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你再污辱他!”她满脸胀红,破口大骂,“胡说八道狗屁不通!连个谎都不会撒!一个人如果受尽宠爱,从小生长在那么好的环境,有幸福美满的家庭,前程似锦,而且预备继承一切,他为什么要暗杀自己的父亲?”
“这就是沈似峰!禽兽不如的沈似峰!”邪犰愤恨至额颈都是暴凸的青筋。
“禽兽不如的是你!”
“他强暴你妈才生下你!你只是他逞一时兽欲之下的产物!”
“我妈是难产死的!若说有人害死她,那个人就是我!她的一生已经够悲惨了,你竟然还这样污辱她?”尹汐池几乎要扑上去撕碎他,但转念思及:算了!碰这种思想龌龊邪恶的人,简直弄脏了自己的手!
“沈似峰强暴你妈才生下你!”邪犰再次强调。
“滚!”用尽全力长吼,她掩耳跑到床沿坐下,别过头去。绝不再听他的狗嘴吐出任何下流的字眼!
邪犰可不准备就此放过她!他冲上前,紧抓下她的双手,在她耳边暴喝道:“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强暴!”
陡陷疯狂状态,他伏身将她整个压倒在床上。“o兹---”!他狠狠扯烂她胸前的衣襟!
尹汐池挣扎尖叫!
砰!房门遭推开,沈似峰窜入。
邪犰随即住手,站起身,死盯著蜷缩在床上被吓坏的她,仿佛她此刻的狼狈难堪全是罪有应得!
然后,他大踏步疾去,一眼也没瞄向沈似峰。
尹汐池怔怔坐起,发际凌乱而满面惊呆,双臂紧紧掩住胸前。
“汐池!”沈似峰赶紧脱下外衣给她披上。
她突然号哭出来,奔进浴室,大力关上门。
第十章
“汐池还是不相信?”
邪犰点头。
尹夫人无语,苍白的瘁容上纠著矛盾的痛苦。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态为何,是希望女儿相信真相,醒悟,回到这里来?还是希望女儿别相信,继续跟著生父?
残酷的真相,丑陋的事实,是如此不堪承受呵!
慨叹一口气,尹夫人怔怔呓喃:“或许,这样也好……万一打击太大……”
沈似峰不是真心要回小尹的!她只是一颗棋子,他用来戏耍及对付敌人的一颗棋子!随时可以丢掉、牺牲!
惟有她觉悟,看穿他的谎言,沈似峰才会停止利用她而改采其他的作战手段!
邪犰心想。却没出声,以免更增添尹天人的担忧。
“你说破了嘴,汐池都绝不肯相信的。”尹传雍笃定道。相信谎言,至少她的世界还算美好,并没有谁做错什么,只是她的亲人们在起冲突罢了。而她认为这种恨迟早会消弭,到时候一切都将雨过天青。可是一旦接受真相……惨绝人寰般的真相……会不会毁掉她所有活下去的勇气?
“这世上真的有邪灵附体这回事吗?”尹夫人突然冒出一句。
尹传雍和邪犰都深切了解她的意思。也难怪她会如此想啊!
尹夫人脑海里不自觉浮起一则则画面---
刚丧父失母的小男童,双眼微微红肿,俊秀的小脸上有著超龄的镇定,紧抿的嘴角隐逸出他内心的紧张,眼底的一抹烁光隐泄出他对于这陌生环境的惶恐……兴奋的小男童,好奇仰望母亲怀里的女婴,嚷著他也要抱抱看,旁边站著的父亲揉揉小男童发顶,微笑……英挺的少年步上讲台,开始发表毕业生感言。清晰的口齿,凛雅的丰仪,完全摄住台下观者的心神,当然也包括他那对无限欣慰的父母。整个大礼堂仿佛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台上这发光体……青年与父亲并肩而行,一般的熠熠傲人,母亲上前拉住爱儿询问,虽明知以他的优秀,到父亲公司上班绝不致有问题。他谈笑风生,揽揽母亲肩膀,渗著孝顺与爱护的意味……真快啊!母亲欣悦地想:转眼间已长大了!恐怕过不久,就会带女朋友回来哩!
为什么?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会突然变得比恶魔还恐怖?---迷信的邪灵之说,竟成了唯一合理的解释似的!
二十二年来,尹夫人没有一天停止被回忆刺痛。点点滴滴,丝丝缕缕……她第一次在他床前讲故事;他第一次由“伯母”改喊“妈妈”……无数的第一次,无数的不是第一次,午夜梦回都教心碎的母亲哀泣难止……但,他却干出那样的兽行!尹夫人其实一直分不清自己对“那个人”的感觉,爱?恨?恐惧?全混在一起了!
如今,二十二年后,蛰伏的恶魔再次冒现,誓要毁天灭地!这一刻,尹夫人终于明白,她对他已只有---怕!
是的。怕!再没有其他感觉!
“尹夫人,你好好休息。”邪犰说。
她点头。小邪从小就喊“尹夫人”,她感受到的却像是“妈妈”般的亲切与孝意……是移情作用吗?这不重要。她完全信任他---未来的女婿、一生的儿子啊!
