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来,看见眼前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
“没……没有,我只是在这里坐坐。”安小葳吓一跳。
“我看你在这里坐好久了,是身体不舒服吗?我可以送你去医院。”年轻人相相热心。
“不是,我没关系的。”安小葳含蓄地摇摇头,谢绝对方的好意。
此时,年轻人忽然低下头,专注地凝视着她,专注而审视的神情,让她心底一阵发毛。
为了维持仪态,安小葳仍是面带微笑,轻声说:“有什么指教?”
“请问我们见过吗?”年轻人疑惑地开口了。“我觉得你很面熟,很像我幼时的一位朋友。”
“不,我想没有。”她仍然好风度地浅笑。
少来!真是老掉牙的塔讪手法,这种把戏,她八个月大时就看过了。
“你心里一定在想,我是借故在跟你搭讪吧!”年轻人倒也不笨。
安小葳愣了一下,看不出他还挺厉害的,竟然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让我猜猜,你姓安,对不对?”
“你怎么会知道?”安小葳讶异起来,她仔细端详年轻人的脸。
对方长得不丑,甚至可以说是端正爽朗的,有点四方的脸、配上一双会笑的眼睛,看来也是个难得的人才。
可是,她没有见过他。
“你真的是小葳!”年轻人高兴起来。“我是花泽瑞啊,你记得吗!上一次碰面,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他兴高采烈地比手势。“我当时还是个小胖子,记得那一天,我还为了花瓶打破的事,被我妈妈拧住耳朵呢!”
“啊,我想起来了。”说到这件事,安小葳的记忆力立刻变好起来。
只不过,她想到的人却是黑旷,而不是花泽瑞。
当时的他,只比自己或花泽瑞大几岁吧,却那么聪明、冷静。
真是个怪小孩!她在心中做了这样的结论。
“对了,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儿?这里不像是你会来的地方。”花泽瑞好奇地说。
“这……”安小葳顿时语塞。
她勉强地笑了一笑,避重就轻地回答:“我年纪也不小了,所以想出来体验一般人的生活,希望能吸收多一些经验,将来好帮黑旷主持公司事务。”
“帮黑旷主持公司事务?”花泽瑞似乎颇为惊讶。
“抱歉,我刚从国外回来,不太明白你们……”
“他是我未婚夫。”安小葳得捏住自己的大腿肉,才能强迫自己说出这几个字眼。
虽然跟黑旷闹着要解除婚约,可在外人眼中,他们还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所以她绝不能让人知道,自己此刻的窘境。
瞥眼看看花泽瑞,只觉得他长高、也长壮了,小时后的婴儿肥已然消失,现在看起来还颇高大帅气。
注意到她眼中的好感,花泽瑞微一欠身。“恭喜你们,真是一对璧人,不过在这之前,我有荣幸请你喝一杯茶呢?”
“那有什么问题。”
安小葳矜持地笑笑,接着优雅地站起身来,给他一抹最甜美的微笑。
JJWXC JJWXC JJWXC
轻哼着歌,安小葳愉快地回到丽水街的住处。才一打开门,沙发上那修长的身影,便立刻映人她眼中。
“啊,好久不见。”她对黑旷摆摆手。
黑续看了她一眼。这妮子今天的心情看来不错,是找到工作了吗?
“嗯。”他以单字回答。
刚结束与黑帝长达八小时的会议,他的精神与肉体都面临枯竭的边缘,实在没力气多费唇舌。
“你很累啊?”安小葳难得见他疲倦的模样。
此刻的黑旷,双眼涣散、头发凌乱,下巴冒出些许青髭,微敞的领口,隐约露出平实的胸肌,看起来竟是那么地——性感!
安小葳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真是“秀色可餐”的男人啊!
“你生病了吗?眼神好奇怪。”黑旷仍然有气无力地说。
“什……什么,才没有,我只是好久没看到你,多看两眼罢了。若没事的话,我先上楼了。”
她心虚地抓紧手提袋,砰砰砰地回二楼的房间。
躺回床上,她放松四肢,舒适地大叹了一口气。
运气真不错,才跟花泽瑞详谈一下午,花泽瑞便答应帮自己找工作。
薪水虽然不高,但公司有提供宿舍,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搬离这里了。
想到这儿,胸口突然一紧,安小葳意外地发现,自己并不是非常愉快。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儿,自己不是急于逃离这里、离开黑旷身边吗?
为什么现在有机会可以走了,此刻她心里,反而会有不舍的感觉——虽然只有0.000001滴滴。
不自觉的,眼前浮起黑旷方才的模样:憔悴的神情、落寞的眼神,还有浓得化不开的疲倦感。
安小葳跳起来,匆匆跑下楼去。
好歹他也收留了自己一阵子,对自己也着实不错,她是该去关心关心他。
来到楼下,她发现黑旷还在沙发上发呆,于是轻 声问:“喂,我帮你泡杯茶好吧!”
