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自然的举动,却令寒御眼神起了莫名的变幻。
羽蝶儿忍不住退了一步,「寒大庄主,你……你还没有开出条件呢!」她咽口唾液,不太敢迎视他一双异常诡热的黑瞳。
「妳不是渴了?」
他天外飞来一笔,羽蝶儿登时傻眼。怎么她说东,寒御答西?
可当她不小心撞见他眸中嗤意时,她霎时间领悟,「我现在又不渴了。」她干笑数声,声音里难得掺杂一丝窘迫。
「我还没想到。」
又来一句牛头不对马嘴,于是羽蝶儿再度傻楞住。
奇怪,她怎么突然变笨了?
「我是回答妳方才的问题。」寒御好心解释。
此话一出,她旋即一震,「你是说,你还没有想到更好的交换条件?」她问得很慢,也很小心。
寒御扯唇淡笑,算是回答。
羽蝶儿美眸倏眯,咒骂他的话差点脱口冲出。哼!他的姿态未免摆得太高,一块离心玦竟不足以喂饱他的胃?好哇!她羽蝶儿若是被他牵着鼻子走,她就──
「那么请问寒大庄主,您什么时候才会想起来呢?」她笑容可掬的轻声问。
没法儿,灵鸠心法对爹爹来说太重要,她非拿到手不可。
「这个嘛,我也不能确定。」
这回答更加气人。
「能不能给个大概的时间?」她笑得有些僵。
「妳很急?」
「是──呃,不急,不急,一点都不急。」她敢发誓,她若承认很急,这可恨的家伙铁定会拖得越久。
讨厌,事情的走向已远远超出她的想象,也就是说,打从一开始所掀起的那股刺激与兴奋,在不断与弒神打交道之后,已渐渐变了质。
唉!
幸亏她羽蝶儿能屈能伸,否则若改派其他人来,准会被弒神给吃得死死的。
「既然如此,就改日再谈吧。」
哼,她能说个不字吗?
☆☆☆
「蝶儿姑娘,多谢妳来看我。」
被假弒神刺了一剑的李乘思,高兴地看着前来探望他伤势的羽蝶儿。
「少庄主是为保护奴家而受伤,奴家来探望也是理所当然。」才怪!要不是他奶娘软硬兼施,她才懒得过来哩。
「蝶儿姑娘──唉!没想到功亏一篑,让恶名昭彰的弒神逃过此劫。」李乘思气愤难消。
「少庄主,往后有得是机会。」李乘思对她的企图越来越明显,这也让她失去骗吃骗喝的兴致。若非寒御在此,她老早就走人了。
「妳说得极是。蝶儿姑娘,其实我有一事一直想问妳……」
「乘思。」李挽临的到来再一次截断李乘思欲出口的爱慕之意。
「二叔。」李乘思懊恼的应了声。
李挽临先是瞥了侄儿一眼,才将冷淡的视线移向容颜微垂的羽蝶儿。「羽姑娘,既然妳的行踪已泄,为确保妳的安全,我们决定请妳移驾至秋雾山庄。」
「不行!」李乘思脸色倏变,出声反对。
「乘思,不可意气用事。」李挽临自是了解侄儿心态。正因为如此,他才想赶紧将她送走,以早日断了侄儿情丝。
「不会的!有我保护着,她绝对不会──」
「少庄主,二庄主说得极是奴家不能再拖累您奴家先行告辞。」羽蝶儿不仅说得快,连离开的速度也活像在逃难。
「蝶儿!」
「乘思,别喊了。二叔得事先提醒你,羽蝶儿出身青楼,是绝对没资格踏入我李家大门的。」
「二叔!」
☆☆☆
她着实好奇要她前去秋雾山庄一事是哪个人建议的?莫非是……嗯,极有可能喔!这李挽临摆明不让她接近李乘思,再加上这回诛杀弒神一事失败,已无利用价值的她自然没必要再待下去……
在回房路上,羽蝶儿脑袋不断转着,直至绕过假山后方──
是心有灵犀?
还是,他一直在监视她?
「好巧喔!」她笑得天真无邪。
「是很巧。」从假山后悠然步出的寒御也回她一记笑,不过笑里有抹放恣。
羽蝶儿敏感的察觉出他的笑容似乎变得挺古怪,却没深究。「是你『请』我去秋雾山庄作客的?」她开门见山的问。
「是与不是,重要吗?」他挑起如飞的剑眉,诡笑反问。
「是不重要,我只是好奇『弒神』会不会出现在秋雾山庄,然后一刀把我给宰了?」蝶儿一耸肩,故作无辜地笑道。
「妳若乖,我想弒神应该不会去找妳。」寒御的说法很诡异。
「喔,怎样才叫做乖?」她更加好奇了。
「这个,日后再告诉妳。」
咦,他在打什么哑谜?
