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着徐晨的头,“晨儿调皮爱玩,还不太懂事,如今拜了苏兄、大嫂为义父母,凡事就拜托二位了。”
陶青衣噙泪道:“徐掌门放心。”
徐国梁又道:“我现在只担心这个女儿,她心眼儿细,多愁善感,还没一个归宿……”他的眼飘向于磊,话中有话。
于磊知道是时候了,语气坚定,“请徐前辈允许,将苹妹嫁与我为妻。”
“好男儿,就等你这句话,我就将苹儿交给你了。”
于磊长长拜揖,“多谢岳父,小婿一定会好好照顾苹妹。”
得到父亲的祝福,徐苹心有所感,低头拭泪;她的下半生就这样交付出去,从此,于磊是她的丈夫,他们就是夫妻了。
陶青衣见徐国梁中气不足,体虚气弱,恐随时有性命之虞,为了让他真正放心,即道:“徐掌门,捡时不如撞时,不如就让他们在此刻成亲吧!”
徐国梁喜道:“正是,亲眼见长女出阁,快慰平生。”
徐苹只能频频拭泪,像是自我安慰似地,“爹,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苏临渊道:“让我来充当司礼,两位新人就位。”
“一拜天地!”两人向门外跪拜,宣告皇天后土,于磊和徐苹永结同心,相守终老。
“二拜高堂!”再向徐国梁跪下,叩谢父亲生养之恩;承诺岳父,护她、爱她,不违誓言。
“夫妻交拜!”深长的夫妻之礼,是信守婚约的开始,地老天荒,永世不移。
没有红烛,没有喜幛,没有凤冠,只有一对心灵相依、执手对看的新人,徐国梁脸上绽着微笑,心满意足。
苏临渊喊了一声,“送入洞房!”
一对新人没有挪动脚步,又一齐跪落徐国梁面前—深深拜下。
徐国梁呵呵笑道:“起来,起来,你们夫妻患难与共,要珍惜这个情份,好好过一辈子啊!”
婚礼在泪水与喜悦之中,静静完成。明月相照,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七章 江边身世雨悠悠
忙累了一夜一日,深夜里,众人都熟睡了。徐苹卧在于磊怀中,却是无法入眠,但她也不吵他,就是贴在他的心口,细数他的心跳声。
“苹妹,你睡不着吗?”于磊问着,轻柔地抚过她丝缎般的发。
“吵醒你了?”徐苹轻声说着,怕吵到隔房的四个人。他们特地空出这个小房间,让这对新婚小俩口独处一室。
“你睡不着,我也睡不着,你看,月光好亮。”月光筛泄入屋,将屋内烘托成一片朦胧柔和的光辉,而他们也沐浴在这片淡柔月色里。
“好美,我们终于在一起看月了。”徐苹轻喟着。
于磊低头亲吻她的额,“又多愁善感了,我中秋出生的,你看到我,就像看到月亮。”
“那我看到月亮,是不是也像看到你?”
“有我在,你还看月吗?”
“月圆人圆,我都要看,我……”突然没有声音,似是感怀幽叹。
于磊的手在她身上滑移着,所到之处,皆是柔情体贴,“你嫁给我,就是我幸福的小妻子,心里想什么事,都要告诉我。”
她扯着他的衣襟,伸手进他的胸膛,摸着了那条长长的、微微突起的胎记,好像是一条蟠在胸口的长龙呵!她抚着、揉着,细声地道:“我不想离开你,我们不要再相隔两地看月。”
“傻丫头,我们怎么会分开?我们带你爹到山里静养,隐居过日。”
“不要再流浪了?”
“不流浪了。”他的脸贴着她的,轻缓厮磨,感觉她的软滑温嫩,“浪子被妻子绑住了,要老老实实地做个庄稼汉。”
“你以前说,天地是你的家,你不想要妻儿……”
于磊亦探进她的衣襟,抚触她柔软的颤动,“现在不同了,有这么一个美丽温柔的妻子,我不当浪子了,也不要万里无踪了,我要安居下来,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而你,要帮我生儿子。”
徐苹被他抚得全身酥麻,羞怯难当,“谁帮你生儿子了?”
