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车祸那天,她可以像现在这样照顾他,那他会很感动的,但是,她没有。
为她的专业医护人员身分,那天,她将他远远抛在脑后,不顾他的死活。
“我已经好很多了,明天你可以不用来。”看她一眼,他拄着拐杖走下阳台。
愣了一下,她走上前,扶着他在沙发上落坐。
“可是,你现在还是需要人照顾。”强掩住心底的失落,她笑的勉强。
“这里可以照顾我的人多的是,不差你一个。”他冷言道。
“墨尔,我……”看着他冰冷的眼,伊人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原以为只要几天时间,墨尔就会回复以前的温柔,但几天相处下来,她知道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对她,他不再有笑,总是以冷漠对她,也总是一再的表现出对她厌烦的样子,她真的不知道等他出院后,自己还能不能见到他。
看着他眼底的冷漠,她见不到以往他对她的温柔。她不知道这一刻,他对她的感情,是不是也消失不见了……
“我熬了排骨稀饭,你快趁热吃。”敛下眼底的不适,她笑着为他盛满一大碗的浓稠稀饭。
接过碗和汤匙,唐墨尔当她透明人似的不再搭理她,迳自吃着她带来的早点。
趁着他吃早餐时间,她整理起他的病床,也将早上带来的报纸放到他面前。
他才放下碗和汤匙,湿纸巾和面纸盒已经递到他面前,而她也已经把餐具拿进一旁浴室简单冲洗。
看她走出浴室又动手擦起茶几,整理起环境,唐墨雨拧了眉。
看了看时间,伊人到护理台拿他的药。
“吃药了。”关上房门,她倒了杯开水连同药一起交给他。
一转身,她又做起先前的事。
“你可不可以不要做那些事?”二十分钟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那现在换药?”不做那些事,她就只剩换药的事能做。
拉过一旁的专用医药架,伊人看着他。
“你!”唐墨尔狠瞪她一眼。
知道他没反对,方伊人快步上前,小心扶起他走回病床。
“慢一点,别弄痛伤口了。”她连忙帮他调整病床的高度。
“痛也是我的事!”唐墨尔心不甘情不愿躺回病床紧闭双眼。
看着平躺病床之上面无笑容的冷峻容颜,她唇角怅然。
“可是……我也会痛……”
“你——”张开双眼,他望着上方的她。她的话,他听见了。
抿紧唇,她不再言语,转身走进浴室洗净双手。
回到病床边,她倾身动手拆解他脸上、手臂还有身上的绷带。
他身上大部分伤口都已愈合,只是想起当时他伤势严重,无力躺在病床上的模样,伊人仍忍不住红了眼。
从事护理工作多年,再大、再深的伤口她都见过,但她从不害怕,她可以面不改色,快速为病人处理上药包扎;但,每见到他身上的伤痕,她仍忍不住鼻酸。
眨去眼底的水意,方伊人深吸一口气,想尽快为他上药包扎。
听着一旁药瓶与剪刀镊子趋起落落的声音,他静看着伊人动作俐落,却不失温柔的为他包扎伤口。
突然,他注意到她红了的眼。
“你—定要每次帮我上一次药,就难过一次给我看吗?”他冷笑道。
“……”听到依然冰冷的言语,她紧抿双唇,加快完成手中动作。
整理好架子上的药物,她将它推往一旁,转身离开床边。
走到他刚才坐的位置,方伊人故作忙碌,弯身收拾着仍十分整齐的书报,
“谁让你做那些事的!”他不耐叫道。
“我现在没事,所以……”直起身子,她勉强回颜一笑。
“没事?没事你不会回应大去上班吗?遗留在这里做什么?”他闷声道。
“我已经离职了。”她咬着唇。
“离职?”他神情一怔。
“你出车祸的隔天,我就递辞呈了。”
“为什么?”他傻住了。当时,他都还没有时间整应大,她为什么会辞职?
