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道馆内,四处弥漫著热气腾腾的高气温。
康维忠一身白色道服,高壮的体格站在道场中央,大肆地挥洒他的汗水,专心练打著他的拳脚功夫。犀利的目光、劲道十足的动作,终在他一声吆喝中停止。
他收起拳脚,深吸了一口气,过度运动而冒出的汗水,不停地从他额头上顺著发丝滴落,刚硬紧绷的脸部肌肉,此时也缓缓地放松下来。
迈出他修长的腿,走至自己放置墙角的提袋前,从里面拿出便服。
“维忠,还没走啊?”这时,一个声音从道馆门口响起。
康维忠回头一看,是自己的同事,道馆另一个教练。
他微微一笑,“没有,刚教完一班的学生,自己练了一会儿拳,现在才准备要走。”他站直身子,拿了便服和浴巾。
“这么努力?你的身手是道馆里最好的,多少学生想给你这个教练教,你自己还这么努力练拳,再这样下去,我看没多少人可以打过你了。”
康维忠对于同事赞美的话,只是回以一个淡然的笑,“身手好又如何?我也只不过是一个肉身,只要一把枪,谁都可以打死我的。”他幽默地一说,加深了笑意,“不跟你说了,我得要赶回家吃饭。”说著,他人便往冲洗室的方向走去。***
闹哄哄的警局内,正有一群警察在交接班。
“砰!”连灏捷关上面前的电脑,扭动著酸疼的脖子,吐了一口气,让一整天紧张的工作情绪得以放松。
“下班啦?”这时,一名女同事走到她身边,一脸笑意地看著微显酸累的连灏捷。
连灏捷抬眼看了一下同事,“是啊。”她挤出一个微笑,“我得要好好回家休息,狠狠地睡个大觉,今天可累死我了。”说著,她双手快速地收拾自己凌乱的桌面。
“今天很忙吗?”
“是啊。”连灏捷蹙起眉,口气有著些许埋怨,“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黄道吉日,车祸事件一大堆,我坐在这儿登录资料,眼睛直盯著电脑看,看得都要生疮了。”
对著这冷冰冰的电脑,真的是盯得她眼冒金星、头昏脑胀的,不累才会有鬼哩!
同事只是笑笑,伸手拍拍她,“那你快点儿回家休息吧。”
连灏捷没有再说话,直直地站起身,高挑的她,有著一百七十二公分的身高。
她事先已经将一身的警服换下,身著一件简单的白衬衫,扎在下半身的泛白牛仔裤里,将她纤细的蛮腰显现出来。修长的腿紧贴著牛仔裤,恰到好处的服贴、长而匀称。她全身身材的比例,像是个标准身材的模特儿,只是她的头发剪得太过男孩子气,一头近于三分平头的发型,但是这却也将她娇俏动人的清秀脸型,完全表露出来。
然而,她纵使有上天给予的优秀外表,但从她的双眼中所透射出的犀利,全身上下散发出的凌人气势,却再再让人找不出有任何一点女人动人柔媚的地方来,反倒是有王者的风范散发出来,再加上她有些儿男性化的名字,真的是个颇像男人的女人。
“唉。”连灏捷低声咕哝了一句,“休息也无法弥补我心中的不平衡。”
拿起自己标有NIKE的双肩背包,帅气地往肩后一甩,她一刻也不想多待地迈出大步伐,以潇洒的姿态离开了警局。
开著自己才买没多久的三菱房车,连灏捷技术纯熟地将车子驶进车阵中。
原以为投入警界,自己可以好好发挥身手、一展壮志,结果呢?居然被分配到交通单位,而这一待就待了一年多,曾多次申请分配到刑事组,结果都是未准,真是气死人了!
想到这点,连灏捷就一肚子火气没处发,真不知道上级是怎么想的?她在警大时的成绩可是很优异的,在交通队也表现良好,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准她调到刑事单位呢?难道就是因为她是女性,所以审核比较严谨苛刻吗?
过分!女人也是人啊,谁说女人的体力一定比男人差?反应能力一定比男人慢?
以前在校时,有多少男同学是她的手下败将啊?她可以为了考试,连熬三、四天不睡觉,可是他们男同学呢?一个个在第二天就开始宣布投降阵亡了。
看著面前拥塞的交通,连灏捷更火了,她最痛恨这个下班的交通巅峰时段,塞车塞得人都要发狂了,虽然她身为一个交通女警,有责任维持交通的流畅,可是她认为真正该负责的人,是所有社会大众,那些有车阶级的人。
真受不了这些人,有事没事买什么车啊?现在交通这么方便,计程车、公车满街跑,他们是看不到吗?伸手一拦、站牌边一站,就会自动有空计程车,或是公车停在面前了,多方便啊,还买车做啥啊?又不像自己,是三班轮制的,家离警局很远,才会想了又想、考虑又考虑,在一个月前,买了自己人生的第一部车子。
不过,买是买了,但是自己真的没有发现到,有车阶级的人,到底有多方便?
