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儿根本不知道他的问题是什么。她想了一下,猜测他大概是看到吴阳不肯帮忙的举动而生气,他真爱生气。
她赶忙解释,「是啦,都是小阳不好,他应该主动帮忙扛刀的,但是这也不能怪他。」她停下来,略带责怪之意地看了乔拓一眼,都是他没教好,但她不会没礼貌的点明。
「没关系,我知道你很忙,我以后会多训练他,这样你以后就不会常常生气了。」她踮起脚尖,安慰地拍拍乔拓的脸。
所有人都为她捏把冷汗。她竟敢暗示这件事是堡主的错,还伸手拍打他的脸颊。
「妳认为我常常生气?」她小手柔嫩的触感还留在他颊上。
「也没有啦,只是我看到你的时候,你都没有笑容。人要常笑才不会老。」
她老实回答。
「妳认为我老?」乔拓莫测高深地盯着她。
馥儿红了脸,结巴地说:「也没有很老啦。」她看到乔拓的眉头又皱起来,赶忙又说:「真的不老,只比表哥老一点而已。」
一说完她就吐吐粉红色的舌头,没事冒出最后那一句做什么?她偷觑乔拓一眼,还好他没再皱眉。
她赶紧转移话题,「你到这儿来做什么?表哥呢?」
乔拓好笑地看着她,她还没回答他到这儿做什么,反倒问起他来这做什么。
「妳忘了待会要去看新房子了吗?」
「没有啊,我正要过去。」
「那妳在这儿做什么?」
馥儿又红了脸,奇怪,怎么每次一碰到他,她就会特别容易脸红?
「没有啦,你待会就知道了。你先走,我一会儿就过去。」她边说边拉拉乔拓的衣袖,摧他往外走。
乔拓心不在焉地想着她颊上可爱的红晕,提醒她不要拖太久,再吩咐吴阳、赵香好好照顾她后,便顺着她的意先离去。
馥儿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竟觉得有些不舍。她若有所思地甩甩头,转过身。
这一转身,教她惊得退了一步。
厨房里几乎所有的人都站在她身后,拿崇拜的眼光望着她。
老天,刚才那位真是他们的堡主吗?像猛狮一样冲进来的堡主,居然她拍拍脸颊后就像只绵羊似的带着笑容走出去!
这娇小的姑娘居然敢挺身面对大堡主的怒气!连二堡主都办不到的事,她却办到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馥儿看到一大群人的眼光定在她身上良久,心下一忧,他们该不会是被乔拓吓呆了吧?她担心地问:「你们没事吧?」
吴阳顿感愧疚,他对馥儿的态度并不是很好,她却主动替他说话。他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全心全意地护卫她。
他伸手接过韩叟手中的大刀,开口问道:「小姐,好还要做菜吗?」
馥儿站在大炉子前无聊地等吴阳回来。配料都准备好了,就只缺当主材料的牛肉。
「小香,这个锅子大得像澡盆,锅铲粗得像扫帚,我先试炒看看。」她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顺手放了两根长葱到锅子里。
大伙紧张地看着她纤细的玉手握着大铲柄往左一挥,原本站在馥儿左边的人全都快速地低头往下蹲。
馥儿根本没注意到他们的举动,见自己一铲挥空,面色微窘。她秀眉倒竖,使尽全力再往右一铲,定眼一看,「呀!小香,我那两根葱怎么不见了?」
馥儿困惑地左右张望,这才发现一伙人都蹲着。
「小……小姐,妳的葱在小的这儿。」
听到话声从身后传来,馥儿立刻向后转。
韩叟蹲在她右后方,距她约十步远,微秃的头顶上挂着一根凹折的葱,细软的一端垂在他的右眼前,另一根葱躺在他面前的地上。
馥儿的脸倏地涨得通红。
韩叟很快地把葱捡起来,走上前交给她。
