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了一会儿闲话,宸炘终于切人正题,“东凌郡在你的治理之下越来越繁荣了,我想这儿的人民应该是过得相当安稳……”
“不过是自给自足。”
“要做到如此已是不易,你有长才。”只是眼界未免太低,他大可大刀阔斧彻底整顿,让东凌郡再也不容他人觊觎。
倘若这样,如今他便不必前来此地。唉!长途奔波可是他这矜贵之人所消受不起的啊。
“说吧,你的来意。”路继尧语一拐,不再与他虚伪相应。
被人直接揭穿理应难堪才是,宸炘非但没有,更万般欣赏他的睿智,内心琢磨着他这个人的城府及心思。
“父皇要我来规劝你投于曜意国下。”他干脆地将来意告知,懒得再拐弯抹角。
“你知道我的决定。”路继尧嘲讽地一咧唇。
他当然明白,要这猛狮般的男人称臣,根本就是——
“痴人说梦?”宸炘笑笑。
“那就这么转告他。”他眸光一冷。
想收回东凌郡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只要他身在此处,他们就别想从他手中接收这方土地。
宸炘笑了笑。要他老实转述,好气死他那白发苍苍的父皇?“我不会,父皇年事已高。”
“你还真是孝顺。”路继尧讪然道。
“可不是!”
路继尧的话一概被宸炘打哈哈挡掉,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两人有着特殊交情。
永和宫外,两名宦侍将殿内的字字句句听入耳中。
老者压低声音为身旁的新人作简单的解说。
“那是曜意国的六皇子,他在朝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太子宸烜,曾有人说呀!真正的太子人选应为宸炘才是,因为这两人相较起来,皇太子宸烜显得闲适无为,宸炘反而有长才、风范,但到底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倒是宸烜和宸炘两位皇子感情甚笃,怎么会传出这流言来还真是莫名其妙。”穆公公边说边悄悄地打量着殿内的情况。
孟离霜默默地听着,不知穆公公为何与她说这些,也不知该如何接话,毕竟这不是她可论道的事,不如闭紧自己的嘴巴。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没注意到殿中的主子已经因不耐烦而变了脸色。
“穆承德。”
一声沉实的喝令马上将他唤醒,穆承德立即垂首进入殿中。孟离霜垂首,在宫外静默地等候。
“带六爷去休息,今晚在迎宾楼设宴为六爷洗尘接风。”
“是。”穆承德恭敬地回答。
宸炘却不以为然地扬声,缓缓地离开座席。他肆意地盯着正座上的男子,问道:“你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明明不欢迎他,还得劳心伤神。
“礼不可废。”
“我倒宁愿你随便应付了事。”他淡然笑道。
“那你还不滚?”要明确是吧?
哇!这也太干脆了。
“也不能这样说……”就这么被撵回去岂不丢脸?
啰嗦!“穆承德,这人就交给你了。”路继尧懒得再与他多费唇舌。这人能言善道,胡扯的本事一流,几番对峙,他实在不是他的对手。
“六……六爷这边请。”穆承德看得瞠目结舌,他还是头一遭看见有人这么与郡王交涉,他似乎完全没把郡王浑身的冷冽看在眼里。
“可以的话,将他监禁。”他不希望这六皇子有事没事就上他的寝宫烦他,净扯些有的没的。
穆承德张大了嘴巴,对方可是尊贵的六皇子耶!
“我不会出来杀人放火的。”宸炘笑笑地看着他,深知他的用意。
“我是防你半夜三更来骚扰我。”他可不想好梦正酣之际还得分神应付他。
宸炘故意曲解他的话,搓了搓下颚,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打量着路继尧,“嗯,我是有那种嗜好。”
越说越夸张了。穆承德不得不联想到六皇子是否真有怪异的癖好,那么他是不是该找几个娈童供他玩弄?
“所以还要将他敲昏以防万一。”路继尧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别敲,我怕疼。”他两手一挡,眨眨眼,举止迷人又逗趣,“所以请温柔一点喔。”
“拖出去!”真是够了!
“不要呀不要这么快……”宸炘玩上瘾了。
穆承德实在很难相信这样玩心浓重的男人会是储君人选之一,而他都这样了,皇太子宸烜又会是怎生模样?实在难以想像。
路继尧别开眼,已不想再理会他。
宸炘在侍卫的簇拥下出了大殿,一双狡黠的凤眼无意间睇见一抹纤弱的身影,刹那,他的双眸充满兴味。
没想到能在宫里发现这么个有“来头”的东西。宸炘扬唇一笑。
也许这出乎意料的家伙可以善加利用。
既然这样,他哪有放过的道理?
