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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舞君怀 page 8 作者:水妹

  “谦儿,这孩子真是你的?”

  他长叹一声,伸手将小娃儿自摇篮里抱在怀中,感受着小娃儿的柔软小手触碰着他的脸。

  “娘,我想这孩子……真是我的。”将脸贴上小娃儿稚嫩的小脸,他既欣慰又怅然的闭起双眼。

  他的孩子……难怪小娃儿一看见他就笑个不停,是父子骨血相连的天性使然吧?

  只是这孩子没有娘……孩子的娘,怎舍得?

  “怎……怎么可能?”得到儿子的亲口证实,唐母震惊到难以言喻。

  她这个儿子向来循规蹈矩,清高自守,怎么可能会在外头和个女子生了个儿子,而她这个当娘的却不知道?

  “那……孩子的娘……是谁?”唐母颤声问着。

  唐谦信轻叹一声,“我也想知道。”

  他碰碰小娃儿小小的鼻子,看着他灵活晶亮的一双眼。

  孩子,能告诉爹,你娘究竟是谁?

  “啊?”唐母的下巴快掉下来了。“这是什么道理?都跟人家生了个儿子,还不知道孩子的娘是谁?!”

  “娘,这说来话长……”唐谦信又叹了口气。

  他将小娃儿放回摇篮里,一边逗弄着,一边缓缓向唐母说出与那无名女子的那段经过。

  “嗄?!有这种事?!”听完之后的唐母,怀疑自己的心怎么还没停止跳动!

  “那女子……不会是你曾经救过的什么妖怪之流……来报恩的吧?”她骇然的说出心中的怀疑。

  若真的是,那这孩子……唐母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娘,不可能的。”又是一个深中传奇之毒的人。

  唐谦君扯起浅笑,摇摇头。

  “这世间哪真有什么妖怪报恩的事?”

  她一定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他不知道她究竟是谁,又为何要如此为他牺牲……

  偿还宿世姻缘?他不会相信这种理由的。

  “如果是人,那么……会不会是……无言?”这是唐母唯一能想到的人了!毕竟这么长的日子以来,来自无言的暗中相助始终没断过……

  唐谦君怔了下,跟着苦笑摇头。

  “不,那女子脸上并无伤疤。”

  如果是无言,他就不需如此痛苦了,但他相信绝不可能是无言。

  若那女子是无言,她又何必为了他心中存在着“无言”而离去?

  “你不是说看不见她的相貌,又怎么能肯定?”唐母翻翻眼。“娘……”唐谦君无奈又赧然的说:“我看不到,但……摸得到!”

  “是喔……”唐母讪讪笑着。

  跟着她摇摇头,眉开眼笑的抱起摇篮里的小娃儿高举着:“娃儿啊,不管你娘是谁,你真的是我唐家的宝贝血脉,而我真的是你奶奶唷!”

  那小娃儿被唐母逗得咯咯笑,模样好不天真可爱。

  “谦儿,先给孩子取个名,至于孩子的娘是谁,你自己慢慢找吧!”唐母这回是有孙万事足,只待给孙儿取个名后,又该去烧香告祖喽!

  唐谦君沉吟了会。

  “忏无,唐忏无。”他说了个名。

  唐母抱着刚被命名为忏无的小娃儿愣了愣。

  “这是什么名字?”什么忏啊无啊的,多不吉祥的字眼!

  “娘,我是希望他将来懂得忏其身、无妄求,所以这名字没什么不好。”

  “是吗?”唐母瞪儿子一眼。

  是吗?唐谦君苦笑了下。

  只有他心里才知道,这个孩子,让他忏对无言,也忏对那无名女子,所以……这孩子该叫忏无。

  “好吧,忏无就忏无!”唐母对着小忏无又说:“乖孙子,你那没良心的爹爹给你取了个那么怪的名字,没关系,奶奶给你个好听的小名,就叫欢欢好了!希望你能让你爹爹欢欢喜喜,别整天连笑都笑得心不甘情不愿!”

