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家伙绝不是泛泛之辈,江茂璠识趣地松开手里的衣领,用力抽了几次却抽不回被扣紧的手腕。
霍旭青静默不语,直瞪着江茂璠全身发毛,暗地打了好几个冷颤,才嫌憎地甩掉那只犯上的胳臂。“哼!”
江茂璠又是连连退后好几步,直到觉得比较安全了,才狠狠地放话说道:“姓霍的,咱们走着瞧,我不会就这么便宜你们的!”
接着他拂袖而去,三姑六婆紧跟在后。
说长道短,向来是佣人们情感交流、纾解压力的方式,而厨房,则是进行此方式的大本营,绯闻轶事一般就是这么散播的。
“看到了没?看到了没?”阿花一进厨房,便捂着笑得神秘兮兮的嘴,压着音量兴奋地说:“他从地上扶她起来时有多心疼唷!”
“可不是嘛!少爷他们人都还没走光,他就等不及叫你拿冰块去给她做冰敷了。”阿草又嫉妒又眼红地啧着声。
“喔,亲爱的,你摔痛了吗?”阿满立刻夸张地摆出姿势,重播实况。
“亲爱的,我……喔,我……”阿草接着举起莲花指配合,她支额捧心,佯作就要昏倒的矫揉造作相。
两人加油添醋的即兴表演,马上引发叽叽喳喳的窃笑和议论纷纷。
“我就跟你们说嘛,他们俩铁定有什么。”阿花从冰箱的冷冻室拿出冰块。
“没错,我之前还亲眼撞见那个律师抱着琉璃小姐到房间睡觉呢!”阿满凑过来,泄漏她发现的大秘密。
“什么?他们已经‘睡’过啦?”一根羽毛逐渐滚成一只鹅,路经厨房的司机阿强骇呼。
“嘘……要死唷,小声一点啦!”众女慌张地挥手要他噤声。
“真的假的?”阿强忙不迭掩口道歉,举止很自然地形成和大家一样弯腰驼背的鬼祟貌。
“这种事我敢乱讲吗?”阿满拍胸脯,虽然她真的是乱讲。“那天本来小姐就说要在房里喝茶,但律师反对。”
见众人目光全专心聚集在她的身上,她觉得自己恍若大明星,言行中有掩不住的得意。“你们都不晓得哟,律师还吩咐我弄好多点心咧,结果喝着喝着,两人还不是喝到床上去了!”
厨房当下漾满暧昧的笑。
“还有更不得了的呢,先生太太丧事那天,小姐不是失踪没去守灵吗?”阿满贼忒地扫了一圈众人迫不及待想知道的脸。“原来啊,她和律师在庭园里面幽会私通。”
“不会吧?”大伙哗然,接着大叹人不可貌相。
“不过,能跟那么帅的人在一起好棒喔!”阿花羡慕地拥着冰块,假想它是高大英俊又多金的霍旭青。
“就是嘛,有钱真占便宜!”阿草、阿满附和。
“擦擦你们的口水别作梦啦,换作是你们三个,倒贴外加附赠所有的遗产,人家霍律师还要考虑呢!”阿强不客气地损着。
“臭小子,你不讲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三女同声齐骂。
“但是那么柔顺的女孩,实在看不出会使这种下流的手段。”阿强反驳。
“惦惦吃三碗公饭,那种女孩才厉害咧,要不然人家做大律师的,怎会被她迷得团团转,还帮她图谋财产?”阿花啐他没常识。
“对不起,打断你们一下。”推门站在厨房门口静聆多时的霍旭青,忍不住吸引他们的注意,再让他们胡说八道下去,话只怕会更难入耳。
“啊……”谈得正热烈的笑闹声遽止,四双眼睛同时转过来,一看竟是那位“被迷得团团转”的大律师,不禁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霍旭青鹰眼一扫,接着锁定目标直逼阿花。
“呃,茶……泡好了,我……先……端出去。”阿草托着茶盘,畏罪潜逃。
“我……去……洗车。”阿强前脚跟出。
“我……去……去……”管他要去干么,阿满留人保命要紧。
“我……我……”阿花吓得浑身发抖,想说些什么圆掉她刚刚的滥言,奈何舌头却在此刻打结,想走咧,腿又不听话。
“那……”霍旭青向她伸出手。
“救命呀!”她想也没想,立即抱头尖叫。
“……是我要的冰块吧?”他因为在客厅等了半天,索性自己来拿,不料却听到那堆蜚短流长。
他是不在乎啦,但是江琉璃就不同,她干净得犹如一张白纸,不该被这些无谓的伤害污蔑。
“冰……冰……冰块?喔,在……这……”吓死她了,她以为他要打她。阿花急忙把抓在手里的一袋冰,怯惧地放在他朝上的掌心,又疾速收回她的手,唯他会乘机扭动它似地。
“还有……”霍旭青语未休,阿花早已战栗地跪下来磕头。
“大人不记小人过,请你原谅我,我再也不敢乱说话了,你千万别捉我去关呀,我……”她哭哭啼啼求饶,全无方才顾盼自得的气焰。
“够了。”他沉稳轻喝。音量不大,却足以让她猝然闭嘴。“起来,我只是还需要一条毛巾。”
阿花岂敢多言,她迅捷站起来,又迅捷地从抽屉取出毛巾,再恭敬地奉上,仿佛他是皇帝大人。
“谢谢。”霍旭青笑逐颜开地接过,然后和蔼可亲地说:“刚刚的那些闲话,我希望最好不要再让我听到第二遍。”
“是,是。”阿花险些被那笑里藏的刀刺得体无完肤,只有拼命点头的份。
“当然,若是听到别人乱传的时候,我也希望你能出面教育大家。”这警告的意味不在话下。
“应该的,应该的。”阿花骇出一身冷汗。
“谢谢,很高兴认识你。”霍旭青这才满意地离去。
第四章
凉凉的冰块虽然缓和了表皮上的伤痛,却缓和不了内心里的剧痛。
“唉。”江琉璃感叹地暗叹,不虞起伏的情绪,仍是让细心的霍旭青发现。
“还疼吗?”他拿开冰敷,小心翼翼地审视佳人粗额上的红肿,那是江茂璠留下来的怨愤痕迹。
每看一次,他的心就跟着被击一次,体内的忿火也随之加旺,他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早点出手折断江茂璠的臂膀……
咦?他何时变得这么易怒、暴力?这不像他呀!
