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本来就不能用金钱衡量的,况且,当我没有创作欲望跟灵感的时候,根本就画不出任何东西来啊!”明昌对于嘉澍批评自己的生活方式倒无所谓,但是他可爱不了别人如此形容他的画,似乎把他当成个油漆匠,只要能换钱,可以大量制造,而且唯利是图的将他的画直接用金钱来衡量它的价值。
“你是程家的命脉,甚至你今天的一切都是程家花苦心所栽培出来的,我不会眼睁睁地看你这样糟蹋上天赐给你的天分,所以我会让你回法国去。但是,你自己一个人回去,等到你能学会对自己跟别人负责的一天,我才让你带宇湘跟你母亲过去。”嘉澍盯著明昌被他说得一阵红一阵白的脸,缓缓地说道。
“什么?”这个消息对明昌来说,简直就像判了他死刑似的,令他马上爆发出满腔怨气。“你凭什么不让我带宇湘到法国?我已经答应她,我们先到巴黎度蜜月,然后搭我朋友的游艇到地中海去玩!而且我们……”
“而且你们的旅费要到哪裹去筹呢?宇湘知不知道她要嫁的男人是个阮囊羞涩的穷光蛋?”嘉澍一步一步地逼近明昌,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还是她以为你是程氏的少东所以才要嫁给你?”
嘉澍的话一针见血地刺中了明昌的要害,他苍白的脸转为铁青。“你……我可以努力作画,我……”
“你的画在市场上已经跌了不少,恐怕你必须非常努力作画才能维持你目前的生活水准了。因为,我不再打算由骏永企业援助你一分一毫了,从今天起,你小至一把牙刷,到你各种交际应酬的帐单,都必须由你自己付帐。”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不但可以,而且我要告诉你,云屏夫人已经决定将你完全托给我管,所以你也别妄想从她那裹得到任何物质上的济助。”
“你……我……没关系,起码我还有宇湘,她一定会陪著我到天涯海角。”明昌眼见自己完全屈居弱势了,但仍不服输地大叫。
嘉澍虽然神态轻松地斜倚车门而立,但他的脸色却开始凝重了起来。“明昌,我说过了,如果你独自一个人回法国,那我还是会供给你跟以前一样多的生活费,每二个月直接由会计师汇入你的帐户。可是若要连宇湘也一起去法国的话,我一毛钱也不会给你!”
明昌咬著牙瞪视嘉澍很久,然后才一字一句的朝他大吼:“我可以靠我自己的能力养活宇湘,所以,我一定要带著宇湘回法国,谁都阻止不了我!”
嘉澍点点头地露出冷笑。“随便你。有宇湘就没有钱,有钱就没有宇湘,你最好记住这点!”
明昌怒气冲天的跑到楼梯间往上爬,嘉澍明白这是他发泄怒气的方法,所以只是挑挑眉回到电梯门口等著电梯,心里却不由得有些沉重起来。
他明白自己所说的话确实十分伤人,希望这对明昌能发挥作用,或许他因为受这么一激能认真的找出自己所要走的路,那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但是……依明昌的个性,他怕是非带著宇湘跟他一起远渡重洋吧!宇湘……他站在门口,怀著复杂的心思目不转眼地看著她。看她温柔地安慰著大嫂,善体人意地岔开话题,这样的女人是我寻觅多年之后,终于出现眼前的奇迹!但是她却是明昌的。而我,只能远远的欣赏她那优雅又秀气的风采……“嘉澍,嘉澍,你怎么啦?”云屏夫人推推呆若木鸡的嘉澍,为他的异样感到不解。“明昌呢?”
“他随后就上来。”嘉澍拉回自己远飏了的思绪,漫不经心地往饭厅走去。“我们边吃边谈吧!我刚才听明昌说,他似乎想带宇湘回法国去住口。”
“是啊,他跟我提过了。”云屏夫人挽著羽翔尾随嘉澍进去。“但是我不太想过去,毕竟法国对我是个陌生的国家。”
“我也是这么认为,但还是看明昌怎么决定再说吧!”嘉澍眼尾扫向沉默不语的羽翔,有意无意的对刚进门的明昌说著话。“我相信明昌一定会做出聪明而正确的选择,明昌,你说是吗?”
明昌低声咕哝了几句,端起碗很快的吃著饭。
这顿饭就在这种凝重的气氛中开始而至结束,饭后明昌坚决地拒绝云屏夫人留他们喝茶的要求,拉著羽翔很快的离开。
“那怎么办?”宇湘坐在地板上歪著头按摩颈子。“明昌,我不在乎过苦日子,但是,我担心你过惯衣食无缺的生活,是否能受得了?”
“我可以去找工作,或看我可以天天都作画!”明昌拿了罐啤酒,靠著大抱枕坐在墙角。
宇湘跟羽翔对望一眼,宇湘不以为然的闷哼一声。“别傻了!明昌,除了画画,你什么都不会,你还能找什么样的工作?再说,你能保证天天都有灵感画出好画,而且一定能卖掉?”
