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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冤家不相爱 page 10 作者:羽嫣

  “该死的小奴才,八成收了钱享乐去了。”

  又是一声咒骂,顿时吸引住梦然的注意力,她勉强唤回飘忽的意识,使力睁开眼眸——

  “谁在那……”

  声音干哑得吓人,她连忙闭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强烈的头痛再次袭来,她头一昏,意识又逐渐飘散。

  这回她的意识硬生生让人拉回来。

  梦然感觉到好似有人正温柔地用掌心摩挲她的脚踝,不小心碰着了她的伤处,她痛得想要缩回脚掌,无奈却被固定住,伸也不是,缩也不是,她只好睁开眼睛一探究竟。

  “……谁?”

  “这点小伤我能处理,交给我。”来人浅笑,对她咧出一口白牙,他身上套了件厚氅,肩头上沾满雪花,显然是刚从外头进来的。

  “庞庞庞……澈?”没想到是他,梦然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想要站起身,离他远远的,无奈脚踝还扣着铁链,这一挣扎又扯动了结痂的伤口,鲜血直流。

  “别动!我帮你止血。”

  他脱下她的鞋袜,撕下一截衣袖,按压在她的伤口上。

  “你真的是庞澈?”能对话、有温度、有身体……眼前的人,不是她因失温而幻想出来的?

  “当然,很失望吗?不然你希望出现的是谁?”

  他打趣说道,有点自嘲意味。

  他掌上的热度,沿着她的脚踝往上窜烧,直直烧上她的面颊。

  女人的双脚也算是私密的地方,除了夫君以外的男人,是不能碰的,而他更是不能碰,他是她的敌人,经过一回的教训,她已经牢记在心,莫敢忘。

  梦然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我保证不会逃跑,请你帮我解开链子,我可以自己来。”

  一句话,两人的关系疏远如陌生人。

  忽略她眸中的敌意,庞澈仍维持浅笑。“没关系,我不怕麻烦。”

  ***************

  他没有解开链子,执意替她上药,可他的举动,在她眼中仍是充满不信任。

  “你没必要这么麻烦,反正这是我自找的。”她涩涩地道。

  讲白一点,铁链是他铐上的,没必要假好心,她不吃这一套。

  “如果痛,就说一声。”

  发现庞澈又搬出惯用的回避问题技巧,梦然怒瞪了他一眼,不屑地撇开头,不经意发现他的白靴上沾了泥,也沾了血迹。

  难道是她的?

  梦然左瞧右瞧,怎么也不像是她的,毕竟血若由她这儿漫流到他那,恐怕已经是大出血了,她哪能如此气定神闲,再说他白靴上的血痕不停蔓延扩大,好似才刚沾上的。

  顺着视线往上移,深褐色衣裤,看不出血迹,上半身虽然有厚氅遮蔽,但厚衣下摆用来当缀饰银白貂毛,也沾了不少血迹,身为大夫敏感知觉,她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味。

  望向他的脸,在烛光映照下,发现他的前额竟也满冷汗,在下着大雪的寒夜里,更是不寻常,她是痛到冒冷汗,那他呢?

  思忖了半晌,梦然正当要开口,却先被庞澈抢了白。

  “好了!我去差人加火盆。”

  他笑了笑,站起身,脚步不期然一个踉跄,他虽极力隐藏,反应迅速立即站稳,但仍全被京梦然看在眼底。

  她特意目送他离去,赫然发发现他的左脚有些跛,一拐一拐的,似乎受了伤,而地上那些深浅不一,随着他的脚步落下的怵目血痕,才是让她大吃一惊的主因。

  “全部抬进来,放下就可以离开了。”

  他指挥下人搬来五个火盆,耀眼的火光瞬间让整座院落温暖起来,然而,他的手始终捂着腹部,眉头也是拧得紧紧的。

  很明显的,他受伤了。梦然如此推断。

  他朝她走了过来,发现她的目光紧锁着他,他惊喜地笑了开来。“干嘛这样瞧着我?是埋怨我的上药技术太差,还是称赞我有当大夫的天赋?”

  他觉得当她不言不语时,表情看起来就是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连情绪都让人猜不着、看不透。

  听见他的调侃,吓得梦然赶紧回神。这才发现她竟不知不觉瞧入神了,她红着脸调开视线。

  “你——是不是受伤了?”

  “嗯?”

  他一脸惊讶,梦然自己也吓了一跳。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在乎这个问题,她不是巴不得他死吗?

  “有吗?没吧,谢谢你的关心。”他打起太极,唬弄过去。

  可看在梦然的眼里,他的笑容却显得僵硬、勉强。“不,我确定你有受伤。”

  “听说你不吃不喝好几天,应该饿了吧,我去——”

  陡地,庞澈一个腿软,单膝着地跪在梦然跟前,上半身微倾,大量的鲜血从他紧捂在腹部的左手指缝间流泄而出,迅速在他的脚边滴血成渍。

  “让你……看笑话了……咳咳——”

  话说完,他重咳几声,嘴边流下血丝,身体失去支撑的力气,“砰”的一声瘫倒在地。

  “天啊!庞澈!”

