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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子无情 page 9 作者:云石

  “没有结果?”感觉他手上的热度,徐苹回过神来。“仇就不报了吗?”

  “仇要报,也要去救你爹,但是,我们不要让王卓立为难,先离开这里再说。”

  “我明白了。我要赶快养好伤,去啸月派救爹回来。”好不容易平静心情,徐苹望着于磊,有如大梦初醒,“我还以为我会死掉。”

  “我怎么会让你离开我?”于磊仍是温柔地抚着她,“傻丫头,以后不许你救我,锦衣卫那么狠毒残酷,你还帮我挡了一刀……”说着红了眼眶,紧握住她的手掌。

  “我……我怕你有危险,我怕会失去你……”徐苹也握住他厚暖的掌心,深怕再有不测风云拆散他们。

  “我挨一刀不打紧,你这一刀,可真是要了我的命啊!”于磊抚摸她的发,“下次再有危险,我替你挨刀。”

  “不!不!”徐苹猛地摇头,“我不要再有危险了,我们都不要再有危险,也不准有人再受伤了,磊哥,你不受伤,我也不受伤。”

  “好,我们谁也不能受伤,我们要白头到老。”于磊俯下脸,爱怜地亲吻她,揉按了她小巧冰凉的鼻,吻出她唇上的血色,也吻开一个酡红如醉的脸庞。

  “你的胡子……又长了……”徐苹娇羞地笑着,脸上犹痒刺发烫。

  于磊一摸下巴,“当然,你都睡三天三夜了。”

  徐苹一惊,“不是才过一夜吗?我……我昏了这么久?都是你在照顾我?”

  “洞庭双雁和晨弟也在帮忙照顾,伤口是王卓立治疗的。”

  “你……让他看我的身子?”

  “那时陶青衣说他是大夫,我就相信了。放心,他诊治的时候,我在场,陶前辈也在场,我想他们很明白我们的关系。”

  是夫妻吗?徐苹红了脸,想伸手摸向伤口,却被于磊制止,“不要碰,伤口愈合才快。”

  “是王卓立说的吗?”

  “是呀,他一屋子的医书,起先我还以为是在哪个大夫家里呢!”

  徐苹稍微一沉思,“磊哥,我念一个药方,你抄了请王卓立帮我抓药。”

  “是薛婆婆的药方吗?”

  徐苹点头无奈地笑,“没想到自己先用上了。”

  “你不怀疑王卓立吗?”

  “我认识他几年了,他始终对我很友善,我没有理由怀疑他所说的话。你现在不也相信他了吗?”

  于磊回想着,“不知怎么的,跳上他的马车时,我还有一点怀疑,后来看到他的人、还有洞庭双雁,所有的怀疑和戒心都卸下了,觉得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再看到晨弟,更是没有怀疑。”

  “是啊!陶青衣温婉端庄、苏临渊沉稳练达,两夫妻都四十多岁了吧!还是很恩爱……洞庭双雁,这外号取得真好,双宿双栖,形影不离……”

  她十分向往,也愿和于磊做一对比翼双飞的同林鸟。

  于磊当然知道她的心事,“苹妹,以后我们也是一样。”

  两人互望,双手紧握,为未知的将来许下相知相守的承诺。

  王卓立依着徐苹提供的药方,为她调制敷药,并熬炼药汤,果然过了两日,徐苹迅速恢复元气,已能起身下床行走。

  徐苹是一刻也等不及,只盼能尽早到啸月派救出父亲。

  这日,众人聚在大厅讨论,苏临渊道:“王兄弟,多谢你画出啸月派宅院的地形图,我们会依照你所说的地方搜寻。”

  王卓立面容愁郁,没有言语。

  徐苹道:“苏前辈,这次不能再麻烦你们了,我和磊哥进去就好。”

  苏临渊道:“多两个人帮忙,胜算更大。”

  于磊提供意见,“如王兄所说,啸月派守备森严,人多反而容易被发现,不如我和苹妹先进去,请两位前辈在城外等候会合。”

  陶青衣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可是……这样一来,你们的处境极为凶险。”

  徐苹道:“他是我的爹,我一定要去救。”

  徐晨也喊道:“大姐,我也要去救爹!”

