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醒的余仁发立刻降低音量说:“你说,你是不是和那小子曾经有过什么?”瞧他这话说得跟猫儿叫似的,一点魄力都没有。
要吼人当然就得要大声,否则怎么压制得了人?看这丫头又是一头埋进报纸里,连应个声都不肯。
反正乖曾孙还没回来,他还可以再练练嗓子。于是,他用大声公的声调再把问题问了一次:“你是不是和那小子曾经有过什么?”
其实不只是他,余家的男人都想对着她大吼;若不是瞧她当众晕倒的可怜样,非得全员吼上一回才行。现在,只好让当家做主的代劳这一回。
似乎是和余仁发杠上了,余柔珊将嘴里的酱瓜咬得喀咯响,令人又气又无奈。
餐桌上的其他人不敢看向余仁发,生怕一个忍不住,嘴里的稀饭会全喷上他的脸。
晨起吼吼外孙女、松松筋骨后,让余仁发也饿了起来,反正她就在家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总有一天他会制得住这小妮子的。
于是,一家子的老老小小又恢复平静,和乐的吃起早餐。
在屋外的赵叔听到里头静了下来,赶紧把车子开出来掸掸灰尘调整镜子。车身之前让人刮出来的痕迹,虽然已经修复好,但是在他的利眼中永远可以指出痕迹的所在,也能指出造成它们的罪魁祸首。
当他将车子整理妥当时,大门的门铃却响了起来。
宅子里人们来来去去并不是多稀奇的事,但是没有人会不识相的选个人家在吃饭的时候造访。他没让屋内的帮佣出来开门,亲自去大门边看个究竟。
门外车子里坐着的是陆文衍,这些日子他都是趁着到美术馆上班之前来到宅子报到,但从未这么早过。
“我和柔约好了,要带她去参观展览。”陆文衍自动说出来意。
说实话,赵叔对陆文衍没有恶意,只是对他将大小姐摆在考古之后很不爽罢了。那些老骨头会比活着的人重要他才不信,但是家里上下都原谅他了,他又能怎么办;要不是看他还有悔意,他会帮着余家上下给他一顿粗饱。
开了门让陆文衍将车子停进大门内,别让他挡住他等会儿出门的路。
其实,赵叔心里觉得大小姐还真是去挑人,比起她还在世时几个追求她的男人,陆文衍算是脚踏实地的老实人,他不像是个学术界的名人,倒像个普通的上班族。
“你来得太早,大家都还在吃早餐。”赵叔的语气只比生气要好上一分。
这已经是他最和善的表现,对外人他一向都是不假辞色!不是因为他倨傲,而是为了保护余家人。
陆文衍不好意思说,自己想让女儿对他感到骄傲,认同他放弃情爱所追求的梦想,才会在天没大亮便醒来,兴冲冲地上余家来。
虽然顾学维失踪了,但他还是尽本分为展览而忙。
只不过有个令他头疼的人物存在。那刘金芳不论他是否有时间,每日必到美术馆,明明对古文物没兴趣,却又要拉着他为她导览,罔顾几位专职导览的存在。
他多少希望女儿的出现能令她退却,今生他除了梦芷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
不过他也挺好奇的,那顾学维使的是什么方法,居然让所有人都遍寻不着。
站在余家的庭园,他一边吸着新鲜空气,一边和赵叔闲话家常,内容都绕在余梦芷母女身上,令他欣喜有那么多人爱护着她们,也失望自己错过了这些。
突然,他耳尖地听到异响,而且还来自他的座车,回首一看,他几乎要昏厥。
顾学维竟为了掩人耳目,藏身在他车子的行李箱中,忍受着一路上的颠簸没让他发现。真不晓得是自己的警觉退化,还是他的耐力过人。
“你来余家做什么,他们不会乐意见到你的。”陆文衍提醒道。
余家人非但不乐意看到他,只怕会想除之而后快。柔珊还是死咬着秘密不放,但他们都明白,这一对小儿女肯定曾经有过一段情。
“你这小子还敢来余家!”赵叔不知道打哪儿拿来的竹扫帚,高举过头朝着顾学维直冲而来,往他脑门上挥了过去。
新仇旧恨今天一并彻底清算,他是打着这个主意。
一时之间,陆文衍不知道该站在哪一方,基于爱女心切,他很想加入赵叔的行列,甚至想抢过他的扫帚对付他;但他又不想多生事端,让里头的人察觉。
两难哪!