馥儿面红耳赤地向韩叟道歉后,转向赵香掩饰地道:「小香,我想我待会再炒好了,我们先去看看小阳在干嘛,怎么这么慢?」
馥儿拉着赵香的手逃难似的朝吴阳消失的侧门跑去。
临出门前她想起一件事,回过头对蹲了一屋子的人说:「对了,请你们帮我先把锅热好,我待会回来再练习。」
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应好,等馥儿一离开视线,他们对望一眼,随即作鸟兽散。
以馥儿小姐炒菜的架式,再加上她近来的名声,他们最好先把自己裹得密密麻麻的,以策安全。
馥儿一出侧门就看到一座草棚,用竹栏分隔成好几个圈子,饲养着牛、羊、鸡、鸭等日常会吃到的牲口。
她踮脚一望,吴阳正拉着一头小牛,往左边的一座磨石平台走去。她一边欣赏着一头头牲畜挤成一堆、抢饲料的可爱模样,一边朝吴阳走去。
吴阳丝毫不费力地就把选中的小牛固定好,大刀举起就待砍下。突然,一记锐利的尖叫声响起。
他惊得霍地转身,手中的刀堪堪对上嘴巴还没闭上的馥儿小姐。他赶紧把刀口移开,又吓出了一身冷汗。
馥儿像是没看到这把两度威胁她性命的刀,硬挤到吴阳和小牛之间,挡在小牛前面说:「你不能杀它!」
「我不能?」吴阳呆呆地重复。
「你不能。」馥儿边喘大气边点头。
「可是小姐,妳不是要煮牛肉清汤吗?」随后跟过来的韩叟问。
「我改变主意了。它好可爱,对不对,小香?」馥儿回头看向赵香,彷佛她若回答个「不」字,绝对会死得很难看。
「是啊!」赵香搞不清楚馥儿现在到底要做什么,但顺着她的意准没错。
这时,馥儿身后那头差点成了刀下亡魂的小牛叫了一声。
「你们看,它在跟我打招呼呢!」馥儿回身,拍拍小牛的头。「我要养它,小香,待会别忘了顺便带它一起去新居。」她忽然想到小香的记性不好,连小阳的名字都忘了好几次,所以她又叮嘱一次,「千万别忘了,不然它会难过。」
牛会难过?韩叟觉得头昏,他吶吶地开口:「小姐,不把它宰了,妳哪来的牛肉做汤给堡主吃?」
「但它这么可爱,堡主吃了一定会寝食难安,对不对?」馥儿一脸希冀他同意的样子。
「对……对啊,小的怎么没想到。」韩叟发觉自己又开始流汗了,他抬手擦擦头上的汗。「那小姐不煮了?」
「要啊,我只是不煮牛肉而已,我炖鸡汤好了。」鸡的头尖尖、屁股翘,比牛丑多了,要杀也比较杀得下手吧?她心里想着,举步朝鸡圈走去。
吴阳叹口气,无奈地和韩叟对望一眼,跟在她后面。
到了鸡圈,一只只白胖的母鸡看到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咯咯地到处惊飞乱跳。吴阳随手捉了一只,看看手中的宰牛刀,心想这会儿真是杀鸡用牛刀。
馥儿看着吴阳拎着鸡脖子往外走,老母鸡的翅膀拍个不停,忍不住一阵反胃。
「等等。」
听到她再度大叫,吴阳无奈地停步转身。这会儿又是什么事。
「小姐?」
「我想我们也不能杀这只鸡。」
「小姐!」他真搞不懂这个奇怪的小姑娘。「妳不是要炖鸡汤吗?」
「没错,可是……可是……」她瞪着肥母鸡,脑袋里飞快地想挤出个理由,「它可能已经怀孕了。」
「怀孕?」吴阳一脸错愕,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不由自主地跟着她重复。
「对,它怀孕了。」馥儿像得救一样地松口气,觉得这个理由太完美了。她理直气壮地环顾他们道:「大家都知道母鸡随时会下蛋,对不对?」
吴阳再度不由自主点点头。
馥儿见他同意,开心地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懂的。」
一头雾水的吴阳手指向自己的鼻子,呆呆地问:「我懂了吗?我懂了什么?
