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澍不耐烦地弹著手指,看看腕间精确的手表,心不在焉地喝了口咖啡。明昌跟他的女朋友迟到了!他皱起眉头,看著眼前来来去去的人潮,他坐在这间热闹非凡的咖啡厅已经等了快半个钟头了。
对他而言,枯坐著等人是绝无仅有的事。想起大嫂所说的话,他沉吟地抿紧了唇。
“明昌说他要结婚了。”大嫂语带兴奋的打电话告诉他这件事。
“哦?”初闻乍听之下,他吃惊得手中的笔画歪了。
“他说认识了一位唐小姐,人品跟家世都不错,家里是住在南部,父母都是公务员,而唐小姐才刚毕业没多久。”
“他们认识多久了呢?”嘉澍沉住性子,装作不知情地询问。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只是一听到明昌要跟那位飘逸的绿衣女子结婚,忍不住就有阵怅然涌上心头。
云屏夫人透过话筒传来一阵低哑的笑声。“才半年多哪!但是明昌说他跟这位唐小姐可是一见钟情,第一次在画廊碰面之后,他就再也看不上别的女孩啦!嘉澍,我原先也是觉得他们认识的时间会不会不够长,但是明昌自从认识这位唐小姐之后,整个人变了好多。所以找想,也许是缘分到了。”
“是吗?你见过唐小姐了吗?”嘉澍忍不住拉开抽屉,一再地端详著那张绿衣女郎的照片。
“还没有。我已经告诉明昌找一天带唐小姐回来吃饭,我想也请你过来一趟,毕竟你也算是明昌的长辈。”
“嗯,我会过去的。确实的时间你可以先告诉我,若是我不在,交给秘书安排也行。”嘉澍勉强挥去心中的怏怏不乐,提起精神回答云屏夫人。
没几天,云屏夫人的秘书即通知嘉澍的秘书,这个星期六下午唐小姐将至云屏夫人优雅的公寓做客。
嘉澍挡掉了一大堆的应酬,要求明昌跟他先在这家咖啡厅会合,然后再前往云屏夫人独居的公寓。
现在想起来,他也不明白自己何以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大概是为了要提早先揭开谜题吧!他如此告诉自己。因为自从看到那张她的侧身照片之后,他的思绪常会不由自主的绕著她打转,甚至很情绪化的将它的照片放在抽屉正中央,以便一拉开抽屉便能看到它的巧笑倩兮。
可是对地那其他几张正面的照片,却丝毫激不起我任何的感觉!真是奇怪的事,我唯独对那张侧面的照片神魂颠倒、牵肠挂肚。
但这是不对的,因为它是明昌的女朋友,现在进而更可能成为明昌未来的妻子,我不应该也不能够对她存有这些遐想,但是……他条然心惊的坐正身子,回想昨夜那个不停纠缠著他的梦||在梦中,她展现恬美笑餍的对象是我,而非明昌!天,我怎么会作这种怪诞荒谬的梦?
照这样下去,我该如何面对她?面对明昌?他漫不经心地再喝了口咖啡,冷掉的咖啡已失掉它的芳香,喝起来就像是药水似的。
谜起眼睛,掏出烟,他很快的点燃并狠狠接连吸了几口,希望藉此平定内心的骚动。
难道都没有用?他疲倦地自问。为了除去那个在心中不断纠结著的绿色身影,他将自己放纵于各种声色场合,一个接著一个的参加那些无聊的酬筵宴会。但是,每当夜深人静之际,那个浅浅、绿得像仲春嫩叶的影子,总会突如其来的跃入脑海,教他更加感到空虚。
究竟,我是著了什么魔?他沉重地长叹口气,眼角不经意地扫视到从门口进来的那对璧人时,他浑身一僵,只能怔怔的坐在那裹若不是相机有问题,就是拍照的人技术太烂了!因为那张照片根本没有把她的神韵完全捕捉出来。嘉澍看著那个穿著一件鹅黄色为底,上面有白色郁金香图案洋装的女郎,暗自在心底私语著。
她轻盈地挽著明昌的手臂走进人来人往的咖啡厅;突然之间,所有的人都不见了,在他的眼中就只看得到她的存在。明昌眼尖地看到嘉澍,低下头告诉她,她很快的朝这头顺著明昌的手指张望著。
在看到嘉澍之初,她似乎愣了一下,但随即脸上又绽放出恬美的笑容,并且跟著明昌快步的走过来。
“嘉澍叔叔,这位是唐宇湘,宇宙的宇,湘女多情的湘。宇湘,这位是我跟你提过的嘉澍叔叔。”明昌搂著羽翔,不,现在应该说是宇湘的肩,笑著为他们彼此做著介绍。
“叔叔,对不起,我们来迟了,因为在路上碰到塞车,所以……”羽翔忐忑不安地解释著,刚才一见到明昌所说的“叔叔”的一刹那,她大吃一惊。因为据宇湘给它的印象,他应该是个老头子,但是眼前这个男人大概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所以使她愣了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嘉澍试图镇定自己澎湃的心情。该死的,她竟然连声音都是这么的清脆悦耳,令人忍不住想再多听她说些话,或者将她拥入怀中,听她轻声细语地呢喃倾诉爱意……察觉到自己的想像有些离谱,嘉澍很快的转身朝外走去,为的是掩饰自己那实在太过火了的心思。
“快走吧!云屏夫人大概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说著打开驾驶座,从后视镜中可以看到明昌似乎正在哄著有些不知所措的宇湘。他从容的自后视镜中打量著宇湘,老天!我是不是不正常了?我竟然没法子将眼光自她身上移开。
羽翔担忧地看著正坐在驾驶座上的程嘉澍。老天,我是不是搞砸了?“明昌,你叔叔是不是因为我们迟到太久,所以才生气?”
