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见他怔忡了片刻,接著又露出凄然的神情,忍不住唤道:「五皇弟?」
李维孝自嘲的扬扬嘴角,「到头来我还是输了,输得一塌胡涂。」说完,他沉默的再也不出声。
从头到尾,她连一点机会都不曾给过他,他还在痴痴恋恋些什么?
他还在为她心疼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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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李维孝从太子口中得知芙云的失踪和苏家有关,已经又过了三天。
这三天来,他没有闯入苏府一探究竟,也没有追问芙云的下落,却恢复往日风流的习性,寻花问柳,短短几天内已经打碎上百颗芳心。唯一不同的是,昔日的五皇子对女人温文有礼,如今却喜怒无常,动辄翻脸不认人。
正午时分,三皇子妃离开苏家返回三皇子府途中,碰巧遇上一身酒气的李维孝。
他笑吟吟的看著一脸不悦的三皇子妃,「三皇嫂,真是巧呀,居然在这里遇见你。」
三皇子妃冷冷的望著他,「不到中午时分就醉成这副德行,难得你还知道我是谁。」打从三天前为苏语柔把关,她才愕然发现原来苏语柔就是芙云。经不起苏语柔的再三恳求,她勉强应允不吐露真相,但却还打算暗中帮助五皇子。可是没想到他居然这样的不争气,旧人才离去,又马上怀抱新人,难怪苏语柔执意离开呀!
「三皇嫂你错了,我不是中午时分就醉成这样,而是从昨晚就醉成这样。」他嘻皮笑脸的接腔。
「荒唐!」
「今朝有酒今朝醉,三皇嫂何必事事认真?这样活著太辛苦了,不如陪小弟喝上一壶。」
「难道你已经将芙云忘得一干二净了?」
「比芙云漂亮又温柔的姑娘比比皆是,我何苦为她做那么大的牺牲呢?太不值得了!」
「难怪芙云会离你而去!花心如你,谁敢留在你的身边?」三皇子妃愤而离去,全然没有留意她最後的一句话令他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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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妃回到府中告知三皇子一切的故事后,三皇子立即偕同太子进宫向皇上问清事情的真相。
他们匆匆赶往五皇子府,决心要告诉李维孝实情,因为苏语柔的病情只是暂缓发作,随时有可能离世。
在五皇子府中迎接他们的不是为情所困的李维孝,而是在遇见芙云之前纵情欢场的五皇子;他双手各搂著一名女子,面前尚有一群女子翩翩起舞。
「你这是在干什么?!」太子见状差点气昏过去。
「喝花酒呀!大皇兄要不要也喝一杯?」
太子命人赶走这些女子之後厉声道:「本宫已经知道芙云的下落,随本宫去见她。」
李维孝淡漠的应道:「我为什么要去见芙云?是她自己走掉的,我没有兴趣挽留一个心不在我身上的女子。」
「你说什么?」太子差点气炸了。他为芙云的事花费了多少心思,如今这个始作俑者居然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说不要!
「我想通了,何必为她一个人放弃整个花花世界呢?」
三皇子问道:「芙云如今身在苏府,难道你不想见她了吗?」
李维孝毫不意外的回答:「我知道她在苏府。」
两位皇子顿时傻住了。太子疑惑的追问:「既知她的下落,为何不去见她?难道你忘了前几天你是如何急著要找到她吗?难道你忘了她身染重病,不久于人世吗?」
李维孝冷酷的表示:「既然她不久于人世,我考虑数日后,还是决定不再相见,免得我府中多留一个死人。」
太子和三皇子简直不敢相信他们所听到的。「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希望你不要后悔!l他们两人气冲冲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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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盟悄悄潜入五皇子府,想与李维孝一谈,但在见到李维孝和众多烟花女子寻欢作乐的模样时,他的心霎时冷了。今日中午,苏语柔即将奉旨削发为尼,他来此原想将真相告知李维孝,请他劝妹妹改变心意,让一对有情人相守度过这最后的一段日子。
看来……他是一相情愿了。
李维孝冷冷的看著他,声音中有著强烈的怒气。「你来这里做什么?」
「本来有事相告,可是见五皇子如此忙碌,似乎不便打扰;草民这就告辞。」难怪柔儿会执意离开,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李维孝怒喝道:「大胆!本皇子的府邸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说!你来此究竟所为何事?」他的心绷得死紧,就怕苏盟是前来告知芙云的死讯。
