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可是……”
“唔,很好,有共同的危机意识。好啦,快去把跟桢祥营造厂约合约找出来,我听 说他们这回打算在中正机场的二期航站扩建工程中,和某些民代跟黑道挂钓围标绑标。 我们得琢磨琢磨,万一他们要是跟黑道有勾结,我们得小心提防,如果他们被起诉的话 ,我们余下的工程款项或会出乱子。”指著报纸上斗大的标题,成儒淡淡地说。
“是,呃,苏迪……”虽然明知没有多大效用,但明彦还是忍不住想再为苏迪说说 情。
“还有,横滨公司正野心勃勃地想要兼并我们公司,要知道,虽然我手裹有百分之 三十的股份,而史昭晴有百分之十,她爸爸有百分之三十,三十比四十,我们还是得戒 慎警备,要是他们联合其他的百分之三十股份,那我们可就完蛋了。”冷冰冰地说著, 成儒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想到这一点,明彦的表情为之一黯。说得也是,这老总的脑袋裹不知装了什么,离 婚时,将他们结婚初所买的股票都让给史昭晴也就罢了,他老大竟然把继承自他父亲的 股票,也予取予求地任史昭晴削走了一大块。
明明是他老爸所留下的公司,演变至今,他手裹只剩下百分之三十;另外百分三十 是在他已经跟他老子离婚的妈妈手中;而最可怕的是,连他的前妻跟她老爸都有比江成 儒多的百分之四十。
再加上豪华法拉利跑车,令人眼红的大别墅……总之,这个厉害角色史昭晴,可说 是在这场婚姻中捞走了油水,令人不得不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是,想到苏迪那充满期盼的眼光,明彦直感到非说不可,但鼓足了勇气支吾半天 ,又说不出个什么道理来。
而眼前那个像无头苍蝇般施展七手八脚的抓著电话、资料、报表的男人,早已不理 会呆呆地杵在那裹的明彦,正透过电话及电脑网路,一一地向部属下达命令。
垂头丧气地踱出老总的办公室,明彦瞪著密布电灯、侦烟器、洒水头的天花板,他 的心情又开始沉重了起来。
***
天气越来越热,虽仍有似乎永无止境的阴雨绵绵,但只要一放晴,居住在这丛尔小 岛国的人们,已经于隐隐约约中嗅到了夏天的气息。暴雨总是在出人意料时骤降,在她 扫过裙摆后,紧接著而来的,是暖烘烘的薰风。
挥汗如雨地赶到苏迪所说的地方,明彦眼前一亮地望著眼前的俪人儿。削肩的亮黄 色短T恤、湖蓝绿色的短裤裙,腰际绑著件乳白色的针织大毛衣,背著她所惯常背著的 大背包。
“明彦你来啦。”蹦蹦跳跳地跑到他面前,苏迪甩著两条粗粗又冒出不少发丝的辫 子,一脸笑意迎向他。
“苏迪,你找我出来有什么事呢?”虽然是星期天,但自老总宣布全公司进入紧急 状态之后,明彦就很认命地跟著那个工作狂,放弃了所有的休假,连星期日例假也乖乖 地到公司加班。
“今天是星期天耶,你还要到公司上班啊?”将手里的冰淇淋塞进明彦手襄,苏迪 边添著自己手中那支冰淇淋边提醒明彦快些添一口,免得流得到处都是。
“没办法,公司裹事忙。你想到哪裹去?”眼看著天色渐暗,明彦一时之间也想不 出该带她上哪儿。
对于苏迪,明彦说不上来心里究竟是做何打算,也不明白老总到底打算怎么办?就 这样一天接一天,转眼间,自苏迪出现在办公室外大吵大嚷那天,至今也已经两个多月 了,但老总仍然是采用他的拖字诀,每次都打发他去陪苏迪。
随著跟苏迪的越来越熟稔,明彦发觉自己有点异常地盼望能见到她。她是个大孩子 般的女孩子,以它的破国语还有蹩脚的台语,每天用初生之犊般的精力跟勇气,凭著张 语焉不详的地图,流连忘返地踏遍台北市街道。
当然她也有黔续技穷的时刻,或是被混乱约台北交通搞得昏头转向的时候,此时, 她会找个地方歇歇脚,再急电到海顿企业,而明彦这个救火队,就必须在最快的时间裹 赶去救驾,因为……明彦这辈子恐怕很难忘记当他赶到那条恶名昭彰的黑街,看到苏迪 正兴致勃勃地蹲在那里,跟那些恶形恶状、吐著槟榔汁或磨著扁钻的地痞流氓,呼么喝 三地往缺了好几角的破碗公内,一把又一把地扔著骰子,用她实在刺耳的洋腔洋调叫著 “七点”时,他的心脱差点因为负荷不了这种刺激而罢工。
要不然她小姐就是花几张大钞,软硬兼施地买下人家的吃饭家伙,钻进钻出地在车 阵中叫贾著玉兰花。大概是难得有这么漂亮的玉兰花小贩,结果那天在海顿企业前的那 条大马路上,破天荒的塞车塞了足足三个小时。
而原定那天到日本出差的老总,为了这少有的交通阻塞缘故,硬要得改班飞机再出 国。
当然,由于她久居国外的关系,对一些已被善钻漏洞的台湾人所纂改意思的中文, 她小姐根据她仅有的中文程度,望文生义,著实也闹了跑“纯吃茶”这种地方吃白眼! 或是被茶室的人认定找碴,而被泼了一身冷水的糗事。但即使如此,她小姐还是乐此不 疲地四处乱逛。
所以,当明彦见到整个人颇得格外清爽的苏迪时,他真正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明彦,你自己不是告诉我,等这批电梯公寓的cAsE推出之后,哥哥就有空可以陪 我了?”挨著明彦的肘,苏迪眼尖地看到那个绑著粉红色缎带的小丝绒盒子后,以迅雷 不及掩耳的速度,自明彦的口袋中掏出了那个漂亮的盒子。“哇,好漂亮,这裹面是什 么?”
