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钟头后,门开了,一位面貌有些阴沉的警方人员走进来。
他把桌子的灯对准了家惟的脸,刺眼得让她睁不开眼。
“干什么?我又没犯法,少这样对我。”家惟推开灯,忿忿的抗议。
那人鄙笑一声,“何家惟,亏你也曾干过警察,警界对你风评一向良好,想不到你竟然也玩起私藏嫌犯的把戏。”
“什么意思!”
“四年前穆子青走私的那批军火警方一直没找到,最近他已经把那批货脱手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她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真是睁眼说瞎话,穆子青一出狱,你就跟着失踪,上级还担心你被绑架了。哼!只有我怀疑你跟穆子青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你说话客气一点,我只是来证明我的平安,不是来听你毁谤的。”
“平安?你当然平安了,记录中你有个小孩,是你跟穆子青生的野种吧?小孩呢?一定在穆子青那里吧!你的出现只不过是个障眼法。”
“我不听你胡扯。”家惟站了起来。“既然我已经出现,警方没有理由再四处找我了,我要走了。”
那干员挡住了她的去路。“你不能走。”
“为什么?”
他露出狡猾的一笑,“你已被警方列入要保护的秘密证人。所以为了你的安全,恐怕得留你一段时间。”
“你在鬼扯什么?”家惟用力的推开他。“我不需要保护。”
“把门带上。”那干员对外面驻守的警员喊着。
“你想软禁我?”家惟愤怒的看着他。
那干员耍无赖的耸耸肩,“上级的意思。”然后他转身走出去。
门“喀嗒”一声锁了起来。
家惟惶恐的走到角落蹲了下来,她抱着双膝,无助得像个小女孩。
穆子青一一看在眼里。这女人活该,自作聪明,让她受点苦也好。
“别急,马上救你出去。”他却对着荧幕轻柔的保证,转身便往外走。
嫌犯破天荒第一遭拦住了他。“大少,冷静点。”
冲动的心被小方的这句一惊,突然清醒过来。
他怎么了?爬梳着头发,他无奈的叹口气。
这一去,不就正好掉入他们所设的陷阱吗?
“大少,何小姐的安全是不用顾虑的,我们随时可以侵入他们的系统,不如先观察一阵子再另谋对策。”
穆子青想了想,只能点点头。
吴桐为了弥补自身的错误,彻夜把整个警局的监视器统及电脑网络、资料档案全接上了线。
电脑室里摆上了全山洞里所有的Monitor,三十台监视器正照着警局内的各个角落。
家惟在侦讯室里踱了一整夜。
而何怀青坐在穆子青身上,父子俩也盯着荧幕看了一整夜。
穆子青又气又心疼,自己一向能呼风唤雨,现在却一筹莫展。
儿子已累得在他身上睡着了,小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仿佛怕父亲也会突然不见。
他爱怜的揉揉儿子的头,家惟不在身边,他与儿子的生活好像都失去了重心。与家惟共同生活才多久?自己却早已习惯有“家”的感觉。
他想着,自己做事一向干脆,胆大心细,从不犹豫,山洞的伙伴生活已不虞匮乏,他还留恋红尘何事呢?以前的冒险纯粹只是对自己的挑战,现在早已无法再吸引他了。
爱上家惟是他的致命伤,但也使他漂泊的心定了下来,他想与她平平淡淡的共度一生。
所以今夜,在山洞内安静的夜晚,他直视荧幕上的家惟,作了个重大的决定——
他准备放弃一切。将家惟救出来后,创汇再涉足尘世间的任何事。
他会与家惟、怀青,以及山洞里的所有人,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在这里生活一辈子。
第二天,侦讯室的门开了。
进来的是四年前带家惟前来拘留所的那个老头。
“何家惟,好久不见了。”
“长官,您好。”家惟礼貌的打招呼。
那长官直直的盯着家惟,眼里不经意的流露出鄙视。“何家惟,当年穆子青的案子你做得很好啊!怎么现在反倒沦落在侦讯室里受人审问呢?”
家惟受够了这种感觉。表面上对她嘘寒问暖,骨子里却早已定了她的罪名。
这就是她要灌输给穆子青的情、理、法社会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根本与我无关啊!”她陪着他打“太极拳”。
“是吗?但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子哦!”长官露出暧昧的表情看着家惟。
家惟的心凉了半截。“长官,我想回去了。我并不是嫌疑犯,我只是来向警方证明我的安全无虞,你们想抓穆子青那是你们的事,我只不过是平民百姓,帮不了什么忙,你们这样限制我的自由是违法的。”
“何家惟,警方并没有限制你的自由,只是在保护你的安全。当年你让穆子青绳之以法,如今他出狱了,一定会找你报复。”
“那是我的事,有需要的话,我自然会求助警方。而且你们一直认为是我破的案,我实在搞不清楚,穆子青的案子事实上我并没有帮什么忙啊!”
