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看。”
“你不是不理我了?”语气像个怨妇,这句话让他刚入口的饭差点儿喷了出来,而她却只是哀怨的瞅着他。
“没有的事,你多心了。”原人浩不得不和缓的说,天知道她的眼神几乎要让他以为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但是你都不理我。”事实上他原本的态度就是淡淡漠漠的,只是在他稍微卸下心防之后突然变回初时的冷淡,让她很不能接受。
“没这回事,你还没说你的烦恼。”原人浩技巧的将话题带开。
见他不愿多谈,流莹只能在心里叹气。
“明天下午之前我必须赶回医院,有一个手术要做,可是小强的病情还没稳定下来,我实在放心不下。”
这里的人都很缺乏医学常识,也不太懂得什么才是正确的救护,这是流莹走不开的主要理由。虽然才来这里两天,原人浩对这点却也相当明白。
他沉吟了一下,“我留在这里照顾小强好了,这样你就可以安心的回医院了。”
“浩……可是你——”
“放心,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她都还没说完,他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了:“我想这里的情况我能够处理,你可以放心。”他的语气始终维持冷淡。
流莹沉默了好半晌,然后走到书桌旁,写下了几个数字。
“这是我的CALL机号码与医院里的专线,有任何情况你可以随时找得到我。”对他刻意的疏离,她终究没再说些什么。
力不从心的情苦,她终也尝饮了。
* * *
带着一份化不开的低落与无助,严流莹还是打起精神回到医院,她手下所操纵的一切足以决定一个生命的延续与否,她不能有任何不慎。
尽管一夜无眠,她还是坚持为病人动完手术,在顺利动完刀之后,她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个人专属的办公室。挂上“谢绝打扰”的牌子、落下栓,她将自己抛进了那个大而柔软的长沙发里,累得几乎不想睁开眼。
突地,一股熟稔的气息侵入,她却一动也不想动。
“莹,看来你真的有麻烦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流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含着轻笑的脸庞。
“昕!”她低唤一声,随即扑进昕的怀里,像失去呵护的无助小孩般紧紧抱着,只盼能稍稍安抚她心中那抹不安与惶然。
韦昕任由她抱着,在她身边坐下,直到感觉到她紊乱的气息渐趋平稳,她才轻声的开口,“彤说你有了麻烦,看来不假。”流莹一直是个平和、温柔的女子,她坚强独立,从来不曾见过她这么无依的模样,并且毫不掩饰。
流莹无意识的勾了下唇角,这才从韦昕的怀抱里退出。
“怎么有空?幽没和你一起来?”
“幽最近忙着我丢给她的工作,所以我就清闲了,才有空到处逛。托“魔高一丈”之福,公司最近接订单接得不亦乐乎。韦昕淡笑着回答后才认真的看着她,“莹,你不对劲。”韦昕向来细心冷静,观察力敏锐,再加上先前影彤的提醒,方才流莹的失常,她不费吹灰之力的便察觉了异样。
流莹沉默了一会儿。
“昕,你爱过人吗?”问的同时,她想起了原人浩。韦昕静静地听着。“我遇上了一个人,第一次相见,他身受枪伤,我救了他,原本以为只是很单纯的一件事,可是后来我对他却比别人多了一份担心。渐渐的,我与他相处不再那么生疏,我以为那是个好的开始。谁知道——事情却不是我想的那样。”她黯然的想起那一天原人浩的毅然离去。“昕,这种感觉……和爱上他差多少?”
韦昕伸手搂住她。
“莹,我可以回答你任何一个问题,唯独对于感情——我无法给你任何意见。因为它的发生从来不随人的预想、意志而走。无论是雪,彤,或者是心、幽,她们都只是在遇见一个特别的人时,努力不让这份感情在自己的犹豫之中流失而已,为的是不愿自己将来后悔,成了心中永远的遗憾。感情最令人无法抗拒的,是早在你有所知觉之前它便已经进驻。”
“如果他退缩了呢?”
