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
「快说!」李挽临厉声喝道。此女若真见过弒神,那对于绿烟山庄──不,是对与弒神结有深仇大恨之人,都是一项相当重要的线索。
「有!」被李挽临这么一吼,羽蝶儿马上吓得脱口而出。
「二叔,太好了!」李乘思除了激动外,脸上还多出一抹深沉的恨意。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他的亲爹,绿烟山庄庄主李挽风正是死于弒神之手。
「乘思,带这名姑娘回庄。」李挽临马上接道,似乎一点都没顾及姑娘家是否愿意随他们回绿烟山庄。
「对不起姑娘,我们必须尽快带妳回绿烟山庄。」这时候的李乘思,心里除了想着如何为爹亲报仇,更有着……
「可是奴家……」原来他们是绿烟山庄的人,这下她就不必再烦恼今儿个该住哪家客栈或是张罗吃的了。
「姑娘若是担心家人找不到妳,我可以──」
「乘思,别啰唆这么多!这名姑娘应该不想让她『家里的人』找着才是。」李挽临别有深意的说完,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下属。
「我来。」李乘思先一步扶起还在思忖李挽临话意的羽蝶儿,一行四人迅速离去。
☆☆☆
绿烟山庄雕梁画栋,景致极为优美。身为武林三大庄之一,气派之雄伟,自是不在话下。
只是,本该静谧的山庄,此刻却被柔软的声音给打破。
「少庄主,奴家着实不懂二庄主那句话是何含意……」
被「挟持」到绿烟山庄作客的羽蝶儿,在李乘思的坚持下,有幸住进山庄专门接待访客的独立跨院。而在李乘思将她安顿好后,她终于问出心中思索许久却始终理解不出的疑问。
「这……」李乘思竟是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少庄主,二庄主真是未卜先知,知道奴家并无家人在旁。」奇怪,他那是什么表情?要不是她现在需要一处安身之地,她老早就让他见识痒痒粉的厉害。
「羽姑娘,我二叔绝无恶意。晚膳待会就送到,姑娘何不先休息一下?」好人家的闺女根本不会夜半出现在街上。正因为如此,李乘思才不敢说出自己二叔已将她视为烟花女子。
「少庄──」
砰!
急急合上的门扉并未让她就此打住,她紧跟着拉开门,打算追上去问个清楚,可当她后脚才跨出门槛,两名山庄侍卫却突然冒出,挡住她的去路。
「姑娘,请回房。」
瞬间领悟自身处境的羽蝶儿马上退回屋内。
「啧啧,绿烟山庄摆明就是要囚禁我嘛!这也难怪,我是唯一见过弒神真面目的人,他们必须靠我来指认谁才是杀了李挽风一干人的凶手……」她将自己缩在一张大红椅上,摇头晃脑地嘀咕。
没来由地,她噗哧一笑。
「怎么办?我突然好期待再见着他喔……」
「如妳所愿。」
「是吗──」略显得意的小嘴因意识到什么而久久无法合上,不单如此,她圆睁的双瞳更因为映入一抹黑魅的身影而显得异常晶亮、兴奋。
哈!真是说人人到,说鬼……鬼到。
「见着我,妳似乎很开心?」弒神也同她一般兴奋。
他好久不曾在杀人时带有这种莫名的快感了……
「这是当然了!」见他如鬼魅般出现眼前,她兴奋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当然,此时此刻的她早已忘却扮柔弱,而把真性情全给显露出来。
「妳,真的很不一样。」弒神,一名俊美到近似邪恶的男子,用着最轻最柔的口吻,同眼前这名不知什么叫死、什么叫惊恐的女子说话。
「有很多人这么对我说过,所以你能不能换点别的台词?」羽蝶儿说得很正经。
「那好吧。妳,着实有趣。」弒神竟也迎合她。
「不行不行,这句话我也听腻了。」
弒神淡淡一笑,「若我说,妳的小命即将油尽灯枯呢?」
「咦,这句话倒是没人对我说过。」
「那很好不是?」弒神走前一步。
「是很好……不过,我有个疑问。」羽蝶儿微歪螓首,一副得不到答案就会死不瞑目的模样。
「问。」弒神仁慈的赐给她最后一次发问的机会。
上回放过她,他确实有些后悔。
「你是怎么进来的?」她问得很认真。毕竟她自认自己的轻功已属上乘,可她居然没看见他是怎么跑进她房里,而且又没惊动侍卫……她若没问个清楚,实在不甘。
呵!她真的很有趣,有趣到他快舍不得送她上西天了。
「就这么进来的。」
「你回答得很模糊耶!」她显然很不满意。
弒神再次轻笑,「给妳一次逃命的机会。现在,马上,走。」
羽蝶儿嘴儿一撇,竟不逃也不跑。
「怎么,认命了?」其实,他很难把她与先前几度从他手中逃脱的人给凑在一块儿,可惜,她偏偏就是。
