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不该相信的!
可是为什么他随意的一句话,竟可以像苍穹之中落下的雨滴在她的心湖中,拍打出 阵阵涟漪呢?
她该去相信他吗?不知道!她不知道!
“宫泽桑柔你真的是校董的被监护人啊!”
“哇!我们真的有眼不识泰山了。”
“我不叫泰山。”桑柔淡淡的回道,走出校门远离了围绕着她的人群。
近来她竟由照片风波的主角,演变为学校的风云人物。
老实说她不喜欢这样的出风头,更不认为自己是神田文森的被监护人有什么不得了 ,总之她不喜欢被看成持有特权护照的弱者。
她心事重重的看了看表,今天她就得开始为神田文森工作了,可是她该怎么去面对 他呢!
昨晚她整夜失眠,他的模样,他的话,他的吻就像缠人的梦挥之不去,害惨了她, 今天一整天都精神不济得像魂不附体。
她叹了口气看了看表,下了课时间还早,她还有些东西放在舞娘,不如先回舞娘去 搬些东西。
※※※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大老板!”秋本璃萝冷艳的笑容里,有着无数的欣喜,她 早就猜到神田文森会不请自来,却没想过会只有两人独处于她的客厅,她有难掩的喜悦 ,“我给你拿啤酒。”
“不,用不着麻烦,我话说完就走。”
“什么话?”璃萝有些失望,他仍是那么冷漠,甚至坐也没坐定!
他扔了一张照片给她。
“这是……”璃萝的笑容有些僵!
“为什么要这么做?”神田文森铁着一张脸对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璃萝若无其事地道。
“桑柔为了这张照片险些被退学。”
“这和我有什么相干吗?”
“不是你吗。”这不是问句,而是肯定的。
她阴郁的瞥他,他苛刻不留情的模样,令她灰心,“没错,是我。”
“你无权这么做。”他寒冷的目光慑得她连故做轻松都困难,把她对他抱存的一丁 点希望全逼退回原位,她不得不展现出本属于她的孤傲,“你想怎样?”“我要你立刻 离开舞娘,而且永远不得出现在东京!”
这句话重重的击碎了秋本璃萝想要拥有他,而妒忌得要疯狂的心,让她彻底觉醒!
除了宫泽桑柔,这世界上大概没有人可以真正走进他的心中了!
她还对他期待什么呢!没想到像她这样历经世事的女人仍会掉入感情的深渊。
竟然傻得以为可以在他这样的人身上捞到残赘的感情!
本以为将宫泽桑柔击倒,她便可以赢得他的注目,看来她错了!他不仅对她不以为 意,还离她更远,对她更冷!
现在她所能做的就是维持自己仅剩的尊严面对他,且让心上的伤暂时沉淀,有朝一 日仍会细细密合。她高昂起下颚,冷凝的气焰如常,语气轻柔中带着嘲弄,“我会遵照 你的指示行动的……做到令你安心。”
文森惊觉的盯着她阴冷的表情。
“其实你根本不必怕桑柔知道你是舞娘真正的老板,坦白向她说,我相信她一定会 感动得五体投地的,你为了她花了两千万买下整个舞娘,为她打造专用的舞蹈室,让她 享有那么多的特权,老实说若是有男人这么对我,此生说什么都了无遗憾了……”
“住口。”他严厉的下令,璃萝一脸恻恻,不再赘言。
此时两人同时惊觉了伫立在门口的娉婷身影,桑柔一脸宁可信其无的惊愕,双眼不 安的游移在他们之间。
这究竟是何时开始的?自己竟在神田文森的羽翼下存活了那么久,却一点也不自觉 !桑柔摇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舞娘CLUB真的是为他所有!!而且还是为她而买下的!老天啊!为什么!这 简直是太疯狂了,简直不单单是受宠若惊可以形容的!
他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桑柔虚脱的与文森交会一眼!
无法承受这种前所未有的惊奇感受,她想逃,逃出这里,逃出神田文森的势力范围 ,她一刻也不能停留,慌乱的她移开脚步,长发因转身而飞扬。
“桑柔!”神田文森唤住她,但桑柔并未回头,他如箭似地随着她离去。
秋本璃萝整颗心直线坠下,她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
桑柔逃命似的一路奔到大街,她燥热的脸颊红通通的,脑子似有万蚁钻窜,整颗心 就像刚浸泡过酒精正在发酵,可是味道却是混杂的,她尝不出是酸、是苦、是甜。
文森紧跟随着她发疯似的跑,一直到出了徒步区进了车子来往的大马路,她无视于 穿梭的车阵,无视于交通号志,一迳奔向马路……“桑柔。”他追上她,握住她的上臂 ,猛地将她拉回红砖道。
桑柔思想纷乱,心灵颤抖,惶然的瞥著文森微乱的发和一脸深遂。
“上车。”文森扣住她的手臂,毫不费力的把她塞进他停在路旁的宾士,他自己也 坐了进来。“开车。”他向他的司机小林旭东下令。
“老板要去……”旭东想问清方向,却得不到指示,他的老板关起了隔音窗,旭东 耸耸肩,偷偷的由后视镜瞄了一眼,被甩进车里的女孩,原来是她,上回在伊豆昏倒的 那个,看来老板对她很有意思,嗯,这样一来他就只能漫无目的的开了,载着正互诉情 衷的爱侣逛大街,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他了解。
后座里气氛凝结着奇异及沉默,桑柔低垂着头,长发掩住她所有的表情。
第九章
文森则双手交叠在胸前,神情莫测。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终于,桑柔禁不住低声的问。
“你指的是什么?”文森喟然反问。
桑柔闭上眼,“什么时候开始对我那么……关照?”
