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贱女人!”章纶气得想要打她,回头一看翠萝的脸色,又放下拳头。
雪香更是发飙,“哼!我就知道,你的心全向着这个女人了,当初你不是说要娶我,把她交给我,任由我发落吗?怎么,全反悔了?”
“表妹,你简直不可理喻,娘的叮咛你都忘了吗?”
“表姨妈的话我没忘,是有人见了美色,什么都忘了。”雪香手上始终紧握长剑,倏地转身,剑尖抵在莫鸿的胸口,“今天我非要在这个小子的身上刺个窟窿,让你的美人心疼死,一辈子恨死你。”
翠萝大叫道:“雪香,不准你这么做。”
“呵!我可不是你的丫环,你没权使唤我。”雪香不屑的说。
章纶也叫道:“还没找到雷霆剑,你不可以杀他。”
雪香斜眼看着毫无惧色的莫鸿,“我的表哥,你可以问程翠萝啊!她跟这小子当了一个月的亡命鸳鸯,怎么会不知道剑的去处呢?”
翠萝想要下床,却被章纶挡住,她紧张的说:“雪香,你……你不能杀他,我说……我说……”
“小萝,不能说,我死不足惜,不能再让雷霆剑危害人世了。”莫鸿的脸色平和,视死如归,心中难舍的是深爱的翠萝。
“莫哥哥,不……”翠萝伸出手,想抓住数尺之外的他,她流泪道:“你不能死,我……”
“师父说,雷霆剑的祸害就到他那一代,小萝,再也不关你的事了。”
“还在情话绵绵?章纶表哥,你娘子当着你的面偷汉子,你都不生气吗?”雪香的剑尖刺入半分,殷红的血在莫鸿的胸膛扩散开来。
章纶抢上前,想要夺下她的长剑,“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就是要杀莫鸿,你能奈我何?我得不到我所爱,我也不会让程翠萝得到她所爱。”雪香狠狠瞪视床上的翠萝,长剑已用力刺进数寸。
“莫哥哥!”翠萝翻身下床,跌落在地,惊叫之声不及剑光的劲疾。
眼看莫鸿的嘴角流下血丝,眼看他眼眸眷恋的深倩一点点地消失,翠萝奋力爬了一步,眼里奔流而出的洪水阻绝了她的去路。
突然,雕花窗子被撞飞,满室激扬起窗纸木屑,一条灰色人影迅速跃入,一掌推倒错愕的章纶和雪香,另一手抽出莫鸿胸口的长剑,一俯身,抱起了莫鸿的身躯,向外弹跃而去。
翠萝心口一疼,人就昏了过去。
☆ ☆ ☆
庭院深深的章家大宅,翠萝自从被章纶送回来之后,便不曾开口说过话。
能说什么话?他们还不是要探出雷霆断剑的所在?
莫鸿叫她不能说,她绝对不说,她不能让他白白死去,更不能枉费爹娘临死前护她、爱她的决心。爹娘都是善良的人,他们宁愿自己是最后一名受害冤灵,也要保全女儿终生平安。只是,雷霆剑的诅咒太可怕,就像是一道魔箍,紧紧地钳住程家后代的命运,把不知世事的她也卷入了。就连无辜的奶娘和镯儿也因此而死,还有……还有下落不明的莫鸿。
她不知道那个灰衣人是谁,章纶为求早日寻得最后一截雷霆断剑,双管齐下,不只盘问她,更是马不停蹄地追查莫鸿和灰衣人的下落,一个多月来,却是毫无头绪。
莫鸿最后的眷顾与不舍,此时犹在翠萝的心头盘旋,他爱她这么多年了,她才刚开始懂得爱他,老天却不给她任何机会,强行夺走最疼她的莫哥哥,教她一人如何独自活下来?