“对不起。”江琉璃看看他,又垂下眼帘。
“为什么?”霍旭青甩开适才的问号,偏着头,把温文雅的笑颜移到她的面前,语气不禁也跟着放柔。
“我害你和哥哥他们起冲突。”江琉璃自责。
“我只是依法行事,和你根本没有关系,知道吗?”霍旭青宠溺地揉搓她的脑袋瓜儿。她娇稚得教人怜惜,年轻得引人关爱,纯得叫他……有点心动。
“可是,可是……我还害你……成为佣人茶余饭后说白道绿的对象。”江琉璃显得有些激愤。
“你怎么会晓得?难不成……”霍旭青咋舌。
“你去厨房没多久,我也跟去了。”头上温柔的巨掌明显的愣了愣,江琉璃老实招供。“你在教训她们时,我就躲在门外面。”
“耶……”霍旭青很快地恢复一贯的自在。“你别介意那种小事啦!拜媒体三不五时便会替我编一些花边去娱乐观众之赐,我对此类的新闻早就免疫了,并不差多你家这一条。”
都是他的疏忽!就像那天,她趴在桌上睡着时,他该让佣人去服侍她的。
“但是你本来并不需要承受这些的呀!”江琉璃为他抱屈。
“你也是啊!”短短的一句话却是充满怜惜。若不是怕引起另一场风波,霍旭青会紧紧地搂住她。
“我?我无所谓,反正他们又不是第一次在背后讲我闲话,听久了也就习惯了。”江琉璃耸着香肩,努着小嘴。
“琉璃……”霍旭青悄悄握住她的柔荑。
这种事对她这种未经世事、正值青涩的娃儿,怎么可能会习惯?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出了那么大的事,我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他的手好温暖唷!
“真的吗?”霍旭青加重握住她的手劲。
在他一向无往不利的生命里,初次涌起无计可施的沮丧。
可怜的小女孩,她不是没有感觉,她明明心里难过得要命,却要故作坚强,默默忍受那些流言和伤害,他恨他不能为她分担委屈。
“嗯……”江琉璃揪着眉思索。“我只是感到睡不太好,吃不太下,人懒懒的。”在她的眼里,花草似乎失去了往昔的颜色,不再美丽。
“这不就对了,你是有感觉的。”有股超过“同情”的感觉也在霍旭青的心田着床滋长,他尚不遑琢磨,她又发出惊人之语。
“不对,我既冷血又不孝顺。”众口铄金,常常听人家这么形容她,久而久之,她也开始怀疑自己真是那样的人。
“你是吗?”霍旭青以问作答。不光是刚刚在厨房,这些天,他确定听到不少,那些来此致哀的人士,私下均对她的冷淡表现大有微辞。
“应该是吧,我没办法像哥哥他们哭成那样,不,我一直没有哭,我哭不出来啊!”江琉璃敛色等看他和旁人一样做出嗤鼻的嘴脸。
但是他没有。是她看错吗?他眸底的怜恤让她心跳加速。
“物极必反。不哭,不见得表示不伤心,大哭痛哭,也不一定是真的伤心。”他颇有禅机地叹道。
“那我到底伤不伤心?”她似懂非懂,憨憨地问。
由此观之,她的思绪已乱到无法理清自我的地步。
“傻瓜。”霍旭青忍不住捏捏她的小鼻子。他宁愿她大哭特哭,而非把满腔的泪水当唾液吞回去。
“各种蜚短流长中,你这句倒是新词儿。”江琉璃揶揄。
“傻瓜,傻瓜,傻瓜!”霍旭青再也按捺不住心疼地勾着她的纤肩,然后将她揽到怀里。那群大人枉费虚长这么多岁数,居然欺侮她一个失亲的小女孩,委实太不人道。
“不傻都要让你给念傻了。”江琉璃放松地偎在他的怀里调侃。
多企盼能这么一直靠着他呀!