羽蝶儿乌瞳一转,剎那间觉得他的人再加上他的话都让人摸不着头绪。「我说寒大庄主,咱们之间需要这么神秘吗?」有问题!且问题还不小。
「有时候,保持一点神秘会让日子更加有趣。」带笑的低柔醇音,意外夹杂丝丝邪味。
蝶儿脑中警铃乍响,可她头一甩,马上排除掉脑袋瓜中那股不对劲的杂念。
「寒大庄主,上回小女子跟您提的那件事,不知您考虑得如何?」不想在她不熟悉的话题上打转,她赶紧转移话锋。
「哪件事?」他竟一脸不解。
啧,还跟她装蒜?
「就是那件事呀!」她还特地比画出一个心。
「这是何意?」他挑起一边眉,笑了笑。
「就是那个意思嘛。」羽蝶儿尽可能地保持唇边的笑容。
哪知寒御依旧面露疑惑。
「你!」蝶儿可有些受不了了。在她欲脱口骂出的前一瞬,她不经意撞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心一悸,似有警觉的闭上口。
也对!再怎么说,这里总是绿烟山庄,有些话还是不宜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以防隔墙有耳。
可话又说回头,像他这种人,根本不知害怕为何物。万一她真露了口风,他或许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这儿的人全都杀光……哎唷,她不敢再想下去啰!
「羽姑娘,明儿一早就出发。」看见她绝姿的丽颜上表情瞬息万变,寒御不禁眯眼淡笑。
蝶儿登时回神,还假意清了清嗓子。「小女子这就回房收拾衣物。」
「慢着。」
又怎么了?羽蝶儿步伐一顿,不明所以的回眸斜睨他。
就见寒御突然欺向她,在她满脸错愕的同时,抬手拂去她发上的一片落叶。
「你们在做什么?!」当李乘思赶来时,正好撞见这一幕,而这画面立刻让他醋劲大发,忍不住咆哮出声。
羽蝶儿这会儿更加错愕,不过她错愕的原因并不是李乘思的突然出现,而是寒大庄主他……为何要这样做?
依寒御的修为,她敢肯定他早就清楚李乘思即将来到,可他为何还要演出这出无聊的戏码?他想证明什么?还是纯粹想捉弄李乘思?
她抬眼,一双美眸净是疑惑的盯住垂眼的他。
当四目胶着,她竟看到他眼底深处一抹强烈的占有欲……
她一吓,想再看清楚时,他的视线却已转移。
「蝶儿!」他人就站在这儿,可眼前只差没相拥的两人竟都无视他的存在,这让李乘思不禁为之气结。
也许是她眼花了……如此一想,羽蝶儿才有空去搭理李乘思。
「少庄主。」她此时才轻轻退开。
「蝶儿,妳……妳难道都没话要跟我说?」就算他痛恨寒御,但他毕竟是一庄之主;且不知何故,每每想怒斥他的话总在他突然直视他的剎那蓦然失声,于是他只好转向羽蝶儿,期待她能够为自己的行径做出一番解释。
「少庄主,奴家没话要说啊。」她不太喜欢他直接唤她蝶儿,他们之间应该没熟到这种地步吧。
「蝶儿,妳──」李乘思显然深受打击。
「少庄主,奴家先走了。」她才懒得看他演大戏。
「蝶儿,妳明知道我──」李乘思才想追上去,却发觉眼前早已无心爱女子的倩影,满腹爱意无处发泄。
「寒御!」爱意在下一瞬转为激愤,可眼下哪里还有寒大庄主的身影?
第四章
日正当中,一辆平凡无奇的双骏马车,以不算慢的速度行驶在官道上。
「好想睡觉喔!」羽蝶儿就坐在这辆外表朴实,里头却极为舒适的马车上,懒懒地打着呵欠。
刚用完午膳的她,一脸昏昏欲睡。
恍恍惚惚间,马车紧急煞住的刺耳声以及反作用力让她尖嚷出声,登时瞌睡虫全跑光了。
「怎么了?有人来劫色吗?」坐好身,她胡乱嘟囔。
「留下马车里的女人,就放你们一条生路!」外头一下子多出杂沓的马蹄声,以及一句不知死活的吆喝。
哇!她只是胡乱说说罢了,岂料真有人要来劫她……
他们这方,没人应声。
「兄弟们,上!」
哎,命只有一条,为何不好好珍惜呢?羽蝶儿摇摇首,还顺便从夹层里拿来一块酥饼吃。
当她拍拍沾有饼屑的小手时,外头的打斗声也已经告一段落。
「啧,这么快就玩完,想必对手的实力定是很差……」她再度伸手拿块甜糕,可当她要塞入小嘴时,车门突然从外被打开──
「打完啦?」羽蝶儿笑咪咪地对突然闪进马车内的人说道。
寒御看着她的笑脸,她唇畔还沾着甜糕屑,说有多甜美就有多甜美。
「很累喔?来,甜糕给你吃,谢谢你的辛苦。」羽蝶儿嘻笑道,将快要咬下的甜糕转而搁在寒御唇边。
寒御想也没想便张口吞下。
羽蝶儿见状,笑得更灿烂了。「寒家哥哥,你还当真吞下呀!难道你不怕我在里头下毒?」
「若换成他人,或许有这种可能。但妳嘛……」未完的低魅话语突显出一种暧昧之意。
「我知道了,因为本姑娘看起来就是一脸正气,所以绝不会干下此等偷鸡摸狗的卑鄙事对不?」她得意洋洋的替他接下话。
「不对。」舒适宽敞的车厢足够容纳两人,是以羽蝶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更没意识到马车已平稳的往前行进。
「本姑娘哪里说错了?」她美眸倏瞇。
