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老妈喜欢,他就准备婚礼,就这样。
「就这样?!」詹克勤不敢置信地瞠大双眼,指尖微颤地指著被丢在一旁的牛皮纸袋。「你甚至连看都没看就决定了?」
「嗯哼。」啊!忙里偷闲的感觉真好!
「仲骐,」像想起什麽似的,詹克勤的神情变得古怪且严肃。「你不会……还想著*她*吧?」
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靳仲骐原本有个如花似玉的未婚妻。
他和她是世交,从小双方家长便属意他们之间的婚事;靳仲骐并没有反对,相反的,他对这个未婚妻极尽保护之能事,简直可以称之为「滴水不漏」。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对方并不把他当成异性……应该说,那个女孩只将他当成大哥哥般崇拜,并不掺杂任何男女之间的爱情。因此,没有意外的,当那女孩遇到心里真正心仪的对象,极容易便深陷情海,自然对靳仲骐提出解除婚约的建议。
由於双方并没有公开仪式,只在口头上认定,在不愿伤害自己从小就尽力珍惜的女孩,靳仲骐没有异议地选择放手,但知道内情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并不好过,起码有半年的时间他都阴阳怪气得紧,除非不得已,否则别人宁可与他保持距离。
加上年少时父亲的背叛,留下他和母亲两人相依为命,之後又发生未婚妻「叛变」一事,靳仲骐对感情的态度更趋於不信任,因此长久下来,他便不再触碰感情。
思及此,詹克勤似乎能透视他的想法了,如果自己也遭遇和他一样的情事……
「我说过不准再提她!」靳仲骐脸一沈,黑瞳晦暗不明。
「为什麽不准提?」詹克勤皱起眉,脑海响起警钟。「除非你到现在还忘不了她。」他毫不留情地揭开靳仲骐的疮疤,就是不愿他继续沈沦其中。
「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微合眼睑,他不肯直视詹克勤若有所思的目光。
「仲骐!」詹克勤却没那麽容易放弃。「都过了那麽久,你不该——」
「够了!詹克勤!」克勤的逼问终於惹毛了他。「我说了不想讨论这个问题!」这是他的坚持。
詹克勤噤声不语,久久才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那种要不得的心态毁了你。」还有,那个可能成为他妻子的女孩。
说完之後,他便转身离开靳仲骐的办公室。
靳仲骐瞪著合上的门板,喉结不自在地上下滚动,随後将视线移到桌上躺平的牛皮纸袋,半点翻动的欲望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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蓟芷蔷木然地切动瓷盘里的牛排,始终不曾将注意力放在男主角身上。
今天她是为了父亲而来,不是为了她自己,而且要她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有所感觉,不仅困难而且矫情,她很难说服自己做到诚心以待。
「芷蔷,芷蔷?」一个略带焦虑的声音打醒她的思绪,她停下进食的动作,被动地抬起头,呆滞地看向声音来源。
「有事吗?丁大哥。」丁培允是蓟志昌的得力助手,当蓟志昌生病入院後,他便理所当然地担任起辅助她顺利接任的工作,因为稍长她一些年岁,因此她以大哥相称。
「你别发呆了,靳先生有话跟你说。」丁培允前一句是小声提醒,後面则放大音量,蓄意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见。
蓟先生对他有知遇之恩,今天既然将这重责大任交给他,他自然要依照蓟先生的意思办理妥当。由於靳仲骐是当红企业新贵,身分因而显得尊贵许多,他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一丁点的失误,以免坏了蓟先生的交代。
「嗯?」她眨了眨眼,眨掉眼里的迷思,这才将视线集中在靳仲骐身上,然後,神情明显地愣了下,再也移不开目光——
他……该怎麽说呢?
其实在蓟芷蔷接触的对象里,他算是极好看的男人。
粗而密的浓眉飞斜入鬓,显示个性固执而不妥协;有型的双眉下是炯炯发亮、彷佛能穿透人心的晶灿黑眸;高挺的鼻和略薄微扬的唇,在在显示他刚毅的个性,这个男人……很危险!
她突然一阵哆嗦,有种与虎谋皮的错觉!
「蓟小姐好像不是很情愿参加这类餐会。」唇边泛著略带讥讽的笑纹,靳仲骐一开口就直指重心。
「不,我很荣幸能得到跟靳先生见面的机会。」拿起餐巾纸擦拭刚用过食物的嘴角,她没忘记自己扮演的角色,为了不辜负父亲的期望,她尽力将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感谢你能拨冗参加这次会面。」
「既然如此,我也不用拐弯抹角了上挑挑眉,靳仲骐淡淡地笑了。「请问蓟小姐能接受*企业联姻*的婚姻吗?」
为了不浪费彼此的时间,开门见山是最快的解决方式;如果她没有这层心理准备,那麽,就没什麽好谈的了。
詹克勤在一旁猛翻白眼,他就知道靳仲骐一开口准没好话;人家女孩子受得了他这样直接、甚至有点伤人的问题吗?不吓死她算他运气好!