“怎么?还会害羞?”于磊沿着她的颈项吻下,停在她的胸前,“我漂泊这么多年,万万没想到,我会遇上一个女人,而且还是这么爱她、这么需要她……”他又一路吻回她的唇,手中已经为她宽衣解带。
徐苹在他轻柔的律动中,想着未来的幸福美好:父亲身体好了,弟弟也长大成人了;她和于磊守着小屋,养儿育女……没有任何江湖仇怨,一切事情都像月光那么平和柔美,也像此刻那么幸福甜蜜。
月光下,是个安宁无忧的恬适世界。
再醒来,徐国梁的情况却更恶化了,徐苹和于磊不敢搬动他,决定留下来照顾他,并催促洞庭双雁带徐晨离开。
徐晨舍不得离开父亲,陶青衣也道:“再待个两天吧!有事我们挡着,让晨儿陪陪他爹。”
这天,江平浪静,于磊和苏临渊钓了几条大鱼回来加菜,众人围炉吃了,如同一家人团聚般,融洽而愉快。大家心里有默契,避谈徐国梁的伤势。
是不是都平安顺遂了?徐苹问着。
隔日,徐苹扶了父亲在屋外看风景,于磊教徐晨打拳,苏临渊夫妇则闲坐一旁,远方传来马蹄声,定睛一看,原来是王卓立。
王卓立看到徐国梁,露出了笑容,随即道:“你们还没走?”
徐苹道:“我爹重伤,过两日再走。”
“这不行,你们得快点走。”他来回踱着,“我已经将‘薛氏仙药谱’刊行流传,昨天听说徐姑娘以药方换得徐掌门,可是这不再是秘方了,我怕我爹知道后会再对你们不利。”
苏临渊道:“我就是担心这件事,不过,这个地方十分偏僻,应该还可躲上十天半个月……”话未说完,四周传来奔雷马蹄声,众人脸色大变。
沙尘滚烟,十余人骑同时停下,包围住小小的农舍,来人果然是王棠。
王棠高坐马上,指着王卓立,怒声骂道:“你这个逆子,我就知道一切都是你在搞鬼,否则凭那一对男女,如何知道我啸月派的门路?锦衣卫在政阳城抓徐苹时,也让你救走,教我面子往哪放?如今你又帮着徐苹出书了?”
王卓立噤不敢言,低下头来。
王棠又指向徐苹,“好,你诓我?先将秘方流传出去,再骗我抄了下来,幸亏我往应天府路上,弟子通知我市上出了一本‘薛氏仙药谱’,否则我又教锦衣卫看笑话了!”
徐苹不甘示弱,“我诓你?比起你的奸诈,我这是小巫见大巫,药方本是救人,不是让你拿去献宝的!”
王棠冷笑道:“哼!跟你老爹一样,只会说道理,没用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来人啊!统统杀掉!”
王卓立奔上前,张开双手挡住师兄弟,大声疾呼,“爹,不要再开杀戒,不要再造孽了。”
“滚开!我们早已断了父子关系,不要再叫我爹,听着,你们连他一起杀了吧!”
即使掌门下令,众弟子岂敢拿刀剑招向掌门独子?倒是王棠的两个女婿磨拳霍霍。而于磊等人亦随时准备应战。
“你们怎么都不动?”王棠气得跳下马,从怀中掏出一本书,翻了几页,“哼,序文写得真好,什么薛氏药方济世救人,王徐二家合作完成编写,结啸月翱天两派之谊,全是狗屁!”他将药书撕裂,扬了满天的纸屑,“丢尽我们啸月派的脸了!”
