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想要拥有跟萧翊沣把话说清楚的机会啊!
当大明星被赶到的经纪人逮走,他和萧翊沣的午休时间也已结束,只得认命走出餐厅,打算先回公司去。只是,当往外走的他,正在跟萧翊沣坚持要给他自己的午餐钱时,在餐厅入口和他们错身而过的人,让他愕然地楞在原地。
怕是自己眼花了,夏杰几乎不敢相信地转头。
而朱炎也几乎在同时转过身来。
虽然两家公司相距不远,可是他们还不曾中午时间在外面碰到过。
夏杰张了口想说话,却发现朱炎身边的男孩也回过头来。他于是不由自主的便打量起对方;那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大男孩,身高和骨架都和他差不多,只是长相比他秀气多了,脸孔还有几分稚嫩。
夏杰无法不去承认,眼前的大男孩,有点像学生时代的自己。
他们的外貌,真的有几分见鬼的神似。
几乎能一眼看穿彼此相像,让夏杰有种沉闷诡异的感受。那个男孩,不属于他们共同的朋友,朱炎也从来没提过他,可是他们给人的感觉相当、相当熟稔。
不够熟,朱炎不可能跟他共进午餐。他不是个会和同事交际,一起吃饭培养同事情谊的人,何况那男孩太小,也不像是必须交际的客户。
沉默中,朱炎望著夏杰,然后也看了萧翊沣一眼。
萧翊沣则是略带挑衅的回他一眼,有意无意用眼神宣告著对夏杰的企图。能察觉朱炎和夏杰之间的不对劲,所以他此刻聪明的选择不作声,先看看情况再说。
不知为何,四人之间的气氛好僵。
“朱大哥,怎么了,你的朋友吗?”不了解情况,周迅拉了拉朱炎的手臂。他们光瞪著彼此不说话,好像仇人相见,正用眼神厮杀似的。
不难发现,当他去拉朱炎的手臂时,对面其中一个男人的表情似乎绷了一下。当然了,他也发现年长自己些许的对方,轮廓跟自己有几分神似。
等等……这男人不会就是朱炎的“他”吧?
迟疑了会儿,朱炎还是点了头。
“呃,我们要赶回公司了……有空再聊。”不知道该说什么,夏杰勉强对他们挤出一丝僵笑,旋即匆促地拉著萧翊沣离去。
胸口有些奇怪的感觉在作祟,不用说,他也知道那叫猜疑和酸味。
不管朱炎和那男孩的关系是不是单纯清白,他心中爆满的嫉妒仍然发酵了。
因为站在朱炎旁边的人──应该是他才对!而他,竟然只能用普通朋友的口吻,忍住难受的滋味跟他们打招呼,还像只斗败的公鸡一样仓皇逃跑。
就算只是朋友,他跟朱炎也绝不是普通的朋友。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要逃得如此心虚。
厌恶自己没有度量、厌恶自己无法相信朱炎、厌恶自己没有信心……天知道他多厌恶这样的自己,永远在原地徘徊不前,还如此心胸狭小。
这样的自己,朱炎会不爱似乎也是应该……直到夏杰和萧翊沣走远,周迅才忍不住询问:“朱大哥,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朱炎的神情虽然无波无绪,眼神却始终追逐著远去直至消失的背影,可以想见平常连话都懒得跟别人多说、不怎么爱交朋友的他,对那个男人有多重视。本来还心存希望,可在看到朱炎望著那个人的眼神之后,他便知道自己再傻也是多余。
朱炎的眼神太专注,专注得容不下别人。
如果他和那个男人有几分神似,他根本进不了朱炎的眼……唉,他永远都不该奢求一个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人吧!早日想开,或许是救赎自己唯一的方法。
“太聪明未必是好事。”拍拍他的头,朱炎迳自走进餐厅里。
夏杰的态度,好像在划清界线……真伤人。
第八章
大学时代,总有些死党和损友。
而朱炎他们这一群七、八个人,曾为平大学生会成员的伙伴,虽然不常联络但感情依旧,每隔一、两个月总会找时间来聚聚,丢下工作上山下海四处去疯。今天是难得的星期天,正是他们聚会的日子,只不过──“喂,大家难得见个面,你们干嘛个个摆个臭脸?”
停好九人座休旅车,走向众人的项崇恩一脸笑容问著众人,看见大家皱眉的皱眉、疑惑的疑惑、苦笑的苦笑,就是没看到有人露出兴高采烈的表情──嗯,也不是小朋友了,要求他们这几个大男人兴高采烈好像是过分了些。
这次是他决定聚会的地点,但大家却似乎不怎么满意他的选择。
嘿嘿,如他所愿──看见一群傻成二楞子的男人。
老妹没来“参观”这盛况真是可惜了。
“死芭乐,是哪个败类把我们载到游乐园来的?”因为昨晚加班太累,整路上都在车子后座打盹的葛朝平,一下车便瞪著醒目的招牌怒咒。
游乐园,鬼知道他几百年没来过了!