蓟芷蔷僵了下,握著餐巾纸的手微微颤抖。
「是,现代人过於繁忙,我不介意婚後再培养感情。」她在家里沙盘演练过各种可能的状况,但独独漏了直来直往这一套,因此她只能凭直觉回答问题。
「那麽,请问蓟小姐对我可还满意?」感觉詹克勤用脚踢了踢他的皮鞋,靳仲骐仍不以为意地继续发问。他一向习惯了主控全场,自然没把詹克勤的意图放进心里。
詹克勤冷汗直流,如果不是他还得替靳妈盯著仲骐,他宁可选择当场昏倒!
「呃……满、满意。」蓟芷蔷当然没料到这一类的问题,会发生在第一次见面的餐会里,她微低下头,两颊泛起淡淡的赧色。
这个男人果然如她想像中的危险,如果不是丁培允陪在身旁,她怀疑自己会被他生吞活剥、死无全尸!
「靳先生……」丁培允有点坐立难安,他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令人如坐针毡的相亲宴。
靳仲骐举起右手,制止他取代蓟芷蔷的发言权。
「那麽,既然蓟小姐对敝人还算满意,是否愿意和我进一步交往?」靳仲骐似乎觉得看蓟芷蔷出糗是件令人颇觉愉快的事,一个个犀利的问题极紧凑地丢到她面前,看不出任何想法的黝黑眼瞳紧锁著她不放。
虽然她长得不顶美,也稍嫌瘦削了些,但看起来还算顺眼,应对也称得上得体,主要是有点架势却不致盛气凌人,与她相处应该不是件太困难的事。如果她可以得到母亲点头认可,他并不反对跟她共结连理。
反正他要的只是一个柔顺的妻子、一个对母亲的交代,其实任何女人对他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詹克勤感觉一股凉气由脚掌窜上头顶,全身血液几乎逆流。人家小姐已经够识大体的了,他还如此咄咄逼人?那瘦弱的女人要是敢点头答应,他詹克勤就跟他姓!
蓟芷蔷搁在餐桌下的手握成拳,颊畔的红晕褪去,脸色微微泛白;深吸口气,想起老父冀盼的眼,她无法开口说不。
「……如果靳先生不嫌弃,我愿意跟你交往。」闭上眼,她明白自己已无退路。
靳仲骐满意地勾起嘴角,丁培允则大大地松了口气,因为他总算顺利达成任务;而詹克勤的下巴几乎掉到桌上,怎麽都合不起来!
她答应了!她竟然真的答应了?!
詹克勤苦了一张脸,当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呜————他可不可以不要冠「老板」姓啊?嘎?
「很好,那麽……芷蔷,你什麽时候可以跟我回家一趟,和我母亲见个面?」
第二章
出乎意料的,蓟芷蔷意外地投靳母余敏秀的缘。余敏秀一见到她,就彷佛见到亲人般拉著她不放,吊诡地完全没有初识者的生疏。
「你这孩子怎麽会瘦成这副样子?」余敏秀毫不忸怩地在她手臂、腰肢上各摸了把,像在评量她有多少斤两。「这样太不健康了,女孩子要胖一点才显得福气!」
「伯母……」蓟芷蔷不敢问躲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不曾遇过如此热情的老妇人,只能像摆在肉摊上屠宰好的猪肉般僵立著,有种让人待价而沽的错觉。
「啊,没关系、没关系,我记得有几帖补气血的药方子,等你嫁进来,我可得每天好好地帮你补一补。」余敏秀踱到五斗柜前翻找了起来;她明明记得药方子就放在这里头,应该没记错才是。
蓟芷蔷闻言更是尴尬了,她困窘地撇开头,正巧遇上靳仲骐含笑的黑眸。
「妈,你这样会把芷蔷给吓坏的。」毕竟她初来乍到,怎能很快融入突如其来的关心?何况母亲的确是太急躁了些,他都还没开口求婚呢!「万一她被你吓到,不肯嫁到我们家怎麽办?」他似笑非笑地调侃道。
「会吗?芷蔷。」余敏秀当头被浇了盆冷水,她有点受伤地看向蓟芷蔷。
「呃……」蓟芷蔷瞬间竖起全身寒毛,埋怨地瞟了靳仲骐一眼。
热情不是件坏事,只是她不习惯罢了,他怎麽可以说得如此直接?而且对象还是他自己的母亲,真是罪不可绾。
「不会的,伯母,我很小就没了妈妈,谢谢你让我重新感觉母亲的温暖。」
其实她对生母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但她依悉记得母亲软软的手,安抚般地轻拍著她的脸,那是一种很温暖、很幸福的感觉。
「噢!可怜的孩子。」余敏秀怜惜地踱到她身边,就像她记忆中的母亲一般,轻轻拍著她的小手。「等你嫁到我们家来,我也就是你的妈妈了,我会连亲家母的份一起疼你的。」她连声保证。
蓟芷蔷眼眶一热,悸动的心情难以平复。
她并不是很确定自己会跟靳仲骐成为夫妻,但她不愿伤害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她爸爸和眼前慈善的妇人;如果他们真有需要她的地方,她愿意尽最大的努力达成他们的心愿,包括她的婚姻……毕竟她早就没有选择的馀地。
她的肩上背负著太多责任,不仅是父亲的希冀,还有蓟氏企业成群的员工,她无法放任自己残忍地看著员工们流离失所,尤其在如此不景气的现在。
「妈,看样子!你是很喜欢芷蔷喽?」这句话多少带点探问的意味,他不想成为婆媳之间的夹心饼乾,而且老妈只有一个,老婆却可以再娶,不过他很高兴蓟芷蔷能得到母亲的认同。
「那可不,她就是特别投我的缘。」余敏秀笑得嘴巴都合不拢,连忙又问到五斗柜前,抽出抽屉里的农民历,兀自翻将了起来。「我可得找个好日子……嗯,国历三月十四那天是个不错的日子,诸事大吉,我们就选这天怎麽样?」
三月十四?!