“发现你在舞娘之后。”他道。
“不……不对!”她心思虽乱,却不至于将时空给倒错,“那时候,我根本不认识 你。”
“我认识你,那就足够了。”
桑柔惊诧的抬头看他,他的话像一支箭,直直的射进她没有防备的震荡情绪中!
“只因为认识我,而买下舞娘!太……太荒谬了!当初我去求你不要拆掉育幼院, 你甚至还无情地理也不理!”桑柔困难的说,冰冷的双手无助的交握着。
文森和她四日交接,俊脸上镇定而平静。
“那件事实是因为你个人的误会,但在你找我之前,其实我们很早就见过面了,在 电车上,我相信你并没有忘记。”
“什么!那人真的是你!”他真的就是那个……色……难怪她总是觉得他眼熟,可 是……“那足以令你这么做吗?”太匪夷所思了!
“不足以!”她的日记在文森脑海里翻掠,但他不想多做说明,可是桑柔期待他的 回答。
“那……到底是为什么?”她不希望其是像璃萝所说的那样。
“为了你。”这真的是唯一的答案。
桑柔再度措手不及,脑袋一度空白!
如果他是为别人而做,或许她会夸他真是有心人,可是为了她,这简直教她消化不 良的人情系统再度故障!
有心人!
这三个字似乎曾在哪里听,谁说过!不就是他吗?他说过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
当时她没把这三个字放在心上……鸡道……她看着他的眼有些迷眩,心也不断溢出 某种令人发昏的情愫。
如今这三个字带给她的感觉正如同惊蛰般轰烈!
难道这三个字和另三个字有关!昨天他说他……她不敢,也没勇气再往下想,可是 她愈不想,那三个字愈是蠢蠢欲动,像浮在血液里的亢奋因子催着她不得不想。
他说他爱她!难道是真的!
那么说来,他所做的一切,包括收养孩子们,都不是偶然的了!
“我要离开东京!”她惊吓过度的垂下头,不敢看他,紊乱的决定。
“为什么?”他压抑的语气揪人。
“我不能这样下去!我不能……一直在你的视线下生存下去!”这是她真正不能的 理由吗?
“可以,二十岁以后你爱去哪里都可以。”文森也收回眼,声音和此时的心情一样 沉。
“不!我得马上离开。”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
“算我求你,放我走,我不希望你再为我做什么了!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我不希 望自己在莫名其妙下又欠了你许多,那会令我于心不安,而且你也不要以为金钱买得到 一切,那对我而言一点意义也没有,只会造成更多的困扰。”
“困扰?”文森紧缩起眉?。
“而且我希望你收回昨晚的话,因为我并不爱你。”桑柔拚命的只想拒绝,无心中 却伤害了他。
文森谦然的将受伤深锁在眼中。
“你懂吗?”她急盼他理解。
文森没有回答,深倚在座位上,别开头,望向窗外。
“你同意我离开东京吗?”她希望他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终于开口了,但不是对她说,而是开启了隔音窗对司机说:“回家去。”
“是。”旭东脸上原本带着笑容,由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情况,看来老板颇有进 展,这次已经确定了目的地,可是他的表情看来有些糟……算了,别研究了,还是开他 的车吧。
隔音窗又关上,“放了我!”桑柔绝望的请求。
“废话可以少说。”文森抑郁又不耐的直视前方,看也不看她一眼。
桑柔有些泄气,他摆明了是拒绝沟通。
可是她怎能就此做罢呢!
她所欠下他的这一笔又一笔的债,就是到下辈子也还不起!
该怎么办?
领养十个孩子不谈,光是买下舞娘的两千万,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啊!
她烦扰的看着窗外,任过往的街景在无意识的眼中飞掠,脑子里不断的想起在舞娘 打工时所受的“特殊待遇”,竟然全是他所为!
为了她!喔!她何德何能啊!
“如果有人这么对我,此生就了无遗憾了!”秋本璃萝的话,像雷电般导引着桑柔 惶恐的心,她止不住心中的狂颤,只有任它抖落了许多自己无法解读的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的溜走,她的心终于在历经几翻拉锯之后,驱于平静,平静令她的思 潮清醒。
或许她是该感谢他的,或许她该留下来好好的为他做事,就算无法报答,也做到令 他安心,毕竟“逃避”不是解决之道啊!
