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是那么迟钝的人,萧天厚常来这里的原因她是明白的。她也喜欢他,但是在安全的友谊范围内。
仍耳躁面热的萧天厚好半晌才明白夏烈指的是什么。他摇摇头,表示不用了,冀望能顺利将热气摇掉。
“你……好像有心事。”他问,同时紧张地喝了口黑咖啡。真糟糕,为什么他能面不改色地面对身价数千万的程式软体,却偏偏就是对夏烈没辙呢?
夏烈没作答,只是静静地轻啜咖啡。她已经习惯将心事放在心上了。
“是不是因……因为那个人?”他虽然木讷,但并不笨。他见过个男人,气质深沉又冷漠、浑身上下有股说不出的诡异,当然,这是他个人看法,也可能是他的偏见。总之,他看到那个男人时心里就很不舒服,却又不得不承认他与夏烈是很相衬的一对——仅以外表而言。
“哪个人?”夏烈装傻。
“让你一直拿着手机不放的那个男人。你是想打给他,还是在等他打来?”仍固执地不愿提起那男人的名字,一想到他竟比他还早认识夏烈,他就不甘心。
“都有吧!”夏烈将一直握在手上的手机放到咖啡桌上,这也是于文强给她的。她不想对萧天厚说谎,也不想给他不必要的遐想空间。
她从不掩饰自己对于文强的感情,这也是萧天厚迟迟不敢跨出第一步的原因,他早已预见,一旦跨出后,吃的注定是败仗,可偏偏深情的夏烈对他来说总有股魅力,莫名地吸引着他,让他走不开,也抛不下。
他并不看好夏烈对于文强的这段感情。于文强或许不是个玩家,却也不是夏烈能掌握住的男人,她的温柔总有落空的一天。
等到那时候,她会发现还有他在身边,他是个有耐心的人。
“夏烈,有件事……不知道可不可以麻烦你?”他问。
“什么事?”夏烈抬眼询问。
“我们公司下个月有个PARTY,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当我的女伴。”这大概是在她面前,话说得最顺的一次了,天知道这短短的三句话,他在心里反覆练习了多久。
“这是我的荣幸,我会把时间空下来的。下个月的几号?”
见她这么干脆答应,萧天厚反而愣住了。以为夏烈会因为顾虑到于文强而婉拒,他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下……下个月的……”突如其来的喜悦让他话都说不清楚了。
仿佛有所感应似的,手机铃声清脆地响了起来。
夏烈明显地震动了一下,心跳变得急促,美丽的瞳仁闪烁着亮光,红晕也慢慢在白皙的上泛了开来。
她深呼吸后才接起电话。
听到一个月未闻的声音,夏烈松了口气,安心也放心了。
于文强简单交代要她过去找他后,就挂断了电话。
夏烈一脸幸福地放下手机。“对不起,你刚说几号?我没听清楚。”她没忘记刚才的话题。
“……十二号。”萧天厚勉强地微笑着说。看着她毫不掩饰的一脸幸福,他的心一阵涩然,方才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
“我会把那天晚上空下来的。我有事,先走了。”她歉然道,旋即站起身离开,一颗心早已飞到于文强身边去了。
望着飞奔而去的倩影,萧天厚不禁感到气馁。
服务生依惯例,捧着咖啡壶将他见底的咖啡杯重新注满又苦又的黑咖啡,仿佛萧天厚天生就是来喝它的。
激情过后,夏烈裹着床单坐在床上,身上无一处不疼,于文强则开始穿衣服。
“发生什么事了?”夏烈平静地问道。
一进门,就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果然,于文强面色冷沉,一见到她,就粗暴地将她抓到房间,扔到床上。
以往在床上,于文强一向是温柔的,今天却反常地粗鲁,她的四肢和身体已开始浮现红肿的伤痕了。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有本事让他情绪起伏如此大的只有一个——唐知晓。
“知晓怎么了?”于文强不吭声,夏烈又主动问。
背对着她,于文强套上长裤。
“你可以走了。”他冷冷地说。
他的话有如一记闷棒袭向夏烈,屈辱的泪涌进眼眶。她的期待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你泄欲的工具吗?”她很不愿意这么想,但他的态度却总是让她觉得自己是低贱的。
于文强用力从床底抽出领带。
“你不想也无所谓,有许多女人等着取代你。”他冷酷地打着领带。
那并不是他真正的想法,只是现在他的理智已被怒火给烧得差不多了,教他说话哄人更是不可能。
夏烈脸色惨白,静静地坐在床上,不发一言,直到于文强走出房间,她才松开床单下床,拾起散落在地板上的衣物穿戴着。
爱人、亦伤人!夏烈明白自己总有一天因为爱受伤,只是没想到会如此痛彻心肺痛入骨髓……
为什么当年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直入简家将她救出来,而现在又这么毫不犹豫、残忍地伤害她?