邪犰紧握一下尹传雍的手。“我先去见兄弟们。”
“去吧。”
邪犰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口。
尹传雍看著,眼眶雾影隐隐泛起……当年那场致命打击,确实彻底摧毁他们夫妇俩对人性的信任!“儿子”,这曾经多么渴望而又令他们引以为傲的名词,已变成一想起就栗入骨髓的毒咒!
但,上天毕竟作出了补偿!
小邪---绝对值得他们夫妇俩再次投下亲情的赌注!
自一岁多被捡回来开始,邪犰每年中有八个月以上都和其余四煞一起,在全球各地的高山、森林、沙漠、雪域……等处接受最艰险严格的训练,剩下的时间则待在苏黎世尹邸,由尹传雍亲自培育。
离开房间后,邪犰走向客厅沙发处。
鲨鹰豹螫正低声商议中。
“教主对那禽兽始终还有一念之仁,加上现在又心乱如麻,恐怕要好几天后才可能作出决定。”邪犰道。
“我知道。”狂鲨回应。
好几天后,尹传雍未必能作出决定。大义灭亲?谈何容易!毕竟是父母心,即使不肖子泯尽天良,又怎能狠得下心予以格杀?
事实上,这些年来沈似峰都在东南亚等地做生意,隐密低调,但绝佳的商业头脑及奇准的投资眼光,依然让他累积出钜大财富。尹传雍一直佯作不知,只是暗中派人严密监视,慎防沈似峰赴美加等地。没想到,沈似峰竟使出一招金蝉脱壳,制造“仍在香港进行重大交易”的假象,人却已俏俏潜至纽约接近尹汐池……“我刚才去见小尹。”邪犰正要报告。“她……”
身后的魔鹰和饿豹同时出手,迅如电光,邪犰乍惊觉马上闪避,却如何来得及!
后脑与后颈同时中击,软软倒下……***
夕阳仿似焰;却又有点如血……一样的天色、一样的海风,但,她的心境呢?
大自然谨守不变的规律,遵循既定的轨迹,周而复始……但,她的世界呢?
经历过秋索冬峭,逝去的春夏还会出现在生命中吗?
“汐池。”沈似峰问,“你觉不觉得---这情形,很像那天?”
“是啊。”她暂停削苹果,看著父亲,“好奇怪喔!那天在这里听你说往事,我感觉自己就是那个孩子,是你寻觅多年、生死未卜的孩子;现在知道了真相,却反倒有种恍惚迷惘的感觉,不晓得自己究竟是谁,失掉存在感。”
“这几天你受尽煎熬,精神状况很差,难免会这样。”沈似峰关切道。“今早小邪……”
“他疯了。”尹汐池若无其事地回答。继续削苹果,削得极慢,似专心又似心不在焉。
这游艇设备先进齐全,仆佣成群,她想吃什么山珍海味只需开口吩咐即可。但她偏要自己削水果。
随便找些什么事做,或许能稍释她的愁忧……沈似峰暗忖。“小邪是好孩子,他对我的成见太深,才会气得发狂,一时冲动想伤害你。”
“爸!”尹汐池蹙眉,再次放下苹果和刀子,“你干嘛替那种人说好话?你不知道他编来唬我的故事有多可怕,把你和妈妈说得---”
“我不知道小邪说过什么,也不想知道。”沈似峰表现得甚是宽宏大量,“反正那都是情绪化的言语,不必计较。”
尹汐池突然叹息道,“我觉得我好像根本没有了解过他!我们在一起说不定是个错误。”
“汐池,你已经长大了,”他规劝道:“除了自己要懂得分办是非曲直,更要懂得处理感情。这次的冲突纯属亲情上的问题,如果因此而导致你和小邪分手,爸爸会感到非常内疚的。”
“别说他了。”她悻悻道,继续削苹果。
她大概仍在气头上,才会如此。沈似峰臆度:事实上,以小邪今早的狂暴行为,她现在能这样平静已算很难得了。
“爸,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对妈妈的感情?”她话锋忽转。
沈似峰沉吟片刻,“不太能确切知道。只知道,当发现的时候,已经无法自拔,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妈妈对你呢?”
“应该是同样的情形吧!”
“你怎么分得清,对她是男女之爱,还是兄妹之情?”尹汐池追问。
“感情的东西本来就很微妙,很难用言语说明。我们的爱或许是这两种爱的混合。”沈似峰表面上认真回答著女儿的询问,心思却早已飘到最重要的大事上:尹传雍与五煞正处于六神无主、手足无措之际,此时趁胜追击,必能一举歼灭他们!
明日,就是他们的死期!
“可是,我从来没有把小邪当作哥哥。他应该也没有把我当妹妹。”尹汐池颇困惑似的,“我无法想像,一直当作哥哥的人,长大以后居然会爱上他!”
“任何一种感情型态,本来就只有当事人明白,旁人终究难以体会。”沈似峰幽幽慨叹,“否则,你爹地妈咪亦不会用乱伦罪来判我和你妈的死刑了。”
“可是……他们也把小邪当儿子,为什么全力赞成我和小邪在一起?”她啜音微微颤抖,似在强抑激动,“为什么不说我和小邪乱伦?”
