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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花娘 page 4 作者:月惜

  他守西,展袭镇南,而京师坐北。照常理说,边陲以外的领地应归他管,可是昭帝却屡屡派遣展袭外巡,这叫素来与展袭不睦的他如何心服?

  「袭弟缺少磨练,让他到处走走未尝不是一桩好事。」举起酒杯就口,昭帝的口吻相当耐人寻味。「邬弟,你很介意朕让袭弟到关外巡视?」

  「臣弟没有这个意思!」展邬急急辩白,改以较为轻松、家常的语气说话:「我只是想,袭弟自小习文,对于武术一窍不通,皇兄此举不怕累坏了那小子!」

  「累才好,他是个王爷,整日吟诗作对总是成不了大气候。」昭帝笑说,不意外看到他的神色掠过一丝鄙屑。

  展邬、展袭的资质出众,在先皇的一干皇子中,只有他们两人还算可育之材,昭帝会时常找他们前来同聚自有他的道理。

  「皇兄教训的是。」朝昭帝连敬了几杯酒,展邬又将话题绕回到他的病况上头。「皇兄,听说周通、古凡霆替你请来个女神医,真有些事?」

  「你的消息果然灵通!」昭帝笑得开怀,说:「是不是神医朕不知道,但是她开给朕服用的药方还挺管用的!」

  几日下来,他心绞痛的次数降低许多,这与小星每日至少三回的药补有直接的关系。

  「她能医好皇兄的病?」

  「难讲。」昭帝语带保留,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窈窕纤细的身影驻在花丛间——小星正要捧药给昭帝,途间穿过的小径旁,一束嫩青青的枝叶里竟窜出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色小花,吸引住她的全副心神。

  放下端盘,她倾身向前,执起那朵花蕾摩搓着脸蛋,姿态娇酣可人。

  好半晌,小星玩够了,轻轻地把未开的花儿揽回园子,以免下一个路人不小心将它踩死。处理完毕,她才又捧起端盘往花亭走,压根儿不晓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入昭帝的眼中。

  「皇兄?」由展邬的方位看过去,并不能望见小星,因此他对昭帝突如其来的沉默感到疑惑。

  「……」昭帝扯动嘴角,俊容上堆满笑,似有什么重大发现。

  只是他愈笑,展邬的心里愈发毛,还以为他……「皇……」

  「皇上万安。」一道昭帝预期来到的女声将展邬的话尾截断。「小星替皇上送药来了。」

  整齐的辫子束在脑后,额前的刘海不因企图遮掩麻子而过长,只是一丝不苟地服贴着,她总是维持清清爽爽的面目示人。

  「放下。」指示她放下端盘,昭帝复言:「还不快向平西王爷请安?」

  小星略为抬眼,眼光方触及展邬便火速收了回来。「小星拜见平西王爷。」

  「邬弟,她就是你口中说的那名女神医。」昭帝存心当着小星的面这么说,果不其然她那张粉脸上悄悄爬上嫣红。

  「哦?」展邬斜眼睨她,对小星的平凡极不满意。「你的医术哪儿学来的?有人教过你吗?」

  「回王爷的话,小星罹患失忆症,师出何门已不记得了。」这平西王爷长得人模人样,可态度、问话失礼,亏他还贵为王爷!才一照面,小星便打从心坎里排斥他!

  「失忆症?」她的答话让展邬更不高兴了。「皇兄,这女子自称罹患失忆证,连来历都说不分明了,怎可轻易让她留在宫中呢?」

  横竖着看,女子无颜就是略嫌碍眼,展邬对小星的不屑表现得昭然若揭。

  「这又何妨呢?我的病总要有人找得出办法医治,不然,即使她别有所图而来,恐怕还未下手,朕的皇宫就已被侵占了。」昭帝轻啜口热腾腾的「一日醉」,眼神对上小星的——

  赫!又来了!

