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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人小精灵 page 4 作者:云弄影

  于是他们三人各据一方,围着裹得像粽子的馥儿。

  其实,馥儿的意识一直都在半醒半睡的状态。在她的梦境里,有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持续地出现,但她就是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他们有时对着她笑,有时又焦急地对她喊着什么。

  有几次他们近得好像她一伸手就可以碰到他们,但没等她伸手,他们又快速地飘远,消失在黑暗里。这时,她就会觉得很难过。

  奇怪,怎么愈来愈热了呢?发着高烧的馥儿不舒服地扭动身子,她不会是死了吧?

  但她怎么没见到佛祖?不知道是谁告诉过她,好人上天会见到神仙来接引。

  她秀眉略蹙,有些害怕地想,该不会是她做了什么错事,被打入十八层地狱遭受炼狱之火的折磨吧?

  她努力思索她犯过的罪,但是脑袋里却一片空白。她想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不是事实,可是眼皮重得像铅板一样。她又想挥动手臂搧掉热气,却不知道是谁把她的手绑得死紧,害她连手指都动不了。挫折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沮丧地想要大叫,随即想到这不是大家闺秀该做的事。她应该是大家闺秀吧?她忽然怀疑。不过没关系,就算她原本是个村姑,总有权利死得像位大家闺秀吧!

  要死也要死得有尊严,她吞下泪水,勉励自己。

  恍惚中,她的眼帘半开。蒙眬的视线里,有三道飘忽不定的身影围绕她左右。

  好可怜,你们也跟我一样是来受火刑的吧?她满怀伤感地看着他们,实在爱莫能助,只能为他们一掬同情之泪。想着想着,她又哭了起来。

  乔拓皱眉看着突来的泪水滑下她的脸颊,伸手轻轻抹掉她顺颊而下的泪珠。

  「她到底梦见什么?」站在一旁的萧云坡好奇地问。

  乔拓回他一个「我怎么会知道」的眼神,心下一阵疼惜,她大慨是梦到什么悲惨的往事,希望她能早点脱离这场恶梦。

  馥儿看到彷佛有只大手朝她伸来,之后就觉得脸上一片清凉,她刚刚的同情立即一扫而空。她不平地想,为什么同在炼狱,她这么热,这个「可怜人」却这么凉?她被绑着,而他却还可以移动手臂,难道她犯的罪比较重?

  她又难过地垂泪,这次是为了自己。虽然她想了老半天,还是不记得自己是谁,但是她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这么坏。

  清凉的手又贴过来,她蓦地想到一件事,这个「可怜人」一定是刚受完「水刑」就来这儿接受「火刑」。她立刻为自己刚才的嫉妒心道歉,她决定主动贴过去示好,顺便把自己「火热」的感觉告诉他,也许他们可以「冷热中和」一下。

  她不好意思承认的是,其实她需要他的「清凉」。但是她理直气壮地告诉自己,反正他把清凉给她一点,又不会少根筋断根骨,何乐而不为?

  乔拓和萧云坡只见她呢哝两句,还没听清楚她在讲什么,就讶异地看着她被裹得死紧的娇躯一曲一弓地挨近乔拓,口中还念念有词。

  乔拓连忙想要收回在她颊上稍嫌停留过久的大手。

  哎呀,小气的「清凉」,你不要跑!馥儿黛眉一扬,奋起余力,头往上抬。

  乔拓的手突兀地停在她脸上,进退维谷。他的俊脸微红,一脸尴尬。

  她居然张口咬住他的衣袖!

  他试着拉开,却只令她可爱的脑袋瓜子左右晃动。她皓白的贝齿紧咬着不放,脸上尽是坚决。

  萧云坡忍不住爆笑出来,「老天,她到底把你当成什么?李子还是桃子?」

  「你再说一个字,小心你挺直的鼻梁!」乔拓带着威胁的口气喝道。

  被乔拓的拳头砸到可不是件好玩的事。萧云坡立刻止住笑,然而口里像含了颗馒头一样,憋得鼓鼓的。

  哼,白无常,笑什么?你别想抢走我的清凉,否则我跟你拚命!馥儿美目狠狠地瞪「白无常」一眼,嘴巴动了两下,用得意的眼神告诉他,我看你怎么抢得走!

  萧云坡看到馥儿又把乔拓的袖子咬进两口,终于忍不住地笑得呛出眼泪。他不理乔拓杀人似的眼光,边笑边说:「大哥,我从不知道你的袖子很可口呢!」

  现在他开始庆幸没有去押镖,要不然怎么看得到这么精采的一幕。

  馥儿期待地等着「清凉」再度抚上她的脸,但是等了半天,他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决定采取主动。

  她辛苦地朝他贴近,他却似乎愈跑愈远。她觉得这个「可怜人」不只很可怜,还很「笨」!一点都体会不出她的用意。

  萧云坡忍不住又问:「她到底想做什么?」

  白无常,不要吵,要处罚我,待会再说!她用自认凶狠的语气,咿咿唔唔地威胁他。

  看她心急地一路扭到床沿,乔拓往前跨一步,防她掉下床,馥儿这时刚好抵着他的大腿停下来,还把脸上细细的汗珠都擦到他的衣服下襬上。

  嘿,你总算跑不掉了!至此,她总算满意地停住不动。

  「她大概是梦到被人追逐。」乔拓心里有点得意,因为她选择了他这边、而非萧云坡那边当她的避风港。

  萧云坡还是一脸笑意,但同意地点点头,「她刚才一定是想向我求救。」

  赵妈一脸不忍,心中喑叹,真是可怜的姑娘!