  “不行!”徐苹立即斥回,“你年纪小,武功又弱,不能去!”

  “于大哥!”徐晨转向于磊求救,于磊只是摇头地给他一个微笑。

  徐晨又吵着,“你们都去,我也要去。”

  徐苹面色微愠,这个她又心疼又宝贝的幼弟呀!“你还不懂事吗?生命交关的事,还要让大姐心烦?”声音哽咽,微红了眼。

  “大姐!”徐晨最怕姐姐哭了,“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徐苹吸吸鼻子,突然拉着徐晨,向洞庭双雁跪了下来,苏、陶二人吓得立即起身扶住他们,“你们这……做什么呢?”

  徐苹不肯起身,“苏前辈、陶前辈,徐苹有一事相求。”

  陶青衣以内力扶起徐苹,“有事好好谈,不要折煞我们夫妻了,来,坐着,小心伤口裂开了。”

  陶青衣言语温煦,举止温柔,让人见了甚为喜欢,不禁想向她倾诉心事,既是温暖,又是信赖,“两位前辈,晨弟承蒙两位相救,对他而言,有如再生之恩,如果二位不嫌弃,我想让晨弟拜二位为义父母。”

  历经世事的苏临渊和陶青衣立刻明白徐苹的意思。此刻,徐国梁生死不明,徐苹又即将涉险相救,而她一直挂心的,就是这条徐家的命脉,她将徐晨托付给他们,也是要了却一桩心事,不再有后顾之忧。

  陶青衣向苏临渊做个眼色,道:“徐姑娘的苦心,我们夫妻了解。我们膝下无子,晨儿活泼可爱,伶俐聪明,我们会疼他的。”

  徐苹心喜,推着徐晨,“还不快跪下,叫义父、义母。”

  徐晨还搞不清楚状况,抬头看了于磊和王卓立,见两位大哥都给他鼓励的笑容,而一边的大姐也含泪点头。再说,苏伯父、苏伯母不仅人好,武功也好,多个爹娘似乎也不坏,于是他跪下,乖乖地磕了三个响头,“晨儿拜见义父、义母。”

  苏陶二人听了高兴不已,“好晨儿,义父义母今日来不及准备见面之礼,将来你用心学习,整套飞雁剑法就是你的绝学。”

  徐晨天真无邪地道:“我已经会翱天剑法了。”

  徐苹喜道,“傻弟弟,快说谢谢呀!”

  “谢谢义父、义母!”徐晨又是磕头。

  于磊在旁看了,心生羡慕,自己的父母,应该也是洞庭双雁这般年纪吧!

  多年来,他无父无母,虽不怨恨,但心底总隐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失落,自小见人喊着爹娘,自己何尝不想有个爹娘来呵护?只是年纪越长,越是掩了他渴求亲情的心。但是,与徐苹相遇之后,她的柔情牵动他的火热,原来,他不是一个无情浪子,内心深处,他是一个多情游侠。想到这里,他又望向徐苹,眷恋地看着这个亲爱的小妻子,将来总有一天,他们也要生养后代,做孩子的爹娘。

  徐苹发现于磊在看她,仍是那深深的缠绵目光,不觉红了脸,却是不好意思发嗔。

  王卓立见了,只是在心中叹气,心中想着,若两派无世仇,或许今日她就是为他而脸红……望了窗外,不知为何,今年这株白梅长得不是很好,花朵黏不住枝干,遇风就落,好像他有家归不得的飘零凄凉,比起情有所归的万里无踪,他更似一个飘泊的断肠人,凄凄惶惶,欲往何方?