见到他眼底的讶异,她澹然一笑。
她知道墨尔直到现在依然无法谅解他车祸那天,她所作下的选择。
转过身,她走到窗边,望向蓝色天空,看着穿过云层洒泄而下的阳光——
“考上护专、当上护士,是我自小到大唯一不变的志愿:因为在我心中,医疗护理人员的工作是神圣的。”敛下眼睫,她深吸一口气,说着从未对他提过的事。
“他们的天职是救人,他们必须放弃一己私念,就为救人而救人;不管对象是谁,上至政商名流,下至游民贫户,他们都必须伸出援于。”
想起以前的自己,她唇角轻扬。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是个十分称职的医护人员,在我眼里所有来医院求诊的伤患地位都是平等,没有阶级身分的差别。”敛下眼眸,美丽唇角淡扬。
她的心曾经澄清如水,她的心曾经无尘埃、无私欲,可是遇上他,她单纯的心有了私欲。
回过身,她静凝他黑色眼眸。
“但是你车祸那天,我发现……这份神圣的工作变得沉重了,我再也承担不起它加诸在我身上的重责。”
她双眸清澄,神情宁谧,晨光中,美丽红颜清丽柔雅。
“你知道吗?那一天,看你无力躺在病床上,我……”
轻传入耳的娓娓诉说,渐渐平息唐墨尔心底对她的怨怼;尤其,她还为他放弃了那一份神圣工作。
渗人心底的感动,教俊酷颜容有了笑意。微抬眼眸,他想告诉她,没事了。
但,映人眼帘的红颜倩影,敦他为之怔愣。
倚窗而立,神情宁谧彷似超脱世俗的柔美容颜,像是与身后晨光合而为一了。
洒泄人室的淡淡晨曦,有如一双透明翅膀在她身后渲染晕柔,而——
一身纯白,伫立窗前的她就像是……美丽天使。
* * *
知道伊人可以为他放弃她心中神圣的医护工作,知道她是这样的在乎他,唐墨雨已经深刻感受到当时她内心的挣扎,也已经可以谅解她那天的选择。
虽然除去医护人员的身分,她不再是外人眼中的白衣天使,但对身处瞬息万变商场,惯以一己之利牺牲他人的他而言,伊人依然是他心中的美丽天使。
他不想再失去她,也想好好的把握住她,将她紧紧圈围在自己的世界里。
只是,与这样彷似天使的她在一起,他竞感到有些自惭形秽,
因为她曾是那样的无私,而他却……
“先生。”在预定的时间里,司机小王开著积架房车,与汪平二刚一后驶进雷法医院大门前。
“先生,恭喜你出院了。”小王快步绕过房车打开后座车门,笑眼眯眯地看着台阶上的他。
近两个月时间下来,主治医师一见唐墨尔复原情况良好,就迫不及待通报上司,并会同多种医师再次会诊,确认他伤势已无大碍。
一等全部Pass过关的检查报告下来,主治医师立即以速件方式,批下他的出院许可文件,想尽速将他送出雷法医院,免得院内一群人又找他唉声抱怨。
“先生,我扶你。”跑上阶梯,小王热心的伸出手想搀扶行动不便的他。
“开你的车就好!”唐墨尔冷瞪他一眼。
看到眼前情况,才刚跨下BMW轿车的汪平,犹豫着自己是否要找钉子碰。
想了一会儿,他还是步上阶梯来到他身边,伸出手——
“唐先生,让我扶……”
“要你多事!”毫不领情的唐墨尔恶言狠瞪,根本没有下阶梯的打算。
“这……对不起。”摸摸鼻子,汪平知趣的转移话题,“先前那辆宾士我已经依你的吩咐处理掉,过几天新订的宾士就会送到。”
“嗯。”唐墨尔一边听着,一边神情不耐的回头望向医院大厅。
一见熟悉人影往大门走来,他连忙回过头。
“墨尔——”伊人脚步轻快走出医院大厅。
这几天,她明显感觉到墨尔对她的态度,已经有很大的改变;虽然他仍少给她笑容,但是更少他已经不会再对她冷言冷语了。
“墨尔,出院手续我都已经办好了。”漾着笑颜,她来到他身边。
“嗯。”看也不看她一眼,唐墨尔紧抿着唇,拄着拐杖吃力的想走下阶梯。
站在一旁的小王和汪平互看几眼,就是没敢再上前搀扶他。
“你们不……”眼见一旁的司机小王和汪平都不出手帮忙,方伊人心急伸出手,稳住他因使劲拄杖,而有些颤抖的手臂。“小心点,慢慢定,别急。”
“嗯。”点着头,他紧抿双唇,在她扶持下困难步下阶梯。
见唐墨尔不反对方伊人的搀扶,汪平终于一脸了解的拍拍小王的肩膀——
“小王,以后开你的车就好。”
“是,以后你也别多事。”小王煞是不服气,瞪大一双眯眯眼回敬他一句。
互瞪一眼,两人相继一笑。
“你们还杵在那里做什么?!”坐进房车的唐墨尔,狠瞪净顾着笑的两人。
闻言,小王与汪平同时快跑到他身边,
在小王关上车门前,墨尔忽地望向车外静默一旁的伊人,再转头看向汪平。
“明天我会到公司上班,业务会报照常举行,你回公司通知业务单位。”他困难挪了挪身子。
“是。”汪平微微弯下身子看他。
“下午有关整顿许家企业的会议,就先改为视讯会议。”他再往内挪。
“是。”秉持着与人说话时,一定要直视对方眼睛的礼貌,汪平再弯下身子。
“我想就——”
“谢谢,唐先生。”以为唐墨尔还有很多事情要交代,也以为他挪出来的空位,是要给自己坐,汪平拾起脚准备跨进车内。
眼见汪平要上车,唐墨尔黑眼倏地一瞪。
“我事情都交代给你了,你不回公司上班,坐我车子做什么?想混也别在我跟前混!”他怒言道。
“啊?是!”知道自己会错意,汪平顿时笑的一脸尴尬。
对汪平嘿嘿笑几声,小王动作迅速想关上车门;但,一声怒吼已传出——
“你车门关那么快做什么!我都不赶时间了,你赶时间吗?”唐墨尔怒瞪无辜小工—眼。
“我……我只是……”小王顿时手脚忙乱。
“还有你!”他转瞪一旁始终不说话的方伊人。“你昨天不是说车子坏掉,这几天都搭计程车来的吗?”