闻着他混上古龙水的成熟男人味,用他的体温暖和她颤冷的心,让他坚强有力的双臂给予她继续呼吸的勇气。
“我要你记着,想哭的时候,我的肩膀永远借你哭。”霍旭青用下巴厮磨着她的发顶。旋即,他被自己的话意骇到。
“你这样子,小心又会落人话柄唷!”江琉璃真的好感动。
“那感情好,我最近满闲的,凑巧可以找几个人来开开刀,告他们毁谤之类的,应该能杀掉不少时间。”话虽如此,霍旭青仍是不露痕迹地抽回身。
他说服自己,纯粹是不想她再受那些无谓的伤害,但他心里明白,他已经开始“有点”恋栈她的柔嫩和馨香,他好想——吻她!这……
“我该回去了。”他撇开视线不看她的脸,否则见着那张不点而丹的丰唇,他怕自己会失控……
失控?他?!
不不不,他怎么可能会失控,他最自豪的就是他的自制力,要他失控,那分明是天方夜谭嘛!
“哥哥的事,没有转圜的余地吗?”江琉璃拉住他,不解他何以突然变冷漠。
“那要看他能不能想得开。”霍旭青低头盯着她的手,幻想那软绵绵的触摸若是抚上他的肌肤,会是怎样销魂蚀骨的快感。
喝!他、他怎么又想歪了?他和当事人的界线向来划分得很清楚,从不牵涉到私人的感情,为何这次会……
等等,感……感……感情?!
“遗产分他一些不就结了吗?”江琉璃天真的声音扯回他的恍惚。
“人是不会满足的,事情没有你想像那么简单。”霍 旭青暗骂自己无耻,对方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女孩耶!
“那怎么办?”江琉璃又问,言语间显现对他充分的依赖和信任。
“这个就交给我来伤脑筋吧!”霍旭青笑着告辞。
凡事扯到金钱,再怎么单纯的,都会变得不单纯。
江茂璠非继承人的消息,势如破竹地席卷整个新闻界,王家扬言要讨回公道和支持他的声音,为战事添了不少爆炸性,江琉璃的生母紧接着又在媒体上表示对女儿之关心,无疑是火上加油,掀起另一波高潮。
一件简单的空难事件,经媒体如火如荼地大肆炒作,变相为二十世纪末最引人注目的遗产争夺战,连美国总统克林顿“出墙”的性丑闻,都被赶到报纸的小角落了。
因此,家里电话响个不停,虽请了保全人员仍有会钻的记者翻墙入屋采访的意外层出不穷。有鉴于斯,霍旭青只得使出强硬手段。
面对这些丑陋的骚扰,身为剧中女主角的江琉璃,真是百感交集。
“我以为今天的记者,会来得更多呢!”江琉璃盯着门可罗雀的大门,不禁嗤出一阵奚落。
“是啊!”霍旭青带有磁力的笑声从文件中喧出。那是当然的嘛,他话都放出去,还有谁那么不要命,敢在江家门外逗留。
“一下子安静了,还真叫人不习惯。”江琉璃呢哝。
之前那样虽说烦归烦,但起码她能感受到一点人气,假想那群人是她的家人朋友,如今……却连个假想的空间都没有。看来,她这辈子是注定要一个人。
“你最近尽量少出门,必要时,也不可单独出去,且一定要戴着帽子和墨镜把脸遮起来。”霍旭青慎重其事地叮咛,他不能让媒体有机可乘。
“你讲过好几遍啦!”江琉璃努着樱桃小嘴嘀咕。“我只是个死了爸妈的女孩,又没做坏事,干么要这么躲躲藏藏的,连家里的电话号码也要换?”
“我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现在可是位小富婆,难保不会引起歹徒的觊觎,谁晓得外头还匿着多少个陈进兴?”她的话让霍旭青心酸,故他更不希望她发生任何危险。
“对不起。”江琉璃自然知道他的用心良苦,只是她心里烦,忍不住想发发小牢骚。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在失亲之余尚需闪避镁光灯的骚扰,她会反弹,霍旭青能够体谅。
“嗯。”江琉璃笑逐颜开,好在她还有他,他具有安定神经的作用。“我真的像报上说的,变成亿元富婆了吗?”
“这就是我今天来的目的。”霍旭青指着桌上的文件。“这些分别是各项金额的明细,有航空公司的赔偿金,刷卡购买机票附加的旅行平安险,旅行社的团体险以及你父亲本身得保险公司投保的保险金等等,加起来大约有二亿。”
“二亿?天呀,光是后面的零,就快数完我的手指头呢!”江琉璃张口结舌,她本来认为那只是报纸的胡扯咧!
“不过这笔钱你暂时拿不到,因为法律规定,未成年者要法定代理人来代领。”霍旭青解释。
“你不行吗?”有了这二亿,江琉璃不相信不能帮他“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