  凄冷屋子里,只剩下梦然的尖喊声。

  第九章

  “庞澈!该死的!你快醒醒!”

  梦然已经吼到破音,喉咙干哑疼痛难耐,她还是得继续扯直喉咙狂喊。

  “庞澈!快起来!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她以震耳的音量狂吼,她的脚踝被铁链锁住,为了挣脱,结痂的伤口再度磨破皮,还割出一道三指宽的伤口,她无法自由行动,更别说可以帮他止血,只能眼睁睁看着地倒在血泊中,心急如焚。

  仿佛听见了呼唤,庞澈总算动了动眼皮。“唔……”

  他呻吟几声,极度困难地挪动四肢,试着坐起身,不停渗血的伤处,让他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庞澈……你快把铁链的钥匙给我,我才能帮你止血。”

  铁链硬生生摩擦到脚踝上的伤口,她疼的脸色发白,全身颤抖,仍努力伸长手臂挥舞着,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费尽全力,他才将脸面向她,沾满血的手掌在怀里摸了摸,好不容易才摸到类似钥匙形状的硬物,掏出来,却无力递给她。“喏……”

  “再过来一点……我拿不到。”她着急狂吼。

  他用尽全力再往前移动一些了“好,我接到了。”她惊喜大叫。

  她接过钥匙连忙解开脚上的锁链,顾不得脚伤,焦急奔到他身旁。“庞澈,你现在怎么样?你快把手拿开,我才能帮你瞧瞧伤口。”

  庞澈拧着眉头,左手紧紧捂着腹部的伤口,右手则是推拒她的靠近,双唇不停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梦然只好把耳朵凑近他的嘴边,依稀听见他喃喃念着:“你……走……不要管我……”

  若之前她听到这句话,她一定二话不说乐得掉头走人,但现在他伤成这样,她怎么能放下他等死?

  “你在胡说什么?你这个样子,我怎能走?你想要我愧疚一辈子吗?算了,别说那些了,你把我的银针藏哪去了?没有银针,我没有办法帮你止血。”

  “……那里。”他虚弱地指着墙边的矮柜。

  “捂住,我马上帮你止血。”

  梦然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矮柜边,四处翻找了一会儿,果然在一个小木盒里发现她的银针,她抓起银针,又冲了回来。

  “可能有些疼,你忍忍。”

  她板开他的大掌,撕开他染血的衣衫,强迫他躺平身体,却不小心扯动了腹部的伤处,当场让他痛得龇牙咧嘴,再度蜷缩着身躯。

  “堂堂一个大男人,这么怕痛,笑死人了。”

  “我真得快痛死了……那……就让你笑好了。”

  他老实承认,勉强咧出个笑容,眉心拧得死紧。

  梦然白了他一眼,小心板开他的手,一瞥见几乎划过半个腹部的刀伤,她险些呕吐出来。

  天啊,这么重的伤,他怎么能撑到现在?

  梦然赶紧将搁在窗台的蜡烛拿来,再将银针放在火上烧热,针身热了,再回到他身边,用剪子剪开遮蔽的衣物。

  “庞澈,等会儿我帮你扎针止血的时候,会有点疼,你别乱动,万一岔了气,我可没法子。”

  见他没反应,她急急拍他的脸。“庞澈,你听见我说的没?”

  他仍然是没反应,她只好低身凑到他的面前,猛地发现他的双眼紧闭,唇色惨白,显然是失血过多痛昏过去了。

  不行!她得赶快帮他止血才行。

  梦然二话不说拿好银针,正要对准止血的穴道插下时,她忽然停手,脑海里涌出前些时候,他背叛她的记忆。

  “我们是仇人,我为何要救你?应该要杀你才是……”

  梦然垂下右手,陷入犹豫与傍徨中,她的耳畔,传来庞澈用力吸气的声音,或许是因为受了伤,他有些喘不过气,频频吸气,身体也不住抽搐,凄惨的样子令人不忍卒睹。

  想要他的命,就让他痛快,要救他,就只有现在。她的心底传来这道声音,也记起当天他费心思为她庆贺生辰的画面。现在她根本不用杀他,只要放任他血流成河,他就会死了,可她——在朦胧烛光映照下,她隐约看见他的眼眶边有泪水滑落。

  不知怎么了,她竟想起他说“在还没遇见你前,我没有当好人的欲望。”这句话,她得要问个清楚才行,所以他……还不能死。

  想着、想着,她直觉地将银针插进他的穴道中,那是帮助他止血最快的方法,接着,再拿起第二根银针,止住第二大穴,咬着唇,左手撑着颤抖发软的右手腕,以最快的速度封住他腹部几个重要的穴道。

  完成布针的工作,梦然松了一口气,发现自己终究选择救他,她忍不住恼恨的大吼。“可恶!”

  她气自己心软,也气自己不争气,但在看见庞澈被血染红色的掌心,一颤一颤抽搐着,就像是死前的挣扎,她的心仿佛也被割了一道伤口。

  梦然眼眶发热,放柔的眸光,下意识伸出小手想握住那颤动的大掌,理智却强力制止她可笑的举动,她缩回手改握成拳。

  他是她的敌人,同样的错误她不能再犯第二次!