“情况不一样,怎能相提并论呢?”沈似峰轻描淡述道。“我是直接喊他们爸爸妈妈,他们也真的是从小就把我和你妈当成兄妹,完全当成兄妹。傻丫头,你怎么越来越会胡思乱想?”
尹汐池紧咬下唇,热泪冲眶,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左手一个不稳,握住的苹果掉下来,她慌忙要抢救,右手水果刀刀尖不知怎的---居然在自己的左手腕处割下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
鲜血立即喷涌如泉,煞是骇人!
“汐池!”沈似峰已绕过小圆桌,窜到她身旁。
他横抱起她狂奔,准备急救;她突然举起右手刀子,猛捅入他的胸膛,歇斯底里地哭喊著,“我们一起下去见妈妈!”
沈似峰停步,惊怒交集瞪著她。
尹汐池不知他衣内有防弹软甲,一刀捅不入,刀子便从发抖的手滑落,然后开始狂乱嚎哭,口中重复著那句:“我们一起下去见妈妈……”
“你相信他们了?”沈似峰简直无法置信。
她早已打定主意要和他同归于尽,之前的镇静全是装的?问了一堆关于爱的问题也是在套他的口风?他的布局完美无缺,单纯的她怎么可能窥出破绽?若说是邪犰搞的鬼,就更不可能!邪犰两次前来找她,所有言行举止都在电眼监视之中,根本耍不出花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向来掌控一切的沈似峰,生平首回,终于也尝到了被暗算的滋味---被亲生女儿暗算!
有数秒时间,他全是惊怒的情绪;有数秒时间,他的意识全装满种种疑窦!
但,数秒已然足够---任何人只要有一秒的卸下防备,即有可能被趁隙而入!
沈似峰身后的栏杆外,一条人影闪电般飞窜出来!
沈似峰警觉到的时候,也是他听到枪声的时候;尹汐池犹在狂乱嚎哭中,已见到今生最恐怖的景象---
父亲额头爆裂开一个大洞,血肉喷溅……***
乍醒过来,邪犰立即弹跳而起。
灵捷的思路迅速在瞬间拼凑出梗概:他被鹰和豹击昏!四煞这么做一定是决定不待教主的命令,暗自出动狙杀沈似峰!必要时甚至牺牲小尹亦在所不惜……“小尹!小尹!”他惊惶失措,紧抓住面前饿豹的双肩猛摇,“她怎么样?”
喊完又飞窜向房门口,饿豹微笑拉著他,“放心,她没事。”
“没事?”邪犰一脸怔忡,似乎不明白这两个字的意义。
“你这小子坏事做得多,所以上帝和阎王都还没打算收容你的老婆!”饿豹大笑搭著这个目瞪口呆的木头人,往房外走去,“虽然我也很希望看见你恶有恶报,订了二十二年的﹃货﹄临到头来却飞掉!”
邪犰逐渐定下神来。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她没事!她没事!她没事!……饿豹斜侧头看他:一张惊魂未定的脸,双唇仍微微翕抖。
这可真是千百年都难得一见的“奇观”啊!饿豹忖度:古灵精怪、无法无天的小鬼,终于还是沦落到为情折磨、为情所困的地步!
素知邪犰身边总绕满红粉知己,但那只是假象,饿豹理解到:能令小邪这样,也惟有尹汐池那鲁莽的笨丫头!
为什么?莫非真是一起长大的缘故?
“沈似峰呢?”邪犰紧张地追问。在鲨老大的领导下,四煞绝对有足以歼灭世上任何狂徒的力量!但,碰著沈似峰……饿豹侃侃道出傍晚那惊悚的狙杀过程,二人步出屋外,上了车。
原来,今早邪犰再度前往游艇找尹汐池,陷入疯狂状态“要让她知道什么叫强暴---”这其实是一出戏,也是一个局!狂鲨已将昨日电视连线时众人对话的内容录下,并转录入一个耳塞般小巧的精密仪器,吩咐邪犰故意佯作怒极失控,然后趁乱把小耳塞塞进尹汐池耳里。她被弄乱的散发恰可盖住小耳塞。
因此,无论是透过隐藏式的监控电眼,或是后来亲身来到房中,沈似峰竟没发现邪犰使的诈!百密,终究难免一疏---世上岂有绝对固如精钢、滴水不渗的防卫?
小耳塞传递予尹汐池的讯息,除了狂鲨等人剖析沈似峰的心态而沈似峰直认不讳的那番对话外,还包括狂鲨冷厉的声音---责她任性妄为,坚持要认禽兽为生父,令尹传雍夫妇再度受伤害,亦令生母尹似霓死不瞑目;讥她两父女留在人间只是祸害,不如拿把水果刀了结……并促她冲进浴室,听完后将那耳塞冲入马桶内。
狂鲨的心理战术运用得巧而准,尹汐池大受打击,万念俱灰之下,果真选择了与父亲同死---这种种,自然都在狂鲨的“渴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