章纶怕她不屈服,闹自杀,除了门外看守的壮丁外,又派了两个健壮的仆妇牢牢的盯住她。
自杀?呵!她是想死,只要她死了,她就是雷霆剑真正的最后一个牺牲者,那班江湖人士再也休想找到断剑。
交出断剑是一死,不交出断剑也是一死。可是,她还要再见莫鸿一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她想告诉他,她这辈子来不及爱他了,只等下辈子再续情缘。
魂牵梦系的还是枫林山庄内的欢笑,以及他温暖厚实的胸膛,和那夜夜交握的指节。
不再有眼泪,她的泪缸是为莫哥哥而贮的。
吱嘎一声,仆妇打开房门,进门的是水中仙。
她已经来第三次了,一次比一次脸色难看,若非章纶他们没有本事从翠萝口中套出答案,水中仙是不屑跟这个无知的女人打交道的,更何况当年她和他们程家还有毁容失明之仇,留她一命,不过是缓兵诱敌之计罢了。
她和莫鸿,总有一个人知道断剑的下落。
“翠萝,见了婆婆还不行礼?”水中仙语气高傲。
翠萝依然相应不理,短短几个月内,接连发生变故,她的心都痛得没有知觉了,还怕他们的威胁恐吓吗?挨饿、受冻、刀剑架颈拷问、她全都熬过来了,她只想说:莫哥哥,小萝变勇敢了,你看到了吗?
果不其然,水中仙扬起手掌,狠狠地往翠萝的脸上掴去,她脚步踉跄,粉颊泛起五根指印。
“大胆的丫头,跟你母亲一样好强,你以为不开口,我就奈何不了你吗?再让你饿上三天,看你还不跪地求饶?”水中仙的单眼露出凶光,脸上的凹洞更形可怕。
翠萝还是不说话。
“留你的目的,无非是要钓那个长工出来。真是失策!我看他都死了,留你也没用,我就不相信翻遍全天下,找不出最后一截断剑!”
翠萝还是冷眼以对。
“不说话?好!变成死人就不能说话了,就让你如愿吧!”右掌再度举起,欲往翠萝击下。
“娘!娘呀!”章纶抢了进来,拉住水中仙的手,“不要杀她,她武功不好,逃不出章家,也做不了什么事,您就暂且饶她一命吧!”
水中仙亦是瞪视他,“你三番两次阻止我杀她,就像雪香说的,你爱上她了吗?”
“啊……好歹……好歹翠萝也是孩儿明媒正娶的媳妇,而且,我们还没有问出雷霆剑的下落,再说,莫鸿也一定会来找她。”
“找她做什么?双宿双飞,留你让别人看笑话?纶儿,你何时变得如此软心肠?”
“娘,您也知道,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和翠萝……”
水中仙勃然大怒,“恩?那我瞎掉的一只眼,还有你死去的爹爹,都要感谢他们程家的恩惠了?”
“孩儿不敢,娘,您别动怒。孩儿知道娘为了替爹报仇,隐忍了三十年,孩儿知道娘亲所受的苦,必定为娘寻回断剑。今天且让我来跟她说,保证给娘一个满意的答案。”章纶嘴上说着,眼睛已经瞟向角落的翠萝。
水中仙看到儿子痴迷的眼光,没好气地道:“你要怎么说服她无所谓,雪香那儿你要交代清楚,我可也是允诺你们的婚事,你不能让为娘的失信,在你表姨妈那儿抬不起头。”
“娘!您放心。”章纶又是好言相劝,极尽谄媚奉承之能事,说好说歹才劝走水中仙,接着又把两名仆妇赶出门,回头便下了门闩。
翠萝缩在房中一角,无处可去,可她不惊慌,神情坚定如石。
章纶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这不是过去退缩软弱的翠萝啊!他不由得怯声地叫道:“娘子。”
背后就是墙壁,翠萝见他靠近,贴直了壁面,额头冒出冷汗。
“娘子,别怕,我是你的相公,我不会伤害你的。”他一步步走向前,“雪香妹子太泼辣,老缠着我不放,可你是我的正室,她顶多是个偏房,将来她还是得听你的。你脾气好,又温柔,跟以前爱玩的小姑娘不同了,所以相公是真的爱你,你只要听相公的话,相公天天疼你,好不好?”