成天塞在车阵中上下班要停车又找不到停车位,还一天到晚担心宝贝车子太新,会不会被人偷、被人无聊兼变态用钥匙刮花车子,真是麻烦得要命!
她知道自己的暴躁脾气正在一点一滴地冒起,因为请调不到刑事单位,又遇上塞车,于是伸手打开音响,放了自己喜欢的古典交响乐曲来听,试图平静一下火爆脾气。
而就在她的脾气才要随著音乐缓和下来之际,不远处的前方,倏地传来持续且刺耳的警铃声。
听到这样的声音,连灏捷放松的精神立即紧绷戒备起来,这样子的情形告诉她,势必有事情发生了。
不多猜想,她将想法转化成行动,将车子硬开到路边停下,人便冲下车子。
“发生什么事了?”她长腿向前一跨,跑进警铃大作的一间珠宝楼里,就是冲著里面惊惶的人员问。
“有人抢、抢……劫啊!”一个店员吓得脸色苍白,颤声回答。
“抢劫?”连灏捷一怔,“歹徒呢?”
“刚……刚才跑掉了,他、他们开了……开了一部……白色小货车。”
连灏捷一听到答案,立即冲出珠宝店,眼睛快速地往马路上逡巡,很快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一部白色小货车,在车阵中的空隙中穿梭。
“妈的!”她低骂一声,现在她可是下班了,身上没有佩枪,如果自己一个人这么两手空空地追上去,是极度危险的,现在歹徒抢劫珠宝银楼、银行邮局,手上都是有持枪的。
就在这时,她瞄见前方有个妇人牵著一名小男孩走过来,小男孩手上正好把玩著一把玩具手枪。
“不管了,跟他们拼了!”念头一动,连灏捷下了一个决定,跑到小男孩面前,牛仔裤的口袋一掏,掏出一张伍百元大钞,塞进小男孩的手里,“小弟弟,阿姨跟你买这把枪。”说完,她也不管小男孩愿不愿意,硬生生地抢过他手中的玩具手枪。
“喂!你这女人怎么这个样子啊?”旁边的妈妈大声叫嚷著,“抢我儿子的玩具!”
“对不起,情非得已。”连灏捷匆匆丢下话,不再理会妇人和小男孩,长腿一拔,手中拿著刚半买半抢来的玩具手枪,在人行道上快速奔驰,准备以自己的双脚来追那一部小货车。
穿过两个十字路口,好不容易前方的红灯将所有的车子拦了下来,众多的机车也塞满在汽车与汽车之间的车缝中,根本无法让小货车再以钻车缝隙的方式逃逸。
“全部给我下车!”连灏捷边奔向小货车,手里边掏出口袋里的工作证,举著手中的枪,对小货车里的人大喊,“警察!”
车子里则是对于她的叫喊声没有反应,静静地停在原地,没有任何的行动出现。
连灏捷眼神一沉,跑到车前的挡风玻璃前,手拿著枪对准开车的驾驶人。
“不是我啊!”驾驶座的人吓得两手高举,急慌慌地叫著,“我只是被逼来开车的人。”
连捷眼神一低,那驾驶的司机穿著保安人员的制服,看得出来,他是被歹徒逼来开车的。
就在她的念头才起,车后传来了声响,她立即奔向后车箱,只见四名歹徒匆匆忙忙奔向对面的车道,其中有两名身上还背著两只大行李袋。
“妈的!”连灏捷低声骂了一句,随即又拔腿追上去。
然而,她人才一奔进车道之中,前方的绿灯就亮起,移动的车子让她无法追上前,只是眼睁睁地看著他们拿著枪抢了一部私家车要逃离。
“别走!”连灏捷大吼出声,也不管面前有没有车要通过,人就“目中无车”
地追著那部私家车,导致身后的紧急煞车声不绝于耳。
眼看自己的两条腿根本追不上车子四个轮胎的移动速度,连灏捷眼睁睁地看著那部私家车急驶远去。
心一急,念头又是一闪,她转身双臂一张,挡下面前开来的一部车子,接著又是一个紧急煞车声。
“警察。”连灏捷冲至驾驶座的车门边,对车内的人叫喊著,“借你的车一用!”
车窗在她的喊声一落,慢慢地摇下打开,坐在驾驶座的康维忠紧绷著一张脸瞪著连灏捷看,“小姐,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样突然冲出来是很危险的?”
“废话少说!”她急急地叫喊,“开车门锁。”说著,她还伸手不停用力地拉动车门把手。
“你——”面对她这么凶恶、恶霸的态度,康维忠有点儿动怒了。
“快点!”连灏捷手中的玩具枪口对准了他的额头,“开车门锁。”她以威胁的语气,凶巴巴地对他命令著。
康维忠微微一怔,两眼直盯著对准自己脑袋的手枪,他虽然身手够利落,但是可也无法去抵挡面前枪口里的小小子弹。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不再多说,乖乖地开了车门锁,人跨坐到旁边的前座位子。
连灏捷迅速坐上车子,“帮我顾好。”她将手中的枪和识别证往康维忠身上一丢。
“玩具枪?!”接过她丢过来的手枪,他低喊出声。
“废话少说,安全带最好系上。”连灏捷对他一喊,油门重重一踩,车子笔直地快速冲了出去。***
“耶?”闹哄哄的餐厅里,坐好在主位的康书祈突冒出一声惊讶声,“维忠呢?”