她如此坚持是为什么?而她的深情又换来了什么?他依然不重视她,她依然是个随时可以取代的女人。还能站在这里只因还有些用处,是让他发泄的工具,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一句怨言也没有的女人。
为什么不想想她如此顺从背后的理由呢?还是他从没将“我爱你”三个字听进耳里?
夏烈缓缓地穿上外套,将被撕破的上衣裹在里头,走出房间。
于文强坐在客厅里抽烟,夏烈越过他面前,脚步轻缓而坚定地直朝大门而去。
纵然气压极低,于文强仍注意到她裸露在外的小腿肚上的一块红肿,心情更恶劣了。
“去找王医生看看。”这已是他最接近道歉的话了。
夏烈停下脚步,仍然背对着他。
“不用你费心,身体上的伤几天就好,心里的伤则需要许多时间,在复原这段期间,请不要来找我。”轻柔不带感情地说完想说的,夏烈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去。
于文强并未挽留她。关门声响起,他立刻捻熄烟头,从沙发上站起,紧绷着脸走到落地窗前。
蓦地,有如火山爆发般,他一拳挥向窗边的石板墙,手掌关节全擦破了皮,在白色的墙上留下斑斑血迹。
该死!该死的石终生、该死的知晓!
真不应该一回台北就找来夏烈,明知怒火未散,她来了只会成为他怒气下的牺牲品。
在任由愤怒控制自己的情况下,她还是成了牺牲品……
于文强举起手又狠狠地击了一拳,几滴鲜血滑下了墙壁。
****
一回到咖啡馆,夏烈就生病了。她将店里的一切交给员工们,独自一人在床上时睡时醒地躺了两天,烧才渐渐退去。
夏烈特地交代员工别将她生病的事说出去,似乎并没有人来探望她,而她更是不奢望于文强会来。
这么浑浑噩噩地躺着,好像回到从前在简家的日子,她不停做着恶梦,梦见自己被打、被骂;然后,一下子又跳回十六岁初遇于文强那晚,莉莉姐掴了她一巴掌,说着希望她消失的话;然后是备受疼爱的知晓,骄蛮任性地对她笑着,仿佛在嘲笑她妄想取代她在于文强心目中的地位似的;接着是让她又爱又恨的那个男人,他的视线自始至终全停留在知晓身上,无论她怎么喊叫,他连看她一眼也没有,最后还牵着知晓愈走愈远,她想追,却发现自己整双脚全陷在泥沼里……
当她汗水淋漓地惊醒时,才发现只是一场梦。之后,她睁着眼睛到天明,也想了许多事。
她想起了未爱上于文强前的自己,虽然自卑,但勇气十足;爱上他后,她改变了自己,柔情与顺从只是为了能长久留在他身边。
她凄然一笑。如愿地留在他身边了,这么多年来,她是他的女人,可在他心里,却什么都不是,只有她还在沾沾自喜,傻傻地放任自己愈陷愈深。
她想起了少女时期的梦想:找一个不因她体内的血液而嫌弃她、只深爱她一个的男人结婚,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不再寄人篱下,生两个孩子,让孩子拥有最多的母爱与父爱,平凡又幸福地过一辈子。
她是如此渴望爱,却将自己的爱给了一个永远不会对等回应的男人。
也许无法在短时间内对这段感情释怀,但她相信“时间”会帮助她的。
现在重拾梦想,希望不会太晚……
第七章
五年来,萧天厚头一次与夏烈在“绿”以外的地方共进晚餐,更让他感动的是,这破天荒的头一回,还是夏烈主动打电话邀他的。
这是一间温馨的家庭式料理餐厅,每样菜色都很好吃,只不过萧天厚因为兴奋过度而食不知味。
进餐时,两人并未交谈,夏烈偶尔会抬头对他一笑。萧天厚注意到她消瘦了不少,显得更单薄了。
餐后甜点送上来时,萧天厚忍不住开口。
“你瘦了好多,怎么回事?”前几天因为赶一个程式设计,忙得天昏地暗,“绿”也没时间去,只能在心里挂记着。
“上礼拜病了一场,现在已经没事了。”夏烈淡淡地回答,切下一小块起司蛋糕放进嘴里,浓浓的起司香让她满足地笑了。
萧天厚更紧张了。
“严重吗?有没有去看医生。”担忧之情显露无遗。
夏烈深深地看着他。如果她爱的是这个人,他一定会给她千百倍的回应吧!
“会这么关心我的,这世上大概只有你了。”
萧天厚皱起眉。“什么意思?于文强呢?难道你生病时他不在你身边?”