怎么我自己不知道?」
馥儿不满地看他一眼,小阳不仅礼节需要再教育,连推理能力都需要再加强。
「就是它的肚子里可能已经有宝宝了嘛!有宝宝的鸡是不能杀的,我们要给它吃得更好,这样它才会下更好的蛋,如此我们就不止有一只鸡,还多了一颗蛋。小香,妳说对不对?」她望向嘴巴已经有好一会儿没阖上的赵香。
「对呀,」赵香咽口唾沫,「我们不能杀它,因为它有宝宝了。」
吴阳和韩叟认为她也疯了。
「很好,你们都懂了。」馥儿高兴地说,「我们选别的好了。」
其他三人齐声呻吟了一下。
乔拓和萧云坡在书房里就着摊在桌上的地图,讨论马师爷请托的事。
「大哥,这次诱捕刺客的事,不管任何理由,不可以再让给庭毅那小子。」
萧云坡只要一想到那小子正在外逍遥就一肚子气。他担心金庭毅明天一回来,又抢走他活动筋骨的机会。
「你们老是为了这种事争吵,不嫌累吗?」乔拓失笑。
「不累,不累。只要能出去走走,吵几次都不累。」开玩笑,再闷在堡里办公,他一定会未老先衰。
萧云坡伸伸懒腰,往后靠向椅背,手中把玩着瓷杯。「对了,我那位『表妹』 呢?你刚才不是说她很快就会过来,怎么等了半天仍不见人影?」
乔拓皱起眉头道:「吴机,你去看看是什么事让小姐耽搁了。」
肃手站在他们身后,长相和身材跟吴阳一模一样的大汉抱拳应声「是」,衔命而去。
「我们派出去的人,有没有找到什么有关馥儿的线索?」乔拓低下头,继续研究桌上的地图。
「没有,明天我会吩咐他们把范围扩大。不过,说不定庭毅认识她。」
乔拓闻言抬起头,「什么意思?」
萧云坡耸耸肩,「我只是想,方圆百里我们都探听过了,丝毫没有着落,看她那种娇弱的体形,不像北方姑娘的高大健美,反倒有几分江南美女的味道。庭毅在南方的人脉广,说不定见过她。」
想到三师弟有可能见过她,颇让乔拓不是滋味。
虽然到目前为止,他还是理不清自己对馥儿的感觉,但有一点他相当明白,他不愿她离开。所以他发挥他的影响力,没有告知官府,也不管云坡的顾虑,硬是把她留下。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每当她的目光转到云坡身上太久,他就觉得心生一阵醋意。若说女人看见云坡是趋之若鹜,那对庭毅可用飞蛾扑火来形容。他这两个师弟的英俊容貌对他从来不是困扰,有时候还会被他取笑,而今牵涉到馥儿,他光用想的就觉得心中升起一股怒火和强烈的占有欲。
她会不会被他们吸引?就像多年前那次一样。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开始阴霾。
萧云坡一看到他的神色,就知道大师兄又想起李媚情那件事。忖度半晌后,他冒险提起多年来被严禁的话题。「大哥,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乔拓看他一眼,知道他想问什么。他平淡地回避,「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萧云坡大胆地切入核心,「但是伤害还在,对不对?」
乔拓又看他一眼,伸手斟茶。「不对。」
他一说出口,就发觉自己真的已经不在乎了。愤恨,也许还有一点,但是不再像事情刚发生那几年,有股椎心刺骨的失望和落寞。他讶异于自己的改变。
「既然伤害不在了,为什么还不能谈?」萧云坡紧盯着他的神色变化。
「不是不能谈,只是我觉得没有必要浪费口舌在那种事情上。」