「妳之所以不敢下毒,其一是妳根本没想到,其二便是妳还有求于我。」寒御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以便欣赏眼前那张突然涨红的花颜。
蝶儿方才的喜悦心情全被他这句话给击溃,「寒大庄主,你可真了得,连本姑娘肚子里有几条蛔虫你都能摸得一清二楚。」她一边笑,一边将冷冷的字句从咬紧的齿缝间迸出。
寒御轻笑出声,「妳能不能换句更好的形容词?」啧,亏她如此绝色,却连蛔虫二字都能脱口而出。
「为什么?本姑娘觉得这句形容最贴切不过。」越说到后来,她的声音便越加激昂。
「好吧,妳怎么说就怎么是。」他的笑带有莫名的宠溺,但看在羽蝶儿眼里,却成了他在安抚一个爱撒泼的骄纵丫头。
这可大大的伤了她的自尊心。「寒大庄主,反正这儿也没外人,咱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羽蝶儿,可是很诚心诚意的想和你谈交易,可你若是有心捉弄我,或是故意拖延时间,很抱歉,恕小女子不奉陪!」她讲得义正词严且不拖泥带水。
「喔,瞧不出妳这么有骨气。」寒御在她说话的期间,已替自己斟了杯香醇的美酒。
闻言,羽蝶儿更加不爽。
他那是什么态度?简直把她的话当成耳边风!
不过没关系,等他听了她接下来的话之后──
「寒大庄主,既然你无心,而我亦无意,那咱们不如将此次的交易当做从未发生过。」
语毕,她好整以暇的等着──
「喂!你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不知怎地,现下紧张不安的人反倒变成她!而寒御呢,依旧沉醉在酒香之中,她甚至敢肯定他连眉毛都不曾挑动过那么一下。
「妳讲得很清楚。」他神色自若,在啜饮美酒前拨冗回答她。
「可是你……」
「跟弒神做生意,可不是每桩都能成。」他懒懒斜睇她一眼。
「依你之意,不就暗指这桩生意甭谈了?」她刚才只是在吓唬他罢了,谁知他居然……
「这话可是妳说的。」
「你!」哼!她懂了。刚才他就说了,从头到尾,有求于人的一直是她,所以她只有点头的份,完全没有拒绝的权利。
「我要下车!」她冷着声道。
她不想再被他愚弄了!
不知他是早已看穿她的意图,抑或是他根本不在意她的离去,反正,就在他深深盯了她一眼后,她便发现马车似乎有减缓速度的迹象。
他真要放她下车?
不可否认,他方才的眼神差点令她收回先前的话。可她依旧硬着头皮,佯装高傲的回瞪他。
马车,在此时完全停住。
「妳可以下车了。」他笑。
她还在犹豫什么?
他愿意成全她不是挺好的?可是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真要放我下车?」此话一出,连她自己也深感错愕。
「马车不是已经停下?」他的唇勾勒出一道极完美的弧度。
「我这一走,可不会再回头。」她半似恐吓半似提醒的说。
寒御一笑,不置可否。
他当真要把离心玦往外推?
事已至此,就算她后悔自己的莽撞,亦已来不及。更何况,她也拉不下这个脸。
寒御,你最好不要有求我的一天!
羽蝶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在不想让人瞧扁的意念支撑下,极力克制住打颤的双腿,可在越过寒御时,仍强烈感受到一股滞闷的气息袭来,令她险些因畏怯而甘愿投降。
好不容易,她跳下马车,头也不回的掠向官道旁的一片树林。
「庄主真要放她走?」车夫的声音稳稳传入寒御耳里。
「当然,不。」寒御一笑,笑中,有着最深沉的邪意。
☆☆☆
羽蝶儿施展绝顶轻功飞掠在树丛间,直到她认为就算寒御有心要追也追不上她时,她才跃下树,靠在树边稍做休息。
说真格的,她完完全全没料到自己会陷入这种进退不得的处境。
起先她坚信只要靠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灵鸠心法迟早手到擒来。哪知寒御的难缠超出她的预料,在平白浪费这么多时日后,一切竟要从头开始。
现下该如何是好?除了无颜回去见江东父老之外,更令她难堪的是,她曾经对爹爹拍胸脯保证,她一定会拿到灵鸠心法,以治愈他体内那股四处乱窜的真气……
羽蝶儿再度叹了声,闭眼让自己的思绪冷静下来。
「弒神图像是不是妳这丫头画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羽蝶儿双眸倏睁,之后,她便当着三名来头皆不小的江湖人面前,二话不说拔身跃起。
她不晓得这三名江湖人是正是恶,可单看中间那人顶上无毛且问起话来粗声粗气的模样,她就认定这三名江湖人绝不好惹。
不过由于先前的奔跑已耗损她不少内力,再加上这三人武功似乎不弱,在没有内力持续护持下,她的速度逐渐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