  “我有吗?”唐谦君无奈的瞥了娘亲一眼。

  “哼,有没有,你自己照照镜子笑笑看就知道了!”唐母抱着她的宝贝欢欢,大摇大摆的走出房门,留下唐谦君怔然的扯着一抹“心不甘情不愿”的笑容。

  午后,沿溪漫步在后山的小径上,遍地尽是枯黄落叶,又是个几近寒冬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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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言不辞而别的时节,差不多是去年此时吧?

  一年过去,不知道她是否安好?可曾宽心、快乐多了?

  不知是否还有缘再见她一面?

  唐谦君啧然而叹。

  见得了面又如何?他还有何面目去见无言?

  如今,他该想的,是如何找出忏无的娘才重要吧!

  那无名的女子……怎忍心让忏无一出生就没有娘呢?

  他自嘲的苦笑着,觉得自己真是悲哀,生命中的两个女子,全是看似有情却无情,教他一个人面临两样的多情苦。

  她们,真是无情;而他,却难忘情……

  想是无情不似多情苦吧!

  正当他低头伤怀之际,忽然听见前方远处的梅花林里,传来断续的簌簌声。

  他抬眼望去,隐约见到一个舞动的蓝色身影,飘忽在梅花林之间,扫落了片片雪白腊梅,同时在身际旋成令人咋舌惊叹的花流。

  是武林人士在练武?

  从没见过真正武林中人的高深剑术,唐谦君忍不住好奇的往那方向走去。

  走到能够看清的距离时,他的脚步却因震惊而顿住了。

  无……无言?!

  他用力眨了眨眼,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那个舞动着炫目花流的蓝色身影,正是他朝思暮念了整整一年的无言!

  她……会武功?是武林中人?

  他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她使出一招招时而优雅柔美、时而震天撼地的剑招;而她手中那薄如羽翼的剑,却时而柔软、时而坚挺的一下下舞动在梅树之间,不时散发出震慑人心的耀眼银芒。

  这就是武林人士所使的剑术?

  那似水轻盈却又似雷电迅疾的剑影,在前一霎只觉优雅自若、无甚威胁,后一霎却如横扫狂风,吹得枝颤花纷落,不禁令他想起赤壁赋里形容周郎的句字——谈笑间,强掳灰飞烟灭。

  难怪无言的动作向来无声无息得令人讶异;也难怪她砍出来的柴枝都整齐俐落。

  依她使出的剑术看来,要将柴枝全砍成柴末怕是一点也不困难吧?

  他不知道无言所舞出的剑招算不算好,但在他眼里看采,此时专心致志在舞剑的无言,那姿态、那神韵,还有为她所卷起的片片残花,让她简直美得像个纤尘不染的梅花仙子,浑然不觉她脸上的伤疤有何丑恶之处。

  良久,她终于收势停剑,静静的持剑迎风伫立,但她凝视着剑柄的垂泪双眼却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愤恨和仇怨。

  唐谦君看得心头一揪!

  江湖仇恨?!

  这就是她痛失至亲、漠然无言,又流浪至此的原因?

  “无言……”不忍见她暗自饮恨垂泪,他忍不住开口唤她。

  他的叫唤,让她持剑而立的身影陡然一震!转望向他的神情有收拾不住的愕然。

  唐谦君快步走向她,但她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无言,你别走,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他急忙停下脚步喊着。

  听到他的呼喊,她顿住了脚步,不再移动,而他与她的距离,却也已拉开了好一大段。

  见她终肯停下脚步,唐谦君连忙快步走到她身边,心里却暗诧练武之人的脚程原来快得这般吓人。

  看着唐谦君来到面前,无言的眼中闪过多抹复杂难解的光芒;他凝视着她半晌,一时心中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能低低的叹息说着:

  “无言,你瘦了。”见她清瘦了许多的身子,直教他心疼。无言漠然偏头,不让他继续端望着她的脸。

  “一年不见,我和我娘都很担心你,你知道吗?”