“熬了好几个晚上计划,煞费苦心替你们选了这么好玩的地方,没出脑出力的人抱怨什么?”一脚把葛朝平顶开,项崇恩立即表达不满:“几岁了,坏脾气也不改一改。”
死家伙,明知道司机是他,还用问是谁载他们来的?摆明骂他是败类。以他的个性怎么可能忍气吞声;更何况,那也不怎么符合养生哲学对吧!
有怨气当场发,大家往后才能不放在心底计较,继续当朋友嘛。
不过,他可是真的煞费苦心耶──哈,就为看见他们此刻哭笑不得的表情。
在葛朝平忙著瞪人的时候,邡圣攸忍不住开口:“崇恩,你嘛帮帮忙,我们都一把老骨头了,你还带我们来这种人挤人的鬼地方受折腾?
”
别说能好好聊聊近况,到时候被人群冲散,去哪个鬼角落找人啊!
假日的游乐园,不用想像会有多少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和家庭挤进来。
十八岁的时候,他绝对乐意到游乐园消耗过剩的体力,可是他现在不是十八岁。
每天坐办公桌,体力、活力都不比当年,他无意不服老。
感受到众人围剿的气势,项崇恩还是嘻皮笑脸的消遣:“有没有搞错?不到三十岁跟人家喊老,你平常怎么不拄根拐杖出门?”
微眯黑眸,黎飏终于问道:“你是不是有预谋?”
虽然没说什么,扇君恒亦是这么猜测的表情。
“来玩就是来玩,我只是觉得游乐园不错,哪可能有啥预谋,你们不要太多心了。”项崇恩打著哈哈,突然走到光看著他被围攻,也不帮忙说句话的梓泉旁边,拉住亲密爱人的手,就往售票口边走边嚷:“来都来了,干嘛还哩八嗦的?我们先去买票了。”
背对众人怀疑的眼神,唯有梓泉能看见背著众人的项崇恩,才走没几步便做起鬼脸来,不禁有些好笑与无奈。难怪有些时候,那些家伙会抱怨身为崇恩的情人,他必须负起“教育”责任。问题是,项崇恩又不是跟他交往以后才突然变成这副德行的,他们认识他更久啊!要他负责没道理吧?
※※※
朱炎始终凝望正看著项崇恩背影走远的夏杰。
这几年来,他从不怀疑夏杰对崇恩余情未了。
如果说,可以用谎言欺骗自己的心,他可以自以为是的认定,夏杰对崇恩早已忘情;而他老是盯著崇恩和梓泉,无意中泄露眷恋与酸意的眼神,只是他过于多虑的想像。问题是,他相信自己的眼睛,无法否认自己观察的结果。
除非瞎了,否则他永远无法自我欺骗。
无论别人说他想太多,还是固执得无药可救都好,他就是想给夏杰足够的时间,希望能等到他对项崇恩完全断情,再跟他重新开始。
在夏杰断情之前,朱炎宁可压抑对他的情感,绝对不碰触心中的欲望所在。
只是……一想到夏杰口中那个“只是单纯的上司”,似乎对夏杰有种明显的企图,危机意识让他在脑里敲著警钟,也让他胸口老是有种忐忑的感觉。感情好到总是出双入对,能说只是单纯的上司吗?即使相信夏杰,他也无法相信对方。
夏杰……他输不起。
“炎……”
猛回神,发现夏杰就站在面前,朱炎停顿两秒才问道:“什么事?”
一路上,夏杰都没跟他说上几句话,他还以为他今天都会如此。
“大家都进去了。”被留下来喊人的夏杰,指指走远的一群人。
若不是朱炎的神情凝重,其他人也不会自动先闪开。
众人理所当然的把朱炎留给他处理。
“那又怎样?”朱炎望著他,口气有些凉。
说实话,他今天根本无心玩乐。那些小孩子喜欢边尖叫边玩的玩意,他提不起半点劲去参与,再多的新设施也吸引不了他想玩的意愿,他宁可在外头等他们。
“你不进去吗?”夏杰因为他的语气而不自在起来。
自从他找到工作以后,两人的关系就好像是逐渐拉满弓的弦,一天比一天紧绷。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舒缓两个人之间那种让他适应不良的微妙变化。
他真的不喜欢这些变化。
“不想进去。”朱炎相当坦白,一点也不觉得没玩到值得惋惜。
“可是他们都进去了。”瞟了一眼游乐园的大门口,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的夏杰更加不知所措,暗示著跟大家脱队似乎不妥。不管两人关系如何变差,却因为项崇恩和其他人而不得不见面,连拥有冷静思考的时间都不被允许,感觉的确无奈。
在餐厅擦身而过,不过是三天前的事情。
“你可以跟上他们,我没拦著你。”朱炎淡淡挑眉,语气还是凉凉的。
反正,有崇恩那家伙在,夏杰也不会太无聊。
“你的态度为什么要这么差?”来不及多想,夏杰没好气的道。他开始厌恶现在跟朱炎对话的感觉,不止陌生而且无趣到要人命。就算认为自己太冲动,有些后悔的他还是挺起胸膛,强迫自己面对朱炎冰冷的视线。
沉默两秒,朱炎仍只是不冷不热道:“天性如此,抱歉了。”
这小子的脾气又变糟了。
有时候他也不免怀疑,原本温吞内敛的夏杰,脾气一年一年变大──是跟他在一起久了被潜移默化,还是本性如此,受教化被开发出隐藏的潜能来。
他不介意夏杰的脾气变坏,倒是很好奇原因。
“抱歉个鬼,你对我原本不是这样的!”反正豁出去了,跟朱炎一样无视四周热闹人群的夏杰,一鼓作气的质问:“与其费心敷衍我,话憋在心底却怎么摆都不对位,你何不直接把话说清楚?我到底做错什么离谱的事,让你开始看我不顺眼?”
