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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君招欢 page 12 作者:望舒

  戚小月绷着脸、鼓着腮,瞠瞪着他,久久不发一语。

  “还气着?”他执起她的手。

  “我的事不要你管。”她直接抽回,“反正,是你先要划清界线的!”

  “小月……”

  “你都有理由,说得也没错,换作是我,我亦会这么做,我一点儿都不能责怪你,可是……”瞅着他的眼,微微眯起,不想流露出伤心色,“你能不能别让我觉得接近你是我自作多情,或者……自取其辱?本来,我以为咱们应该走到了互信、相知的地步了,结果,没事的时候,你抱抱我、哄哄我;有事的时候,就把我摒弃在外?兜了这么大半圈,我还是没弄明白,对于你,我究竟算什么?”

  “小月……”

  忽地耸了耸肩,戚小月轻轻笑了:“咱们……可能比较适合当兄妹,当‘大日头’和‘小月子’,不是别的。”

  说完,她转身跑开了,不想让东方日刹瞥见笑脸上多了两道晶莹。

  当她开始讨厌这样的自己,就再不是那个勇往直前的戚小月。

  再不是了……

  ☆   ☆   ☆

  几天后,戚小月走了。留下一封信,走了。

  信中说她不会消失,只是不想待在阳谷,若他想找她应该很容易。

  乍见留书的刹那,东方日刹确实兴了立刻寻她回来的冲动,真准备行动时,他还是按下了躁动心情,沉忍不去。

  就算此刻将她找回,又能如何?

  于是,东方日刹仍旧如平常般处理阳谷的事,甚至两度远行,巡了一趟两湖、一趟荆南。

  当他卸下工作、除却了“阳谷少主”的身份时,他会独自走到西院,坐在戚小月曾居住的房间,细细地想、切切地想,想她,想他们一同经历的种种……

  或许啊或许,或许有一天,等他对两人之间的种种有了更明确的答案,哪怕是在天涯海角,他都会不顾一切找到她,让她的身边,有他……

  “瞧!这胭脂色泽多好,就在颊边轻轻匀上,包管美极了!”

  “客倌,您要吃点什么?咱们这儿的蟹黄烧卖最有名了,不试可惜哦!”

  “借过、借过!让让、让让!嗳——小心呐!”

  离开阳谷,戚小月仿佛回到了从前,为了生活必须不断工作。开市的时候,她会批些货在路边叫卖,平常就四处打零工,在饭铺子端盘,或是去市庄搬布疋;至于住么,她在阿爹坟宅附近发现一间破庙,就暂时在那儿栖身了。

  不消多说,如今吃的、穿的、用的、住的,自是远远不如在阳谷的时候,可是这样凭着自己的力量生活,感觉安心多了、也踏实多了。

  她喜欢这样的自己,这样的戚小月——虽然,每天当她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破庙、一个人面对夜晚时,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惦着他、想着他、记挂着他是否平安。

  或许啊或许,或许有一天,等她储备了足够的勇气,她会重新回到阳谷,回去找他,让他的身边,有她……

  ☆   ☆   ☆

  时间,蹒跚地走着,仿佛要将每一天都走成岁岁年年。

  又到了大年初五,戚小月当然记得,这是她与东方日刹初遇的日子,不过,今儿个她可没要“卖身葬父”,而是听说庆丰酒楼欠人手,就去凑个工。赚点小钱。

  “这菜端上二楼去,当心点儿,正热烫着。”

  “嗳,知道了!”

  戚小月谨慎地捧着大盘子,顺道瞥了瞥菜色。啧啧……是醋溜熊掌咧,不知是哪位饕客,这么奢侈。这盘菜,恐怕她这些日子攒下的银两还不够偿付呢!

  她心里边响咕,边注意着脚下的楼梯,一阶一阶往上踩。

  当她稳稳地站上二楼地板,还没来得及送菜,就听到一声喝斥——

  “东方日刹,纳命来!”