  而无言,依然无言,甚至更为淡漠。

  她就这么不想再见到他?怕他会再次要求她留在他身边,成为他的妻?

  不了……如今的他,又有何资格对她做出如此要求?

  唐谦君轻叹一声,跟着又问:“这一年来,你都是住在这山林里?”

  无言轻轻点头。

  “既然离家如此近,为什么不回家?”

  无言抬眸望他。

  “我娘把你当女儿,我把你当妹妹,所以那就是你家。”他对她浅浅笑着。

  她不能是他的妻,当他的妹妹也好,总比她一个姑娘家漂泊在山林之间……虽然她会武功,但他还是觉得危险。

  无言听了他的话,双眉微蹙了蹙,欲言又止的眼中竟写着淡淡幽怨。

  他不懂她眼中的幽怨所为何来,只能又叹息——

  “无言,你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别什么话都压在心里头,那很不好受的。”那种有苦说不出的滋味,经过这一年,他懂的。

  无言怅然垂首,摇摇头。

  沉默了半晌,唐谦君又说:“我考上状元了,今天才刚从京里回来。”他的功成名就,他希望与她分享,就不知道她是否有兴趣知道?

  无言点点头,表示她已知道。

  唐谦君瞅望着她。

  住在山林里的她,竟知道今天才发生的事?她留心过他……抑或是关于他家中的任何事?

  若她还在意娘、在意他,不知是否愿意重新回到唐家?

  “再过几天,我就得到城里上任,所以我们全家要搬到城里去,我希望你也能跟我们一起去,好吗?”他探问着。

  她默然半晌,偏转过身,慢慢在梅花林里走着。

  唐谦君也跟在她身边陪她一起走。

  “我有个没娘的孩子……”他考虑了许久,还是决定说出。

  顿住脚步,她身子颤了颤。

  淡瞥她一眼,他垂眼又说:“我一个男人,不太懂得照顾孩子,而娘的年事已高……你算是孩子的姑姑,愿帮我和我娘照顾那孩子吗?”

  无言还是漠然沉静,但唐谦君却发现她握剑的手,轻微的颤动了下。

  她认为他在为难她吗?如果对她情绪体察的敏锐度不变,那么这就是他所感觉到的。

  或许,他变得自私了,他想。

  即使明知道不该,也没那个立场,他还是想让无言重回身边,就算是拿孩子、拿兄妹那些牵强得可笑的藉口,他仍是希望能留住她……

  真的很自私吧?他自嘲的轻笑了声。

  无言望向他,似是不解他的轻笑所为何来。

  唐谦君摇摇头。

  “算了,无言,我不想勉强你。”

  他望着梅花林边的潺潺流水——

  “如果你想当个自由自在的长流水,那就去吧。但若哪日你厌倦了流不休的日子,希望你记得,有一个同样属于你的家,有个关心你的娘和大哥,随时欢迎你回家。”

  闭了闭眼,他转身向来时路而去。

  该跟她说的、能对她说的,都说完了;其余不该说、不能说的,他让自己绝口不提。

  他,不希望她为难。

  但……他前行了好一段路,忽有所觉的又回头。

  无言?!

  她竟然静悄悄的跟在他后头走——就像初遇她的那天一般。

  唐谦君吁出一口抑遏了一整年的郁气,对她扬起一抹深深的笑容——

  “走吧,我带你回家。”

  第七章

  因上任在即,唐谦君自京里回家不过几天,便举家搬离浅水屯,到邻近城里的衙门里住下,正式接任地方衙令一职。

  在衙门里,有公派的奴仆伺候,有宽敞的房舍居住,此时唐家的生活虽称不上大富大贵,却也不可同日而语。

  唐母不需要再为着繁琐的家事而烦心,只需成天在后堂享受含饴弄孙之乐就行了。而重新归属唐家一份子、正式让唐母收为义女、唐谦君以兄妹相待的无言,也不需再抢着一手包办家中杂事,只需帮着唐母照顾忏无就成了。