黑旷看了她一眼。“麻烦你了。”
安小葳有点高兴,蹦蹦跳跳地跑进厨房里去。
例行打扫的女佣还没来,她也不大清楚厨房物品摆哪里,摸了半天,终于被她在橱柜上方,翻到一个木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块深黑色的茶砖。
安小葳拿起来嗅嗅。
嗯——有一种古老的味道,若是不识货的人,一定以为茶砖坏了,不过她出身何等人家,自然知道这是陈年好茶,才会有的香气。
她剥下一大块装入壶中,接着冲了热水,等到茶味儿都出来了,才端出去给黑旷。
“喂,茶来了,喝一口提提神吧!”
黑旷睁开眼,对她颔首算是表达谢意,他勉强支起身子、就着安小葳的手喝了一口茶。
“好喝吗?”这可是她第一次泡茶,这家伙算最好福气啦!
黑旷皱起眉头,神情有些古怪。天丫!这茶未免泡得太浓了吧?才一入口,强烈的苦味一直传人喉咙。
不过他实在又累又渴、又不愿违逆安小葳的好意,所以又喝了几口。
“好多了吗?”安小葳见他神色稍稍恢复,便在他面前坐了下来。“其实你今天回来的刚好,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请说。”
“我找到工作了,住的地方也已经办妥,所以这两天就会搬出去。”
“是吗?”黑旷意外地扬起一道眉。
不会吧!是哪个老板嫌命长,竟会用她当员工?
“是的,所以我跟你说一声,顺便谢谢你这近一个月来的照顾,至于我爸妈那边,我会去跟他们解释清楚的。”
“你还是不愿意改变初衷?”
若是以前,她早就骄傲地大发谬论了,可此刻看着黑旷那略带沧桑的脸,她竟然说不太出口。
想了一会儿,她才说:“好啦好啦!既然你那么坚持,那我就让你保留爱我的权利,这样总行了吧!”
听着她的童言稚语,黑旷忍不住想笑,可突然其来的恶心感,让他一瞬间变了脸色。
“呃……”他的嘴唇发白,心跳加快,胃部则开始一阵阵抽搐。
“你怎么了?”
安小葳此刻也发现他的异常,她急得低嚷,赶紧跪在他面前。
“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头痛吗?还是肚子?喂喂,你有没有在听?”她连珠炮地问个不停,根本没给黑旷回答的机会。
大量的汗水,自黑旷的额头冒了出来,他瑟瑟地发抖,肚痛如绞。
一股暖流自胃部缓缓升起,接着直冲了上来,黑旷只觉得喉咙热烘烘,嘴里满是铁锈的腥气。
“你别吓我,”安小葳见他那副模样,—心都拧了,她边掉泪边抱住他,嘴里喃喃念着:“别怕、别怕,我送你去医院,不会有事的。”
呵呵,这个娇矫女也会有这种表情吗?
这么慌张、害怕,还带着令人心疼的眼泪。
他想伸手拭去她颊边的泪水,可一股剧烈的呕吐感忽然涌上来,他禁不住,吐了两人一身都是。
“抱歉,”望着安小葳惊恐的小脸,他歉意地微笑。
“弄脏你……”
话还没说完,黑旷自己也呆住了,因为他看到自己和小葳身上,开出了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第七章
呜呜呜呜……
安小葳满脸泪痕地坐在手术室外,泪水不停地掉落,小鼻头哭得红通通的。
怎么会这样,她是哪里做错了吗?那东西明明是茶嘛,怎么黑旷喝下去会吐血呢!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开始啜泣起来,什么淑女的风度、仪态啦都不管了。
呜呜呜……黑旷,你可千万别死啊!
“小旷怎么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安夫人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安小葳一听到妈妈的声音,如溺水的人抓到浮木般。她站起来,扑进母亲的怀中。“呜呜呜,妈妈,都是我害的,黑旷被我害死了。”
安夫人吓一跳,可看到女儿这么难过,只得轻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这么说,快告诉妈妈是怎么回事儿?”
安小葳略略停止抽噎,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安夫人边听边皱起眉头。
“我是听过有人会‘茶醉’,但从没听说会吐血的啊!”安夫人一脸担忧地说:“小旷搞不好有什么病吧!”
“妈,别再说了,我的心好乱。”安小葳焦急地望着手术室。“已经进去好久了,怎么还没好呢!”
安夫人牵着她的手,插嘴道:“小葳,你是妈的心头宝,当初会答应小旷,那是因为他各方面条件都优秀,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可是现在弄成这个样子,万一他有什么说不得的病,妈妈当然不能将你交给他。”
才说到这里,手术室的灯突然熄了。安小葳匆匆忙忙地奔上前去,拉着刚从动完手术的医生。
“怎么样了,黑旷他现在状况如何?”