王卓立跪在他面前,“是孩儿不孝,孩儿只求爹放过他们。”
王棠指着徐国梁,“他们一家本就是该死之人,我替朝廷清理干净,省得日后锦衣卫大人又来唆。”
“爹,他们没有罪啊!您为了我们两派的仇恨,已经害死太多人,停止吧,不要再杀戮了。”
王棠一脚踢开王卓立,怒斥道:“我为什么会生出你这个败类?我怎么会有这种忤逆的儿子?”
王卓立被踢得跌倒,捂着疼痛的胸口,气息紊乱,猛然呕出一口鲜血。
徐苹惊叫一声,“王大哥。”于磊也赶上前扶住他,“王兄,你不要紧吧?”
“我没事,你们快走,我挡着……”
王棠道:“你挡什么?我先杀了你,”他右掌击出,往王卓立身上拍去,于磊左手扶着王卓立,右掌也往前拍去,两掌相对,势钧力敌。
王棠瞪视着于磊,掌力不敢放松。这个年轻人,功力竟如此精湛,那双眼睛也是如此深邃,就像他深不可测的武功,可是,那双眼为何如此眼熟,好像是好久以前,曾经凝睇过的一双灵秀妙目……他想到了陶青衣,心神一分散,于磊乘机施力,推开王棠,带着王卓立退到农舍边。
陶青衣扶过王卓立,“王兄弟,不要再求他了,没用的。”她幽幽地望向王棠,随即察看王卓立的伤势,如同慈母般地关心照料。
这一望,又让王棠勾起了深埋心底的往事。青衣?红雁?事隔近三十年,面目都变了。不,她不是红雁,红雁早就死了,多年来午夜梦回,总见到红雁一身是血,幽幽无语,就像是方才陶青衣怨慰的眼神……
“岳父……”王棠的女婿打断他的沉思,“我们要杀徐国梁吗?”
“杀,当然杀!”王棠回过神来,目露凶光。
王卓立擦了嘴角的血,向陶青衣点头致谢,又走向前挡住众弟子,“爹,不要杀了,您灭了翱天派,对您又有什么好处?我们两派即使有仇怨,那也是祖师婆婆那一代的事了,却因为她的遗训,让我们两派六代以来的子孙不得安宁,爹,停止吧!停止吧!”
王棠脸色铁青,挥出一巴掌,“你还说?”
王卓立的嘴角又流出鲜血,“爹,权力富贵只是过眼云烟,当今朝政混乱,锦衣卫凶猛如狼,您不要再助纣为虐……”
王棠已经听不下去了,儿子当众教训父亲,这成何体统?他越听越气,数年来的怨怒全贯泄到双掌,强劲力道一击而出,“不孝子,专和我唱反调!”
这一掌力道之猛,震得王卓立狂喷鲜血,仆倒在地。
于磊赶紧蹲下来扶他,一摸到他的脉象,竟是微弱难寻,于磊抬头怒道:“王棠,你竟然向亲生儿子下毒手!”
洞庭双雁亦到王卓立身边探看,徐国梁则摇头叹道:“王棠,名利值何价?好儿难再得。”
王棠自己也是震惊莫名,他虽然不认这个儿子,但血浓于水,骨肉相亲,不是可以轻易切断的。为什么他出手会这么重?难道他也把儿子当成仇人了吗?想到儿子幼时乖巧认真念书的模样,没想到长大后,反而以仁义道德阻挠他的武林事业。虽然他将儿子逐出家门,但他还指望儿子能体谅他的心情,回来协助啸月派,也为他生个王家长孙……
这一掌,打得王卓立严重内伤。他勉强站起,阻止苏临渊为他疗伤,又要走到王棠前面。
于磊立刻拉住他,“别去,他要杀你啊!”