而且时间一向过得快,二十岁一晃眼就到了,到时候她想逃多远他都无权再干涉了 ,是不?
隐隐约约中一股近似不由自主的力量牵引着她,她竟忍不住想看他一眼,悄悄的, 她移动眼睛,瞥见他冷如钢的侧脸,初次在电车上尴尬的偶遇他就是这种表情,令人不 敢恭维。
以他的洞察力,他该知道她正瞧着他的,可是他却无动于衷,甚至闭上眼,好似无 言的在说:“懒得理你。”
桑柔有些自讨没趣的收回眼,学他也闭上眼,故做深沉,但她的一颗心却是浮跃不 已的。
“这些资料,明天一早我上班要用。”文森丢了一大叠字迹潦草,难以辨识的文件 给她。
桑柔在他的书桌前坐定,咋舌的看着摊在桌上那堆小丘,她就是写到天亮都写不完 。
他倒清闲捧着本书坐在他书柜旁的骨董大椅上,双脚交叠迳自看了起来。
她知道他看似无意其实是留下来监工的。她可不想白领他的薪水,却不喜欢他的存 在,那会让她无法专心工作!
尤其是他那副傲岸默然,不大想理人的模样,好似不断的在提醒她对他的亏欠,令 她恐慌又内疚。
“如果工作可以做得完,我不反对你继续发呆。”文森合上书,站立起直视她,桑 柔连忙的低头下去工作。
“抄不完不准下班。”他严格的下令,放下书,迳自走出书房。
桑柔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朝他噘了噘嘴,不料文森又走了进来撞个正着。
“如果希望自已快点成年就别老是做出小孩子的举动。”文森说得像是提醒,又有 点事不干己的嘲笑,他拿了椅子上的书又折了出去。
桑柔头垂得老低,嘴却噘得更高了。
文森暗忖着,其实那堆文件不过是以往的会议纪录,根本不真是他明天急着用的文 案,他的用意是想藉着写字磨磨她的锐气,然而重点是在如何将她留住。
不论是用什么方法,他就是不放走她。
※※※
夜半三点,整座华厦静悄悄的,桑柔揉着惺松的眼,忍住肿痛的手指,勉强打起精 神完成了最后一个字,松懈之后她突然觉得好累,累得全身沉重,她想俯靠在桌上稍做 休息,遂迷蒙蒙中竟睡着了。
她睡得好熟,文森立在桑柔身边,信手翻了翻那堆文件,她居然全整理得井然有序 。
“桑柔,宫泽桑柔,回楼下去休息吧,在这里会着凉的。”他唤她,怎奈她睡得沉 ,唤不醒。
他只好抱起她,这只是单纯的护送行动别无他念,怎知地无意识的双手竟主动环住 他的颈,他吃惊的俯下头瞥她灵秀的小脸,她仍然沉睡的像朵飘然出尘的美丽白莲。
“你真的爱我吗?”她在说梦话。
他沙哑道:“是啊。”
“可是……”
“可是什么?”他柔声问。
“我并不爱你啊!”这个回答令他的心落进深谷。
“不需要一再提醒……好吗?”
他沉郁的眼眸背负着伤痕,加快脚步地走出书房,一路上,他似乎有难以平衡的心 情在将他拉扯。
他不是不求偿的吗?怎地到头来才发现原来自已不是超凡的,他不过是在伪装自己 ,欺瞒自己,其实他多么渴望她能有所回应。
可是她不但当着他的面拒绝,就连在梦里也……梦话和事实总是如出一辙的,看来 他该有所觉悟,也该有自知之明。
他不能再骗自已,不能再敷衍自己,一厢情愿的认真代价太沉重,回头需即时,不 论是否已陷人太深,他必须试着走出这个没有结果的期待。
但如同他付出感情的方式,他将沉默不说。
※※※
我在作梦吗?还是真实的?为什么会有这么让人感到安全、安逸、安静的胸怀可以 倚靠?
迷蒙中,桑柔恋恋不舍的偎得更深更紧。
她喜欢,甚至希望这样的感觉永远不要停止。可是梦是虚无幻妙的,愈是想紧追它 愈是容易消失……桑柔轻叹了声,辗转醒来,清晨的阳光令人温馨,可是床那么柔软温 暖教人舍不得离开。
她躲在被子里伸了伸懒腰,发现腰酸背疼,双手还沉得像是提着哑铃似的!
昨天工作得好晚!这辈子该写的字似乎都在一夜之间写完了,公演就在后天了,她 的手却僵得举也举不起来。
现在还是遵守被儿暖暖的,人儿远远的原则起来练舞拉拉筋吧,她可不想赖床成为 习惯,更不想公演那天把天鹅公主跳成木乃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