夏烈笑了笑。“他根本就不知道我生病的事,怎么会在我身边呢?”她不经意地说着,萧天厚却看到她笑脸后的悲哀。
他想说些什么,但夏烈又开口了。
“其实我今天找你出来,是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放下叉子,她认真地看着他。
“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会去做。”萧天厚义愤填膺地说。于文强这混球,居然这么不珍惜夏烈,太可恨了!
夏烈点点头。“其实我是想……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交往?”
萧天厚以为自己幻听了,要不然就是自己太渴望而产生错觉了。
“交……交往?你说的交往,是我想的那个交往吗?”他怕自作多情了。
“我说的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你想的交往是什么?”
萧天厚紧紧抓着椅子把手,若不这么做,他怕自己会飞起来。以结婚为前提?天啊,他不是在做梦吧?!
闭了闭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不行,他得先弄清楚一些事情。
虽然爱夏烈,但到底他本质上是个理智的人。追了夏烈五年,现在她突然要求和他交往,他的确非常高兴,但也感到奇怪,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那……于文强怎么办?你爱他,不是吗?”这是让他最没自信的一点。
夏烈倚靠在椅背上,淡淡地说:“你不用担心这件事。对我来说,他是一个永远不会回应我的感情的男人;对他而言,我是个随时可以被取代、微不足道的女人。没有了我,他一样可以过得很好。”她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丝毫看不出有任何悲伤的神色。
“那你呢?没有了他,你可以过得好吗?”萧天厚可没被她敷衍过去。
夏烈摇摇头。“怎么会好呢?毕竟我付出了将近七年的感情了。”她脸色黯然,不过随即一笑。“没关系,反正这只是时间的问题,我一定能忘了他的。”
那话里,说服自己的成分居多,也许她自己没发觉,但萧天厚却听出来了。
“我是你忘记他的代替品吗?”
夏烈有些讶异。“我没想过,不过,我是真的想结婚,想拥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家人和自己的小孩。”而这些是于文强无法给她的。
“即使你并不爱与你共组家庭的男人?”萧天厚问,心里略显苦涩。
他知道,不管她是否爱他、他是不是代替品,他都不会介意了。
“‘喜欢’难道不够吗?”也许经过长久相处,她会对他产生爱情,也就因为如此,所以才需要交往,不是吗?
现在不是争这个的时候,夏烈会做这个决定肯定也经过挣扎。从毫无希望到露出曙光,他应该满足了。
“够了,够了。”萧天厚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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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孙可玲倒追于文强时有许多人跟夏烈通风报信一样,夏烈与萧天厚过从甚密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于文强的耳中。
他并没让这件事耽搁行程,仍然按照原定计划,由北至南巡视各个事业据点的经营状况。
半个月后,他才又回到了“不夜城”,并来到百年难得走一趟的“绿”。
虽然很少来,但“绿”的服务生还是知道他是谁以及他的身分。每个服务生心里同时浮现两个字:惨了。
一名最资深的服务生被推了出去,他战战兢兢地走到于文强所坐的位置。
“于先生喝点什么吗?”
“夏烈呢?”于文强的表情平静无波,教人猜不透他现在的心情。
呀!来兴师问罪了。老板娘几乎天天都跟萧天厚出去,老板想不知道也难啊!
“呃,今晚有人邀请她去参加PARTY。”他不敢说是萧天厚,怕于文强发飙。
“是吗?”于文强沉思了会儿。“给我一杯Espresso。”
服务生在心里松了口气。
“好的。需要什么点心吗?我们有刚烤好的曲奇,还有椰子瓦片、杏仁片、杏仁瓦片、牛粒——”
“咖啡就好了。”于文强打断他的推荐,服务生尴尬地退下。
服务生们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等老板娘,只觉得这位幕后老板似乎是位很有耐心的人。
在他们忙着招呼店里的客人时,他只是不受干扰地坐在那里,看着玻璃窗外他主宰的“不夜城”,面无表情、目光深沉,让人看不透他心里的想法。
于文强是个出色的男人,就算沉默不语也很难让人忽视,“绿”里的客人是,“绿”里的服务生更是。他们就算忙,也无法不注意到他的一举一动,每个服务生都上紧发条工作着,深怕犯错。
从八点等到十一点,他们每隔一小时就端上一杯Espresso给他,三个小时过去了,于文强闷不吭声地喝了三杯。
终于,十一点整,客人已走得差不多时,萧天厚护送夏烈回来了,每个服务生莫不大大地松了口气。
于文强微眯着眼,看着沐浴在街灯与霓虹光芒下的夏烈,对萧天厚笑逐颜开的模样。
原本无表情的脸开始沉了下来。在他面前,她从未那样笑过。
她是这样治疗心理的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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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萧天厚,夏烈立刻垮下双肩,方才刻意展现的笑靥,在瞬间消失无踪,一股前所未有的疲累袭向四肢百骸。
自从与萧天厚交往后,她就开始尝试融入他的生活、了解他的喜好,想消除彼此之间无形的距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