“我想要那小家伙来服侍我。”他马上要求。
“许。”路继尧连看也没看便一声允诺。
孟离霜的表情轻微僵硬,直觉地感应到,她的未来似乎就这么被这六皇子扭曲了。
察觉她心思的变化,宸炘俊美的脸泛起笑意。
这下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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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宾楼坐落于永和宫之东,是接待外宾的处所。
穆承德领着孟离霜及迎宾楼的宦寺们准备完毕,楼中摆满了酒席,美艳的歌姬也已准备就绪,等着开宴。
趁着大伙没注意,宸炘将刚喘口气的孟离霜唤去。
“小家伙,过来。”
“六爷。”她恭敬来到他身前。
“我想找一种东凌郡特有的品种,那是一种花,名为醉芙蓉,带回曜意国献给父皇以示东凌郡的友好,不知这种花在哪儿可找到?”宸炘柔和地问,眼中狡黠的幽光在睫毛的遮掩下让人察觉不到。
“沐桑园应该可以找得到。”
“喔?沐桑园怎么去?”
“沐桑园就在郡王居住的永和宫后方,西边临近桑园,沿着伏义桥直行,约摸半刻钟的路程。”
“你知道怎么去就成了。”他拍了拍她的臂膀,笑道。
“六爷?”孟离霜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时穆承德喊着要太监、宫女们注意,洗尘宴即将开始。
宸炘在路继尧踏入迎宾楼前,附在她耳边低语,“听着,宴会之后,我们先在桑园外会合。”
已经看见路继尧跟着大臣们往这方向前来,孟离霜连忙跪下请安,再抬头时,宸炘已前去路继尧身边,与他相偕而入。
洗尘宴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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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夜色,卿卿的虫鸣,浓密的树叶几乎遮去整个天空,冷冷的风吹来,阵阵拂向树下一抹瘦弱的身影。
她已在此守候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迎着不断侵袭而来的冷风,她的身子似乎要冻僵了。她是不怨,只不过对于六皇子的迟迟未到有丝疑惑。
莫非他忘了?这是他亲自说出口的约定啊。
也许他不过是随便说说,王公大臣们拥有玩弄臣下的权力,然而,她无法相信六皇子会是这样的人。
他看似玩世不恭,却让人觉得他的一举一动之中有着诚恳。
真矛盾。
桑园,这锁着重重谜题的园子。孟离霜站在园外,望着里头阴森的气氛。
是什么原因让里头的女人发了疯?
无解。
这毕竟与她无关,对于宫内禁忌的事她还是少过问为妙,以免引祸上身。
一阵微弱的足音由远而近,没有月光的映照,她无法清楚分辨由远处而来的人是不是她所等待之人。她慢慢地将自己藏匿在树后,看着来人渐渐地趋近,然后,她辨识出来人并非她所等待。
他脸部线条刚毅,冷酷阴鸷,肆散的雾气令人无法逼视。
是郡王,这里的统治者。
她对于自己能够处变不惊有丝诧异,明明他是如此地可怕,悍然的霸气总教人不由自主地屏息,然而这一刻她却只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感伤,好似他经历过什么哀伤的事情,间接地感染到她,渲染了她一身忧愁。
五时三刻,园子里的凄厉嘶喊再次响起。
一声声,一句句,总是教人想不透疯癫的话语中哀痛着什么,直到他的出现,终于解释了她的疑惑。
那双幽深的眸流转着不欲人知的一切,僵硬的身形,让人一眼便看出他的挣扎……
天,她自作聪明些什么?
孟离霜暗斥自己,可是双眸久久无法自他身上移开,索性就这么盯着他。
时间缓缓地流逝,拂面而来的夜风更为寒冽,然而两人都没有离去的意思。
累了,她靠在树旁缓缓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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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昨晚没有去,竟然爽约!”一道责备声伴着人影出现在房里。
孟离霜暗自压下意上心头的懊恼,她上床至今都还未满一个时辰。
“六爷。”她赶紧拉好身上的衣物,幸好她有和衣就寝的习惯,否则这下岂不穿帮。
“你好大的胆子。”
“六爷,这儿是下人房,您不该贸然……”
“我高兴上哪儿就上哪儿!”那张邪魅的俊脸此时正漾着气恼,凤眼不着痕迹地掩去其中的促狭,他昂藏的躯体伫立在床边,气势压迫着她。
“六爷,小的昨晚有去,在桑园外足足等到寅时才回来。”始作涌者似乎是她身前这个不讲理的男人。
“我等了好久,连个鬼影子也没看见。”宸炘控诉地盯着她。
是吗?她怀疑他压根儿连一步也没踏出迎宾楼。
孟离霜未作声,宸炘倒是自己先说话了。
“算了,横竖你是新来的,下不为例。”
他一副“这回就不与你计较”的态势,瞧得孟离霜不知该气抑或该恼。
“是,六爷。”
“不过,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话中有话。
“六爷的意思是……”她心中的警铃大作。
“我指派你一项新的工作,这次你可别再找其他理由虚晃过去,否则……哼哼!”其余话语虽未说出,但那双眸子乍现一丝嗜血。
那不是杀气,她一定是看错了。
眨了眨眼,把方才似乎看走眼的一幕抛诸脑后,她再抬眼只见他已恢复骄矜慵懒的无赖样。
“明白了?”他寻求她的回复。
“敢问六爷要小的办的事是哪桩?”
