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她小小声的唤。
「为什么骗我?这样很有趣?」低沉的语调听不出情绪。
他陡然翻身坐起,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与毫无赘肉的腰臀部位。水晶乍见赤裸的他,脸上不由得冒出热气,粉颊烧得红透。
见他拾起衬衫,开始穿戴起来,水晶惊愕的瞪圆了眼睛。
「你要去哪儿?」她颤抖的说。
夜真的那么讨厌她吗?连一丝眷恋也没有?
清晨的曙光透过窗帘,淡淡的洒在傅永夜美丽的侧脸上。
他缓缓的开口。「妳已经得到妳想要的了,不是吗?」
「我已经是你的爱人了吗?」她并不回答他,反而以相同的问句响应他。
「是也好,不是也好,反正再过不久,我就会离开这儿。」他穿上被揉皱的衬衫,接着走出房间。
水晶呆了一下,这才听懂他的话。她连忙用床单里紧身子,匆匆地跟在傅永夜身后。「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去问永昼,他不是妳的亲密爱人?」傅永夜似笑非笑的说。
水晶愠怒的看着他。「你明知道这不是真的,为什么还要说这种话?已经到这个地步了,难道你还看不见我的真心?」
傅永夜的眸子燃起两簇火焰,他猛然转过身,狠狠的捏住水晶尖巧的下巴,硬声说道:
「我可以信任妳吗?我能够信任妳吗?如果妳真如妳所说,对我抱持着真心诚意,今天我根本不会和妳上床!」
「是啊、是啊!我是不该强迫你。」水晶哭喊着。「我淫荡、我下贱,我将自己说得如此不堪,只是为了和你上床,这样你满意了没?」
她用力推开他,满腹委屈的放声哭着。
难道爱一个人、无悔的献上自己,这样也错了?夜可以和放荡的她上床,却不能忍受洁白无瑕的她?!
「我只是不想妳糟蹋自己,为什么妳还不明白!我恨妳欺骗我,只为了强迫我接受一段不可能的爱情。」傅永夜再次控制不住的吼道。
「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爱情,只问你想不想要。」水晶心碎的低语:「我已经给过你离开的机会了,是你自愿留下的,记得吗?」
这句话击中了傅永夜的唯一窍门!他愤怒的咬住下唇,不语。
「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有感觉,否则你不会忌妒、不会留下,你的心里,其实是有我的,对不对?」她垂下湿润的长睫、淡淡的说:
「你会一直拒绝我,只是因为你不敢付出感情。我不懂这是为什么,难道承认爱一个人,是这么困难的事吗?」
水晶一口气将心中的话全部说出,她不知道夜听进去了多少,也不敢想夜会有什么承诺,她只是静静的坐在地上,用双手环住自己纤细的身子。
傅永夜的眸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听到她突如其来的告白,心中那冷硬的冰墙竟有些撼动了。
水晶没有变,她始终还是那个善良、纯洁而天真的水晶,是时间改变了他们,让两人开始明白情爱的苦涩、挣扎与苦痛。
如果时间能往回走、回到他消失的五年里,那么,一切是不是就能归于原点?
但就算时间倒转,也不能够改变他与水晶的关系,更不能改变他不幸的命运!
傅永夜突然拉开门,大步的往前走去。
「你去哪儿?」水晶追着他。
「去和傅水昼的女助理约会!」他冷冷的说。
「你!」她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这是为什么?」
傅永夜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说:
「因为傅永昼喜欢她,所以我想破坏他们,这样妳懂了吗?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人,所以我不明白妳为什么要执着于我,现在妳看到我的真面目,是不是觉得很可怕?」
「永昼没有错,你何必迁怒到他身上?」水晶说:「那个女孩也无罪,我不相信你会这么过分?」
「无罪?她无罪?」傅永夜冷笑起来,表情是讥讽而不屑的。「跟我走,我带你去看一个人。」
宁静的医院长廊上,清晨的阳光从窗边透了进来,洒了满地金光。两人一直走到长廊的另一头,傅永夜才在某间病房前停下来。
水晶顺着他的眼光望进房中,这才发现床上,躺着一位满脸皱纹的老者,还有一个女孩趴在病床旁,兀自瞌睡着。
「那个女孩,就是傅永昼喜欢的女人。」傅永夜唇边始终带着讽刺的笑。「至于床上的人,是她的父亲,也是当年将我遗落在巴黎的人。」
水晶震惊的望着傅永夜。
「他......」
「当年若不是他粗心大意,我的生命会平顺许多。虽然跟着父亲也没什么好,但至少我能吃饱、不需用拳头捍卫自已的人生。」
他说得这么不经意,好象在谈论着别人的事似的,水晶却心痛的哭了。
「一切都过去了,夜,你现在有我、我会让你快乐、让你幸福,请不要再回想以前的事了。」
「我也不想,但那些回忆却像恶魔一样,时时缠让着我,让我每一夜都在痛苦中醒来。」他的眼睛看出窗外。「他高雅、尊贵、有品味而挑剔,我不想恨他,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水晶,我是个卑下的人,对不对?」
水晶明白傅永夜口中的「他,指的是傅永昼。是啊!连名字都这么好,永昼--永远的白昼!