盒子被苏迪摇晃著发出喀喀的声音,明彦没好气地一把抢了回来,斟言酌句地考虑 该如何告诉她。
“扼,这是老总要我帮他送去给大富豪的梦露,是他分手的礼物。”硬著头皮,明 彦低声的据实以告。
“礼物?”想到回到台湾至今,仍未能好好的跟哥哥聚聚,以叙兄妹之情。而哥哥 却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跟那些什么娜娜、梦露、美丽们鬼混,苏迪闷哼了几声。
“这样吧,你不是喜欢吃日本料理吗?我们今天就去吃日本料理。”眼见她的脸色 阴晴不走,明彦只得赶紧拉著她朝另个方向走,记得那个角落似乎有家闻名的料理店!
“跟你?”苏迪实在没法子控制自己,但接二连三的被遗弃,一吹又一次的哄,让 她这样一回回地希望落空,她已经气得快没力了。
“是啊。跟我,不好吗?”明彦尽量在脸上堆满了笑地回道。
猛然地摇摇头,苏迪闭上了眼睛,久久之后才再睁开眼。“不好。”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是现在也没有选择了。”
苏迪夸张地撩撩她被荷西修得太短而参差不齐的鬓发,瞄瞄满脸期待又怕被拒绝的 明彦。“好吧,反正我自己一个人吃东西也挺没意思的,就随你吧!”
带著苏迪,明彦觉得自己仿佛成了所有人眼光聚集的目标。高姚美丽的苏迪,像盏 聚光灯似的,收集了大街小巷上的目光。
懒洋洋地靠在这间闻名的日式连锁店里,苏迪连看也不看菜单,立即连珠炮似的点 了一大堆的食物。而且她所说的还是非常纯正的关东腔日文,当场令那些看样子从没好 好坐下来念三天书的懒散打混侍应生傻眼。
还是经由明彦的翻译,他们才总算好不容易地摘懂苏迪所要的食物。
“明彦,陪我喝杯酒吧!其画荷西规定我不能喝,可是我的心情太坏了,一定要喝 !”帮明彦倒著酒,苏迪龊起眉头我明彦干杯。
“荷西?我也不太能喝,况且现在公司正处于危急存亡之际……”虽然话是这么说 ,但明彦还是一杯接著一杯。
“哼,那我还把你拖出来吃饭、喝酒,我真是太不应该了……唔,我真是个坏小孩 ,BADGIRL,以前我妈妈都这么骂我!”想到刚去世未满周年的妈妈,苏迪的心情又跌 进了谷底。
“这没什么,这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苏迪,关于老总送那些女人钻戒的事,你不 必太放在心上了。她们跟你不同,你是老总最特别的“发现”!真的,我发誓!”想到 老总至今还没交代他买钻戒用以打发苏迪,逼得明彦不得不相信,苏迪在老总的心目中 ,必然有著极重要的地位。
“那是当然的!哥哥那个工作狂,何时才会休息呢?”挟起了铁板上烤得滋滋响的 牛排,苏迪尝了一口直点头。“我继父在蒙大拿州牧场上的碳烤牛排很不错,但用这样 的铁板烤,滋味也不赖。”
看到她陷入沉思的样子,明彦在脑海裹想像著苏迪所形容的景象,奈何他怎也难以 将眼前这个娇滴滴,并且时髦的都会女郎,跟牧场那种粗犷的地方连在一儿。
“唔,我是在台北,正确的说是在三重出生的,七岁的时候跟我妈妈嫁到美国去的 ,高中毕业后,因为一心一意想当演员,所以翘家到好莱坞。因为家人反对而断了我的 经济援助,所以找拚命地兼职打工,日子过得挺辛苦。”想起那时为了想在夜间去上演 员学校的课程,她白天得在麦当劳计时打工,偶尔也到加油站去充当加油工的日子,苏 迪露出了感慨的笑容。
但此时坐在她对面的明彦可就笑不出来了。根据这些天来,他天天坐在员工餐厅里 ,不管愿不愿意,有心无心都会听到的流言,再加上苏迪的自我剖析,酝酿而氾滥在明 彦脑海裹的,有如电影“风月俏佳人”中的那一幕--
李察基尔所饰演的有钱人,驾著豪华轿车,向伫立在街旁路灯下的流莺……当然, 也有可能是茉莉亚罗拔丝向他搭讪成功,总之,是一拍即合。
而在明彦逐渐膨胀的想像空问中,只是将李察基尔和那个有张大得吓人的嘴的茱莉 亚罗拔丝,代换为老总和苏迪而已。
