式反射影像的镜子,而是一泓平静无波的水潭,隐藏着古老的秘密。

  一句话的时间,环绕着那个人的空气完全改变--他不是那个全社团最没有存在感的男孩。眼前的人是占卜师,王书伟。

  沉静的眼专注地凝视纸牌,他往下叙说牌义:「……正位:命运的邂逅已经来临,人找到了恋爱。」

  心跳停了一拍,睫毛眨动,她不自觉握紧拳,耳边响着呼吸的声响,忽远忽近。

  「『战车』,正位:飞蛾扑火的追求、不顾一切地往前抓取想要的目标,即使这不是适合妳的爱情。」他顿一下,目光略略垂下。「『战车』代表的意义是--过犹不及。」

  过犹不及,这是什么意思?听起来--不太妙。

  不到两秒的时间,她决定当一个胆小鬼。「王书伟,我不要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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