「你接近那个女孩,是为了报复他?」水晶有些发慌了。
「或许吧!」他的眼神恢复了平静。
「请你别这么做,那个女孩是无辜的,她什么也不知道。」水晶惊慌的抱住了他,颤抖的说:「你不卑下,你是纯洁而高贵的,所以请不要欺骗她,不要利用她的感情伤害他们。」
「妳不赞同我?」他的声音有点冷。
「我只是......」只是希望他能摆脱怨怼,重回傅家怀抱啊!
「若妳不赞同,就立刻从我眼前消失,这是我自己的事,请妳不要插手,也别再管。」
「夜,你真的要这么做?」水晶颤抖的问:「就算会毁了我对你的爱,你也坚持?」
「别逼我、别再管!」傅永夜冰冷的看了她一眼,接着转身离去......
一连几天的雨,使空气带着烦人的黏腻与潮湿。可今天才睁开眼,满室阳光通亮得叫人难以招架。
夜已经好几天没有消息,水晶不禁担心起来。她再度来到医院里,想看看女孩的状况。
才走近病房,却意外的发现,病床上的老者正神清气爽的哼着歌,一脸愉快。见到水晶,他招呼一声。
「小姐,有什么事吗?」
「呃......我......」水晶有点着慌。「我是令嫒的同事水晶,想来看看她。」
「她刚刚才离开,说要和朋友出去玩。」
「朋友?噢,谢谢。」水晶正欲退出病房,却被老者叫住。
「水小姐,」他眉开眼笑的说:「老实告诉我,我女儿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她最近似乎特别快乐。」
「男朋友?我不知道......」水晶茫然的摇摇头。
男朋友?突来的灵感如箭般,锐利的射入她的思绪里。水晶跳起来,连忙往门外冲!
上天保佑,千万不要是夜,她不要夜变成恶魔啊!
水晶冲下楼去,边四处寻找那女孩的身影。
难道已经走了?想到这儿,她急忙跑出大门,却正巧听见机车隆隆的噪音,和那绝尘而去的熟悉背影。
那是......夜!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她支持不住的跌倒在地。
他还是做了,他宁愿选择失去她,也要进行他对傅家的报复!
究竟算什么,自己究竟算什么?十多年来的爱恋,竟比不上他心中浓烈的恨。无边无际的寒冷笼罩住她的全身,她突然失去了力气。
算了,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她已经好累、好累,无法再追逐下去了。
放弃吧!因为,命运早就告诉自己该走的路......
第十章
傅永夜站在细雨中,从楼下凝视着水晶的住所。只见屋内一片幽暗,水晶还没回来?
正欲离去之际,耳边突然传来尖锐的煞车声,接着是车门被用力摔上的声音。他有些意外的回过头,却见到一张怒气腾腾的脸。
「你还来干什么?水晶都已经走了!」
冯挽绿满腔怒火的开炮。
走了?傅永夜心里一惊,赶紧追问:「她去哪儿了?」
「你也会关心吗?」冯挽绿双臂交抱,鼻孔连连喷着气。「我告诉你,她已经彻底对你死心啦!你别再妄想她会回来找你了。」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难道我说得不够清楚吗?我不相信世上,会有你这么冷血的人,你知不知道,水晶有多么爱你?」冯挽绿怒视着他。
「我认识她的那一年她才十七岁,她把我当作最要好的朋友,与我分享所有的心事。」冯挽绿大骂,眼泪却簌簌落下。
「她曾对我说,这世界上,她最喜欢的人就是夜,无论遭受什么挫折屈辱,只要一想起夜,她便会精神百倍、勇气十足,可以应付一切的困难。她是那么的相信你,相信你会保护她,给她幸福!可是你瞧瞧,自己对她做了什么?」
「她现在在哪儿?」傅永夜握紧了拳头。
「她走了,你听不懂吗?她走了,她已经放弃了你的爱,不会再回来了。」
「我不相信!」
傅永夜愤怒的瞇上眸子,感觉自已的手微微颤抖。
「事实就是如此!你宁愿为了可笑的报复而放弃她,不是吗?像你这种人,活该孤独一辈子,可恶!」
她举起手便要掴打他,可手却在半空中被拦截住了。
「挽绿,妳太激动了,先回车上去吧!」那西斯轻声安抚她。
「可是水晶她......」望见那西斯温和的眼光,冯挽绿陡然消了气。「好吧!」
她合着眼泪转头上车,只剩两个男人在细雨中相对。
「我们到最上面去?」那西斯做了个邀请手势。
傅永夜没说什么,跟着那西斯一路走上顶楼。一打开门,冷飕飕的风和雨扑面而来,那西斯却极享受的张开双手,深呼吸着。
「这儿的风景真好。」他跳上水塔,也不嫌脏的坐下。「过来!」他招招手。
傅永夜顺从的跳上去,坐在他身旁。
那西斯笑了。
「多奇怪,我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那水晶呢,你为什么从不听她的话?你不在乎她?」
「不是的!」傅永夜咬着牙说:「你不会懂的。」