  小星几乎是在第一时便避开他,可是那短短一刹那的眼波交会,却让她有心脏一阵胡乱跳动。

  真糟糕,这回她的病人可是天子,她得不时警告自己别再放肆了。

  但……昭帝方才那一席话似乎不太寻常……

  至少,展邬也深有同感。

  他极不自在地清清喉咙,尴尬的笑说:「皇兄,你太多虑了,有臣弟以及诸位大臣在,绝对没有人胆敢趁机作乱,你大可放心。」

  「有你这句话,朕就安心不少,邬弟,再喝一杯。」举杯敬邀,昭帝的表情四平八稳,称不上是愉快,或者不偷快。

  皇上怎么还不喝药?小星候在一旁,看着他们把酒言欢的画面,心里暗忖着若是昭帝不再喝药,她只得再出声提醒一次了。

  等等!把酒言欢?

  小星猛然倒抽一口气,瞪着昭帝意欲送进口的酒,脑中来不及细想,身体却早一步动。

  她本想夺下那只杯子,可昭帝见她倾近,不明所以,反而更往后挪动,一来一往间,小星拨开了他的酒杯,整个人也失去平衡地倒在昭帝怀里!

  「啊?」出于本能的惊喘收束在昭帝的一双大掌中,他——扶住了她。

  两手合握在她纤细的腰际,昭帝习惯性的挑眉,对掌下柔软的肌肤感到讶异。貌不惊人,但是她的触感极佳,是足以耸动男人的那一种。

  「你在做什么?」小星抚着胸口,狼狈的爬了起来,一时也无暇留意到昭帝停在她腰际的手。

  「你……你不能喝酒啊……」情急之下,小星甚至忘了应该称呼他为皇上。

  「是吗?」昭帝懒懒的虚应着,锐利的目光正不着痕迹地扫过她身子每一处。

  她不特别丰满,也不特别清瘦,秽纤合度的曲线隐藏在宽大的罩衫下,不曾真实碰触过她的人,可能永远猜不出她有着此般美好的身段。

  「皇上的体血正在调养,酒性烈,不宜饮用。」绞着衣裳下摆,小星似有感应他的窥视,头颅压得好低。

  隐隐觉察到异样,昭帝类似于拥抱的亲昵接触令她不安。

  他,该放开她了吧?

  「是吗?」他仍是懒懒虚应。

  什么跟什么嘛!她费尽心思为他医病,结果咧?这家伙根本没有意愿配合她!

  怒火顿生,小星鼓足勇气挣脱他的锢制,安安静静退至角落,眼光赌气的落在桌上的药碗上。

  昭帝微乎其的露出一抹笑。

  「皇兄好兴致,一大清早就让咱们的女神医投怀送抱,啧啧,看这情况,皇兄的病已无大碍才对呀!」坐在一旁连喝下半壶酒的展邬调侃道,不怀好意的语气暗暗针对着小星。

  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她也不回去照照镜子!

  展邬混合着不屑、鄙弃的眼神直勾勾射向小星,她挺直背脊,像朵孤傲的冷梅,犹然瞪着那只药碗不说话,彷佛只把展邬当成一只乱吠的狂犬。

  她的神态激怒了向来眼高过顶的展邬,只见他轻瞥昭帝的反应,继而威声怒骂:「一介寒酸布衣,你会有几分斤两才是天大的笑话!依我看,你的医术倒输给你的媚功,嗯?」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卑不亢,小星吐气如兰地回他八个字,话中颇有反讽他无知粗俗的意味。

  昭帝的笑容扩大,仍未有出面干预的打算。

  这女子够味道!

  「你——你——大胆!」抖了老半天,最后展邬气熬得重击桌面。

  不过小星丝毫不畏惧,从头到尾,她对展邬的冷然依旧。

  「皇兄……」她是昭帝的大夫,展邬不便立即发作,于是转过头向他寻求认同,好把这不认好歹的女人施予重惩!

  「来者是客,邬弟,可别让人家说咱们皇室中人不懂礼仪,你说是不是?」拐个弯替小星解围,他这个做皇帝的都摆明立场了,展邬还能说不是吗?