第十章
听到自庭院传来吵架声音,余仁发率先起身离开餐桌,余品正夫妇跟在身后,余嘉琛和余柔珊殿后,一行人步出主屋。
若非赵叔嘴里直咒骂着顾学维,谁都不敢相信那个满脸于思、状甚落魄的男人会是顾学维本人。
先不论对他外表改变的惊诧,余家的男人一想起他曾有过的卑劣行径,全数卷起袖子上前助赵叔一臂之力。
“大家都别插手,我来就好。”余嘉琛冷静的阻止一群老人家。
论体型、论实力,他和顾学维不分轩轾,两人一对一是场公平合理的争斗。他解下领带抛向余柔珊,踩着稳定的脚步向顾学维靠近。
瞧着两人像战车似的对峙,余柔珊明白这会是一场惊心动魄的争斗,谁都不可能在对方身上讨到便宜。她看着顾学维,明白自己嘴里虽然直嚷着讨厌,心里不可否认的还是喜欢他的,她不免露出担忧的神情。
余嘉琛的右直拳猝不及防地挥出,直击顾学维的下颌,那结结实实的一拳令他整个人向后飞去,跌坐在泥地上。
一条细细的血丝自顾学维嘴角流下,他毫不在意地抹去。
“我尊敬你们是柔的家人,不会还手。”他是真心诚意地来向余家道歉。
余嘉琛可不领情。“你大可以还手,否则不但你那张俊俏的脸不保,连性命也岌岌可危。”
他的话可不是虚张声势,刚刚那一拳便是警告,他曾经以一敌四击退了四个持刀歹徒,一个顾学维并不比他们强。
自余嘉琛的眼神看得出他是认真的,但顾学维仍然打定主意不还手,是他理亏在先,自然得承受这种待遇。
也不管他是否有了心理准备,余嘉琛的第二拳击中顾学维的腹部,令他疼得几乎跪倒在地,但只是几乎;幸亏他平日没有偷懒,也有好好的锻炼身体,才有办法吃下这一拳。
吃得下余嘉琛两拳还能站得起来的人不多,也因此,他对顾学维不免另眼相看;不过,这不代表他的怒气消除了。
当他正想挥出第三拳时,余柔珊出言阻止:“住手。”
只是,余嘉琛故意置若罔闻,拳头仍直朝着顾学维的脸颊挥去。
而他万万没想到余柔珊突然奔了过来,挡在他前面,令他几乎要收不住力道,一拳击在她的脸上。
“你这笨蛋,快闪开。”余嘉琛的拳头停在她的鼻尖威吓道。
余柔珊面不改色地道:“拜托,我们又不是黑道家族,没必要见人就又打又杀的。”她伸手握住钢一般的拳头。
见她胳膊向外人弯,余嘉琛的脸色黑到天都快降雷了。
“我这个受害者都没找他讨回公道,你又何必拿自己的拳头打人,况且打一个不还手的人,传出去只会丢余家的声望。”
余柔珊仗着一个理字,说得人抬不起头来。
所有人都拿余柔珊没辙,连余嘉琛也不例外,只见他的拳头松开,又使力的握紧想发泄怒气,但她挡在前面他又打不下手。
“堂堂男子汉躲在女人后面,你是要脸不要?”说不过余柔珊,余嘉琛改用激将法将顾学维激出来。
其实不必余嘉琛开口,顾学维也要让余柔珊远离战火。
光看她拿自己当盾牌,他的头发在一瞬间几乎花白,心跳都要停摆了。
“你的脑袋是长好看的是吗?没事冒着生命危险为我出头干什么?万一伤了你和孩子,我该怎么办?”他将余柔珊带离暴风圈,对着她劈头就是一阵大吼。
只是他的话让在场所有人全倒抽一口气。
“你这无赖!”余嘉琛气急败坏的再次抡拳上阵。
“砰”的一声!
顾学维受了一拳向后退了数步,但并非是余嘉琛的杰作,铁拳来自陆文衍。
他一把抓着余柔珊的手腕,将她带至身后保护,身为父亲后,这是他头一遭行使父权。
这下子顾学维是四面楚歌,连惟一原本对他心怀同情的陆文衍也投效敌营,与他敌对。
“你居然敢……”陆文衍的脑子里只充斥着一件事,那就是顾学维居然敢碰他的女儿,这是世界上再开明的父亲都无法容忍的事。
要比拳头他可也不输给年轻人,对付他还绰绰有余。
余仁发似乎是现场第一个恢复理性的人。“慢着!”他威严地喝阻这无缘的女婿,要他别冲动过了头。
“所有人都给我进到屋子里去。”他要在今天开堂会审,就算顾学维倒霉,谁教他自己送上门来。
所有人都想用武力解决问题,反正他都即将被列入失踪人口,不妨让这件事成真,谁能把这笔帐算到余家头上。
※ ※ ※
所有人都在厅里坐定后,为了防范余柔珊中途落跑,余品正夫妇还将她夹在中间而坐。
“你怀孕的消息要瞒到什么时侯?”余仁发睨着外孙女问道。
余柔珊不自在地在座位上欠了欠身子。一向都是她扮演堂官的角色,被当成犯人似的审问,这还是头一遭。
但是她还是深谙一个道理,伸手不打笑脸人。
“如果可以,当然希望能拖到孩子生下来。”她装傻地笑道。
见外公抚着下颌沉吟半晌没应声,她心里不禁起了不祥的预感。
“孩子是他的?”余仁发用下巴指着顾学维问道。
余柔珊的头霎时摇得像波浪鼓似的,“当、当然不是。”希望没人注意到她语气中的停顿。
但大家的耳朵可不是装饰品,只是心照不宜的没揭穿她而已。