“放心吧!黑先生是胃溃疡导致内出血,情况已经控制住了,不用担心。”
黑旷此时也被推出手术室,安小葳立刻握住他的手,眼泪再度落下。
他的手好凉,睑上没有生气,她几乎不能相信,病床上的他,就是那个欺负她的可恶男子。
“病人最忌接触刺激性的食物,以后请在饮食方面多加小心。”医生吩咐完之后,径自离去。
安小葳一路跟到病房,手一直没松开过。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一阵阵纠结似的疼痛。
好奇怪,跟他相处了不算长的日子,而每一次,几乎都是在争执与赌气之中度过,她应该是讨厌他的。
他下流、狡狯,却又冷静聪明到气死人,自己老像小老鼠似的,被他气得团团转。这下好了,他倒霉到进了医院,而且还是她害的,应该什么仇都报了吧!
但是安小葳却好难过噢!
她讨厌看到这么死气沉沉的黑旷,这会让她——心痛。
“小葳,”安夫人也跟着进了病房。“小旷怎么样了?”
安小葳摇摇头,一脸无措。“不知道,他还没有醒。”
“我刚刚问过医生了,医生说他体质的关系,胃壁特别薄,加上长年累月饮食不正常,有胃溃疡再喝下太过刺激的饮料,就很容易出血。”
“是我的错,”安小葳捂着脸,自责不已地说:“我不该给他喝那些茶,都是我害的!”
安夫人皱起眉头。“小葳,别这么说,是小旷自己身体不好,怎能怪你,快别哭了。”
安小葳并没有因此而好过一些,她坐在黑旷身旁,又自责又怜惜地,抚摸他苍白的脸庞。“现在暂时没事了,妈妈你先回去好了,很抱歉这么十万火急地把你叫来。”
“那你呢?”安夫人问:“小旷现在生病了,也没办法照顾你,不如你回家来吧!妈知道你是好孩子,那天虽然跟我们闹脾气,不过后来还是乖乖去小旷家。”
安小葳已经懒得解释什么,她现在心里,都是对黑旷的愧疚与担忧。
安夫人见她不回答,又继续说下去。“回家吧!小旷这里,我们会替他另请看护的。”
“不行!”安小葳固执地摇头。“我要自己留下来照顾他。”
安夫人当然不依。她养女几养那么大,可不是拿来服侍人的,如果结婚了也就罢,但现在两人只是未婚夫妻,这样未免不妥。
两人吵了一会儿,安小葳仍执意要留下来,安夫人无奈,只得先离开医院。
经过这件事后,她开始有点不满意黑旷了。这么容易便病倒,未免太令人担心了,她可不想女儿嫁给太体弱多病的丈夫。
看来,她该再为女儿,另觅好丈夫的人选了。
醒过来,触目皆是一片的白,黑旷不舒服地动动身子,试图想坐起来。可胸口略沉的压力,让他顿时停下动作。
咦?怎么会有一颗小头颅,枕在自己的胸膛之上?
他伸出手、轻轻地拨开几给墨黑的发丝,一张晶莹的小脸,立刻蹦人他的视线之中。
安小葳?怎么会是她?!黑旷有点惊讶。
这小妮子老视他为洪水猛兽,能避他多远就避多远,此刻怎么会睡在自己身边……呃,应该说是身上。
恍惚中,他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了。
自己又发病了吗?一定吓坏她了吧!黑旷苦笑。
自从年前,养父母意外去世之后,他便继承了李斯家时事业,当时虽然成功地担起重担,却也弄坏了自己的身体。
这几年他一直十分注意自己的饮食,昨天不过稍微疏忽些,竟然就发病了。
没想到救他一命的,竟会是这个跟自己不对盘的大小姐,想来真是有点好笑。
照顾自己一整晚,她一定累坏了吧!
黑旷忍不住轻抚她细致的脸蛋,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手指湿湿的。
她,竟然为他……哭了?
这个发现让黑旷震惊极了!他不明白。
转念想了一想,嗯,或许安小葳是为他哭没错,就像上一次,在梦里边咬牙切齿骂他、边流泪哭泣。
自己这次又得罪她什么啦?
侧耳倾听,倒没听到她在喃喃说梦话,还是刚才已经痛骂完了?
可不论安小葳如何闪躲他,甚至刻意与他拉开距离,他都不会放手的。
因为他就是想要她!
怀中的她突然嘤咛一声,接着睡眼蒙胧地醒过来了。
一见到黑旷温柔的眼光,她小脸微微一红,顿时结巴起来。“你……你醒……啦!”
“你怎么不回家去,在这儿睡。”瞧她的眼底下,浮出淡淡的黑眼圈,就知道她没睡好。
“我担心你啊!总要等你醒来才能安心。”她坦率地说。
“担心我?”黑旷一怔,大手立刻按上她的额头。
“你没发烧吧!”
“唉唷,做什么啦!”安小葳双手握住他的手,不悦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开玩笑。”
“我只是很震惊,你不是一向很讨厌我,竟然会为我担心?”黑旷不可置信地说。
“我没讨厌过你啊!别诬赖我。”之前明明连脚趾头上面,都浮现着“我讨厌黑旷”几个字,现在倒是强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