  「皇兄教训的是。」咬咬牙,展邬记住她了。

  「喏?」一口饮尽那碗几乎被她的目光烧出一个洞的药汤,昭帝笑咪咪地把空碗递给她,神色悦悦得很。

  让她留下,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昭帝开始这么觉得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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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过半,巡守的侍卫一批一批来回穿梭,弯弯曲曲的庭廊间,挂着整齐而可爱的小灯笼,为四周的黑暗增添微亮的美感。

  小星盯着外边的灯蕊闪闪烁烁,眼皮儿愈来愈沉重,愈来愈沉重……

  「剥!」捻着灯火的声响倏然响起,小星自地毯上跳了起来,糊成一团的脑子还不甚清醒。「谁啊?」

  这是「英和殿」,此刻是深更,连宫女们都倚着门槛熟睡了,还有谁会来呢?

  侧身,挑眉,昭帝睇她一眼,没理会她。

  「喔……皇上?」摇头晃脑了好一阵子,小星终于把来人看个仔细,急急忙忙地补行宫礼。「皇上……」

  「免了!」

  半拉住她弯腰的身子,昭帝的俊脸上有着些许倦意。

  与展邬闲话家常了半日光景后,他抽空接见了外国使臣,然后就一直待在御书房批改奏摺,连晚膳都省略了。

  「皇上,你要就寝了吗?」捧着药碗,她留在「英和殿」的理由不言而喻。

  每日三餐外加睡前的药补都由她亲自端送,她的形象俨然已与这些药汤草汁离不开关系!

  又要喝药!

  昭帝俊朗五官紧皱,企图抵抗的模样在夜里显得格外孩子气。

  小星愣愣的看着他,心里有种想开怀大笑的冲动。

  「皇上?」无视于他的明显拒绝,小星仍旧尽责地把药碗推到他的视线之内。

  昭帝的五官更加紧皱,表情也更加无赖。「朕不喝。」

  从他口中吐纳出来的气息飘散在空气中,带有淡淡的酒香,想必他又喝酒了。

  良药苦口的汤汁怎敌得过芬芳醇美的好酒呢?

  小星在心底大叹,他们寄望她能妙手回春,偏偏闰人不肯配合,真是医者难为哪!

  「皇上,若是某日你上早朝,有大臣问你,朱山国与丹海国皆愿来降我朝,你只能选择其一为友邦,你会选择谁?」突然天外飞来一笔,她看似把喝药的问题搁下,兜过话题插进他最熟悉的政治范围。

  「丹海国。」昭帝不假思索地回答,未加深思她的用意。

  朱山国、丹海国都是紧邻北国疆界的小国,丹海国文化落后,不好管理,可收服了它,对北国未来数百年基业具稳定作用;反观朱山国,文化水准高,百姓体制与北国相近,然而眼光放得长远些,多一个它、少一个它,对北国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

  所以心思稍微细腻一点、眼界稍微宽广一点的人,绝对会选择丹海而放弃朱山。

  小星点点头,表示认同。「既然皇上这么认为,这药,更不得不喝了。」

  昭帝扬眉,静待她接下来的解释。

  「这药,就像丹海国,喝起来嫌苦,实质上却对你有利、对天下苍生有利;而那酒,就像朱山国,润泽顺口,实质上不仅没有任何裨益,甚可说有害。你是一国之君,能做万民之主,何以不能做自己身体的主人呢?」

  她提及朱山国、丹海国的目的原来在此!

  「哈哈!好!」昭帝先是一怔,而后便朗声笑了出来。

  听她头头是道的分析辨证,再忆及她面对展邬时的凛凛风度,即使贵为九五之尊的他都难免兴起惜才之情。

  小星的性格独特,凭藉的是满肚子的知识学问,让她生做女儿身着实太糟糕了些!