「草民前来只是想为舍妹问一句,五皇子究竟心属何人?」
「我的心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我自己。」
「也不属于芙云吗?」
他心中一痛,只想用残忍的话掩饰自己的伤,「屈屈一名烟花女子,本皇子怎会看在眼里?」
「既是如此,草民无话可说。告辞。」苏盟随即转身离去,李维孝亦未加以阻挠。
良久,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叹息。
他飞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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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语柔双手合十,静静的跪在佛像前,脸上全然是平静和安详的神情。
今日,是她落发为尼的时刻。
四天前她到鬼门关走了一回,幸亏李梦谨赠药才得以重返阳间;可是保命仙丹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她的病情虽然暂时稳住,却也撑不了太久,她只想用余生来祈求爹娘长寿,兄长早结姻缘,就心满意足了。
时辰已到,住持端著落发用具走到她身旁,她合上眼,等待落发的那一刹那,却蓦然听见一声狂吼——
「谁都不准给我动手!」
是他!苏语柔睁开双眼,转头望向狂奔而来的李维孝。他怎么可能会来这里?她原已归于平静的心湖再度泛起一阵涟漪。
「是你,当真是你!」他激动的拥著她,丝毫不顾此刻两人身处佛门净地中。
在苏盟离去之后发出叹息的正是李梦谨。她沉默了半天,突然说出芙云已经于四天前归阴,这句话使得他的面具顿时崩解,他嘶吼著不愿相信芙云已经过世,整个人几近疯狂。
李梦谨待他稍稍冷静后,才说出真相,包括她以保命神丹救活苏语柔,而三皇子妃又发现苏语柔就是芙云。
李维孝惊喜之余本想立刻奔至苏府,却又被李梦谨提醒今日乃是苏语柔落发之时,于是马上飞奔前来阻止。他好不容易获知一切,好不容易明白她心中没有别人,怎能就这样让她落发?
短暂的情绪波动过后,苏语柔口气淡漠的要求:「放开我。」
在离开他的这些日子里,他无时无刻不侵入她的思想,本以为知晓他的风流韵事后,就可以紧守自己的心房不让他进驻半分,没想到她心中还是充满了他的身影,赶也赶不走。
李维孝在她耳畔低语:「原谅我,原谅我好吗?」
她不说话,眼泪却忍不住滴了下来。十多天的分离,原本心疼他不眠不休的寻找,也为他的痴狂深深感动,可是没有想到他后来竟又故态复萌。这样的郎君,要她怎么敢与之相守呢?
他拭去她晶莹的泪水,温柔的又说了一次:「原谅我。」
「我们已经过去了。」才这么几天的分离,他的感情就改变了,这种行为让她彻底寒心。
「不!你听我说——」
她十分坚决的截断了他的话,「民女奉旨落发为尼,请五皇子不要强求,以免触怒皇上。」
「你拿圣旨压我?」
「民女不敢。民女只是不想误了时辰,违抗圣旨。」
「你当真想出家?」
「圣旨难违。」
「难道你真这么想逃开我,甚至不惜出家为尼?」他不敢相信她居然还坚持要出家,方才的泪水难道不是因见到他才喜极而泣吗?
苏语柔低下头轻声道:「是,民女不惜出家为尼,就是不愿再见到五皇子。」
「看著我的眼睛大声的再说一遍!」
她迎视著他含情脉脉的双眸,坚持自己的立场,「民女不惜出家为尼,就是不愿再见到五皇子。」
四周顿时寂静无声。
「纵使我对你情深似海,你也不愿回头吗?」
「五皇子身分尊贵,不是民女可以匹配的。」
「若我执意要你呢?」
「民女有圣旨护身。」
他充满威胁性的逼向她,「你认为圣旨挡得住我吗?难道你忘了那道圣旨还是我求来的?芙云——不,我应该称你为苏语柔,苏语柔,你当真认为我会轻易放你干休吗?」
他威胁的话语令她脸色苍白,「为什么你还不肯放过我?」
「你跟我之间的事清还未说清楚,你休想逃入空门。」
「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在她耳畔轻声说道:「横竖你都得跟我走,差别只在于你是要逼我违抗圣旨强行带你离开,还是自己心甘情愿的随我走,由我设法解决圣旨的事。我希望你用那颗聪明的脑袋想一想,若是你不心甘情愿的随我离去,有谁会因为抗旨一事倒大楣。」
「你这是什么意思?」面对他天差地远的转变,她不由得有些心寒。
「想想你家中年老的爹娘和冲动的兄长。」听见这句话,她的脸庞霎时更加惨白,他冷酷无情的接著道:「想要我公开抗旨吗?」
她又气又惧,「你真的如此胆大妄为吗?」
他冷冷一笑,「只要说出你的答案,跟我走或是我带你走?」
眼前的他对她而言是陌生的,看来她是真的激怒了他。就算她多不想理会他,也不能因自己的问题为家族招来祸害。
她淡淡的道:「我跟你走。」
李维孝闻言立刻搂著她迈步往外走,却在门口被领著圣旨前来的侍卫和公公拦住。公公一见他的模样就知道这桩事不容易解决,连忙打哈哈道:「五皇子,今天怎么有空来看下堂妻落发为尼呀?」
公公的一句下堂妻使得苏语柔的身子顿时僵硬起来,而李维孝则是恨不得把这个不识相的公公一脚踹飞,他好不容易才使怀中的佳人忘了恩恩怨怨,却被这个混蛋一句话弄得前功尽弃!
