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他身形所带来的压迫,段绯玉硬是高昂着小巧的下巴,不肯轻易示弱。
“站着不累吗?还没用膳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的逞强一下子泄了气。
就在段绯玉怔愣住的时候,耿苍离已经主动地执起她的小手,领着她往饭厅走去。
他的手好大、好厚,结实而且温暖,在在地牵动她不想嫁他的决心。
她还发现,他今天并没有用“为夫”这个词儿自称。
落坐在饭桌前,她看着耿苍离体贴放在她碗中的美食。
这个男人未免对她太好了吧?她怀疑地抬眸看他,可是她只在他眼中看到磊落。
“为什么要对我好?”她冲动地将内心的话问出口。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她的粉颊忍不住羞红,但美眸却是清亮而坚决。
“因为你是我妻。”
“我还没答应要嫁你!”她懊恼地低吼。
“我心认定就好。”耿苍离无所谓地笑笑。
“奸商!”
“无奸不成商。”他应答如流,一点也不在乎她语气中强烈的讽刺。
“看到你我吃不下饭!”她忍不住赌气。
“要我亲手喂你吗?”他的语气不像是威胁,两眼反倒冒出闪亮的光芒,似乎真的很想这么做。“为什么不生气?”段绯玉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男人,他温和顺从得让她觉得害怕。
“我为什么要生气?”他笑,但眼神却十分地认真,“这不是你给我的考验吗?”
“我是真的在生气!”她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是抱持着这种想法。
他看透了她的想法吗?不可能吧!
“即使你是真的在生气,可是你的模样还是可爱得让我无法对你生气。”他低沉的声音有着朗朗的笑意,“先吃饭,吃完饭我们再聊。”
聊?他不会当她是在和他聊天吧?
这个耿苍离显然和他的大哥性子完全不同,他的大哥遗传了父亲的顽固,却多了分叛逆,而这个耿苍离则不然,他就像是天空的云,千变万化,令人难以捉摸!
“绯玉,真要我喂你吗?饭菜都快凉了。”他温和的语气中有着明白的威胁,逼得段绯玉火速地动箸。
耿苍离的唇角缓缓地向上勾起,这个未来的小妻子很能挑起他的笑意。她的单纯、她的活泼,在在地牵动着他全身的血脉。
从来都没有想过他的妻子会有这般的性子,直接、爽朗、轻快,同她在一起很轻松、很惬意。她不笨,也不要小心机;她很美,灵动的容颜宛如一朵红花,散发着醉人的诱惑,等君采撷。
在尔虞我诈的商场里打滚,他所面对的都是心机与重重的陷阱,他一直渴望可以给心灵一个安宁的空间,一个能让他安心地歇息的怀抱。在他心中,未来妻子的勾勒蓝图应是个娴静柔美、温婉善良的姑娘,没想到……
竟会是这般的呛姑娘!
她就像一把巨斧,重重地劈进他的内心深处,打碎他心中不切实际的幻想,牢牢地将自己嵌进去。她的身上有他要的宁静,所以他不在乎幻想破灭,反而大大地敞开双手,就等她!
他爱她——从见到她画像的第一眼起,他就认定了她,而相处之后才知道的个性,更是让他深深地着迷!
确定她用完膳之后,他这才重新执起她柔弱无骨的柔荑,领着她往门外走去。
“干什么啊?”段绯玉还没有打算消气,这个男人一直让她处于情绪失控的状态之中。
“我很久没回大理了,陪我走走看看可好?”这些日子忙着订亲的事情,还有遥遥之远的轩辕堡事务,他忙得没有时间来回味这自小生长的地方。
“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她可没有办法像他那样悠哉,他很安于这件婚事的安排,她可不。再说万一他哪天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姑娘,又该怎么处理?对了,干脆她来帮他找好了!这样就能摆脱他。
“你不想去,那咱们今天就别去。”他顺着她的心意,“反正我们有很多时间,我陪你。”
怪人。
段绯玉睨了他一眼,觉得他顺从宽厚得有点过了头,“我想下棋,到凉亭去陪我对奕吧。”
对奕只是借口,她只想套套耿苍离的口风而已,看看什么样的姑娘可以介绍给他。
“我很久没下了,怕棋艺生疏许多。”下棋呵,以她这个好动的性子,竟学得来。
“我会让你很快地想起来。”段绯玉随口敷衍。她的棋艺本来就不行,那种要花时间和脑筋的东西她哪有那心思去碰?要不是得陪弟弟打发时间,她才懒得学!