  「皇上决定喝药了吗?」妩寐中乍醒,她能及时想到这桩例证,好说服他这位政治上的巨人,小星也挺佩服自个儿的机智哪!

  「经你一说,朕不喝这碗药似乎成了昏君。」唯有昏君才会短视近利,贪图一时的私欲。不管是丹海国抑或这碗药汁,昭帝从今以后都得以全新的角度去看待了。

  她满载惊喜而来,昭帝对她的好奇更进一步——「你因何失忆?」

  「受伤。」承接他喝完的药碗,小星用着很轻、很轻的音量回话。

  夜好静,整座皇宫几已沉入梦乡,随着大地的脉动一呼、一吸,一呼、一吸……唯有他们两人突兀的清醒,隔着一道遥远的身分鸿沟展开对谈……

  小星不怕昭帝,至少不若寻常那样的怕,况且,他身为天子的威严在这几天逃避喝药中,大概也毁败得差不多了。

  「收养你的家人待你可好?」坐卧于龙榻之上,昭帝不急着入眠,倒是有闲情逸致去了解她。

  「很好。」真的太静了,静得让小星感到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在深夜单独面对一个衣裳半解的成熟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还是当今圣上!

  气氛诡异得像在暗示什么……

  「皇上,你忙了一天,也该就寝了,奴婢去传唤宫女进来服侍你。」

  小星反身往回走,脚步之快好像在逃命一样,但,昭帝比她更快!他单手抓住她的臀膀,简洁有力地下达命令:「不用了,今晚就由你来服侍朕吧!」

  小星愕然,停在原地不敢动,灵动的双眼无辜地望着昭帝。

  「过来。」她难道不晓得,女人表现得愈无辜纯洁,男人愈渴望占有掠夺吗?

  昭帝坐在距离小星两步远的地方,朝她招手,要她替他更衣理铺的意思十分明白。

  小星迟疑着,慌张融进了她的眼眸。

  她是大夫,不是宫妾,大可不必听他的,但……衡量现实状况,昭帝的要求并不过分。

  毕竟大伙儿都睡熟了,她恰好在此,服侍他就寝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她若继续推拒,未免太矫揉造作了。

  好吧!定定心神,小星这才轻移步到昭帝身畔。

  先脱靴呢?还是先洗脸?他会开口指示她吗?

  初入宫那两三所接受的训练,此刻全不在脑子里,面对一副真实的男性躯体,小星依然有点儿紧张局促。

  到底她是清白的黄花大闺女,男人的一切,她有着无限陌生。

  昭帝阖眸不语,也不催促她,姿态轻松自若,等她的表现。

  又过了好一会儿,小星才缓缓地蹲下,除去他的靴袜,然后端来温水、取来毛巾,在他脸上擦试着。

  见昭帝没动,小星心想,这样的顺序对了吧?手儿一边动作,她的眼儿也没空闲,很大胆地浏览昭帝的面容——他的眉斜飞入鬓、他的鼻高挺陡立、他的唇削薄紧抿,而他的眼……

  啊!他的眼,睁开了!

  小星像是正在做坏事,被当场逮个正着的小孩,缩着肩膀、低垂着脑袋,赧红了整张小脸,没敢再抬头。

  昭帝凝视着她,笑意延伸到了眼底。她真是个有趣的小东西!

  小星的笨拙取悦了昭帝,让他顺时玩心大起,暗忖着要戏弄她。

  「你都是这样擦脸的?」

  那块质料上等的毛巾在他脸上东摩西蹭,即使不很痛,可皮肤还是免不了被刮出几道红痕。

  昭帝在半空中拦住她尴尬收势的右手,说:「朕教你吧!」

  小星搞不懂他的意图,呆呆地顺着他的手劲,坐在他榻前的阶梯——昭帝拿起方才他擦过的毛巾,罩住她的脸蛋,有—下没一下地擦,彻底吓坏了小星!

  他他他……干嘛擦她的脸?

  心跳漏了一拍,小星猛然弹开,沁入鼻间的味道全部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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