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自己发现的音调,偶然发觉牺牲竟能带来如此变化,而且是美得凄凉的乐音 。第一次弹奏是在十八岁的发表会上,还记得隔天的报约纸竟然用了“琴泣血,人落泪 ”的奇怪标题。那一次的发表会上,听说所有观众是带着泪回去。
这一次人以很平静的心看向冷啸天,笑着开始弹奏这一首漫长而自虐的曲子。说自 虐一点也不为过,上一次他弹完这首曲子,可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手才恢复原状。
红色的鲜血就如同花瓣洒落,一点一滴落在弦上,随着挑捻拨捺颤动飞溅。有人问 这首曲子鸟何如此激烈,他回答:“花在凋谢的前一刻了美。”
放弃使用指爪,是为了能更感受那份震动,也因此让柔细的十指无法承受。
如同那一次演奏会,在琴音结束之前,所有人皆无法控制的落下泪,这是不属于人 间的魔音。
琴音结束的同时,最高扬的音绷断最后一要弦,划过右掌留下道红痕,血液自伤痕 流下。
看着自己的手,水钥的心神起了恍惚。
他一直觉得这双手不是他的,可除了指节不明显之外,再出找不到其它的不同。但 是他现在想的手掌留下一道伤痕,尽管动手术后已经不明显,可细看之下仍能找出,而 这双手没有,没有那一道伤痕。
这不是自己的手,这身体也不是自己的。但如果不是,为何又会相像?自己的身体 又在哪里?
一瞬间,四周的景物都像是个幌子,连自己都是一场骗局,他混乱了。
“钥!”惊见水钥握着自己的手起身奔离大厅,脸上的恍惚不安令人担忧,冷啸天 不管这多日来的躲避是为什么,赶紧追了上去。
“他不像是这凡间的人。”伍芙蓉的未婚夫魏青好不容易从音乐里回神,但仍有些 陶醉在方纔的乐音之中。
听见他的放,一旁的冉晨风脸上浮现一阵忧虑。
水钥像是凭空出现,人美如天人,弹出的乐音似天籁,再加上他异于常人的身体状 况。同样的感受,他比魏青更加深刻。
水钥不知自己是为何奔跑,也不在乎自己是往跑哪里,突然领悟到事实令他惊慌失 措。
这身体太像自己,才会使自己一直没有察觉,可这真的不是他的身体,虽然很像, 可是不是他的。
不能跑步的身体怎堪他如此折磨,才一下子,胸口传来的疼痛提醒他这身体自己一 样也有心疾,而且还是不曾动手术的。
好疼,好痛!疼得他连呼吸都有了困难。水钥急急的喘息,想替胸腔塞进一点空气 ,可这身体同样不只是心有问题,肺脏同样不人全,如何也无法为自己多吸入一口空气 。
冷啸天远远就看见白色的人影蜷缩在廊柱下,颤抖的身形显示主人的痛苦。
“钥,你怎么了?”冷啸天赶紧蹲身将他抱入怀中,在灯火的照耀下看清水钥的脸 色苍白,双唇变成诡异的深紫色。
水钥泪眼模糊地看着他,张合的小口一句话也吐不出,他好难受,好痛!
瞧他的手紫抓着胸口,冷啸天意识到情况的严重。
他赶紫掏出随身的丹药喂入他口中,右掌顶着他的背,缓缓送进内力,稳定他混乱 的心脉。
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水钥才慢慢平静下来,冷汗布满雪白的小脸,他虚弱无力的 微微喘息,右手的伤口因为刚才紫抓衣襟的动作流淌了更多的鲜血,沾染了一身白衣, 看起来触目惊心。
“现在觉得怎样?”冷啸天右掌仍不敢离开他的背,但又想尽快为那鲜血不断流了 的伤口包扎。
水钥辖说话的力气也找不一,能勉强牵起一抹微笑告诉他自己没事。
冷啸天这才收回右掌,拿出药粉撒上伤口,简单的为他包扎。
他将巾条打了个结,小心抱起水钥虚弱的身子,很自然的如同一个月前一样,将人 带回自己的置真楼,不同的是换了个房间。
和雨娘翻云覆雨之后,冷啸天突然间不愿再住到那间卧房,自己并不知道原来是房 间少了钥身上的梅香,也不喜雨娘身上的胭脂味。
冷啸天看见水钥眼中的疑问,露出莫可奈何的微笑,“我上个月就换了间房睡,自 己也搞不清为什么看那房间不顺眼,也许是因为住久了觉得厌烦也说学不定。”
他不知道,可一向能看透人心思的水钥却明白,失神的双眼顿时露出欣喜的光彩。
他心里还是有他的,不管成分多不多,但还是有他。
没瞧见的欣喜,冷啸天心疼地解下染血的布条,到外头弄了盆水回来,将血渍擦拭 干净,重新上药,重新包扎。
“以后别再弹那首曲子了!”瞧瞧他的手,不但掌心划了好深一痕,几根手更是严 重破皮,他难道不痛吗?