“何家惟,上级既然要提拔你,当你大功一件,你又何必硬把到手的功劳给往外推呢?”
“我不用什么功劳,我要实情。”
“唉!以后再说吧,四年前的事我也不清楚。我是来劝你不要误入歧途,要以大局为重。”
那长官训完后就走了。
门“喀嗒”一声又锁了起来。
“搞什么!”家惟愤怒的大喊,她抓起桌上的台灯,狠狠的往地上摔。“大局个屁!我要出去。”然后发火的从嘴里吐出一连串的诅咒。
吴桐的住处陆续有人进来,大家都想知道最新的发展。
当台灯摔在地上碎成片片,而家惟又破口大骂时,他们着实吓了一大跳。
想不到看似温驯的何家惟也有如此凶悍的一面。还好矛头不是朝向自己,他们皆在心里暗叫侥幸。
穆子青却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一直以为是家惟出卖他,可是现在看起来好像另有隐情。
可是当年走私那批军火的事,他已防范得滴水不漏,不是家惟的话,还会有谁?
或者这又是另一出戏!
他爱家惟,却也同样的不再信任她。
事实的真相是另有故事吗?他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煎熬的日子又过了一个星期,家惟憔悴的脸显示出她的意志力已到达崩溃边缘。
他们把她换到一间可供人居住的小卧房,摄影机二十四小时盯着她。
每天不断有人来向她洗脑,家惟谁都不理,固执得像颗石头。
穆子青又发觉了家惟的执着的一面。她一旦决定什么事,总会全力以赴,扮酒女是如此,现在是如此,恐怕当时决定生下儿子的心态也是如此吧!
何怀青一星期以来没有再哭,可是也没有笑过,他跟穆子青一样,整天只盯着荧幕。
也不晓得懂不懂,他只是留恋的望着荧幕上的妈咪,思念的表情让人看了都心疼。
事情有了重大的变化是在今天。
家惟被带出了软禁室,来到会议室。
吴桐将会议室的监视系统转上主荧幕。
里面坐了五、六位警界的高级长官,穆子青甚至还可以叫出他们的名字。
“何家惟,国家栽培你的一番心血是白费了。”一位长官首先开口,语气透着无限惋惜。“为了穆子青的案子,警方还怕你生命遭受威胁,安排了一个新身份给你;想不到到最后你却和穆子青同流合污。”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家惟漠然的应着。
“别再掩饰了,我们知道你曾生下一个小孩,根据我们的推算,这孩子应该是穆子青的。当然,你一毕业我们即指派这件任务给你,因为没有足够的经验而演变成这样,警方也觉得遗憾,但是你不能因此而不顾正义啊。”
“什么叫不顾正义?你们这样拘禁我就是正义?”
说的好!山洞里的人一听家惟如此应付,全都鼓掌叫好。
“警方留滞你是因为你有足够的嫌疑。”
“哈!以前说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现在变成我有嫌疑了?”家惟挑眉讽刺着。“总有一套说词可以让我失去自由就是了。”
“何家惟,你变得愤世嫉俗了!不说你也曾是警务人员,就算是百姓,警民合作也是应该的。”他们对家惟说出这段话,居然可以脸不红气不喘,仿佛扣留她是天经地义的事。
“是啊,”家惟靠向椅背,一副懒得再说的表情。“你口才好,我不跟你啰嗦。”
“好吧,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穆子青这次军火走私惹来了国际媒体对台湾的同声谴责,警方压力很大,希望你能为国家在国际上的形象着想,与警方配合。”
“对不起,我无从奉告。”
“何家惟,穆子青四年前的案子名义上是你破的,但实际上你并没有提出有利的消息给警方。可是上级为了给新生警务人员一些鼓励,仍把大功记在你身上,虽然现在你已不是公仆,但是许多新加入的警员仍以你为榜样,这种荣耀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得到的,你要亲手毁了吗?”
“你们用什么方法破穆子青当年那件案子?”家惟根本没听进长官对她讲的那篇大道理,她悠闲的问着自己一直想知道的事,心里如绷紧的弦一样紧张。
“很简单,第一次你打电话回来报告说要撤回此次任务时,我们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但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所能做的就是等待你下次的联络。第二次你再打电话来,我们马上追踪电话的来源,发现不是公共电话,而是来自淡水的民宅。”
家惟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为什么一向谨慎的你,会变成如此不小心呢?难道不怕电话被监听吗?唯一的可能是你有把握自己是安全的。为什么?翻阅你陆续传回来的报告,穆子青应属重嫌,不可能是守法百姓,为什么你会突然不愿再追查下去?”长官顿了一下,挑眉看着她,“警方同意你归队报到,但却接手了你的任务。他们二十四小时监视房子的四周,而穆子青不知在忙些什么,根本不晓得自己早已被盯上。所以星期一的交易正好被警方逮个正着,可惜货仍没找到,现在却让他脱手了。”
原来她被利用了!