「我是不懂,」那西斯耸耸肩。「我不懂有人竟然可以那么固执、那么懦弱,自已不敢爱,却将一切罪名怪到宿命上,真好笑。」
「住口!」傅永夜的额上冒出青筋。「我不需要你的多管闲事!」
「我偏不,」那西斯不怕死的说道:「为什么你总是要伤害爱你的人?推开身边所有关心你的人?」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傅永夜冷冷的望着前方。「你根本不明白!」
「不明白的人是你呀!你的一切事情我都知道。自小跟着母亲生活,可惜母亲被男人欺骗了感情与钱财,最后死得不明不白,你也因此被送进了收容所,吃了不少苦头。」
他耸耸肩,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
「但是你现在有水晶、有关心你的家人,你却不愿接受,反而刻意伤害他们,这种行为你不觉得很幼稚?」
感应到那杀人的锐利目光,那西斯笑了。「我知道,你要说『针刺不到肉、不知道肉痛』嘛!」
他缓缓拉下额上的亚麻布--
额头中央,赫然出现一个可怖的逆十字伤痕!
望着傅永夜震惊的眼神,那西斯的娃娃脸上,还是维持着一贯的笑。「我身上还有更多噢!只不过嫌丑,动手术把它们做掉了。只是这个我得留着。」
他将头巾恢复原状,若无事然的说:「现在你知道,这世上的倒霉鬼,不止你一个了吧!」
傅永夜凝视着他,很久、很久,才轻声说道:「我不敢爱人,不敢付出感情,我怕自己黑暗的宿命,会伤害每一个接近我的人,更怕感情付出后,会招来令人心碎的背叛!」
他的眼神没有焦距,无神而茫然。「到时候,有谁来保护我呢?我还能剩下些什么?」
「其实你的孤独,不是来自于你的宿命,而是你那偏执的性格。」那西斯拍拍手,掸掉手上的灰尘。
「告诉你,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不幸的人,如果上天注定让我有悲苦的童年,那么我就要在长大之后,将幸福完全的补回来,我会努力活得比普通人幸福一百倍。这样说你懂吗?」
他伸手环住傅永夜的肩膀,将头靠在上面。「人生哪,只有短短的几十年,我不会跟自已过不去,活要爽爽快快的,死也要舒舒服服,但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要让自已的人生留下遗憾;也绝不要让心爱的女人伤心,什么黑暗的宿命?管它呢!我只愿意拥有眼前这幸福的一分钟--」
彷佛有一点凉凉的东西流入脑中,然后渐渐的扩散、扩散......他的心情豁然开朗!
「我明白了!」
爱情之所以使人受伤,是因为它曾经让相爱的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若不是曾经爱的浓烈,怎么会在失去后备感痛苦?
他拒绝水晶,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已坚强,可以为即将失去她的痛苦,却逼快疯了他。
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无论嘴上有没有说「爱」,它始终是真真实实存在。不断的逃避,只是苦了自己、和夺走水晶的笑容。
那是他这辈子,最不愿意做的事啊!
巴黎的夏天,即使再热,也带着点微微的寒意。波光粼遴的湖面上,偶尔跳起一两只肥鱼,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水晶坐在树下,惆怅的望着眼前的美景,身边熟悉的一切,都一再的勾起她与夜的回忆。
就在那一晚,听着悠扬苍凉的陶笛声,她看见了夜的眼泪,也在那一晚,她终于真真正正、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然而,现在还剩下些什么呢?只有流动的风,伴着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寂寞的日子。
她并不恨夜,她相信他是痛苦的,是她没用,无法将夜从地狱边缘拉回。
热泪忍不住从眼角落下。已经数十个夜晚了,为什么每当她想起,还是会一阵一阵的心痛。
望着眼前悲凉的美景,水晶环住自已瘦削的身子,缓缓的摇晃起来。她开始轻轻的哼着歌,那一首夜曾吹给她听、美丽又苍凉的曲子。
突然,不知从哪儿飘来似有若无的陶笛声,随着风温柔的流泄,流入她心底。
水晶震惊的站起来,举目四望,四周空荡荡的,除了满眼的翠绿与虫鸟外,并没有人的踪影,但乐音仍然不断的地飘泄过来。
她循着微弱的声音往前走去,直到乐音愈来愈清晰、直到那熟悉的修长身影,映入她充满泪意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