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你们真可留住我?”况昭云冷眼睨着将他们团团围住的人。
众人一听,再度亮出家伙,将出入口围死。若况昭云想要离开,势必得要经过一场混战才有可能。
裴絮妍眼见情势越发不可收拾,内心更加焦躁,索性出声游说。“刘老爹,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欺骗你们,不过况大人是无辜的,他是御史大人,千万动不得,你们放心,他不会把你们的事情说出去的。”
裴絮妍心中惟一的念头就是让况昭云脱身,毕竟刘老爹一行人可是恨官人骨,难保他们会对况昭云做出什么事来,万一况昭云出了事,可不是她一条命能赔的。
“御史大人?这小子是御史大人?”刘老爹上下打量着英挺的况昭云。怎么也不相信有如此年轻的御史大人。
“是的,所以还是放了他吧,我保证他不会泄漏半个字。”
况昭云一听到裴絮妍死命地替他求人情,怒火更加炽烈。这女人实在太不识抬举了,还真会找他麻烦。
况昭云的嘴角忽尔露出一抹笑痕。“不用麻烦,我决定要留下来做客。”
听到况昭云自愿留下来,裴絮妍的一颗心险些吓停了,随着不可置信的眼眸,直盯盯地瞧着露出笑意的况昭云。“你……要留下来?!你有没有搞错啊……”
裴絮妍拼命对着况昭云眨眼,希冀他能收回这句话,无奈况昭云仅是回给裴絮妍一抹颇具深意的浅笑,急得裴絮妍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那就委屈两位了,等到适当的时机自然会放了两位。”
刘老爹话一出,裴絮妍知道已经无法挽回了,只得懊恼地抿紧唇瓣。
* * *
一行人来到四合院的后院,除了一口早已干枯的井之外,别无他物。
“带他们下去!”
“枯井是吗?刘老爹可别忘了我们在这儿。”即使危机当头,况昭云仍旧一派轻松。
“别罗嗦!快下去!”
在众人催促下,况昭云与裴絮妍不得不沿着绳梯进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枯井里,即使已经干涸,仍可嗅到浓重的湿气,越往下走,一种混合湿气与霉味的气味就越浓厚。
“看好他们!”
刘老爹命人收回绳梯,也特别派了三个人守着井口,而井口惟一的光源也在盖上木盖后消失,仅剩一点余光透过木缝间而过。
由于井底空间并不大,两人都只能贴在石壁上,即使如此,两人的身躯总会不经意地碰触到。
上头的人声逐渐远离了,裴絮妍一想到况昭云危险的举动,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怒火,直接朝着一团黑漆的空气破口大骂。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惹恼了他们,说不定他们一气之下会杀了你,我好心要救你,你还不领情!”心焦的泪水沿着裴絮妍的脸颊滑落。
等了好一会儿,况昭云才出声。“我在你右边,不在左边。”
听到况昭云嘻笑的言词,裴絮妍更加恼火。“况昭云,这里不是普通地方,一个不小心是会送命的,尤其你还是朝廷命宫,他们各个恨不得杀了你泄愤。”
猛然,况昭云一个使力,裴絮妍随即撞进了况昭云的怀里。
“我在等你的理由,你最好把所有的事情说清楚。”况昭云恢复严肃的神情。
“没什么好说的!”裴絮妍推离况昭云的胸膛,费力地移动深陷在井底软泥的双脚,独自缩在井底的另一边。
陡然一阵静默,谁也不想率先打破,然而随着时间越来越长,裴絮妍紧贴在石壁上的衣衫早已湿透,一股凉气仿佛自井底直接窜进了脚心,夜越深,井底的凉意就愈甚,裴絮妍冷得直打哆嗦。
裴絮妍不得不暂且蹲下摇摇欲坠的身子,好稳住不停发颤的身子。
“好冷……”裴絮妍拼命搓着双手。
“过来!”幽黑的空气中飘来况昭云沉厚的嗓音。
“为什么?”裴絮妍一时之间还不明白况昭云的用意。
忽尔,探出一双大掌在一片漆黑中准确地搂住裴絮妍瑟缩的身子,一个使力,直接将裴絮妍牢牢圈在怀里。
暖暖的……热热的……
裴絮妍猛然惊觉到她正靠在况昭云的胸膛,透过衣衫,她可以清楚感受到他温暖的体温,顿时驱走了裴絮妍身上的寒冷。
裴絮妍赫然从惊愕中恢复,才记得要挣扎。“啊!你……这是在做什么?”
“不要动!你再一个人窝在角落,明天可能就冻死了,再说你打颤的声音也吵得我没办法休息。”况昭云持续加强手劲,将人儿牢牢留住。
裴絮妍停止了挣扎,脑子里心头上涨满了古怪的感受,那温暖的热度却源源不绝地灌进她的体内,这种感觉是她从小到大未曾体会过的。
以往天冷了,她只能一个人缩在棉被里发抖,爹娘从未这么紧紧地搂着她,裴絮妍惟一可以确定的是,况昭云嘴巴上不明说,实则仍在护着她。
裴絮妍怎么也想不到况昭云会如此做,从他奋不顾身跳进芙蓉池里救她,又为她挡了那些馒头,现在又暖着她,裴絮妍实在无法再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
裴絮妍的脸颊靠在况昭云温暖的胸膛上,身体也不再发抖,心头此刻更是无比暖和。
裴絮妍忍着夺眶的眼泪。“你明明可以离开,为什么还要留下来?至于你要的原因理由更是微不足道。”
“你以为你可以轻易脱身吗?他们对你有敌意,你应该知道吧!”