看著在餐桌前坐好的家族成员,他居然没见到大儿子的踪影。
“不知道。”康维仁耸著肩,回答父亲的话,“没看到大哥回来。”
“怎么会这个样子呢?”康书祈挑著眉,“维忠一向都是很准时回家吃饭的。”
以全家这十几个孩子中,维忠这大儿子是最守时的,他从来没有晚一分钟回家过的,但是今天却莫名其妙地还没回家,而且连一通电话也没打回来。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一向满脑子歪思想的康维平,开始又乱七八糟地猜想起来。
“你才会出事。”坐在她斜对面的康维雄,两眼如炬地瞪著她,连说话的声音都带著火气,语气中也有著他的威胁与警告。
想想真的是很火大,维平这死丫头竟然找自己当替死鬼,下午在球场上,她为了要整阿豪,想对玉揭发阿豪没得脑癌之事,但又不想做坏人,所以就来个借刀杀人,耍了个小诡计,骗自己上当,藉由他的口说出去,害得阿豪到现在,都还不肯和他说话。
想到阿豪,康维雄转头看看他,只见他低著头,忧容满面地兀自沉思,似乎周边的人在谈论什么,他是一个字也没有听到,唉!他一定在烦下午球场的那件事情吧?
“仁少爷。”这时,一名家仆走过来,将手中的无线电话交到康维仁的面前,“您的电话。”
“我的?”康维仁微微一怔,这个时候,会有谁打电话来找自己?
“是的,是忠少爷打来的。”
“大哥?”康维仁立即接过话筒,“喂,大哥?”
“维仁。”电话那端清楚传来康维忠的声音,“你现在在吃饭吗?”除了他的声音,另外还夹带了他身边许多嘈杂的电话铃声,和说话的叫喊声。
“正准备要吃,只是大家都在奇怪你怎么还没有回来。”康维仁的语气中有著关心,“你现在人在哪儿?”
“警局。”颓败的叹息声从康维忠的口里藉由话筒传过来。
“警局?”惊讶的声音则是从康维仁的嘴里不加掩饰地喊出来,“你怎么在那里?”不会真被维平猜中,出了什么事吧?
康维仁的话,更是引得在餐厅的所有康家人,起了小小的骚动。
“有个警察抢了我的车,还把我的车撞得面目全非。”康维忠沉重地说,语气还有著他的火药味,“麻烦你现在通知一下连伯伯,请他到景美分局来一趟。”
“哦。”康维仁应了一声,随即挂上电话。
“怎么样?”好事的康维平又开了口,“是不是维忠哥打架把人打伤,被抓去警局了?”
康维仁瞄了胡乱猜测的小妹一眼,随即对著父亲说:“老爸,大哥说要请连伯伯到景美分局一趟。”他将大哥刚才交代的话,转述给父亲听。
“景美分局?”康书祈眉头挑了一下,关心地问。“维忠发生什么事情了?”
维忠脾气不好,但也不是一个会乱惹事的人啊!
康维仁耸耸肩,也搞不太清楚状况,“有警察抢了他的车,还把车子给撞坏了。”
“警察抢车?”康维雄惊喊出声,“没搞错吧?现在的社会有乱到这种地步,连警察都敢抢私家车了?”乖乖,这个台湾不能住人了,太恐怖了,连人民保母都抢私家车了,那过一阵子是不是连政府官员都要去抢民宅住啦?
“不管这么多了。”康维仁不想多浪费时间地站起身,“我打电话去找连伯伯,到警局去找大哥。”说著,他拿了电话就播了一连串的号码。
“我也跟你去一趟警局吧。”康书祈说著也要起身,想同三儿子一同去警局。
再怎么说,大儿子出了事,自己这个做老爸的怎能置之不理啊?不然,自己这老爸是做假的吗?
“我也去看看吧。”邵元华也要跟著去,但是她的心里不是担心,“我倒要看看,谁抢了维忠的车子。”会抢得过维忠的车子,八成这个警察也是不简单的人物。
“但是维孝今晚的飞机怎么办?”陈凯玲在一边提起了了另一件事情,“你们不是待会儿都会去接他的机吗?”维孝难得几年一次回来家里,大家不都是很开心,不会都不理他,让他一个人回来吗?他对台湾的路可能都不熟了。
“对呀。”康书祈一听到大儿子出事,却忘了二儿子要回来的事情,“那这下子可怎么办?”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怎能不公平地处置?
“我去处理大哥的事就好了。”康维仁此时已经挂上电话,转头对著父亲说,“你们去接二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