“时间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啧,还满聪明的嘛!知道这是重点。
“可……”要是她有没有那个能力做到……
“你只要回答我你明白了。”娘儿们就是啰嗦。
孟离霜这下终于领会到六皇子有多度难缠及深藏不露,无可奈何,她也只有点头应允。“小的明白了。”
“这才像样嘛!”他笑着走离床边。
孟离霜趁这时将外衫罩上,七手八脚地套上长靴,仓促地将自己打理好。
他回过身,没想到她已经将自己“藏”得无懈可击。
“哎呀!这样太完美了,真不喜欢。”
“什么?”
“没什么,我总是喜欢说些言不由衷的话。”缓缓一笑,俊逸的脸庞散出收放自如的邪肆魅力。
唉,她还能说什么?
第二章
“阿离,过来、过来!”
孟离霜放下手中的抹布,朝外头呼唤着她的人走去。
这是今日第几回了?
“你是……”这些面孔陌生得几乎让她以为彼此从来没有见过,但是他们口中的热络好似他们已非泛泛之交。
她不会不懂他们的意思。
“你还记得我吧?”来者兴奋地指指自己,挤眉弄眼地想让这小子忆起他们曾经有过的接触。
“我这个人记性一向不大好……”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佯装糊涂。
说穿了根本没印象。
“不记得我?我就是那日带你去领官服的人呀!记起来了吗?”
“好像有那么回事。”不过是说两句话,她哪会记得?
“这就对了嘛!早跟你说咱们认识的。”
是她的认知和别人不同抑或怎地?有关这个人的一切她完完全全都是由他口中得知的,这也算“相识”吗?
“那你这回又要我领官服去了吗?”她顺着他的话问道,不至于让彼此太尴尬。
她知道他们的意图,无非是想与她攀交情,借此讨些好处。虽然她什么也没有,奈何他们喜欢这样,那就这样吧!
“没!哪来那么多官服可领,身子至多也只有一个呀!”他说着自以为有趣的笑笑,心底正打主意如何在他身上谋些好处。
就要进入正题了。她太明白事情会如何发展,这桩戏码一个上午少说上演过七、八回——他会扯到六皇子吧?
“对了,听刘二说你现在跟着六爷,你还适应吧?”
“一样是服侍人,又有何适应不适应?”他们不清楚她的下场,她可不。
事情一开始她就很清楚,这一切是照着牧人里的指示,他要她进到宫里,她便进来了,虽然出乎意料地成了六爷身旁的人,然而她不会忘记的一点,那就是她应尽的本分。
打从跟随牧人里而行,她就有为他卖命的打算,她必须静静等待他的安排,少惹是非。
他到底在盘算些什么?她仍是无解。
不过这些人似乎存心找她麻烦,他们以为她有什么天大的本领,竟然可以在进宫第六晚便能服侍六皇子,想必她有什么管道或手段。
他们全都猜错了。
她不会想要飞黄腾达,若这是他们的打算,那她只能说他们打错如意算盘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毕竟能在六爷手边办事,地位就是不一样。”他眼中载满了憧憬,多想取而代之!
“对我来说并没有不同。”她眸光一闪。
太贪婪了。
如果这就是人的本性,那么人性至今她还真是看透了,攀炎附贵,阿谀谄媚,这就是人们汲汲营营的一切?
“阿离,你别装傻了,我就不相信……”
“我想,我该当差了,你不也是?”她睨着他,打定主意结束这场无意义的谈话,“我记得咱们是不该懈怠的。”
“你……”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恼怒,“算了,我先走了,你可别忘了我今儿个来找过你,别忘了我吴坚啊!”说着,人便往屋外走去。
原来他叫吴坚。孟离霜小脸上掠过一丝疲累。
“你还真是不懂得所谓的做人情唉!”
她一回首便迎上不知已偷听了多久的宸炘,她恭敬地欲向他行礼,“六爷。”
“毋须多礼,显得多生疏啊。”摆摆手,要她别在意那些无聊的礼数。
孟离霜也只好照做,安分地站在一旁。
宸炘睇了她一眼,真不明白她这样规规矩矩是为了什么?
他可是堂堂六皇子,她没必要这么疏离吧?老是躲得他远远的,仿佛要他不注意她的存在。
多少人得到这种机会不早巴过来了,岂会如此避嫌?难不成这正是她引人注目的手段吗?
唔!如果是,她倒表现得很成功,让他毫无所觉,以为是她天性淡然。
只希望他并没有想错,这项诱人的气质要是施展在另一个男人身上,成果想见不凡。
那双丹凤眼微眯,瞧她瞧出了趣味,他勾起唇瓣,“上次要你办的那件事,我考虑好了。”
“六爷请说。”
“我相信一点困难也没有,至少对你而言……”
真喜欢吊人胃口。她依然静默。
“持灯,今夜就由你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