况昭云再度将问题抛回给裴絮妍,然而却让裴絮妍一举痛哭失声,裴絮妍拼命咬紧唇瓣不让自己哭出声。
他真是为了她留下?这是真的吗?他真这么想?
况昭云睁开眼眸,透过肤触他可以感觉到怀中的人儿正在啜泣,况昭云不自觉放柔了目光,更加拥紧怀中脆弱的娇躯。“他们没有胆子敢动你。”
突然之间,不知哪儿生来的心思,况昭云竟觉得他竟同情起怀中这个女人了。他隐约感觉到裴絮妍在裴家是孤单、脆弱的,而她之前所显现在他面前的坚强不过是伪装罢了!
裴絮妍止住了眼泪,惊讶地抬起泪眼,脸颊更是一阵热烫,庆幸处在一片黑漆中,这才没让况昭云看见她红透的脸颊。
这是真的吗?他们没有胆子敢动她,是因为他会保护她吗?
裴絮妍的眼眶又逐渐泛湿……
第五章
幽合的井底虽让人深惧,不过倚在况昭云怀里的裴絮妍,却只感觉到满腔的暖意,正源源不断地由况昭云的身上传递而来。
沉稳、规律的心跳声就在裴絮妍的耳际起伏着,裴絮妍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决定将埋藏在自己心中的秘密一举说出。
“他们都是一群可怜人,皆是仰赖老天爷吃饭的农人。几个月前,供他们过活的农地被城内不法份子给夺去,还被迫离开江宁城。自此以后,他们只能躲在这间破败的四合院好掩人耳目,逃避官差追缉。如今困乏的生活已经让他们走投无路,我只能略尽心意每月买一些白馒头帮他们度度日子,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这就是我心中的秘密。”
裴絮妍敛下眼睫,强忍着落泪的冲动。
天知道,害他们家破人亡的凶手正是她爹啊!要不是某回无心听到阿爹与海生财讨论要如何将那些生产丰硕的农地弄到手,裴絮妍怎么也不相信生为父母官的裴力行竟会做出这样的肮脏事。
然而裴絮妍却怎么也无法将裴力行这个始作俑者给说出口,因此她只得怀着替裴力行赎罪的心情来照顾这群人,裴絮妍知道这是她现在惟一能做的事。
听闻裴絮妍的陈述,况昭云有些惊愕,而他有些讶异当裴絮妍在叙述事实时,指尖却不知不觉深陷在他手臂,那力量之大竟让他有些泛疼,显然她的心情处在激动的状态。“那些买馒头的钱就是你那天数的钱?”
想起当天的状况,裴絮妍的排颊又是一阵红烫。“嗯!当天有些铜板不小心掉进了池里,我想捡回它们,才会一个不小心跌进了池子,不是想要自尽,也不是在戏水。”
裴絮妍脑海里仍旧深印着况昭云当天激动的神情,以及他奋不顾身跃水而下所带给她的震撼。
不法份子?谁?城内那件发生五条人命的鬼案子?
打从进城以来的疑团,一个个慢慢在况昭云心中浮现,情势虽让人如坠五里云中,不过却大略指出一个方向——
江宁城确实大大不对劲,而这解密的关键就在裴絮妍身上。
况昭云沉吟了半晌,才开口道:“你应该还有事情没说吧!”
即使在黑暗中,况昭云透过彼此身体的碰触,亦明显地感觉到隔着衣衫下的软躯的不自在。
裴絮妍瞠大了惊愕的眼眸,有些后悔将实情告诉况昭云。她一方面希望借由况昭云的能力看能不能让那群可怜人获得平反,一方面却又担心自小与自己相依为命的裴力行会因此而有所闪失,好歹他也是养育她十六载的亲生父亲。
“就这样了,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裴絮妍咬紧唇瓣,内心则是惶恐地猜测究竟况昭云知情了多少。
况昭云滑出一抹笑意。“你确实很与众不同!”是很与众不同,怪就怪在她过于泛滥的同情心,而那就是真正疑问的所在。
井底的湿气夹杂着空气中浊重的霉味,加上待在井底也好些时间了,裴絮妍再也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呕……呕……”裴絮妍咬得满脸通红,全身不舒服到了极点,可是心头却是安心舒坦的,裴絮妍嗅了嗅况昭云身上淡淡的麝香味,那味道能让她的心神安宁。
况昭云以掌心轻拍着裴絮妍的背,好让她能舒服点。“什么都不想,靠在我身上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况昭云早听出裴絮妍方才那番话仍有诸多疑点,不过此时还不宜说破,还有其他相关证据佐证才能一一证明,在一切还没有结果前,他都不会妄下断语。
“嗯!”裴絮妍轻应了一声,更加偎近况昭云,眼皮亦是不自觉沉重了起来,以极安稳的状态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是裴絮妍睡得最安稳的一次,那些扰人骇人的恶梦竟意外地没再来干扰她。
* * *
吱呀——
井顶的木盖被人掀了起来,幽合的井底一瞬间大放光明,不知不觉已经度过了一段漫漫长夜,刺眼的阳光直直落入井底,裴絮妍与况昭云不得不曲起手臂挡住骄阳。
“裴姑娘!刘老爹有请!”