明昌颓丧地将啤酒罐捏扁。“要不然怎么办?我妈很喜欢你,但是现在就卡到嘉澍叔叔……”
“等等,你妈喜欢的不是我,是羽翔。”宇湘转身看著羽翔。“姊,那个程嘉澍有没有说什么?”
羽翔想了半晌,还是只能想起那双瞅得令人心慌的眼眸。她缓缓地摇著头。“没有,我根本没什么机会跟他说话。”
“明昌,那你现在决定怎么辩?”宇湘又转头询求明昌的抉择。“你要回法国,还是要我?”
明昌沮丧地将压扁的啤酒罐扔进垃圾桶裹。“我想要你,也想回法国。我在台北根本适应不了这裹的生活步调;可是没有了你,我回法国也画不出东西!”
“那简单,我跟你回法国去。”宇湘从地板上一跃而起,她干脆地从衣橱顶拉出它的大旅行箱,开始将裹面的衣服拉出来,一件件塞进旅行箱中。
“宇湘,你在干什么?”羽翔大吃一惊地看著宇湘,旁边的明昌也是一脸狐疑地望著宇湘。
宇湘又再从衣橱中拉出更多衣服。“整理行李啊!既然我的签证什么的都办好了,没有理由不出去看看。”宇湘理所当然地说著,又折了些衣服放进去。
“可是……”羽翔震惊的看著宇湘将一些衣服扔到她身旁。“宇湘,明昌的叔叔:你在干什么?”
宇湘将两只手叉在腰际。“这些衣服留给你穿。羽翔,我想不出那个程嘉澍有什么理由跟权利阻止我跟明昌结婚、出国,他管这么多干什么?”
“可是他若知道你跟明昌到法国去了,那你们的生活……”羽翔想起程嘉澍对明昌所做的威胁,忧心忡忡地说。“你们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明昌是个独立自主的大人了,我不认为要再像以前一样事事听任别人的安排。况且我们顶多头几年苦一点而已,等我学会法语,适应了他们的生活方式,我也可以出去找工作哇!姊,天无绝人之路,你放心吧!”宇湘说著将床头那张照片拿起来放进旅行箱中,照片里是她们一家人在今年过年时到垦丁玩,在凯撒饭店拍摄的。
“宇湘,我绝不会让你吃苦的!”明昌紧紧地拥住宇湘,感动得不知如何表达。
“我不会让你失望,我保证!”
“我知道。”宇湘反手圈住他的颈子。“明昌,我们什么时候走呢?”
明昌毫不考虑的下著决定。“明天一大早,我已经订了机位。”
“你早就决定带我到法国去了?!”宇湘喜出望外地娇笑著。“明昌,你真是罗曼蒂克!”
“我说过我不会令你失望的。”明昌略显稚气的娃娃脸上布满傻笑。“那天晚上到我妈妈那裹吃饭之前,我就先订好机位。宇湘,我爱你,我已经打算好,如果妈妈因为嘉澍叔叔的关系而反对我们的婚事,那么我们就私奔到法国去结婚。”
宇湘乐得跟个小女孩似的咯咯发笑。“那我们明天一大早就出发。想想看多浪漫啊!我们竟然要私奔!”
“宇湘,你们这样做好吗?”羽翔听到他们的对话,差点儿心脏停止跳动。虽说她已经很习惯于宇湘的特立独行,但私奔……“姊,我到了法国会寄明信片给你的。”宇湘兴高采烈地手舞足蹈,根本听不进羽翔所说的任何话了。“至于爸妈那边,你就说我回来之后一定会回去给他们骂的。”
“宇湘,你不能老是这样丢烂摊子给我收拾!”羽翔大惊失色地拉著宇湘的手。
“爸妈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的!你……”
宇湘拍拍羽翔的脸颊,轻佻地笑笑。“姊,从我青春期开始,我做的哪件事他们不生气来著?放心,他们气归气,我若有空回来时,专程回南部给他们骂一骂,等他们气消就没事了。”
虽然很懊恼,但羽翔心里明白宇湘所说的都是事实,她莫可奈何地看著宇湘那一脸毫不在乎的模样。“宇湘,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简单啊,那就什么都不要说嘛!羽翔,其实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婆婆妈妈、优柔寡断了。”宇湘说著很用力的抱抱羽翔。“但是,你也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们从在娘胎里就认识对方了,想到要离开你,我还真有些舍不得呢!”