  馥儿贴着「清凉」,甜甜地沉入舒适的梦乡,小嘴仍满足地咬着乔拓的袖子……

  第三章

  馥儿的烧直到第三天才退,她一醒来,被乔拓派来服侍她的赵香--赵妈的女儿──立刻差人通知乔拓。

  乔拓刚从城里回来,一接到消息,立刻赶过去。这三天来,他每晚一处理好公事,就会到他的房间如今已被馥儿占据的床畔,守着沉睡中的她,直到晨曦初露,才回他目前暂居的客房歇息。

  他不情愿地承认,他是怕她一作恶梦,又咬住某个刚好在床边的人衣袖不放,更怕那个人刚好是萧云坡。他不解自己心中的那股占有欲。

  刚跨进浩然园的拱门,就听到娇嫩的声音自花厅内传出来,他不禁放慢脚步。

  「妳看我脸上是不是写满了疑问,很可怜哪?」馥儿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赵香煞有其事地在她脸上左看右瞧,「小姐,没有啊,妳的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有看到任何脏点。」然后回身继续擦她的桌子。

  馥儿气得恨不得掀桌子。不行,她眼波一转,再换个策略好了。

  「小香,」馥儿温言软语地再度叫唤赵香。「我到底是谁?这里是我的家吗?

  妳说句话嘛,我不会告诉妳那位堡主的,好不好?我保证。」

  赵香专注地改擦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骨董花瓶,对馥儿的问题充耳不闻。堡主早就下令,任何人不得谈论或透露小姐出现在乔堡的经过,而她刚才已经被这位聪慧的姑娘骗出不少资料,现在她决定少开尊口,以明哲保身。

  馥儿气得牙痒痒地,今天一醒来,她就发觉自己对过去一无所知,连她为什么会躺在一间充满男性气息的高雅卧房都不明白。而赵香真是可恶,除了告诉她彼此的名字和她目前住在乔堡外,对她其他的问题不是回以标准的赵香式微笑──傻笑,就是像现在这样,专心地东擦擦西抹抹。

  她搞不懂,那些东西已经亮得可以用作照明了,赵香怎么还擦个不停。

  她的灵活大眼一转,回想还有什么方式尚未试过。她扳着一根根手指头开始默数,哀求的、威胁的、利诱的、可怜的、哄骗的、拐弯抹角的、直截了当的、凶悍的、眼泪的、迂回的……对了,她眼睛一亮。

  「小香,」她甜甜地开口,愉快的口气吸引了赵香的注意。「既然妳不理我,那我只好自言自语了。」

  赵香还是没作声,但她忍不住忐忑地偷偷瞥馥儿一眼。她不太相信这位自醒来就喋喋不休地问个不停的小姐,会这么轻易就放弃。不知道她又有什么怪招?

  馥儿注意到她的偷瞄,心中得意,也不点破。她深深地、长长地叹口气,幽幽地开口,「唉!我到底是谁?唉──这里到底是不是我的家?唉──小香为什么不能回答我的问题?唉──为什么只有那位堡主才能回答我的问题?唉──为什么他现在还不来?唉──」她每说一句,就配上一声愈拉愈长的哀怨叹息,教人不忍听之。

  「我的小姐,」赵香听得头皮发麻,冷汗直流,浑身打颤。她搓搓起了满手的鸡皮疙瘩,告饶道:「妳停停口吧。真的不是我不愿告诉妳,实在是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所以还是请妳等堡主来,再问他比较快。」她说的倒是真心话。全堡的人,据她所知,包括二堡主在内,没人了解大堡主留下来历不明的馥儿是何用意。

  馥儿见她不像是在骗自己,嘟着嘴嚷道:「那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要来?」

  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的乔拓心中失笑,原来大病初愈的小睡猫还是有爪子的。

  他跨进花厅。

  「堡主他……」赵香突然住了口,朝门口恭敬地唤道:「堡主。」

  乔拓心不在焉地朝赵香点点头,视线立刻移往馥儿脸上,朝她笔直走去。

  她的病痊愈了吗?乔拓警愓地审视面前仍略显苍白的美丽脸庞。他眉头略皱,停在离馥儿仅半步远之处。

  馥儿呆呆地仰望这个一进门就面色阴沉的男人,有些不知所措。刚才巴不得他赶快出现,但是一看到他,她所有的问题都不见了。

  他好高,瘦削有力的身材裹着一袭白色劲装,双腿笔直地分立在她前面,两臂在胸前交叠,倾身看着她。他的嘴巴像是在生气般,愈抿愈紧。

  乔拓端详她苍白的小脸,半晌,才冷冷地开口,「妳的病还没有完全好,不该下床。赵香,扶小姐回房休息去。」他话一说完,就转身朝门口走去,好像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不容人争辩。

  什么,他要她再回去躺着?她刚才央求了小香半天,好不容易才能起床透透气,这个男人一来就要把她送回去,她才不要!