  接着便见数名蒙面人从对面酒楼腾身跃来,手上那些不长眼的锐利家伙全招呼向他——东方日刹。

  东方日刹神色沉敛,不慌不乱,同时对付这些人算是绰绰有余,可戚小月在旁观视,还是看得提心吊胆、冷汗频流。

  她看看自己手里仅有的武器,深吸了口气,将嗓子吊得高高地:“客倌小心,上菜啦——”她整个人冲了过去,盘里热烫的醋溜熊掌就往战圈里丢去。

  场面登时陷入混乱。有人被烫着、有人被撂倒、有人忙着抢救同伴逃命去,当然也有那么一个人抿紧了唇、干瞪着造祸者。

  “你——”东方日刹深吸口气,硬生生把后头即将爆发的怒焰吞了下。“咳!他想过千万种与她再遇的情形,就是漏了“破口大骂”这一种。

  戚小月并没理会他,揪了其中一名蒙面人的襟领,顺手拿了支筷子抵在他的脖子:“快说!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再将筷子往他的颈肉压去,“你最好快点从实招来,否则,我是不会留情的哦!”

  “西……西门家!”蒙面人被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吓着了,牙关颤颤地抖出了话。

  最后,看不下去的,是东方日刹。

  他抓住戚小月的手,将它移开:“你别问了,再问几次,都是同样的答案。”

  “可是……”就趁这么个空档,那蒙面人从窗边逃窜了出去,戚小月登时大喊,“嗳嗳嗳——”

  想当然耳,人是不会被她唤回来的。

  这会儿,二楼就只剩下两个人了,他和她——东方日刹,以及戚小月。

  “你……”要、要说什么好?戚小月急得满头汗,好不容易才出口问:‘你没事吧?”

  “你说呢?”东方日刹双手一摊,摆明了要她自个儿看。

  “嘿嘿,你没事、没事……”戚小月上看下看,最后只得十笑,“那这样,我就不打扰客倌了。”

  溜!先溜了再说!她现在不想做个勇敢的戚小月!

  “等等!”东方日刹稳沉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这些还在地上、桌上、窗边的菜,怎么办?”

  “啊、啊、啊、啊!”僵硬地转过身来,戚小月这才想起自己干的好事儿,皱苦了脸,咋咋呼呼地嚷了起来,“糟了糟了!这可是醋溜熊掌,别说我荷包里的银两不够付,就是拿我的小命去抵,恐怕还能找钱。惨了惨了!这下惨了!”

  “咳,”东方日刹小心翼翼地清了清喉咙,“或许我可以帮个忙。”

  “你?你会烧一盘醋溜熊掌?”她已经神昏意乱了,既然付不出银两,全心只想着如何再变出一盘醋溜熊掌。

  “不是!”他是又好气又好笑,“这醋溜熊掌的钱,我付。”

  “你付?”

  “嗯。”东方日刹朝她微微绽了个笑,“放心!这盘醋溜熊掌再贵,也绝不会多过五十两!”

  两个人都没想过会在这样毫无预备的情况下碰着面,单剩两人独处时,少不得尴尬一阵。

  唉……这下可好,除了那五十两,她现在又多欠东方日刹二十两银,这辈子怕是怎么拼命工作也还不清了。

  离开庆丰酒楼,东方日刹随戚小月来到了她栖身的破庙:“你就住这儿?”

  “唔!”戚小月斜眼飞瞪:“先说了,我喜欢这里,不许你批评它。”

  “我什么话都还没说。”东方日刹眉头稍皱,沉肃了表情。

  她嗅出了他的委屈,连忙凑笑赔罪:“呃,对不起!是我话说太快,我老想着你会拿这里跟阳谷西院比。”

  东方日刹不置可否,只是仔仔细细地打量破庙的每寸壁地。

  静默的气氛,让她连自个儿心跳的怦怦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喘了两口大气儿,不行了!她忍不下了,一定要出点声,哪怕是丁点也好!