不知为什么,各种想法都不请自来,在明彦的脑袋裹追逐显影,令他更是感到有股 气悠在胸口,狠狠地几乎要将他的胸给撑炸了。
“唉,结果真应了那句话,叫做失之东隅,收之桑田。好不容易我终于闯出了点名 堂,妈妈却因为癌症而去世。回想当初我真是太不应该,妈妈一定很寂寞,我却任性地 跑去作什么当大明星的白日梦……可是,等到我悔悟时,却已经太迟了……”苏迪凝视 著映在杯中的灯光,幽幽地说。
因为受妈妈过世的影警,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世界上,已经没有多少亲人。
继父是个爽快的典型农夫,或者说他是个牧场主人,粗壮热诚,将随母亲嫁过去的 小女孩视如己出,但他终究跟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就是出于血缘的牵引,所以她将所有的工作停顿,闲关千里地跑回这块在记忆裹早 已褪色了的土地。想念哥哥,想知道他好不好,茫茫人海中,只剩他们兄妹两人是至亲 手足,这是当她兴匆匆地踏上这时隔十六年的归乡路途时,唯一充斥在脑海裹的念头。
谁知……想到这里,苏迪挟起那块酥嫩的日本豆腐,狠狠地塞进嘴里,撑得她小巧 的鹅蛋脸上鼓胀起两颊。
“谁知道等我找到哥哥时,他竟然已经把我给忘了!”越想越生气的苏迪,端起酒 咕噜地灌下一大半。
“苏迪……”明彦虽想制止她酗酒,但动作没她快。
“哼,我只希望他能陪我一晚,让我再重温旧梦……”眨著水汪汪的眸子,苏油的 眼神已经迷离地回到幼年时光,愉快地回想著当马给自己骑的哥哥……带著自己爬树捉 知了、网蝴蝶、到小河裹捞小蝌蚪的往事。
坐在对面的明彦见到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更是直接沉到谷底,食不知味地猛 灌著闷酒。
第三章
夜半的电话铃声特别刺耳,尤其就在你耳边响的话,那更是惨绝人寰的一件世纪惨 案。
明彦伸著手在空中捞了许久,但他意识混沌中也明白自己根本没有截到话筒,但既 然铃声已经停止,不会再干扰他的睡眠,也就懒得计较了。
但窸窸窣窣传来嗤嗤的笑声,他约略可辨认出是个女孩的声音。女孩?我是不是还 在办公室打瞌睡?
不多久,女孩挂掉了电话,像石块般地倒在明彦身旁的床上,明彦打了个大大的呵 欠——“谁打来的?”连眼都没睁开,明彦睡意浓浓地问道,嗅到股很熟悉,但一时之 间说不上来在哪闻过的花香。
“你那个讨厌的鬼老总!”应完了他的问题,那个女郎拨开盖在脸上,如海草般纠 结的长发。
当电话铃声又响起时,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大叫—“闭嘴!”这是明彦,他随手抓 起个抱枕,往电话的方向扔去。
“停,STOP!”苏迪倒是比较干脆,她伸手将枕头整个盖在脸上,傻笑兮兮地跌入 她甜美的梦境。
在这同时,却有个男人紧张得直想扯自己的头发尖叫了。站在如狗窝般凌乱的房间 中央,成儒不停地来来回回镀著焦虑的步子。
该死!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万一……不过,明彦应该不是那种会乘人之危的小 人吧……但听听苏迪怎么跟他应答的,这教人怎能不担心?
想到明天一大早要到工地勘察,成儒根本无视于时钟的短针已经跑到三的位置,拾 起电话直拨到明彦家。
“喂?你要找谁?”带著浓烈睡意鼻音的嗓子,还是感冒的女人?可千万不要传染 给我最得力的左右手才好,成儒暗自地祷告著。
“我找明彦,你……你又是谁啊?”但声音越听越觉得熟悉,成儒心裹浮现了不祥 的预感。该不会……“哈,阿儒哥哥,你要找明彦啊?”
“你……苏迪,你怎么会在那裹?”
“哥,明彦在睡觉耶。他喝醉了,我也想睡喔!”
这厢成儒已急得满头大汗了,但那头的苏迪却仍是嘻嘻哈哈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