  「等……等等!」馥儿推开听令过来扶她的赵香,急切地说:「我的病已经好了,真的已经完全好了。」

  乔拓闻言,转身走到她面前,「是吗?」

  馥儿肯定地直点头。开玩笑,打死她,她都不要再回去躺着。

  乔拓打量她那弱不禁风的娇躯,皱眉问道:「妳今天午膳吃了几碗饭?」

  这个问题跟她的病有关吗?她老实地回答,「半碗。」

  乔拓剑眉一扬,「半碗?」

  馥儿强调地点头道:「半碗很多了。我吃得差点撑死。」

  乔拓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赵香,送她回房去躺着。再去盛碗人参鸡汤来,服侍小姐喝下。」他一转身又朝门口走去。

  馥儿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不敢相信地瞪着这个二度转身的霸道男人,恨不得能拿个东西朝他的背砸去。「等等,为什么吃半碗饭就得回房躺着?」

  赵香为难地站在一旁,心里替她担心。在乔堡,除了另外两位堡主外,还没有人敢二度质疑大堡主的决定。

  果然,乔拓闻言又回身走近,俊脸带着些微怒气,「因为正常人一顿至少要吃一碗饭才算健康,妳才吃半碗就算不健康。还有问题吗?」

  馥儿听着他有磁性的声音,恍惚地盯着他的脸。那英挺的面容像是历尽风霜,轮廓如刀削般冷硬,昂扬的剑眉、锐利的眼神和挺直的鼻梁,在在显示他是个意志坚强、不容人违拗的男人。她觉得自己的视线好像不听使唤地黏在他脸上,再也移不开。

  乔拓看她明亮的眸子愣愣地盯着自己发呆,不禁皱眉,再问一次,「还有问题吗?」

  馥儿这才惊觉自己正无礼地盯着一个男人的脸瞧,羞得赶紧把目光下移,直视着他的腰带。

  她脸颊泛红,呆呆地反问:「什么问题?」

  乔拓古怪地盯着她,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没有问题就好。快回去床上躺好,等把病完全养好后再起来。」他满意地转身。

  看到他又要离去,馥儿才又想起他们在争论什么,她心急地伸手拉住他的袖子。乔拓半转身,看着她的手。这是她第二度扯住他的袖子,差别在于一次用嘴,一次用手。

  两朵红云飞上馥儿的脸颊,但她的手还是坚决地抓着乔拓的袖子。「等等,我有问题。」她看到乔拓的剑眉若有所指地扬起,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失去了记忆……」她停下来看他的反应。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馥儿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为什么会住在这儿?是你收留我的吗?」

  乔拓叹口气,看来他要是不回答,她是绝对不肯回房躺着静养。他带她走向桃花心木椅上坐好后,才回答她:「可以算是。」

  他转头吩咐赵香去沏茶。

  馥儿追问:「那我们是亲戚?」

  乔拓摇摇头。馥儿不禁有点气恼,这个男人怎么不主动告诉她,非要她这样一问他才肯一答。她哪里知道乔拓也正在思考要如何才能不引起她疑心地留下她,他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她走。

  馥儿按捺想尖叫的欲望,耐心地整理刚才得到的讯息。「你的意思是,我们不是亲戚,但是你收留我?」

  乔拓毫不思索地答:「可以这么说。」他发觉自己很喜欢听她娇脆的声音。

  馥儿的小脸有些发青。难道她昏迷前已可怜到要别人收留?她喃喃道:「那我就更不能回床上去躺着了。」

  乔拓听见她的低喃,问她:「为什么,『更不能』回床上躺着?」

  如果她以前可怜到要别人收留,那从现在起,她决定要自力更生,不再寄人篱下,至于要自什么力、更什么生,等出乔堡后再想好了。她勇敢、高傲地扬起下巴,「因为我必须离开。」

  「因为妳必须离开?」难道她已经恢复部分记忆,知道自己的来处,想要回去?乔拓皱起眉头。

  「对啊,一个人如果要离开了,当然不能再躺在床上,不是吗?」要离去的人,总不能躺在床上让人抬出去吧?馥儿发觉眼前这个男人好像有点笨,不过她好心地把这个想法放在心里。

  乔拓微恼道:「这个我当然知道,哪有人临出门了还躺在床上。」他猛然住口,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她似乎有把问题弄得复杂的本领。

  「我的意思是妳为什么必须离开?妳想去哪里?」他一脸不悦地质问,手指不耐地轻轻敲着茶几。

  「还没决定,但是我不能再让你收留。」她骄傲地回答,不想让人觉得她很可怜。

  原来是自尊心作崇,乔拓不觉松了一口气。原来她还没恢复记忆,那代表他还可以留她一阵子。至于他为什么要留下她,反而成了不重要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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