「命一条,要杀就杀。」忘了装可怜的她,已懒得在他面前作假。再说,她羽蝶儿可是很有骨气的,扮乌龟可以,磕头可不行。
「这么干脆?」
「没办法啊,谁教你这么厉害。」
「名字。」
「你要帮我刻墓碑吗?」
弒神黑耀的眼波异常流转。
「羽蝶儿啦!」
「羽蝶儿,妳的小命,弒神先记下。」话毕,黑魅身影瞬间消失。
当然,她终于可以瞄见他是打哪儿飞出去的了……
第二章
「羽姑娘,这图中之人便是依照妳所描述的五官特征绘画而成,妳看看是否与那恶人相似?」白云亭内,李乘思将手中的画像移往羽蝶儿面前。
动作真快,她今儿个一早才胡乱形容了下,不到晌午就画好了。
「这……当时天色昏暗,且少庄主口中的恶人也一晃眼便消失,所以奴家并不是很确定。不过,应有六、七分像了。」哈!她随便胡诌出来的人长得还真像华山双鳖中的那位小汉。
「能有六、七分像就可以了。」李乘思显然极满意。
「少庄主,奴家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他们该不会图一画好就立刻叫她滚蛋吧?她大老远的随他们来绿烟山庄,当然得骗吃骗喝一阵子啰。
「羽姑娘,真对不住,得劳烦妳住下一阵子了。」
哈!正合她意。「为什么?」她嗫嚅的问。
「妳曾见过弒神,为确保妳的安全,还是留在山庄较为妥当。」弒神仗势没人能见着他面目后还幸存,于是从未蒙面行刺。没想到百密一疏,竟被羽蝶儿撞个正着。
当然,他不让她离开,还有一份私心在。
「这样啊……」羽蝶儿微垂首,似有犹豫。
「羽姑娘别担心,在下绝对会守护妳,且一待我手刃弒神,必会──」
「乘思。」
李挽临的到来,让李乘思顿时住口。而当他发觉二叔身后竟还跟着另一人,他的身子就不由自主的微微绷紧。
是的,他不喜见着二叔身后的那名男子。他正是武林三大庄之一的秋雾山庄庄主寒御。至于他为何会对他产生排斥心态,其一便是他年纪与自己相仿却已是一庄庄主,其二,便是他的相貌。
他确信自己长得不差,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俊俏,但比起寒御那张绝俊中又带点邪味的脸,他就是差那么一点。
「乘思,快见过寒庄主。」李挽临眉心一敛,提醒侄儿该有的礼数。
「寒庄主。」李乘思拱手,目光却微微飘向仍低首的羽蝶儿。说真格的,他着实不想让她见到寒御。因为他担心她会如同其他江湖侠女,在比较他俩的优劣之后,而倾向了……
「少庄主。」寒御莫测高深一笑,回礼。
谁也没发现,羽蝶儿在听到寒御开口说话的剎那,身子晃了下。
怎么会?!
这声音明明就是……老天,他们竟然喊「他」庄主耶!
「寒庄主,这位便是唯一见过弒神面目的羽蝶儿姑娘。」李挽临介绍道。若非这花娘能替他们找到弒神,他根本不屑理睬她。「羽姑娘,这位是秋雾山庄庄主。」
喝!原来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其头头台面上的身分竟是武林三大庄之一的庄主大人!
这么说起来,不就是正道相互残杀喽……也不对,弒神杀人并没有分好坏人,所以只能说,任凭天下人想破头,也无法将弒神的巢穴与秋雾山庄兜在一块。
哈哈!这会儿她又掌握到弒神的重大秘密了。
「能否抓到杀害李庄主等人的凶手,就全仗羽姑娘了。」寒御将诡谜的视线缓缓移向同时间亦抬起绝美小脸的羽蝶儿。
羽蝶儿脸上并无一丝异样,但寒御还是可以发现在她一双亮得出奇的乌瞳中,曾在剎那迸出一簇兴奋的火花。
「奴、奴家尽力而为。」她赶紧垂眸,羞涩颔首。
太美妙……真是太美妙了!事情的发展越来越刺激,也越来越精彩!
不过绿烟山庄也真可怜,竟把杀人凶手奉为上宾;更好玩的是,她可能命不长久。
谁会留下一个随时可能揭穿自己身分的活口?也许此时的寒御正等待某个好时机杀她灭口……不过她也满好奇自己会是怎么个死法?是一剑毙命,还是痛苦而亡?
呿,她干啥烦恼这个?目前最要紧的,是如何跟他谈成一笔交易。
「二叔,弒神那贼人的画像在此。」李乘思拿起画像,不着痕迹的挡在寒御与羽蝶儿之间。
李挽临接过,马上递给寒御。
「羽姑娘,这幅画像对三大庄来说的确十分重要,寒某在此先谢过。」为向羽蝶儿「致谢」,寒御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步伐忽而转向,朝陡然抬眼的她,笑笑一颔首。
哎呦!她的双臂竟在剎那间冒起一粒粒疙瘩……可这也难怪,「他」这么一谢,她还真承受不起。
「庄主哪儿的话,这是奴家应当做的。」她回了记羞怯的微笑,顺便以眼神暗示他赶快找个时间来杀她吧!
「若能一举擒下弒神,羽姑娘可是功不可没。」
「庄主言重了。」嘻,还装?!