  但为唐谦君沏茶的仍是无言。

  或许娘跟她说过,他只喝得惯她亲手沏的茶吧?利用无公忙的午后,坐在院里的亭台里,端着香味四溢的清茶,唐谦君如此想着。

  他静静看着无言抱着忏无,娘也不时伸手逗弄孩子的画面,好似一幅合家团聚、共聚天伦的图画,只可惜……在这天伦图里,他只是无言的兄长,而无言也不是孩子的亲娘。

  这幅留有遗憾的天伦图,看得他怅然心酸。

  “哎呀!欢欢,别扯你姑姑的头发,她会痛的。”看着忏无的小手不安分的揪着无言的头发,唐母七手八脚的急忙解救无言的头发。

  无言对唐母摇摇头,表示她不介意。

  “欢欢,你看你姑姑多疼你!还不放手?”

  小忏无不但不放,还揪扯得更开心。

  无言望着小忏无,脸上漾起温柔的浅笑。

  是的,无言会笑了。

  但只笑给忏无一人看,唐谦君甚至怀疑,当只有她与忏无独处时,她是不是也会说话给忏无听?

  唉,小忏无,你虽然没有亲娘在身边,却比你爹爹幸福多了!

  你的无言姑姑只对你好、对你笑,甚至对你说话,却连理都不理你这个同样没有你娘在身边的爹爹!唐谦君在心底对笑得开心的儿子抱怨着。

  感受到他的注视,无言敛起了笑容,生硬的将头偏向一边去。

  唐谦君放下手中的茶杯,在心底微微叹息。

  她要避他到何时?自无言重回唐家到现在,转眼已过了三、四个月,她总是在避着他,他是知道的。

  今日如同过去的几次,若不是娘极力相邀,无言根本不会与他同处而坐,若非得已与他碰面,也总是匆匆的来去,不让他有多一句闲聊的时间。

  为什么?他很想知道,却不敢想着是因为忏无,和生下忏无的那个女子——他在心底唤她无名。

  若无言真在意他和无名的关系,还会那么毫无介怀、全心像亲娘般关爱着他和无名所生的忏无吗?

  “欢欢,你这没了亲娘的孩子还不识相,万一无言姑姑生气不理你,以后就没有人会像亲娘一样来疼你了!”唐母见忏无怎么也不放手,有些气恼的对个不懂事的小娃儿嚷着。

  闻言,唐谦君和无言皆同时怔了下。

  但无言很快的低着头,继续拉着自己的一络发和小忏无玩起拉锯游戏。

  如果是忏无的亲娘,也会这么跟他玩吗?唐谦君不禁想像起那软若无骨的柔软身躯,抱着忏无时又会是何种模样?

  无名……她究竟又身在何处?

  他确如他当初所言,不曾忘怀她;而她呢?是否也时刻挂心?

  唉,总是这样!一个想完就又接着另一个!

  无言和无名,这两个轮替着揪扯他心扉的女子,一个是近在眼前,心却犹若远在天边;一个是远在天边,却留下个让他无法忽视的记忆。

  她们可知道他这种心头片刻不得闲的愁苦?

  他想,她们不会懂,因为——无情终不似多情苦。

  唐谦君啊唐谦君,从前那个云淡风轻、心无杂念的你到哪去了?他又在心底叹息。

  怔然想起,浅水屯的王大叔曾对他说过的那席话——

  “有得念也是种幸福……”是这样吗?但为何他只觉得苦?

  想是同时所想着两个无心的女子,所以苦吧?

  “想要牵挂的对象不在时,就开始想念起从前有牵有挂的日子来了……等你哪天遇上了个会让你挂心的姑娘,生了个会让你烦心的娃儿时,你就能体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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