“嗯。”方伊人愣了一下。
“那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上车!”重点二字一出口,唐墨尔即不再理她。
“是。”方伊人心喜。
她以为他不会让她上车的。虽然这几天他已经不再给她脸色看,也不再排斥她的出现,但他仍时常冷眼看她,总一再的要她离他远一点。
可是今天他竟主动开口要她上车?对这样的改变,伊人笑得一脸灿烂。
“有什么好笑的?”看见坐进车里的她一脸笑意,他脸色就更沉。
“没有。”她唇角噙笑摇头。
“开车。”看她一眼,唐墨尔冷颜对小王下达命令。
* * *
积架房车才在御花园大楼前停住,她后脚才下车,唐墨尔就已经开口命令小王开车,让她连说句话的时间也没有。
看着疾驶而去的车身,方伊人颜容僵凝。
她以为墨尔刚才要她上车,是示好的表现,但……垂下双肩,她无力一笑。
无法怪他、无法怨他,因为他会这样对她,全是她自己一手造成。
只是若让两人感情就这样划下休止符,她……
顿地,方伊人振起精神,抿唇一笑。
不会的,只要墨尔是真心喜欢她,也有一点爱她,他就不该这样就放弃两人感情。
能说的、能解释的,那一天在雷法医院她都已经说过、也解释过,现在就看他的选择了。
不想惹人嫌,也不想再为自己多作解释,一连几天时间,伊人不再与他联络。
只是,面对她突然的消失,已正常上班的唐墨尔只觉得心情一阵烦躁。
他以为送她回家的隔天,她一样会自动出现在他面前,但等过一天又一天,他等到的永远都是一阵风。
“唐先生,应大医院的……”
拿着卷宗档案,汪乎急步推门进入总裁办公室,走向办公桌后斜靠座椅的他。
“谁让你进来的?我办公室成了你家客厅?”一双黑眸骤然沉下。
汪平将印有应大医院四字的卷宗,放到他桌上。
“对不起,因为应大医院的事需要马上裁决,所以我才——”
“裁决?应大医院关我什么事?”
“咦,你不是要弄垮应大医院吗?”汪平惊讶看他。
经他提醒,唐墨尔这才记起自己之前的牵怒;只是时间已经过去好一阵子了,当时的怨怒早巳消失。
“现在情况如何?”坐正身子,他拧眉问道。
“现在已经要进入第二阶段的安排,就等你下指示,只是,唐先生,你是不是可以再考虑一下?再怎么说,应大医院那边……”
汪平想再劝他三思,不希望他将来后悔,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截断——
“取消它。”拿过一旁待签阅的公文,唐墨尔拿起桌上钢笔,打算继续工作。
“咦?”
“还要我再说第二次?”唐墨尔冷眼望他。
“喔,不!不用了,我这就去转达你的意思。”生伯他改变主意,汪平连忙摇手,快步往门口走。
“喔,对了,唐先生——”汪平想起业务经理刚才随口告诉他的事,“业务经理说他之前看到方小姐和一个男人在对面咖啡馆……”
蓦地,他黑眼倏瞠。砰地一声,唐墨尔拍桌愤身站起。
“你说她和别的男人在我地盘上喝咖啡?”霎时,他怒红了眼。
在他为她的消失而无心上班时,她竟然陪男人陪到他的地盘上了!
愤握双拳,唐墨尔怒不可遏。
自他出院回家后,她就不曾到家里看过他一次,现在居然还和别的男人到他公司前喝咖啡?她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我说的,是业务经理说的!”发现自己误踩地雷,汪平连忙拉人垫背。
“他确定?”他愤声问。
“我再去问业务经理好了,也许他是一时眼花看……”才想找借口远离危险地雷区,汪平就看见一个黑影已先他冲出门。
怔看疾步冲向电梯问的背影,汪平目瞪口呆。
* * *
一踏进咖啡馆,他就看到明显目标。唐墨尔脸色难看,身子紧绷。
他紧抿双唇,一步步接近靠窗边位置的两人。虽然步伐有些迟滞,但他行动依然稳健,而不减往日风采。
静看熟悉红颜,许久不见的温柔匆地飘上他黑沉的眼。
她的柔细长发,以蝴蝶发饰固定于脑后,稀疏滑落的柔丝,轻荡于她粉嫩颊边。
她唇红齿白,漆黑眼瞳幽深清灵,粉嫩脸颊就像是要漾出水般的晶莹剔透……
美丽红颜神情淡然缥缈,宛如画中沉静天使般,侧颜凝望着窗外。
看着这样的她,他无法再举步上前,无法亲手破坏她此刻的静谧容颜。
只是一旁隐约传来嗡嗡的吵杂声,却坏了他与她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