听得他的心疼,水钥眼中的喜悦更浓,也许他在他的心中有些他份量。
“明天……不!等一下我请磊人来帮你看看,下次不准你再快跑,连跳下跳也和。 。”想到他刚才的模样,冷啸天心里头好不恐惧,生怕就失去他。
水钥眼中的情感不浓而且深,他可以清楚感受到温柔小心为他包扎双手的大掌不停 颤抖着,或许他在他的心中不但有些份量,而且是很理的份量。
怎么办?他越来越爱他了,那份爱深到可以不在乎自己是谁,可以不在乎不会未来 ,即使未来自己什么都不剩也不在乎。
这样会不会太傻?如此义反顾全心全意地投入!
“有没有听到我说的……”冷啸天抬起头,蓦地与水钥漾满深情的水眸相对,霎时 整个人恍惚在那片情海之中。
等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然温柔的吻着水钥的双唇,品尝他的甜蜜。
一双眼睛没有讶然,只有温柔深情。
另一双眼睛除了惊讶,还有一丝恐慌与莫名所以。
那天开始,冷啸天的脑袋一直处在空白状态,无法相信自己竟然水钥做那样不可原 谅的事。
他是男人,水钥也是个男人啊!难道活到现在二十六年的岁月,他这才发现自己居 然有断袖之癖!
“你在想什么?”水钥从刚才就看见他一亘恍恍惚惚的,人不知神游何,手里的那 一口粥,已从原本的热烫转为温凉,失去了温度。
冷啸天恍惚中回神,将手中那一口冷年的粥喂入水钥嘴里,再舀下一匙粥等待他时 ,神智再度遨四方。
后头无事可做的骆小笑叹了好大的一口气。情这东西实在是奇妙,不久前水钥还一 脸闷闷不乐,现在即使脸色苍白,身体虚弱,却一脸幸福洋溢。而堡主………唉!在人 前是一副冷冰冰不苟言笑的模样,在水钥前不是皱眉就是微笑,再不就是专注得令人感 动或呆傻得令人发噱。
“你想如果没人叫他,他会发呆什么时候?”真的是天降红雨,堂堂龙堡堡主也会 发呆。
水钥扬眉,望着冷啸天发呆的神情充满疼爱,“是我不好。”才会让他陷入了困境 ,那天他吻他的时候,他不该显露出欢喜的神色,应该给他狠狠的一巴掌,那才符合的 观念,才不会让他这样有知所措。
“你什么都你不好!”路小笑嘟哝。
明明就是堡主自己看不开,不愿意承认自己爱上一个男人罢了。
“爱上一个男人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路小笑故意说得很大声,顺便叫醒那个 呆头鹅。他知不知道自己挣扎的模样对小钥是一种伤害!
冷啸天被他那句话给吓到了,讶异地转眸注视正好也瞪着他的骆小笔。
这么好的机会他实在不想放过,不过堡主身后的水钥缓缓对他摇了摇头,要他什么 也别说。
傻瓜!笨蛋,跟他老哥一样,就只会想到别人,都不肯为自己想想。
“粥凉了。”路小笑吞下几乎要脱口出的话。
冷啸天皱眉,回过头将碗里剩下的粥一口一口喂完,接着很快地走房门。
甫踏出门,就撞上了站在外头的吕念涵,她手里抱一叠帐册。
“这是要检查的部分,我看你一直都没过来拿,所以干脆自己拿过来给你。水钥他 他好一点吧?”她平静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为什么这样问?我才刚到而已。”以往,这句话是绝对瞒不过警觉心甚高的冷啸 天,可她现在一点也不担心他不相信。如非他失去了警觉,她又怎能在外头站了快一刻 钟,将所有的话都听进耳里。
骆小笑的话证实了她的担忧,水钥的温和美貌,让这个她心仪已久的伟昂男子陷入 危险的不伦之恋。
红颜果然是祸水。啸天不能就这样毁在晕个男人手中,他是人人称羡的北方霸主, 也是每个姑娘家心中的情人、丈夫,绝不能跟一个断袖之癖的男人扯上任何关系。即使 得不择手段,她也绝不在乎。
“这样吗?最近辛苦你了。”冷啸天承认因为自己的烦恼连累了不少人。
“不会,对了,洛阳分部刚刚送来信,说最近黑虎寨常蓄意挑衅,恐怕需要帮忙。 ”
“很急吗?”黑虎寨的挑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只是最近他们的势力越来越大,变 得不太好解决。
“不至于。”即使他们壮大了势力,和啸龙堡仍是无法比较,一切的挑衅行为是自 信心剩的产物。
“那过几天再说。”
“心神不定不是好事。”
冷啸天抬眸,难得吕念涵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我知道。”
“水钥固然惹人心怜,再怎么说都是个身分不明的人,放下太多的心,若是有朝一 日他背叛了啸龙堡,我们又该如何自处?忠言逆耳,我希望你能多想想。”
“水钥那样的人。”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纯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装出来的。单单 是一比眼睛,他就可以感觉到水钥本质的善良。
“希望如此。”
冷啸天目送她离去。
再回到房里时,骆小笑已不知何时离,床榻上的水钥已经睡着。安稳平静的睡容好 似不知人间苦痛,让看着的人心里也跟着感到祥和宁静。
他无法不承认,自己对水钥确是有非分之想。有一部分的自己可以不乎世俗的眼光 ,只想好好呵护这瓷娃娃脆弱的人儿;但另一部分的自己,已经活在社会的世俗有二十 六年之外,层层枷锁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甚至懦弱得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水钥深情无悔的目光始终在他脑海里打转。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这样毫不在乎他对他付出感情?他不怕吗?不怕他无法响应, 不怕被世俗唾弃不容?