都怪顾学维的多嘴,她原先已经准备了一套说辞来唬弄家人,只怪人不和、地不利的让他给破了局。她生气的怒视着他,她此举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既然如此,余仁发可要听听外孙女打算如何解释。
“那这孩子是哪儿来的?不会是送子鸟送错了人家吧?”他猜疑的语气事先剔除了一种荒谬的可能。
“当然不是。”现在连三岁小孩都不信这一套说法。“我做了人工受精。”现代医学发达,这一句便能行遍天下。
但是听在余家人耳中还是觉得是种谬论,这种事在国外是时有所闻,但在台湾还是不合法,况且民风也不允许。
不过这个说法还是能为她解套,谁也不会觉得她的作风惊世骇俗,因为她的出身也是不寻常。
只是,没有人反驳,也没有人提出质疑。
“是‘人工受精’没错,但是我做的工。”顾学维咬牙切齿地补充道。
听他的语气,大有可能在出了余家大门之后就开始四处散播。
“现在还不晚,如果允许,我可以代劳斩草除根。”余嘉琛将手指扳得喀喀作响。
余品正抱胸思考了一会儿。“也对,只要少了这一层顾虑,你再到国外去待产混淆视听,谁也不能质疑孩子的来历。”
李芙曼也认同丈夫的说法。
“我会陪着你,给你支持。”陆文衍的态度更让情势一面倒。
除了余仁发之外,所有人都发表过自己的想法,而他们有志一同地将顾学维排除在外。
这些话都不能让顾学维担忧,他最害怕的是那个还没开口的余家大家长,看这态势,他的一句话便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并不奢求能让人无条件地原谅自己,只希望能有个弥补的机会。
“柔,我知道以前是我误解了你,一切都是我的错。”他低声下气地哀求着。
余柔珊撇过头去不予以理会。
顾学维排开众人的阻拦,冲到余柔珊的面前,“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我那时不是说假话,是真的以为自己不能令你受孕。以前也曾有过女人泣诉怀了我的孩子,待我提出验DNA时马上落荒而逃,这更加深了我的想法,完全不去怀疑我的检查报告。”他开始娓娓道出整个的事实。
在尔虞我诈的商场出入日久,余家人能够理解家族争权夺位的手段,同情也油然而生,但是这小子没经过证实,便一口咬定柔珊不贞,则让他们气愤不已。
“你这个笨蛋,如果不是你的盲目,我现在就有个活蹦乱跳的金曾孙。”余仁发指着顾学维的鼻子骂。
在他的想法中,这男人就算灌水泥、丢进港口都还算便宜了他,想到外孙女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戴上锁心镯的,便让他心疼。
“你给我滚出去,余家的孩子自然有我余家来养育,绝对不让你染指。”他的话一出口便决定了一切。
余品正和余嘉琛父子起身便要赶人。
“我是真的爱你,不是因为孩子的缘故。我连最新的检验报告都没去看,就想尽办法来看你。”顾学维声嘶力竭地喊道。
依他的外表看来不像有假。本就不是无心,再让他一语说入心坎里,余柔珊的心就软化了。
她所担忧的是:万一他只是看在孩子的分上才爱她,那她不是又要受伤一次?
“真的?”她抱着最后一丝怀疑问道,再说那最后的防线已脆弱不堪一击,早让的自己撤下了。
“是真的,我想弥补以前伤害你的过失,就算没有孩子,我也打算要把你抢回来,即使你已是别人的妻子。”他的话说得真心诚意。
或许是两心相印,又或许是真诚感动天,紧贴在余柔珊左腕上的镯子居然随着他的话落而掉了下来,让所有的余家人皆瞠日结舌地不敢置信。
“告诉我我在做梦。”李芙曼哽咽地道。
但是没有人回应她,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以为置身在梦境中。
余柔珊已经要相信了顾学维所言非假,因为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他是第一个令这神奇的镯子失效的人。
看到余家人奇怪的表情,顾学维不解不过是掉落一只镯子,为何能令每个人都呆愣无语。
“我相信你。”余柔珊扑上前去环抱着他颈项,笑中带泪地宣示。
她一语可惊醒了梦中人,瞅着地上的镯子,余家人齐声反对。
“他现在可是无业灾民,怎么可能养得起一个家?”余嘉衬头一个反对,以民生问题。
“他让你花了六年疗伤,你也让他花上六年的时间。”李芙曼实际得多了,只是要她一报还一报。
“我不准你的孩子姓余以外的姓氏。”余仁发的想法非常单纯,肥水怎可落外人田。
“孩子我替你养,不必这么早嫁。”余品正和父亲一样的想法,有这么优秀的遗传因子,这孩子想必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