羽翔吸吸鼻子哽咽的低语:“宇湘,我也很舍不得你啊,但是如果你认为这样比较好的话,那你就去吧!爸妈那边我会向他们解释的。”
“好吧,那就这么决定了。明天一大早我们就跑得远远的,让嘉澍叔叔找不到我们!”明昌像是个想偷溜出去玩的孩子,对这次的冒险充满了憧憬。
“是啊,等我们一搭上飞机,谁理他谁是程嘉澍!明昌,我等不及要跟你到法国,到摩纳哥,到世界上每一个你要带我去的地方了!”宇湘也兴致勃勃地大叫道。
“嗯,我要带你到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去!”
“明昌,我真是爱死你啦!”
看著他们像小孩子似的互相拥吻著对方,羽翔叹口气地退出宇湘的房间。她现在最好奇的是程嘉澍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他会做何反应?
“你说什么?”嘉澍用力的将手中档案夹往桌上一扔,焦急的看著眼前仍气喘吁吁的阿富。他正在主持一个相当重要的会议,会议内容是讨论要不要跟随李登辉总统的“南向政策”,加重骏永集团在东南亚的投资比例。
“我刚才接到一个曾经在我这里工作过的学生打来的电话,他是到机场去接机的时候看到你侄子程明昌,因为没事所以打电话跟我打屁,他说只见到程先生一个人,看样子似乎是要出远门。”阿富忐忑不安地看著嘉澍。“我知道你说过要我们不要再追踪程先生,但是我发现到一些很奇怪的地方,所以赶紧过来告诉你。”
嘉澍眨眨眼以平静自己内心的波动。明昌独自出国了,那宇湘呢?“什么事?”
“呃……我们日前正在调查贵公司一位职员,他说他昨天晚上在士林夜市遇到程先生跟那位唐小姐,听他们谈话的语气好像是要出国。本来这位职员没特别注意这件事,但是今天一大早他跟我安排在贵公司内卧底的人聊天时说了出来。”阿富看到嘉澍的脸色,一颗心顿时往下沉。“我们平常是很有职业道德的,不会把客户的CASE搬出来谈论,但……”
“继续说下去!”嘉澍一挥手打断阿富的话,他不耐烦的等著下文。
阿富手足无措的看著嘉澍。“综合他们给我的情报,我觉得事情似乎有些奇怪,所以在刚才要过来之前,我特别绕到那位唐小姐家楼下站了一会儿,看到有个年轻的男人骑摩托车去载唐小姐,看样子好像很热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嘉澍感到心似乎被刺了一下。明昌才刚走,马上就有别的男人去找宇湘,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明昌知道这个年轻男人的存在吗?
“呃……公司里都在传言程先生跟唐小姐已经订婚要结婚了的事,现在程先生才刚出国,立刻就……这似乎有点说不过去……”阿富期期文艾地开口。“因为公司内的事我们都已经在进行了,所以……”
嘉澍眯起眼睛冷峻地看著他。“不用了,这件事我要亲自处理,我希望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不要流出这间办公室,因为明昌的事就是公司的事,你懂了吗?”
“我懂,我懂!那么,程先生,我先走一步了!”阿富碰了个钉子,只好识趣地摸摸鼻子走人。
嘉澍视而不见地盯著手中的铅笔,最后他用力折断那枝铅笔,扔进垃圾桶。他拿出那份关于宇湘的报告,很快的抄下他所需的资料之后,伸手按下内线“陈秘书,通知会议室,今天的会议延期。”
他将那张小纸片放进胸前的口袋里,戴上墨镜,冷漠的走出骏永企业大楼。
羽翔伸手拉张面纸及时解救了氾滥的鼻水。她吸吸鼻子,伸手去端床头柜上的杯子想喝些水。
突如其来的门铃声使她一失手打翻了杯子,她惊慌地跳起来,为时已晚的看著地毯上那一大片湿渍。八成又是王祺!她踏著光脚丫很快的朝前门跑去。王祺是羽翔公司裹的工读生,他的工作是送货的小弟,晚上则是在念夜间部。
因为顺路的关系,所以每天王祺都会骑摩托车接送羽翔上下班。今天早上王祺来时,发现羽翔因为感冒而不想去上班,即自告奋勇要去帮她拿劳保单,还先很热心的载明翔去看医生,再回公司拿劳保单去换回抵在诊所里的三百元。
“王祺,我告诉过你,那三百块等我回去上班的时候再给我就好了,你干嘛又多跑这一趟呢?”羽翔说著话,边用卫生纸蒙住脸,以阻止一个即将冲口而出的喷嚏。
“我这回的感冒好像特别严重,你要小心一点别被我传染了。”羽翔一边说一边领头朝客厅走过去。“你的摩托车有没有锁?最近这附近有很多人的摩托车都被偷了,你的……”
羽翔张口结舌的瞪著眼前那个似笑非笑,正上下敲著墨镜,好整以暇的盯著自己的男人。
程嘉澍!他怎么会到这里来的?羽翔被他看得面红耳赤,发觉到自己还穿著睡衣,光著脚丫子。最糟糕的是,我连头发都没有梳!她自嘲地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