“我也不知道。那又不是我们的错,台北市的交通他又不是不晓得。”明昌仍是不以为意的托著羽翔的背朝车子走过去。
“可是,我有点担心他会对我……哦,对宇湘不满,那我不是帮倒忙了吗?”羽翔在快靠近车子时,忍不住低语道。“我看他似乎不太高兴见到我。”
“怎么会呢?你别多心了,只要吃完这顿饭,以后如果你不想的话,甚至可以一辈子不见他!结婚之后,我可能要带宇湘跟我妈回法国住。台北,我已经陌生了。”明昌说完,为她拉开了后座车门,等她坐定之后才俐落地将门甩上。
羽翔还想再追问下去,但是在接触到后视镜中那对直瞅著自己瞧的眸子之后,她选择闭上嘴,安静的看著窗外不停向后移动的街景。
她似乎很不安。是因为要跟未来的准婆婆见面的关系吗?嘉澍稳稳地掌握著方向盘,眯起眼睛地打量著低垂眼帘的宇湘。
明白自己不该如此公然的盯视著她,但是嘉澍只能莫可奈何的从后视镜中再三的偷瞄著她。她甚至比照片中的模样还要可人!嘉澍忍不住再次偷瞥她一眼。
羽翔有些诧异的再低下头,从后视镜中,她不只一次的察觉到嘉澍在打量著自己。
她慌乱的心似乎跳快了一拍,怦怦跳个不停。
我及格了吗?我真的紧张得快要休克了!希望我能顺利过关,那么宇湘跟明昌就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她抬起头望进一对深邃的眸子,他那锐利的眼神正好整以暇的趁红灯之际盯著自己看。羽翔没来由地感到脸红心跳,她无意识地将手掩在胸口,好像藉此便可以平定自己惶惑难安的心情。
而明昌根本没有心思去看这车裹凝重的气氛,对嘉澍这位控制他行动跟经济的叔叔,他著实有些害怕;再看,他的整颗心都已经放在跟宇湘双宿双飞的念头上。
第三章
羽翔一眼见到云屏夫人就喜欢上她了。娇小的云屏夫人虽然已有相当年纪了但还是风韵犹存:尤其是她脸上始终挂著甜蜜笑容她笑弯了眼,教人不由得想要亲近。看来宇湘和云屏夫人之间应当不至于会有婆媳问题产生才对!当云屏夫人握著羽翔手称赞它的细白皮肤时,羽翔如此地告诉自己。
“明昌告诉我,你想当空姊?”云屏夫人亲切地拉著羽翔去看她养的兰花时轻声细语地说道。
“现在我打消这个念头了。因为空姊的生活太不安定,而且也照顾不到明昌”羽翔照实把宇湘的想法照本宣科地说出来。
这个答案显然深得云屏夫人的欢心,她心花怒放地拥抱了羽翔。“宇湘,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是最适合明昌的女孩;果然不出我所料,你把明昌看得这么重要,明昌能娶到你,真是他前辈子修来的福分!”
“您的意思是……”羽翔紧张地看著她。“伯母,您的意思是答应明昌跟我的婚事了吗?”
云屏夫人含笑地白了羽翔一眼。“怎么还叫我伯母呢?你该改口叫我一声妈妈了吧!我得尽快帮你跟明目把婚事办好,这样我也好早些抱孙子。”
羽翔兴奋得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太好了!云屏夫人已经答应明昌跟宇湘的婚事,宇湘的愿望就要成真,而我的任务也完成了。
“嗯?是不是该改口叫我一声妈了?”云屏夫人把羽翔因兴奋而潮红的脸当成是害羞而涨红的羞涩,在她和蔼地拉著羽翔回到客厅的路上,仍不时的逗问著羽翔。
虽然羽翔心里因为欺骗云屏夫人而感到微微的不安,但还是顺从了她的意思,轻声地叫了声:“妈。”
“好,我的好媳妇儿。”云屏夫人很快地走进卧房,拿出一个珠宝盒放在羽翔面前。“我也想不出该送你什么见面礼,所以你自己挑一个吧!”