「寒庄主说得对。若能对先父,以及无故丧命的众前辈有所交代,我李乘思绝对不会亏待蝶儿姑娘的。」李乘思突然插话,且还说得别有深意,仿佛是刻意说给某人听。
「奴家不敢当。」这李乘思八成对她有好感。只可惜,她现在感兴趣的就唯有杀手弒神。
「送羽姑娘回房。」李挽临忽然出声命令。
羽蝶儿也听话的起身。不过离去之前,她仍不忘偷偷瞥了眼眼波猝然转为阴邪的寒御。
好诡异的眼神啊!小女子怕怕……
原本李乘思也想趁机护送她回房,但在二叔不悦的目光下,他只得顿住脚步,与众人一块儿商讨如何逼出弒神。
☆☆☆
听说,今夜李挽风特地摆了盛大的晚宴款待远道而来的寒庄主,同时也有意藉此晚宴冲淡已哀凄许久的山庄气氛。
可是……
「唉,大概快结束了……」羽蝶儿左等右盼,就是盼不到李乘思来接她参加宴席,郁郁的叹出一口气。
哼,定是那李挽临从中作梗……这就稀奇了,她羽蝶儿好歹也生得人见人爱,这李挽临到底看她哪点不顺眼?
突地,她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响。
她在看见来人时睁圆了活灵灵的大眼,「你怎么来得这么快?!难道那宴席不好吃?」为避免喉咙因说话而触及犀锐的剑尖,她可是说得好小心。
「不,那些酒菜颇合我的胃口。」寒御幽幽一笑,持剑的手仍稳稳抵住她最脆弱的喉间。
「既然如此,你何不多吃一点?」
「我已经吃得够多了。」
「喔。那你明知道要来我这儿,应该有带一点来给我吧?」
寒御笑了,笑中,有着透骨的森寒。
「妳这些话,无法使我放松戒心。」似冷似邪似傲的诂声甫毕,羽蝶儿脸蛋马上闪过一抹把戏被揭穿后的心虚,下一瞬,寒御持剑的手就这么无预警地往前轻轻一送──
疼啊!即便这样的痛楚就像针刺罢了,羽蝶儿仍叫得犹如被砍了七八刀一样。
不过,正由于她叫得太凄惨,才会令寒御闪了下神──
就在迅雷不及掩耳间,羽蝶儿身形翩然一闪,不仅成功脱离那沾有她一滴血珠的剑尖,更有时间躲过他第二次狙杀。
「妳的轻功,挺不错。」他收剑,煞有介事的夸奖。
「我也这么认为。」她回得脸不红气不喘。
「妳所练的轻功是『雪不沾』,『凌波飞踪』,还是『羽化成仙』?」寒御所述的这三式,乃属轻功中最顶尖的绝学。
灵动双瞳登时发亮,羽蝶儿还真有点服了他。天下轻功招数何其多,他居然一猜就中。
「是不敢说,还是不好意思承认?」寒御微倾首,薄唇微微漾出一抹令人打从心底发毛的笑。
他这笑,有着无法忽视的桀骜及冷噬,而这话语,更有藏不住的轻蔑及可叹。但羽蝶儿非但一点都不生气,还感觉自己的心愈跳愈急促。「既然你这么厉害,何不猜猜我习的是哪一招?」
「妳,出自『天羽』。」她性羽,且羽化成仙又是「天羽」一派的绝学,所以寒御这话是肯定而非疑问。
这下羽蝶儿对他更是另眼相看。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一笑,笑中有丝莫名的嗔意。
寒御也跟着笑,笑中,也有深意。「并不如何。因为不管妳出自哪里,我都不会留妳。」他的眼,在瞬间激射出致命的流光。
现在,他终于了解羽蝶儿为何一而再的出现在他执行交易的地方。看来天羽一派果然不简单。
「什么?!你还是要杀我啊?」羽蝶儿轻嚷着。
「妳已经晓得我另一个身分,怎还天真的以为我不会下手杀妳?」寒御半眯起绝俊的眸,邪邪笑道。
「我才不天真呢,我只是认为你会看在我是天羽人的份上,对我手下留情。」她嘴里虽这么说,可心里清楚得很,就算她是金枝玉叶的当朝公主,他恐怕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就直接送她回老家去。
「我已是对妳手下留情,否则妳怎么可能还站在这同我说话。」啧啧,天羽都没能人了吗?怎么会放纵一个天真到近似愚蠢的丫头来与弒神接触?
「既然你已对我留情面,何不继续保持下去?更何况你也见过弒神的『画像』,那不就表明我羽蝶儿对你绝无二心?」为了向他保证自己绝对会遵守这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她还特地举起柔嫩的掌发誓。
「只有死人才会守密。」
「别这样说嘛!咱们也算是见过几次面的老朋友了。」
「没办法,我还得继续做生意。」他戏言。
「嘿,寒庄主,寒家大哥,寒哥哥,别这么无情嘛,你晓不晓得,你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好俊,好潇洒,好善良,跟那个什么天下第一杀手完全沾不上边耶!」她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谄媚的嘴脸跟摇尾乞怜的狗儿没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