“那就不让他有机会退缩。”韦昕肯定的说,“记得吗?在靖为了不让彤承受伤害而决定离开时,彤唯一做的事,就是再挑起靖对她无可比拟的关爱。也许她的做法并不十分正确,但却有效的达到了目的。”彤封闭自己的举动不值得学习,但动机正确,她相信流莹可以找到更好的方法。“如果你能肯定他对你同样有心,那么——放手去做吧。”
流莹像是听进去了,静静想着近半个月来的点点滴滴。
“能告诉我那个幸运儿是谁吗?”除了医学,流莹没对任何事这么烦恼过,所以韦昕对这件事特别感兴趣。
“除了他的名字,我不曾问过他任何有关他的事,我看得出来他并不想提。”由他周身的种种迹象看来,她敢肯定他不是什么普通老百姓。
“喔?”韦昕应了一声,看来她得注意一下了。
“昕,你爱过人吗?”理了理纷乱的思绪,流莹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看着韦昕,她忍不住重提了这个问题。从她们相识以来,韦昕向来都是署身事外的冷淡,对她们的关心不曾少过,除了一贯的冷静与淡漠,她鲜少有其他的表情出现。
唯一最深刻的一次例外,大概是千雪出事的时候。
韦昕对她的问题再度一笑,眼神似真似假的认真。
“有呀,我十二岁的时候。”
“我才不相信。”流莹笑喊着,知道韦昕一定是在开玩笑。
* * *
同样的夜晚,却是原人浩半个月以来最难入眠的一夜。
昨天分别的时候,他送流莹到村外他们停车的地方,不知为何,心中竟有股依依不舍的眷恋。只是分别个几天而已,没有什么的,他安慰自己,然而事实上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小强的情况已经稳定,人也清醒了,他的家人下午便将他接了回去,只要小心一照应,应是不会再有大问题发生——他没对流莹失诺。
独居山中,平淡却朴实的生活着,是他一直以来的渴望。曾经他以为这样的一生便可以无憾了,然而真正体验过了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想她,真的,才分开一天,想她的浪潮狂嚣得几乎将他淹没。
从来不知道想念一个人居然可以强烈到这种地步。想她的笑,想她的声音,想她对他轻忽伤口的不满、想她为他料理食物时的细心、想她一再出他意表的相救,想她对他没来由的关心……
不知道她今天的手术顺利吗?她——
完全没来得及分析自己的行为,他冲到书桌前毫无迟疑的按下早已背熟的几个号码。直到电话那头传来了他想念至极的熟悉声音,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喂?”
他几乎反射性的想将电话挂掉,流莹却早一步喊了出来——
“浩,是你对不对?”
半垂的话筒再度被他拿回耳边,他却没有出声回应。
“我知道是你。”确定他不会突然挂下电话,流莹的声音又低低传来。
电话这头依然没有回答。
“你讨厌我了吗?浩,你真的不再理我了吗?”流莹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的哀切自怜准确无误的击中原人浩木然的心。
“没这回事。”他的心防被攻陷了一角。
“那你都不理我。”她继续进逼。
“我没有不理你。”原人浩急急辩解。
“浩,我想见你。”
他一僵。
“你等我。” 电话“喀”一声被切断,原人浩当场怔住。
* * *
拿起车钥匙,严流莹不由分的立刻准备出门,一拉开大门,门外相迎的却是一把致命的武器。
“你是这栋屋子的主人?”冷艳的面孔由暗处显现。
“是。”流莹随着她的接近而后退,退回了屋里。
“教练呢?”冷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流莹微皱了下眉头,没有她所预期的慌乱与害怕。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她认出来人是那夜的那名女子。
“三天前在这里养伤的那个男人呢?”
流莹提高警觉,脸色不变。“养伤?”
“不要考验我的耐性,既然这是你的地方,那么你绝不可能不知道。告诉我,他人呢?”她只消一扣板机便足以射中流莹。
“他早离开了。”流莹回道。
“离开?去哪里?”
“我不知道。”
她的无畏让莎菲起疑了,“你最好老实说,教练到底在哪里?”
“他走了,没有留下任何讯息,若是不信,你大可以到他曾经住过的房间仔细找一遍。”
她沉稳的应对让莎菲冷静了下来。
“别让我知道你骗我,否则我一定杀你。”收起枪,莎菲转身离开。
看来真正的麻烦才刚要开始。
* * *
出门前的一段插曲让严流莹延迟了一些时间,等她到达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将车子停好,没日没夜的忙碌使得她体力透支,强撑起倦累的身子,无论如何,她都得走进村里见浩一面。
“莹!”几乎是她一下车,原人浩便走到了她面前。
“浩。”她虚弱的一笑,掩不住脸上的疲累。
她毫不犹豫的赶来,让原人浩的心再度动摇了。
“为什么没多在家里休息?”
“我想见你。”定定的看了他一眼,流莹随即偎近了他。
她倦极的模样让原人浩再也忍不住的伸出手,承接她身上一半的重量。
“浩,你不是不担心我的,否则便不会在这里守了整夜。”幸好这场拔河并不是她一个人在唱独脚戏,浩并不若表面上的那么无动于衷。“我好累。”
她闭上眼,倦意真的来袭。原人浩一手扶着她,一手打开车门,将座椅放平之后将她扶入了车里。
“浩?”她立刻睁开眼睛,拉住他的手,双眸里没有掩饰的脆弱与祈求让他再也硬不起心肠。
“我到后车厢拿件毯子,一会儿就回来。”
流莹点点头,睁着眼睛看着他去了又来。坐上另一端的座位,原人浩将毯子盖在她身上。
“睡吧,有什么话等你醒来再说。”
“你不会走?”