翠萝不去看他。
“害羞啊?又不是没有裸裎相见?”章纶伸手一揽,抱起了她,往床上走去,“真不知道你看上莫鸿哪一点?没钱的穷小子,相貌普通,胸无点墨,终日忙着扫地补墙,功夫也不行,这种人有什么出息?”见翠萝在怀中挣扎得厉害,又补上一句,“更何况他弑师夺剑……”
“住口!”
章纶把她放到床上,压着她的手,笑道:“娘子终于开口了,你开口就叫我住口,好。我住口,那你来亲我吧!”
“无耻!你们才是杀害我爹的凶手。”
“那是朱誉杀的,不关我的事。”
“你们是一伙的,邪魔歪道,天理不容。”
“好犀利,娘子,什么时候你也变得和雪香一样凶悍?不可以,相公不会喜欢喔!改天我找个温柔的小妾回来,你可不能怪我哟!”
他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她嫌恶地转过脸,苦于身体被制,只能徒劳地扭动。
“娘子,我们好久没有在一起了,阴阳不调和,难怪你的脾气不好,来,陪相公睡一觉,明天起来,一切烦恼都忘了。”边说边抚上她藕葱似的手臂。
翠萝咬着唇,睫毛已被泪水浸湿,她告诉自己不能哭,绝不能在恶人面前哭,虽是身不由己,但心是莫哥哥的,无论生死。
莫哥哥,你说的好,身躯不过是皮相,你说,你爱的是小萝的心,不是小萝的身,即使小萝变残、变丑、变老,你都会永远陪伴小萝。可是,一个多月了,你怎么会舍得抛下我那么久呢?如果我能丢下这副臭皮囊,是不是可以到那鸿蒙太空,以我的心,重新寻回你的心?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一起去找爹、娘、奶娘,还有胆小的镯儿,好不好?莫哥哥……
翠萝转念至此,任章纶在她身上恣意亲吻,待他的舌尖只到了她的唇齿之间,就用力的咬下……
章纶突然跳起来,抓着翠萝的衣襟,“贱人,你打我?”
不待她的反应,一条颀长的人影从天而降,身手矫捷,落地无声。
来人精神飒爽,浓眉大眼,直立在章纶面前,赫然就是莫鸿!
翠萝终于掉下泪,是惊喜的泪水。她的莫哥哥终于来了!
莫鸿不疾不徐地道:“是我打你。”
章纶惊道:“你没死?好,自找死路。”他跳下床,出掌前攻。
莫鸿轻快地纵跃,身轻如燕,掌法毫不含糊,招招直取章纶的要害。
接过几招,章纶惊讶于莫鸿的功夫,他不是个只会耍弄拳脚的下人吗?何时学到师父的内力真传?
他竟然会节节败退?莫鸿不用剑,却能化手臂为长剑,把一套金枫剑法使得虎虎生风。不可能的!这套剑法也是自己所熟悉的,为什么他不能找出破绽,化解莫鸿的攻势呢?
刚要唤来救兵,穴道已经被莫鸿的快速手法制住,他软软地倒卧在地,发出一声叫床似地呻吟,眼睁睁的看着莫鸿抱起翠萝,飞身于椽上屋瓦破洞,消失在一方星斗之外。
第九章
雷霆魔障
城外的破败古庙内,簧火微明,跳着星星的红点,映出室内三条暗长身影。
翠萝紧紧抱着莫鸿,又是笑、又是哭,不住地亲着他的脸,捏着他的身子,像是要证实他的确还活着,口里则不断地叫着莫鸿。
莫鸿亦是怀抱挚爱的翠萝,几滴情泪滴落到她的如云秀发。
倾倒的佛像边,坐着一位灰衣僧人,他无视于人间儿女情长,依然是阖眼打坐!一派自在安详。
翠萝眼里只有莫鸿,“莫哥哥,我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莫鸿不停地亲吻着她的发丝,“我不是就在这里吗?”