萧云坡有些振奋,以往只要有人提起这个话题,大都会被乔拓一眼瞪回去,这次却与往常不同,他正想追问下去时,一阵骚动自乔拓身后敞开的书房门外渐渐逼近,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蓦地起身,顾不得翻倒了椅子,满面惊奇地看着乔拓后面。
乔拓正在奇怪这个一向不轻易放弃的师弟,这回怎么这么早就打退堂鼓,不由得抬头望,刚好看到萧云坡诧异的举动。
乔拓皱起眉头,侧转身自肩后望去,一看之下,也立刻站起来。
一头尾巴着了火的小牛正朝他们狂奔而来。那牛背上坐着……不对,是挂着一只猫,而馥儿拎高裙子,露出半截修长的小腿,正香汗淋漓、气喘吁吁地追在它们后面,小嘴还不断尖叫,「大胆!快下来!」
一群仆人提着水桶追在她后面,不时要注意不让水溢出来,又要忙着赶上馥儿,好不狼狈。带头的吴阳不停地大吼:「小姐,快停下来,火,火啊!」
他是不是吓昏了,干嘛一直叫着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馥儿提醒自己要在训练吴阳的项目中再加上一条──加强定力。她边跑边回头大喊:「我知道它着火了,你不用再叫了,快救它。」说完,更加奋力地朝前跑。
乔拓和萧云坡刚闪身掠到一旁,小牛和一大群人就冲进来。众人的狂吼声夹杂着桌椅倾倒的声音,霎时把乔拓的书房吵得像市集一样热闹。
「搞什么?」他生气地大吼,但没人有空理他。
萧云坡已经加入这场混乱,追着背部和尾巴都负痛的小牛,试图把胖猫捉下来。
「拓哥哥,快点,快帮我把小牛拉住!」馥儿从他面前跑过。
「馥儿,妳给我停下来!」乔拓胆战心惊地看着她跳过一张倒地的椅子,但她身后怎么有亮光?乔拓定睛一望,老天!馥儿的后裙襬燃着几点星火,火苗有渐渐变大的趋势,愈烧愈高,她自己却还浑然不觉,径自忙着追小牛。
乔拓低咒一声,健臂一伸,捞住二度绕到他面前的馥儿,搂到胸前。「妳……」
他才说了一个字,一桶桶冷水就朝他和馥儿兜头淋下。
书房内顿时呈现不寻常的宁静。
吴阳等人高举着空水桶,惊恐地看着水一滴滴地在大堡主的身上汇成小溪往下滴落。大伙不约而同地猛吞一口唾沫,纷纷丢下水桶,飞冲出去找毛巾。
乔拓顾不得满头满身的冷水,当机立断撕掉馥儿身后的一大片裙襬。
「啊──你做什么?」馥儿尖声大叫。
她被他搂过去时已经吓了一大跳,如今他居然还动手撕她的裙子。她反射性地往他胸前一推,却被强健的肌肉反震得倒退一步,一脚踩到自己的襦裙内衬,笔直地朝后倒去。
乔拓见状,赶紧伸手去捉她的肩膀。
「大哥,小心!」萧云坡大吼。
他喊得太迟了。小牛自斜后侧猛撞上乔拓的背,他闷哼一声往前扑倒,跌在馥儿身上,但没忘记用手肘撑住自己的重量。
牛蹄踩过他右肩,朝左边窜去,跟在它后面企图抓住它的萧云坡来不及煞住脚步,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了,干脆拿乔拓的背当跳板,「喝」的一声骑到牛背上,试图使它停下来。
乔拓被他用力一踩,两肘一弯,颀长有力的身体顿时紧贴上馥儿的娇躯。
「你不要过来啊……」馥儿的声音逸入乔拓的唇内。她的脸颊蓦然飞上两朵红云,呆呆地瞪着乔扣近在咫尺的鼻梁,动都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