“不会。”他许下承诺。
上天,就让他再多陪她一些时候吧!
* * *
他们几乎同时醒来。
“早。”想起入睡前的一切,流莹心中的疑虑已解。
“早。”原人浩讷讷的回答,相较于她阳光灿烂的脸庞,他只感受到自己一身的阴暗。
“我们进村子吧,待会儿可以去看看小强的情况。”她笑着,若稳定了,他们便可以离开。
看着她巧笑嫣然的模样,原人浩闭了闭眼睛,告诉自己不能再陷得更深了。
“你去就好,我想离开了。”他恢复脸上惯有的冷漠。
“为什么?”看着他的转变,流莹不能理解。
“没有为什么。”他想了一夜,也许当作两人从未相识会让彼此好一些,凭他……是绝不配拥有她的。“该分别的时候就该离开,不需要理由。”
流莹被他的冷漠震得无法承受。
“你答应过……不走的。”
“那是之前。如今我伤好了,自然不需要多作停留。”
流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稳自己的声调,“浩,你是开玩笑的对吧?”
“我向来不说无意义的话。”他的回答让流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她只是爱上他,这也错了吗?
爱?是呀,为什么她在这时候才确定了自己果真是爱上他了,为什么要在他冷漠相待之后才恍然明白?
一向挂着温柔笑意的脸再也不见任何光芒。
“我会记住你曾经救过我一次。”
“如果你真的记得,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走不可?”
他明明有心,却硬生生的扼止了它,他的心不见得好过,然而他却必须这么做。
“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他该转身就走怕,但……该死的,他却因为她眼眶里的泪光而跨不出步伐。
“不同的世界?这就是你我回答?”她忍住伤痛低吟,目光一瞬也不眨的盯住他任何一个表情。
“是。”她太好,完美无瑕。而他的一切却是不堪入目,他们……是不该相遇的。
“我懂了。”忍着几乎决堤的泪,她哑着声音清楚地说:“你没有欠我,也不需要还我什么,今天以后,你可以当作从没遇见过我,我也会把你忘记。此后严流莹是生是死,再与你无关。”
原人浩一震。
流莹却不再看他,转身便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莹……”抑下到口的呼唤,原人浩看着她僵硬,挺直的背,心中的痛苦渐渐泛滥。他的决定是正确的,不能心软,不能心软!心中的声音不断提醒着他。
熟悉的身影渐行渐远,原人浩终也毅然转身,过了今日,他再也没有待在她身边的资格了。
第五章
入夜的都会是放纵与狂欢的天堂。
沉沦不需要理由,只有念头便已足够。而她该是失了心了,否则不会任自己变得这么颓丧。
“留梦酒吧”有着梦幻般的粉红色外墙,以及唯美的霓虹灯光,里头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蓝色彩饰,打着晕黄的光线,一道门便形成两个世界——外面粉红,里面湛蓝,这里无疑是每个人选择暂时遗忘的好地方。
午夜十一点,严流莹如同往常一般的推开酒吧的门,一袭无肩紧身的鲜红连身短裙勾勒出她绝佳的身材,脸上的艳媚色彩与一身的冷漠形成强烈的对比,然而她的美丽却吸引了在场众男子的目光。
她没对任何人投注一分的注意力,笔直的走向吧台,优雅却带着魅惑的坐上高脚椅。
“Blood Mary。”
酒保迅速的调好她所点的酒,没多久,一杯透明却似隐含血腥的酒立刻呈现在她的面前。流莹一仰而尽,任那滋味穿过喉咙,沁人心脾。酒保很快的递上第二杯,她微笑示意。
半个月来每天都重复同样的事,猛喝了第一杯酒后,才开始她对酒的品尝,她的气质不属于这里,然而她却奇异的融入这里。
原人浩连续来这里三天了,所观察到的她全都是一个样子,起初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她的猎物接近。
以一种冷艳的姿态出现,却又对来搭讪的人从不拒绝,即使再冷漠的女人,只要她够美丽,男人没有不趋之若骛的。
“一个人吗?”一名男子扬着潇洒的笑容坐进她身旁的位置。
“是又如何?”她微偏着头,形成一种撩人的姿态。
男子像是得到了鼓舞。
“庆祝我们相遇。”他举杯。
她微勾嘴角,轻啜了一口酒。
常流连在酒吧里的男人对于如何猎取女人,绝对有他一套方法,既不显突兀又可拉近彼此的距离,教所有希望在这里得到“艳遇”的女人满足浪漫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