“好像在作梦,我……差点撑不下去了……莫哥哥,你不能留下我一个人啊!”她又埋到他的怀里痛哭。
方才莫鸿瞧见她手上、脸上的瘀伤和血痕,那都是水中仙和雪香为了逼翠萝就范,暴力相向所致。
他心头一痛,轻柔地拂过她的发,“噩梦都过去了,我不是说过,我会保护你一辈子吗?”
“你再不来,我就要咬舌自尽了,我是你的,不能再让那个坏蛋欺负我。”
“唉!又让你受苦了,可恨我身受重伤……”
一语提醒翠萝,“你的伤?你都好了吗?”她伸手探进他的身体里,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摸索到一块突起的硬疤。
莫鸿吃疼,不觉闷哼一声,翠萝慌张地拿出手,流泪道:“抱歉,我……我……不小心……”
莫鸿轻吐一口气,按按胸口,“不要紧的,躺太久了,才跑了一段路就不济了。”
“你尚未复元,就回来救我……”翠萝走开数步,来到门边,垂下眼帘,“都是我不好,我不生病就不会进城,更不会害你受伤。”
“又说傻话了!”他柔声斥责着。
“这些日子来,我想了很多,其实你大可不必理会雷霆剑,离开这里去过你的生活,我若被他们逼死了……下辈子再来当你的……你的妻。”她的头垂得更低了。
“不,不要下辈子,就是这辈子。”他的大手稳实地放在她肩上,以火烫的唇摩挲她的鬓发,“你是我的妻,我是你的夫,我俩同生共死。”
生死与共,这不也是她想说的话吗?
若日与月相遇,是否也是这般震撼?到那时,若大地万物仍在,请见证他俩的真心吧!翠萝倒在莫鸿的怀中,以泪水诉尽她的感动与喜悦。
“莫哥哥!”翠萝抬起脸,迎上他的唇。
他的心掀起千叠浪,汹涌澎湃,只能以热烈的亲吻来回应,也把他的浓烈爱意吻进她的心底深处。
泪水已干,换上的是酣醉似地甜蜜。
星月灿烂,点点银光逐渐唤着他们回到现实,一阵寒风吹来,使翠萝打了个哆嗦。
莫鸿拥紧她,带她到门板后的背风处坐下,“天一亮我们就离开这里。”
“我们要去哪里呢?”她紧偎着他问着。
“大师会带我们走。”
“大师?”翠萝这时才发现破庙内还有一个灰衣僧人,虽然隐约见他闭目养神,但是刚刚她和莫鸿的亲热,不全教他看见了?而莫鸿竟也当着灰衣僧的面与她搂搂抱抱,想到此,她一张粉脸烫得像个火笼,不觉掐住莫鸿的手。
“啊,怎么了?”莫鸿不解的问。
“有人在看,你还……还跟人家亲嘴!”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大师早已入定……”
翠萝突然想起,“是剑空大师吗?那时是他救了你?”
“是大师救了我,可是他不叫剑空,他的法号是‘无有’。”
翠萝略感失望,“爹的遗言是要找剑空,不过既然无有大师救了你,天明后我会跟他跪谢。”
“无有就是剑空。”莫鸿说。
“什么?莫哥哥,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嘛?”
“叫剑空,表示心里还有剑,即使是空,总是摆脱不了剑。莫兄弟在门外求见的那一个月,是贫僧的魔障教贫僧看清了那把剑还是存在。”无有和尚述说着。
他看起来苍老,须眉尽白,光滑的脸上却只有几道细纹,教人猜不透他的年纪,更教人摸不清他的心思。
“改名‘无有’后,无有,有无,天高地阔,自由自在,贫僧苦思了三十年,终于得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