  “庞澈,我先声明,我不是在救你,我只是不希望看到有人死在我的面前,你最好拿出真本事撑下去,你就这么死了,我不会放过你的。”梦然如此说服自己。

  就算要他的命,她也要自己来,绝不使借刀杀人这种卑鄙的伎俩。

  ***************

  他果然争气得很,活下来了。

  忙了几天几夜,京梦然总算可以松了一口气,可现在,她有点害怕,后悔当初为何要救他。

  那一晚,她真的以为他活不了,受了那么重的刀伤,体内还有蛊毒,就算她勉强用银针帮他止血,也会因为蛊毒发作而丧命,毕竟距离上一回他服药,已经整整超过半个月的时间,就算当下她加重剂量让他服下解药,也未必有用,但他不仅活下来了,连蛊毒会引发的气弱不振、脉虚出汗的症状,他完全没有。

  “这怎么可能?我不相信!”

  趁着庞澈体力不支昏睡之际,不信邪的梦然,再次悄悄替他诊脉。

  果然还是一样的结果,除了因失血导致虚弱外,基本上已无大碍。“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的蛊引到哪里去了?”

  换个说法,她的小虫儿到哪里去了?梦然百思不得其解,懊恼地呆坐在床侧深思。

  她不敢想庞澈体内的蛊毒怎么解的,也不敢想究竟是多早以前就解了。

  “怪了,真是古怪到了极点。”

  梦然当下决定观察他的身体,有无蛊虫钻出的痕迹。虽然虫蛊钻体而出,人还活着的机会微乎其微,但眼下只有死马当活马医。

  当她敞开他的衣襟,旋即被眼前惊人的“烙印”

  吓得失了神。“天、天啊……这是……”

  他的身体除了大大小小的刀疤、鞭痕外,胸上靠近心窝的部位,还被狠狠烙上了一个“奴”字,就像某些大户人家会将自家奴仆烙印一般。

  她怯怯伸出指尖,摸索那深入肌理的深红色的印痕,鲜明的颜色仿佛昨日才烙上,然而刺眼的红,更让人浑身烧灼起来,依稀感觉到烙铁的炽热,以及嗅到肌肤的焦味。

  “谁……这么残忍?”她脸色刷白。“呕……”

  一阵强烈的吐意袭来,正当梦然要缩回手捂住嘴时,冷不妨被扣住了手腕。

  回眸是他,她吓了一跳。“庞澈……”

  他虚弱地眨眨眼。“你的伤呢?”

  “我哪有什么伤?”

  “我不该用链子锁你,但又怕你做出让我后悔的傻事。”他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我有本事救你,就有办法杀你,只是在事情还没弄清楚前,我是不会冲动误事。”

  简言之,他的忧虑是多余的,恐怕是担心她坏了他的事才锁着她,这才是真的吧。

  “无妨,你没事就好。”他的唇角衔着一抹了然的淡笑。

  鬼话连篇!自己都快死了,哪来闲功夫担心她。

  梦然虽是这么想,却仍然无法忘却,他一睁眼,第一句话就是对她的关心,所引发的惊讶情绪。相较之下,她倒显得小家子气,救人救得这么不甘愿。

  “你再多撑一刻,我就没法子了。”梦然突然开口。

  她还记得乍见到他严重的伤势,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究竟是同情还是怜悯的情绪,不停在她的胸口蔓延开采,等她回神,她已经救了他。

  “让你见笑了,这份恩情我会记在心上。”

  “喂!请你搞清楚,我不是在救你,我、我是……”

  他忽然低笑几声,话题一转。“看来我果然很‘毒’,连蛊虫在我体内都活不了。”

  梦然怔愣一会儿,才意会他在帮她找台阶下,顺道解开她连日来的疑惑。“你……早就知道了?”

  这就是为什么,即使迟了服药的时辰,他却无事的原因吗?

  “这世上或许只有两种人,一是对柴仲仑恨之入骨,一是对舔他的脚趾上瘾的人,那些恨他的人,为了杀他无所不用其极,毒杀、咒杀、派杀手……数不完的花招,而我就是在那些人下手前,先杀了他们,因此在这之前,我必须比他们更强才行。”

  体力尚未复原,又说了这么多话,庞澈气喘吁吁。

  按照他的分类,他根本就是那舔柴贼脚趾上瘾的人。“呸,你无药可救。”梦然的双眸浮现出怒意,啐了他一口,嫌恶站起身退离他的床榻。

  “呵,是没救了。”他自嘲笑道。“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判定是否有人要毒害相爷,我研究世上各式毒香,在相爷动筷前,我也一定先代尝几口,十年下来,或许会中毒,但若要危害我的性命亦是不容易,更别说寻常毒物,已经伤不了我分毫……”

  “你不用告诉我,你的丰功伟业,我没兴趣,既然如此,你何必与我妥协,甚至为我们所胁迫?何不干脆杀了我们?”梦然恼恨吼出声。

  想必在他眼中,她就像一只被要得团团转的猴子一样可笑,还以为自己钓了只大鱼,原来她才是上钩的鱼儿。

  “杀了你们,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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