“我没有看你不顺眼。”朱炎微微皱眉,有些闷道。
夏杰应该很清楚,他不会跟看不顺眼的人说话。要是他真会看谁不顺眼,也是那些对夏杰存有企图,想要自他身边抢走夏杰的男男女女。
守了多年的宝物,他岂能容许不相干冒出来的人觊觎,企图跟他争夺。
“若是没有,为何你的眼睛、鼻子、嘴脸的表现‘刚好相反’?”夏杰忍不住讥刺,不由得忆起当年初识,对自己始终不苟言笑、态度也不友善的朱炎。
那般冷淡且不留情面……“你在无理取闹吗?”朱炎捺著性子,沉著声问。
周遭喧闹的气氛,突然让他的心情糟糕起来。
“如果这是疑问句,我并不认为我是。”夏杰只是觉得自己快闷出病来了。
朱炎一天比一天不明不白的态度,的确快要让他莫名其妙发起疯来,甚至逐渐失去理智;而这几天,他无法不去猜想,那天朱炎带去吃饭的大男生,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故情绪也不由得加倍浮躁。
他怕,二十三岁的他已是太老,跟十几岁的人争不起爱情。
一般人会觉得,情人愈有新鲜感吧!而他,从眼神看得出来,那个大男生对朱炎的迷恋是绝对不容置疑的,他自然更加仿徨不安,对自己失去信心。
“如果不是,你的眼睛、鼻子、嘴脸的表现为何如此别扭?”朱炎反讽。
假如破例纵容夏杰进入他的心中、他的生活,只是为他带来无止境的被猜疑,以及嫉妒后挥之不去的无奈感,那又有何意义?渐渐的,他开始打从心底不明白,夏杰想从他这里得到的是什么样的回应,听见的是什么样的话。
可叹夏杰能给他的东西再少,他还是不愿意放手让他离去。
爱一个人,原来只是这么一回事。
“我强烈的感觉,你是存心在讽刺我。”夏杰并不笨,只是有些心寒。他想解决问题,跟朱炎好好谈谈,偏偏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两个人这样不断打著迷糊仗好累。累得他开始想欺骗自己,以逃避对朱炎的爱情。
“你到底想说什么、想怎么样?”面对忿忿不平的夏杰,朱炎不再拐弯抹角。虽然夏杰一直有些激动,可是他不明白他激动的理由。
朱炎原本以为,该激动的人是自己。
想说什么、想怎么样?他只不过想弄清楚,他在朱炎心中的地位,仅仅如此而已。
深吸一大口气,夏杰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我跟你,是不是只是普通朋友?”
是不是至多只能拥有像崇恩他们一样的地位。他想知道自己有没有“权利”。现在不问清楚,错过恐怕就没机会问了,也会失去所有的勇气。
朱炎顿口气,眸光闪过异样光芒,缓缓地道:“答案,你应该很清楚。”
从来没想到夏杰竟会有此可笑一问,他的心情有些不爽快。
答案只有一个,再清楚也不过。
“我一点也不清楚!”相反的,夏杰没好气地道。
Shit,那是什么狗屁不通的回答!
“我以为你知道。”他依旧幽幽的道。
“我不知道!”啐,知道还用问!夏杰口气不佳,更是忍不住翻白眼。
“我想,你应该自己去发掘。”朱炎的神情令人难以捉摸。
“那是什么意思?”夏杰不懂。
“告诉他们,我先走一步。”没给答案,朱炎丢下一句话便掉头离去。不用说,他让夏杰传达自己的决定;擅自离去,改天会让众人如何围剿,他不在乎。
他此刻的心情根本不适合游乐园。
“该死,选择走开是最差劲的行为!”楞了一下下,夏杰对著朱炎的背影发飙,却只让他的脚步停顿不到几秒。
朱炎搭上计程车,再也看不到夏杰在懊恼后,沮丧垮下的神情。
他真的沮丧,自己连朱炎的脚步都留不住。
曾几何时,他对朱炎已经如此不重要、完全失去影响力?一想到极有可能是因为有人替代了自己在朱炎心中的位置,又如何能让他不沮丧。
身为同志,连口头承诺都捉不著,想留住爱情是件多么辛苦的事。
※※※
发现朱炎先离开之后,众人交换了一眼,倒是没有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