他对感情的无悔付出,他对外在眼光的淡然不在意……他的态度令他汗颜。
掌心流连于那雪白肌肤,他俯下身再一次吻住那淡色的唇,舌间甜甜的味道及淡的 白梅清香,令他久久无法自拨。
再一下,再一下就好。
也只有在水钥熟睡,四下无人的时候,他才敢如此大胆地破除禁忌,品尝这他心痒 难耐的鲜美。
淡色的唇瓣在经过他的肆虐,显得鲜红欲滴;熟睡的人儿因为他双唇的离去,不停 地发出嘤咛声,绑着白巾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不放。
冷啸天的唇勾出一道柔和的弧度,呼出鼻间的气息,听起像是宠溺的喟叹,冷啸天 再一次俯下身,这一次不但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需求,也是为满足身人儿的渴望。
是,窗外吹来浓郁花香,令人彷佛置身花丛般。
房里头的两人,早不知在何时沉沉睡去,桌上的烛火烧到最底端,一阵风次来熄去 火苗,让房内的睡得更加安稳。
第六章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经过了月余的时间,两人的感情发展尽管仍停留在进退两难的地方,水钥的身体状 况倒已经好了不少。
路小笑之前就说要带他到市集来看看,结果约定延迟了一个月才实现。
他们才在市集晃不到半圈,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太太突然抓住水钥的手,说了这么一 句莫名其妙的话。
水钥一时之间没有反应,骆小笑已经先发制人:“老太太,要钱也不是这种要法。 ”骆小笑嫌脏地想将那只鸟爪从水钥干净的手腕移开,偏偏枯木般的手出人意料地有力 ,将水钥纤细的手腕握得死紧。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老太太再复育一次,旁边已经开始有人发出议论声。
水钥的容貌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惹人注意,人才入市集不到一刻,镇上的人皆已经听 闻镇上来了个绝世美人。纤细雪白的皓腕搭上鸡爪般骯脏的手,任谁都觉得不配,更别 提皓腕的主人美似天人,乌爪的主人却恍若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尸般丑陋。
“老太婆,要钱我们给你,别缠着人家。”在他们右手边的玉商首先看不过去,掏 了几文钱塞进老太婆手里,要她放开水钥。
岂知老太婆毫不领情,将钱扔回他的手里。
“死老太婆,你……”
“没关系的。”水钥对发怒的玉商回以一笑,笑得一群人都失了魂。
“老太太,我们到旁边坐着说好吗?”这里人多,如果老太太的意思与自己想的一 样,那必然是一个过度惊悚的话题,不适合说给群众听。
老太婆看了一下炽热的阳光。“也好,我老太婆没关系,别晒坏了你才好。”她拉 着他的手,也不问水钥的意见,就往市集外的方向走。
“水钥,你真的要跟她去?”天知道她是不是看见了水钥难得一见的美色,想将人 拐出卖。堡主不碰男色,并不代表别人也不要。
“没关系的,我想听她说。”也许她能解开他心中的所有疑问,例如他是怎么来到 这里的?又为何会来到这里?
谈话间,老太太已经把人带到一个荫凉少人的树下,自顾自地拍拍屁股坐下。
“我知道你现在心中有很多的疑问,可是这只能告诉你几件事。”她的双眼幽黑深 邃,看着人彷佛会被吸进去一般。
“什么是我该知道的?”
“你只能在这里待半载的时间。”
“为什么?”骆小笑比水钥还要更先问出口。
老太太看了骆小笑一眼,“算了,你也一起听,到时候也许你能帮上忙。”她招手 要水钥蹲下。
等水钥与她的视线平齐,她便伸手从他颈间掏出那条白龙玉坠。“你之所以来这里 是因为它,别在意你是怎么来的,这谁都不能告诉你,你也永远不可能知道。重要的是 ,这身体不能算是你的,你的身体还在原来的地方。”
“那这身体的主人……”
“是你的其中一世,已经去投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