他冷著脸道:「滚开!」
公公见到五皇子一副欲将他除之而后快的模样,差点吓得当场气绝身亡;不过他还是撑了下来,因为他必须要完成圣旨,不然没被五皇子的眼光杀死,也会被皇上给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五皇子该明白小的今天是奉圣旨前来——」
「我知道你是奉那个混蛋命令来的,再不滚开小心我要你马上人头落地!」李维孝一想起那道差点破坏他一生幸福的圣旨,就气得直想杀人。眼前的公公越看越不顺眼,他一点都不介意先宰了他消火。
「可是……五皇子你抱的那位姑娘,应该要马上落发为尼……」公公很为难的提醒他。唉,再怎么说五皇子也不该那样亲密的搂著一个即将皈依佛门的姑娘,更何况……明明是五皇子自己要她长伴青灯,怎么这会儿又来舍不得佳人呢?真是为难他们这些奉旨办事的喔!
李维孝冷哼一声,「今天一定要有人落发,是不是?」
「对!对!」公公连声应道。
「来人呀!就把这个公公的头发给我削下来带回去覆旨!」
公公听见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吓得站都站不稳,他究竟是招谁惹谁呀?尽忠职守有什么不对吗?
李维孝口谕一出,随即搂著苏语柔跃上白马绝尘而去。
没有一个侍卫敢出声,更遑论是追过去——他们可不想落得跟公公同样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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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语柔原本想替那个尽忠职守的公公说句公道话,可是见到他阴沉的脸色,她就不敢仗义执言。
一路上,两人始终保持沉默,由于她前几天才刚从鬼门关转一圈回来,身子骨尚虚,没有多久就昏昏沉沉的睡去。当她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竹轩的床上,而他坐在床畔面无表情的瞪著她。望著他,她百感交集,一时无言以对。
「不要以为不说话就可以解决事情,你欠我一个解释。」他的声音依然冷冷的。既然以往再多的柔情都无法令她真心以待,那么他就不该再表现出任何的情感。纵使他对她依然情深似海,甚至见她在马上昏睡时,都会吓得心跳差点停止,以为她已经离他而去,他也不会让她知道。
「我不认为你还需要什么解释,真相都已经摆在眼前了,不是吗?」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精心策画的?」
「虽然有些出轨,但的确是我所策画。」
「为什么?」虽已站在她的立场设想过她的行为,但他依然不敢相信。
「五年的离弃,我不甘心。」
「如今甘心了吗?」
她迟疑了一会儿才点头,「甘心也明白。」
「难道你真的不留恋吗?」
「留恋什么?留恋一个对我不闻不问的未婚夫吗?还是留恋一个整日只知流连花丛的风流郎君?」她露出一个凄苦的笑容。
「我承认以前伤害了你,可是打从你我相识,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证。」他心疼她细数多年前委屈的神情,恨不得把自己给敲死。谁教他自己不长眼睛,放著好好的未婚妻不爱,偏喜欢跑去外面拈花惹草?
「是,你是对『芙云』很好,可是你对我苏语柔却很残忍。为了别的女人,你可以说退婚就退婚,甚至要我落发为尼。」说著说著,心中的委屈使得她忍不住掉泪。
「这……是你要求的……」他讷讷的说道。
「反正我在你的心中就是没有地位,才会别的女人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很伤心,很痛心?」她哭著指控他残忍的行为。
她的泪水使他心痛不已,他紧紧的将她搂在怀中,不停的在她耳畔低喃著:「一切都过去了,原谅我,好不好?」
她用力的推开他,「我不要原谅你。」
他闻言忍不住大声吼道:「为什么?」
「我不可以原谅你。」
「为什么?!」
「如果我原谅你,我们就会在一起了。」
「废话!」难不成误会冰释了,他还会放她去当尼姑吗?
她一脸委屈的说:「我不要跟你在一起!」
「你说什么?」他气得差点将她给宰了。普天之下有多少的女子想跟他在一起,而三生有幸的她居然有胆说她不想!
「我……」见他怒发冲冠的模样,她一时胆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给我说清楚。」
「如果我跟你在一起,万一你喜欢上别人,那我该怎么办?所以我想……只要我一辈子都不要原谅你,不要和你在一起,就不会心碎了。」
李维孝呆呆的望著她,不知道该心疼她还是骂她笨。他紧紧的搂著她道:「我这一辈子从不曾发过誓,但我现在真心诚意的对天发誓,我李维孝愿意一生一世疼爱苏语柔,今生今世永不变心,否则天地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