  “暧!”戚小月拍拍他的肩,“还是常常有人要杀你么?”

  东方日刹转过身来,淡淡一笑:“出门就会碰个一两次吧。”

  闻言,她惊亮了眼:“喝?那你今天跑出来作啥?找死啊!”

  深深睇着她,这模样,一如当初见到她时,像个少年,不像姑娘。而他,今日会单独出门逛市集,所要寻的,就是这抹身影。

  戚小月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骂了起来:“真是的,哪个王八乌龟呀,就会用‘西门家’的名头作挡箭牌,要嘛就光明正大决斗一场!”

  东方日刹知道她是为自己打抱不平,感动地抚了抚落在耳畔的几缕发丝:“没关系,主使的人是谁,我心里有数,目前这情况也还应付得来。”

  “什么?”戚小月一把抓住他的手,牢牢地,“你这样还可以忍呐?如果是因为另有顾忌,你说说,或许咱们可以一同想办法!”

  她还是没变,执着的眼眸坚定而明亮,昭示着“并肩作战”四个字,同时在他胸臆拂进了熏暖。

  东方日刹定定瞅着她,半晌,很自然地拉着她的手寻地坐下,开始跟她说起埋藏心底已久的发现

  “在阳谷能掌握我的行踪的,只有甫叔。还有那回,记得么,你溜出阳谷去看你阿爹……”

  “记得!那次我能溜出谷去,是大总管帮的忙。”

  “没错,我会知道,也是甫叔告诉我的,当时他说无意间看见你出谷去,我没多想,事后想来,应该是他安排好的。”

  “没想到会是这样……”她觉得胸口好沉好重。

  “还有端阳那天,能将开水闸的时间算得如此准确,我可不认为长年经营华北及西行货运的西门家有这能耐。”

  “可是,我记得,大总管很顾念你的。”戚小月没忘,她曾经为此羡慕东方日刹。

  铁眸里倾流出沉痛与哀伤,化了言语却只是叹息:“这就是爱之愈深,恨之愈切吧!”

  东方日刹将他如何从冷青冥那儿推敲出东方甫的动机,全跟戚小月说了。戚小月边听边颔首,认真地动转脑思。

  这也是一种“并肩作战”呐!

  “那你打算怎么办?难道要这样一辈子挨打下去?”

  戚小月的问题,是他这几个月来的踟蹰。

  他注视着她,缓缓地说:“甫叔真有错么?真正有错的,该说是我吧。我本来就不是东方家的人,却占着阳谷当家的位置。”

  这质问,早在他十五岁那年,就盘踞心头成了茧,困缚着他,几乎无法呼吸。

  戚小月没说什么,只是握住了他的手,紧紧地、紧紧地握住了。凝瞅着东方日刹,她仿佛看到了铁面具下有张十五岁的脸——虽然伤痕累累,表情却依然善良坚强。眼眶蓦地湿了,戚小月吸吸鼻子,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又充满了勇气,能够支撑自己,也能给他力量。

  “嗳!我陪你去找大总管,好不?咱们跟他好好说说,总不能就这样下去,大不了,你搬来这里跟我一同住,反正我欠你的银两,够付一辈子的房租金!”

  瞧她说话的模样、听她说话的内容,东方日刹只觉得心头的茧渐渐松了,他能够呼吸,能够开怀笑了……

  尾声

  莽黑夜里,一弯躺月吐着微明。

  “先跟你谈好,以后不能去吃什么醋溜熊掌!太浪费了!”咕咕哝哝数落东方日刹奢侈的人,当然是威小月了。

  “我知道。”

  “知道就好。”戚小月挑睨了他一眼,“俗话说得好,由奢入俭难。你别怪我唠叨,现在可得好好精打细算每分钱了。”

  “是,你说得都对。”东方日刹口头这么应着,心里益发觉得好笑。索性躬身打了个揖,故作客气地说,“感谢戚姑娘大恩大德,收容了在下。”

  戚小月登时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哎呀!什么收容,讲成这样……我、我……”

  东方日刹淡着嗓,继续道:“不过,寄人篱下终究不是办法,我打算自己去外头闯闯。”

  “啊?什么?你、你千万不要冲动!”她急了,“你阳谷少主当惯了,一下要你做别的,恐怕做不来,还是别乱闯的好。住这破庙也没啥不好嘛!”