  “王大哥!”徐苹喊着他。

  王卓立将眼光从白梅拉回徐苹白里透红的脸蛋,等着她的话。

  “我也有事相求,请王大哥帮忙。”

  “有什么事,我尽力而为。”

  “你懂得医术,我想请你帮我抄录整理薛婆婆的药方,传诸于世。”

  王卓立一惊,“徐姑娘,我并无意要你的秘方,你不必告诉我。”

  徐苹笑说,“这不是只告诉你一人,而是告诉全天下的人。”

  陶青衣道:“薛婆婆这些秘方,从不传世,江湖人士为了得到灵方宝药,无所不尽其极,你这一传世,恐怕就失去秘方的神秘性了。”

  徐苹道:“所谓秘方,就是一个人秘密私藏的药方,越是不公诸于世,越显得药方的神秘,治好一个人,自然有相同病症的人也上门求诊,治好的人多了,口碑出来了,名利双收。病人为了得到医治,不辞千里上门求医,可是在这途中,又有多少人因为等不及,而命丧黄泉?又有多少人付不出高价就死在医家门口?自从学了薛婆婆的医药后,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再看看薛婆婆,她是一个博学专精的医药大家,可是她为了避免别人偷得药方,把自己禁闭在仙药谷中,设了一大堆机关,但还是和锦衣卫结了仇,一把火烧掉她的心血,大概也烧熔了她几百斗的金子。”

  徐苹为薛婆婆流下眼泪,众人静静听着,她继续道:“其实,薛婆婆是一个很孤独的老人,我常在想,若她不是被所谓的不外传秘方给绑住,或许她会有很多徒子徒孙,仙药谷会很热闹的,唉!如今讲这些都没用了。如今她老人家走了,我又因为这些药方惹来有心人士的觊觎,遭逢险难。所以,我也想,秘方到底是害人?还是救人?若我把药方告知锦衣卫,或是其中的江湖人物,难免他们也是视为自家秘方,隐而不宣,那么其他可能因这份药方而得到医治的老百姓,是不是都该死了?”

  于磊见她讲得激动,拍拍她的肩,为她倒了一杯水。徐苹喝了口水,又道:

  “我不要再敝帚自珍了,是救人的东西,就应该拿出来。薛婆婆曾告诉我,药方不要传出去,靠着这些药方诊病,就足以荣华富贵,生活无虞。但我不要荣华富贵,我只要平凡度日,如果因为持有秘方而终日战战兢兢,再多金银财宝我也不要。”

  苏临渊道:“徐姑娘真知灼见,可惜那群利欲薰心的人听不到。”

  陶青衣道:“若薛婆婆能看开,也不会落得火烧仙药谷的下场了。”

  王卓立听完,心中亦是无限感慨,“徐姑娘,那你要我如何帮你?”

  “过去一年,我曾反复思索薛婆婆传下来的几十帖药方,也许她有所保留,而我又不懂医术,很多疑点无法解开,对药性也不能充分了解。王大哥,你懂得医术,或许可以理出一本完整的药书。”

  “能力所及,一定做到。”王卓立许下承诺。

  “我想以‘薛氏仙药谱’刊行,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陶青衣道:“那是最好不过了,标名药方来源,又能纪念薛婆婆。”

  王卓立问:“什么时候开始抄写?”

  “越快越好,就现在吧!”

  于磊握住徐苹的手,“你的伤还没好,不要太劳累了。”

  “我不累,过两天一定要离开,要赶去救爹啊!”