羽翔目瞪口呆地看著宛若百宝箱似的珠宝盒在眼前打开,里面有巴掌大的玉佩雕成了一幅精致的仕女图,也有每颗都有食指大小的黑珍珠串成的项炼,有绿得沁人心肺的翡翠所列成的玫瑰胸针,也有各种宝石镶饰而成的项炼和戒指。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块小小的玉片,上面镶缀了各式各样的珍珠。
羽翔好奇地拿起那块玉片,仔细地端详著。“这块玉好可爱!”她摸著那些不怎么圆润的珠子。
云屏夫人微笑的看著她。“那是最不值钱的一件珠宝,只是个纪念品,是明昌的爸爸们送给我的!”
羽翔不明所以的看著她。爸爸们?
“明昌的亲生父亲是个船员,他没法子待在陆地上太久。对于我,他只有在每次船靠岸的时候才会想起我,说起来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后来,他每次回来就会给我一颗珠子,这些珠子都是他自己潜到海底下找来的。他跟我约定好了,只要我存到十二颗珠子,他就要放弃水手那漂泊不定的生活,留在岸上跟我一起生活。”云屏夫人有些哑然地抚摸著羽翔手中的玉片。“谁想到……”
“如果你不想说下去,我们就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羽翔看到她那么感伤,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拍拍她的手。
云屏夫人摇摇头。“不,你算是我们家的人了,这些事也该让你知道的。你看看上面只有十一颗珠子,我永远没等到他的第十二颗珠子。在他的船在巴拿马外海翻覆了,在他们找到他的尸体时,他手裹紧紧的握著一颗珠子。”
“他们将他火化之后把骨灰运回来,我将那颗珠子镶在骨灰罐外头。因为我有了他给我最珍贵的珍珠那就是明昌。后来明昌的继父,也就是程先生,怜悯一个未婚女子挺著大肚子,所以他娶了我,给明昌一个堂堂正正的身分和姓氏。他并且将这些珠子镶在这片玉上,因为我名字叫云屏,所以他做了这个玉屏给我。”云屏夫人把玩著那块玉片一会儿,才坚决地把那块玉片放进羽翔手中。“送给你吧!”
“不,这对你有这么深的纪念性,我不可以……”羽翔惶恐地推却著。
云屏夫人漾出慈祥的笑容。“傻孩子,迟给早给不是都要交给你?收下吧!”
“这……”羽翔这才勉为其难的收下那块玉屏。“谢谢妈,我一定会好好保存它的!”
“我知道。咦,明昌这孩子跟嘉澍怎么这么久还没上来呢?明昌也真是的,轨这样把你一个人扔在这裹陪我这个老太婆,真是不应该!”云屏夫人风趣地说著,并向门口
望夫。
羽翔还来不及说话就已经感觉到那股刺痛感,明显的感觉到颈背的汗毛一根一根竖起来,那种感觉就好似被一头饥饿的野兽盯视著一般,似乎有种恐惧的成分正沿著脊椎向下蔓延,又似附著在血液内流窜全身。
她缓缓回过头去,看到程嘉澍正站在门边,用谜样的眼光看著自己。难道他反对?
羽翔想到这个可能性,心情顿时往下沉。
但是令她困惑的是,他的样子又不似对自己有任何成见,他只是漠然的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没有表情的脸庞就像戴了张面具般,今人看不清、也想不透他的意图。
他为什么要这样看著我呢?
“嘉澍,我刚才已经跟宇湘聊了好一阵子,我想早些让他们结婚,你看怎么样?”
云屏见到嘉澍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她迎上前去征询著他的意见。
嘉澍悚然一惊的拉回自己在宇湘身上流连不去的眼神。刚才在楼下停车时,明昌将宇湘带上楼介绍给母亲之后,又匆匆忙忙跑下楼旁敲侧击地询问他的意见。
“我想早些跟宇湘结婚,然后带她回法国去住。”明昌依在车门上,探身跟车里的嘉澍说。
“回法国去住?我以为你要在台北定居了。”嘉澍大感意外地说:“况且你母亲年纪也大了,你总不能再任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独自生活。”
“我知道,所以我要带宇湘跟我妈一起回去。法国乡下优闲的生活环境,对妈妈恨我们的孩子都是最好的。”
“孩子?宇湘怀孕了吗?”这个消息照道理说是跟嘉澍没有关系的,但是他却感到莫名其妙的心痛。
明昌被他的问题给愣住了,过一会儿才会过意来。“噢,没有,我们打算等宇湘适应了法国的生活步调之后,才会开始考虑生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明昌所说的每句话都似针刺在他心坎上般,使他非常难受。不论用什么方法,我一定要留住宇湘!这个念头令他有些讶异于自己的反常。天,宇湘都是明昌的人了,我为什么还要对她存有这种不当的想法呢?
但是那种念头却越来越强烈,终至使他无法按捺的爆发出来。“不行!你不能回法国去住。若是你无法忘怀你在法国那种放荡的生活,那么你自己回法国去,不要拖著宇湘跟你妈去异乡过那种时时刻刻担心著你的日子。”他想也不想地即脱口说出这些气话,但心里却也是有那么一点儿当真的意思。
“嘉澍叔叔,你真的答应我可以回法国住了?”明昌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似乎对嘉澍的话仍有些反应不过来,所以瞬间只能呆呆地重复著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