  东方日刹但笑不语,只是静静看着她。

  在戚小月的陪同下,他真去找了东方甫好好谈过,可惜无法解开东方甫心中的茧,事事本就没有尽如人意,对于阳谷、对于东方家,他始终放在心上,毕竟,不管他的身世是什么,这些年来,他始终认定那是他的“家”,惟一的“家”。

  未来,他失去的只有“阳谷当家”的身份,至于东方家之于他的意义,并不会因此有所改变。

  “嗳,你生气啦?”见他久久不语,戚小月拿手肘轻轻撞了撞他的胸,“我是当你是自己人,说话就没修饰了,你不会这样就生气了吧……”

  他肃着脸说:“你可以想办法弥补我。”

  她才不会被他的表情骗了:“就会占我便宜。”

  “是你说的,现在开始要精打细算了。”他说得理直气壮,“还有一句俗话,不晓得你听过没——贫贱夫妻百事哀?”

  “谁、谁、谁……”彤霞飞上双颊,她嚷嚷着,“谁跟你贫贱夫妻百事哀啊!吐吐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他朗声一笑:“不想做百事哀的贫贱夫妻,就做对愚夫愚妇好了!”

  “嗳嗳嗳!哪儿这么容易,要娶我——可以,先拿聘金来!”戚小月叹口气儿,挺委屈地说着,“我要的不多啦,你只要把我的玉还给我,我就勉勉强强答应你了!”

  “玉?你还记得?”他以为,那块玉只对他有意义。

  “那块玉可是我的宝咧,凭着它,我都相信自己一定可以逢凶化吉,所以这些年来,我常拿去典当,却一定会在期限内将它赎回。”

  “哦?”东方日刹好奇。

  “我九岁那年,生了场重病,一昏就是十天半个月,醒来后,连先前好几天的事儿都记不清楚,阿爹说,那次我差点就要给牛头马面架走了。醒来后,我发现自个儿颈上挂了块玉,我问阿爹,阿爹说这是家传的玉,给我戴着避邪用的。”

  东方日刹眉宇紧拧,这块玉分明是东方家的,上头的纹饰就是东方家的家徽。

  “你九岁以前,都是跟你阿爹相依为命?”

  “没……没错!”她反射要答,却又飞快噙笑改口,“只有我们父女俩。”

  阿爹交代过,怎么样都不能说出以前的事,若是让人知道她是强盗头子的女儿,非被官府捉去不可。

  “哦?”东方日刹挑高了眉,又轻轻颔首,对于戚小月的反应啊,他已经摸得透了,事情绝对另有文章……而且,恐怕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

  他斜眼望天,蓦地出口:“月娃儿!”

  戚小月拍拍他,觉得好奇怪:“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这是你的小名啊?我是在替咱们以后的女儿取名字呐!”

  “什么啊,你又占我便宜?玉呢,玉不拿来,我可不会嫁你……”

  嘻闹声中,很多事情一下子在他脑际清明了起来。

  当年,虎头寨跟他爹串通,绑了他好威胁西门孤城,而月娃儿就是虎头寨寨主的女儿。月娃儿无意间发现了他,暗自放了他,而他在得知身世秘密、心情大创之际,以玉象征自己的命,交予了她。听说,他安全回到阳谷后没几天,虎头寨被官兵夷为平地,大火连烧了数日犹不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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