  于磊心疼她,只是捏紧了她的手。

  ☆  ☆  ☆

  夜里,徐苹倚在床上,于磊坐在旁边看顾,而王卓立则坐在桌前抄写,当徐苹背出药方,他就一字不漏地抄录下来。

  接近子时,终于全数抄录完毕,王卓立翻阅桌上一叠写满字迹的纸张,“七十二种药方,千余种药名,多亏了徐姑娘的好记忆。”

  于磊及时为徐苹送上一碗热药汤,她啜了一口,道:“总算不用再记这些拗口的药名,接下来就看王大哥了。”

  “我抄写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药方的种类,有养身、补气、救命等各种不同的功效,对练武之人固然有益,对一般平民老百姓也是受用无穷。”

  “希望‘薛氏仙药谱’的传世,能解世人疾病之苦。”

  “徐姑娘善心,必得善报。”王卓立整理好纸张,准备起身离去,“我再花个几天整理,添些医理说明,叙明刊行缘由,就能送去刊印,一旦流传,再也没有人会为难徐姑娘了。”

  “这要多谢王大哥的帮忙了。”徐苹定睛看他,“从你我第七代起,没有仇怨了。”

  王卓立玩味着这句话,“是的,再也没有翱天、啸月的仇恨了。这本你我合作的‘薛氏仙药谱’就是一个见证。”

  徐苹心中慨叹,六代以前,原应是永结同心的情缘,竟为了一个难解的剑招,缘尽情灭,硬生生拆裂成两个壁垒分明的门派,早知如此,翱天派的祖师爷何必沉迷武学,酿成终生的遗憾?又带给后世如此的纷纷扰扰?

  王卓立道:“夜深了,徐姑娘该休息了,于兄,我这就回去。”他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又回头望向徐苹,“徐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

  “是为了你爹?”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可是,他毕竟是我父亲……”

  “那我死去的母亲呢?”徐苹突然难过起来,“还有死了的一百多个家人、师兄、师弟呢?还有我生死不明的爹爹呢?”

  “唉!”王卓立长声叹息,“我宁可代父受死,也不要再陷于两难了。”

  “王兄,”于磊开口道,“我们明白你的心思,只是前六代的事情总要做一个了结。”

  “以怨报怨吗?”王卓立难过的说。

  “不,我们的目的是救出徐掌门。在这过程之中,我们无法保证你父亲的生死,甚至也无法保证我们自己的生死。但是,我们绝不滥开杀戒,因为我相信,时候到了,老天爷自有他的裁夺,诚如你所说的,善有善报,作恶也必然有恶报。”

  王卓立默然,又看了徐苹一眼,只见她仍是坚毅的神情。

  徐苹深切了解,惟有尽速离开王卓立,才能避免两人恩仇难解的尴尬心情。

  “王大哥,我们明天就离开,你隐居在湖畔,就不要再管外面的风风雨雨。”

  如何不管呢?再怎么坏,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啊,王卓立的眉头又锁上重重忧郁。

  他来到院子。月光下,清冷冷的梅树,枯干颤晃,迎风抖瑟,才过了一夜,梅瓣全落光了。已经过完年,春天即将到来,但是,这株病梅终究捱不过这个寒冬,而他,是否能见到生命的春天?

  第六章  似曾相识雁归来

  往啸月派所在的武昌府路上,徐苹心情紧张,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于磊握了握她的手,“有我在,不要怕。”

  徐苹勉强微笑,仍掩不住忧虑,望向他,也为了纡解情绪,挤出一句不相干的话,“你……又剃须了。”

  于磊的脸上干干净净的,露出青色的髭须,又是另一种俊逸风貌,他笑着,缓和了徐苹的紧张,“我怕未来的岳父大人不认得我了;去年在政阳城,他只看过我不留胡子的模样。”

  徐苹笑了,“莫名其妙跑出你这个女婿,会吓坏他的。”说着,眼泪又滚滚而下,心中还是担惧不已。

  “苹妹,振作!救人要紧,我们快到了,别哭。”于磊竭力安慰着。

  徐苹抹去泪水,点点头,每每于磊的话都能令她安心。

  “进去以后,我们见机行事,你伤口刚好,尽量不要出手,知道吗?还有,短剑带在身上了吗?”

  徐苹摸了摸腰际,也问道:“你的匕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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