王卓立笑道:“父亲怎会杀儿子呢?”神情是自在安详。
摇摇晃晃走到王棠面前,跪下道:“爹,您的功力……很强,很健康……记得要喝孩儿为您调配的养生汤……不要再结怨了……孩儿不孝,不能再侍奉爹爹……”越说气息越弱,蓦地从靴筒抽出一柄短剑,往自己胸口刺去。
王棠站得最近,却也来不及阻止,在众人的惊叫声中,王卓立已颓然倒下。
临别最后一眼,他看到的是为他悲伤流泪的徐苹,他叹了最后一口气,无怨无憾,阖眼而去。
“天!”于磊抢上前扶着王卓立,“王兄!王兄!”
王卓立胸口涌出大量鲜血,没有应答,已是回天乏术。
是死谏!也是不让他背上杀子的臭名!王棠呆住了,杀伐一生,竟连亲生儿子也死在自己手下,再也没有人继承他的家业,除了那五个不成材的女婿,也没有人可以延续他王家的香火。
于磊悲愤,想抱着王卓立进屋,王棠出声了,“把他放下。”
于磊不依,恨恨地看着王棠。
那双眼!王棠又呆了,像是红雁临死前的幽恨,也像方才陶青衣的眼。“放下,他是我的儿子。”
徐国梁喊道:“于磊,让他们处理吧!”
王棠转移目光,面无表情地命令弟子,“带回去料理后事。”
于磊冷冷地把王卓立交还给啸月派弟子,回到徐苹身边,故意说给王棠听似地,“别伤心,王兄解脱了,不必再为这个无情凶残的父亲为难。”
王棠看了哭泣流泪的徐苹和徐晨,冷哼了一声,“死了我啸月派的人,不用你们翱天派来假哭!来人,把这帮人统统杀掉!”
啸月派诸人犹震骇未平,听到掌门的吩咐,动作不免迟缓,王棠又叫道:“还不快给我杀了!”
徐国梁站起身,“王棠,莫再执迷不悟啊!”不理徐苹拉他,慢慢走上前。
于磊和洞庭双雁挡住杀气腾腾的啸月派弟子,双方展开一场厮斗。
王棠冷眼瞧着徐国梁,“怎样,还有遗言要交代吗?”
隔着一群人的刀剑相接中,徐国梁道:“我想告诉你‘翱天贯日’的真正诀窍,让你明白‘啸月破星’的真谛。”
“好啊!囚你的时候,你果然没有讲清楚,如今你说了,可别指望我会饶你一命。”
徐国梁笑道:“我也快死了,不怕你再添一剑。”
“你说不说?”
“拿剑来,我要以‘翱天贯日’对上你的‘啸月破星’。”
徐苹在旁听了骇然,“爹,不行,您的身体……”
徐国梁示意她退开,又道:“王棠,这是你我最后一次比划。”
他们两人自年轻起,不时有机会较量,两派剑法,总是不分轩轾,如今王棠见徐国梁伤重将死,冷笑道:“你还有力气跟我比划吗?”
于磊在旁听到了,一面应付啸月派的弟子,一面喊道:“岳父,让我来,您不要动!”
王棠讥讽道:“原来万里无踪与翱天派成了一家人了,嘿!徐国梁,好个女婿呵!比起我那几个不成气候的蠢蛋,这点你倒是比我强!”
“多谢夸赞,你也有一个好儿子。”
刺中王棠的痛,他脸色一沉,唤着旁边的弟子,“给他一把剑。”随即也拔出自己的佩剑。
徐苹拉住父亲,几乎哭着道:“爹,危险,我代您上阵。”
徐国梁接过剑,推开她,“退,翱天派和啸月派的恩怨情仇,也要好好算清楚了。”
双剑相击,两派掌门针锋相对,原是系出同门,所有的招式几乎相同,但徐国梁体弱,强撑比剑,仗着经验,闪过好几个险招。而王棠有意看他使出“翱天贯日”,反而放缓招式,不想立刻置他于死地。
一声声剑击,刺痛了徐苹的心,爹爹是在做什么?他是在加速消耗生命啊!她紧抓着徐晨,姐弟俩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