虽然没明说,但他们一定早猜到了她与穆子青假戏真做的有了暧昧的关系。
他们竟然不动声色的让她继续沉沦在爱与正义的挣扎里,然后冷酷的接手完成任务。
可怜!她当初独自一人为穆子青难过得几乎死去。要不是儿子……她或许到死都不知道这前因后果。
是她害了他!小方没说错,他为了找她而忘了身边已存在的危险。
她是没有出卖他,但她却也笨得留下一大堆线索让人逮到他。
那些人把家惟欲夺眶而出的泪水错认为他们的一席话已经感动了她。
“何家惟,你好好想一想吧。把穆子青的行踪告诉警方人员,对于你以前的不合作,我们会既往不咎的。”
“你们给我一点时间考虑考虑。”
家惟一说出口,那些高级长官全松了一口气,露出搞定的笑容。
山洞内却一片哗然。
“我早知道她靠不住的。”
“应该早把她宰了。”
“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应付?”
七嘴八舌的吵闹声叽叽喳喳的讨论著。
穆子青痛心的不发一语。不,他不相信家惟会再一次出卖他。
家惟被带出了会议室,荧幕上呈现了短暂的空白。
然后警局的警报声突然响起,吸引了山洞内所有人的注意。
吴桐搜寻着家惟的画面,却只见警方人员来回的东奔西跑。
“何家惟逃了!快,将出口全部封锁。”
嘈杂声不断传来,也震撼山洞的人。
“吴桐,快找,何小姐你呢?”他们紧张的催着。
“别急,我在找了啊。”吴桐快速的移动着滑鼠。
找到了。
家惟贴着墙脚,缩在里面,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该死!我们看得到,他们也看得到。”穆子青诅咒着。
果然,没多久,一大堆干员往家惟躲藏的方向奔了过来。
家惟没命的再往前跑,尽头却是死路,只剩一扇窗。她像着了魔般,不顾一切地开了窗就要往外跳。
那是五楼。
“不!不要往外跳。”穆子青不自觉地站起来大吼。
一位年轻的警员扑向家惟,抓住了她正要往下坠的身子。
家惟发泄似的与那警员扭打,险象环生。
“蠢女人,不要动。”穆子青对着荧幕心惊胆跳的大喊。
家惟哪听得到,不过她终究被制住。
穆子青觉得他的命起码被吓死了半条。第一次,他破天荒的感谢警方人员。
“放我出去!”家惟被拖着往回走,歇斯底里的哭喊着。
“今天晚上行动。”他下了毋庸议的命令。
“是。”山洞内的人栖身答应。
平时的慵懒已不复见,转眼大家便俐落的散去。
穆子青忍不住上前摸摸荧幕上被关回软禁室,正哭泣不已的家惟。
忍着点,今晚你就可以回来了。他无语的向她保证。
仿佛感受到穆子青的慰语,家惟抬起是泪痕的满脸,无助的瞧瞧四周,然后又埋首继续哭泣。
夜,是违法的人最佳的掩护。
位居台北的这间密室是穆子青的大本营,它的电脑设备与旗下所有分会皆是连线。
密室因穆子青四年的牢狱而不曾有人来过,现在里面却聚集着一票人,每个人都是佼佼者。
吴桐正忙着将警局的监控权移转过来。
穆子青推开警局的平面图,安排着每个人行动的路线。
他们全副武装,身上配备着最新的武器。
陈烈是伪装高手,他化妆成家惟当年的直属上司,也把穆子青扮成早上审讯家惟的高价警官。
小方带着其他人守在警局外,准备接人。
时间若掌握得好,或许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无需非到一兵一卒。
穆子青与陈烈先行出发,吴桐留在密室配合时间破坏警局的监视系统,其他人则分批接近警局。
值班的警员猛打瞌睡,因为督察长与分局长的“突袭”而起了一阵“警”张。
他们已经掌握了对穆子青案子有重大突破的证据,因此要夜审何家惟。
家惟被带进了会议室,严禁任何人员进入。
她冷冷的瞧着坐在椅子上的两个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督察长缓缓的站起来,向摄影机的方向做了个无意义的手势。
警局监控室的电脑突然当机。
“我知道。”他原音重现。
家惟吃惊的张大眼睛死盯着督察长。
“我告诉儿子,今天一定把妈咪带回去。”
她没想到思念的人就站在眼前。“子青?”她不确定的问着。
在得到肯定以后,家惟飞奔进他的怀里,死命的抱紧了他。“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呜咽的委屈夹杂着兴奋的语调,她低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