“刘老爹要放我们上去了吗?”裴絮妍一阵雀跃。她的努力果然没有白费,刘老爹应该不至于当她是敌人才是。
“就裴姑娘一人,可没请况大御史。”
上头人轻蔑的语气,让裴絮妍微微不安。“这……”裴絮妍实在不敢将况昭云一人独自留下,万一有什么闪失,这罪过她可担不起。
况昭云感受到裴絮妍眸中的担忧,立即扬起一抹笑痕。“在这里可安全得很,至少没你在这儿,我的手脚也会利落很多。”
“裴姑娘!别耽搁了!”旁人忍不住出声催促。
“好吧!你们可别伤他!”
在裴絮妍离开枯井后,木盖又重新盖上,裴絮妍只得先跟着他们离开。
一来到厅上,除了刘老爹及几位较为年长的长者外,并没有其他闲杂人。
“裴姑娘!请上座!”刘老爹的态度不较先前恶劣。
“刘老爹!很抱歉我不是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
“无妨!这三个月也感谢裴姑娘的救济,我们这一窝老小才能勉强度日,裴姑娘的心意我们绝对感受得到,只是你该清楚裴知县对我们的伤害,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原谅他对我们做过的事。”
说到伤处,裴絮妍只能咬紧唇瓣,默默承受刘老爹的责难,这事情她爹要负上很大的责任,不过这跟况昭云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想到况昭云危险的处境,裴絮妍又慌了神。“刘老爹,这一切都跟况大人无关,伤了他对你们绝对没有任何好处。”
“哈哈哈!”刘老爹发出沧桑的笑声。“伤他?他确实对裴力行相当重要,因为今个儿一早,裴力行派出衙门所有官差四处搜寻你们的下落,由此可见他确实占有相当的重要性。”
裴絮妍隐约听出刘老爹话语中的危机,心中警戒大起。“你……要做什么?”
此时,屋外走进一名中年男子。“刘老爹,那人昏了,已经抬到房间去了。”
“淮昏了?你说谁昏了?”裴絮妍焦急地抓住那人,急着询问。
“裴姑娘,我很清楚你这些日子为我们所做的事,因此我们也不打算为难你,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至于那名御史大人,现下可是我们威胁裴力行最好的利器,有了他,裴力行绝对会把从我们身上夺走的再还给我们。”
刘老爹义愤填膺,一脸的势在必行。“我们会留下他的命,我也会安排住的地方给他,绝对不会亏待他,裴姑娘大可放心。”
听闻刘老爹的计划,裴絮妍吓白了一张脸,心中没有全身而退的喜悦感,反倒是忧虑重重。
“不行……你们不能这么做……”忽尔,裴絮妍推开众人,撩起裙摆就往房间里跑。
况昭云,你可别出事!你出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还说什么没有我在身边,你手脚会利落点,还不是一样糟……
裴絮妍丝毫不敢停下脚步,一间间地寻找况昭云的踪影,而厅上的众人被裴絮妍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得措手不及,等到回过神去追时,早已没瞧见裴絮妍的身影。
况昭云!你可别出事!
裴絮妍来到走道的尽头,才在一间看守灶房的破败小房间中,发现早已昏迷的况昭雪。
裴絮妍瞧见况昭云躺在床上,连忙推门进到屋内。“况昭云、况昭云!你快醒醒、快醒醒啊!”再不醒来他们就要追来啦!
门外逐渐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这一催让裴絮妍更加焦急。
是谁?是谁在摇他……
被人下了失魂散的况昭云,仅存一丝意识,隐约之间有人在他的耳边猛喊、猛摇。
况昭云努力要睁开重若千斤重的眼皮,无奈还是使不上力。
“况昭云……快醒醒啊!”裴絮妍仍旧不放弃死命地摇醒况昭云。
不一会儿,刘老爹一行人也匆忙赶至房门口,堵住所有的去路。
“裴姑娘,我奉劝你不要与我们为敌,如果你真心要替裴力行赎罪的话,请把此人交给我们,我们绝不为难你。”
对于裴絮妍一再干涉,刘老爹也动了气。即便裴絮妍对他们有恩,不过在必要时他仍会以大局为重。
“不行!他不能交给你们!他、他是……不仅是御史大人……还是……”裴絮妍焦急地想救况昭云脱离险境,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他还是我的未婚夫!所以,我绝不许你们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