这实在太快了!她和靳仲骐见面那天是二月十四……正巧是西洋情人节,那麽三月十四就是白色情人节了,时间上是不是太过巧合了点?
她并不迷信,但她可不可以将这个巧合,当成是自己有可能跟靳仲骐成为一对真正爱侣的预言?
就算这个预言能够成真,但至今只剩不到三个星期的时间,她真的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能跟这个男人携手步入承诺一生一世的礼堂。
虽然她早就明白自己没有反对的理由,但请允许给她一丁点幻想的空间,毕竟她是个女人,总有作梦的权利……
她茫然地失了神,不由自主地将眼光定在靳仲骐脸上。
他又是怎麽想的?会如她的想像般浪漫吗?
她不至於单纯到误认为他对自己一见倾心,因为她从不认为自己是如此吸引人的女孩,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有。
那麽,他到底是如何看待未来?
靳仲骐发现她既迷惘又无助的眼神,极自然地回视一笑,然後重新将注意力摆回母亲身上;看到余敏秀脸上的笑意,他感到无限满足。
自从父亲叛离家庭之後,母亲为这个家和他付出太多太多,他无以为报,只能尽人子最大的努力讨母亲欢心。
既然母亲喜欢蓟芷蔷,那就她吧!他已经无心也无力去谈一场耗费心力的感情,那不过是让人幻梦虚筑的海市蜃楼,根本不值得被相信。
在满足母亲的想望这点,他有求於蓟芷蔷;而他心里也十分清楚,蓟芷蔷之所以愿意跟他交往,无非是希望自己能挽救蓟氏日渐颓微的败绩。因此他们各取所需,没有人应该觉得自己被牺牲,也彼此互不相欠。
或许一椿无情无爱的婚姻,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太残忍了点,但她年纪也不小了,应该不再是满脑子无用幻梦的少女,这也是她今天会出现在靳家的主要原因。
说实话,她称得上是个好对象。朴实无华,没有一般企业千金的骄纵贵气,而她家里的事业对他的骐骥建设也有所帮助,毕竟建筑原本就和钢铁密不可分,算起来他一点都不吃亏,反而占了不小的便宜。
终究他可以得到一个堪称柔顺且附加价值颇丰的妻子,怎麽算他都是赢家!
「既然妈都这麽说了,那就三月十四吧!!」思绪既定,没有给蓟芷蔷任何发表意见的机会,他兀自为两人的未来系上命运的红线,再也无法厘清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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蓟芷蔷一直是安静的。
热闹的婚礼、冗长而嘈杂的婚宴,从头到尾,她就像尊灵魂被剥离躯壳的人偶娃娃般任人摆布;她安静地看过每一张喜气洋洋的脸,却没有一张能深刻地印入脑海,除了蓟志昌和余敏秀。
她看见久病的老父展露意气风发的笑靥,一点都没被他视为懦弱的轮椅影响好心情;余敏秀也是一样,她热络地周旋在每个来宾之间,笑眯的眼掩不去风华逝去的鱼尾纹,这个慈蔼的老妇人,从这一天开始,成了她的婆婆。
只要有他们两个真心为这场婚礼感到高兴,这个婚便结得值得了。
忙了一整天之後,疲累的蓟芷蔷,完全记不起来有哪些合作过的商家客户到过婚宴现场,但这一点都不重要,因为礼簿上会写得一清二楚;那是一本良心的帐簿,将来每一笔都将添上「心意」再全数奉还。
当梳洗过後,昏重的後脑沾上喜床上的枕头,她才发现自己有多疲累,一整天下来几乎榨乾了她的生命力;她疲惫的脑子没办法再挪出更多的运转空间,她只想睡觉,很想、很想睡觉,然後她将会睡得很久、很久……
就在她即将进入深沈的睡眠状态之际,身边的床垫陡地往下沈了些,她迷糊地睁开眼,想不清此时会有谁来分享她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