坐在春风徐徐的亭子里,勤快的仆人们早就备妥棋盘和棋子,桌上的香炉徐徐燃烧着,精致小巧的点心也安放妥当。
“你先。”他的态度温和有礼,让段绯玉有种备受尊重的惊喜。
“我以为汉人都是以男人为主的。”白族的族人里没有像汉人那般强调男尊女卑的关系,这里的民风相当自由,可以手握着缰绳、背上挂着弓箭,和男人们一同出外去打猎驰骋,完全没有汉人那一大堆繁琐的规章。
“我生长在大理。”耿苍离微笑着提醒她。
“我感觉不出来。”段绯玉的回答显得很冷淡。
他唇角的笑纹加深,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坚定,“你很快就会明白我是大理人。”
“那再说吧!”她并不重视这个问题,她伸手落子。“我很好奇,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就像你这样的姑娘。”他落子,看出她的心并不在这棋盘上。
“我?我哪里好?”她微微躁红了粉颊,接着又下了一子。
“只有我才知道的好。”他故做神秘道。
段绯玉微微地哼了一声,“我看不是吧?你只是因为我是你的未婚妻才会这么说。”
“绯玉,你从别人的口中知道多少我的事情?”他下第三子,绯玉的局势看起来已经有些岌岌可危,不过他还没有打算这么快就让她输棋。
“那些话能信吗?”她轻哼,语气里有对那些谣言的不屑。人言可畏,几句话便能将白的变成黑的,黑的变成白的,她打从心底不相信那些口耳相传的谣言,因为她深受其害。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漆黑的眸子热烈地盯着她,手仍是准确无误地下棋。
段绯玉微皱眉,十分不高兴话题竟然轻易地被他岔开,“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绯玉。”他轻声喟道:“这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左右我的一切,这其中包括我的父母。”
“哦?”她带着笑冷睇着他,“你有那个胆子,敢同你大哥一般,违抗父母之命吗?”
“有何不敢?”他扬了扬眉,明白她心底对这桩婚事的抗拒。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会违抗父母之命的人。”她的视线从棋盘上转到他脸上,“因为你接受了这样荒谬的婚事。”
“绯玉,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应该明白我是很乐意接受这个婚事的。”他伸手握住她的手,不在乎衣袖弄乱了一盘棋,反正也没认真地在下。
而且这盘棋她注定是输了,就如同她的感情也得输给他。
“你烦不烦啊?”段绯玉实在是受不了了,这个男人还说他不会违抗父母之命,在她眼中看起来,分明他遵守得很乐意!
她轻扭手腕,迅速地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出声骂人的同时,得到自由的手“顺便”毁了那张石桌。
从起床到现在,她已经憋着心口一股闷气很久了,再不发泄出来,她怕自己会得内伤。
耿苍离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轻易地毁掉一张大理石桌,他好整以暇地坐着,看她因为生气而显得更加娇艳的小脸。
“这么不喜欢同我在一起?”他柔声地问着。
“不是!”她生气地回嘴。
他站起身,眼睛盯着她甜美的唇瓣,“那为何不愿意试着和我交往?”
“因为你不是我在等的夫君!”他那双眼是怎么一回事?好像能把她吞了一般,惹得她全身臊热。
“你确定?”他低低地笑起来,决定要给她一点行动上的表示。
段绯玉瞪大着双眼看他的俊脸贴近眼前,倏地,她整个人便陷入他温厚的气息里。
他的唇毫无预警地贴上她的,段绯玉只觉得阵阵的晕眩袭来,内心因为他的接触而掀起狂涛骇浪,就在身体强烈地渴望接下来的不知名情愫时,他却又离开了她。
她喘了下,不能自己的轻颤袭击她全身。
“我碰了你的唇,你非嫁我不可。”耿苍离的气息有些紊乱,段绯玉的甜美青涩几乎让他失去控制。
“我……”她急于抗辩,却被他截去话尾。
“别说什么答应不答应的话。”他伸出食指点住她嫩如花瓣的唇,也点出她的心悸,“你想要找个专属于你的丈夫,前提是他得要是你所认识的人。但是在你拒绝我之前,可有想过,你和你未来的夫君,一开始也是不相识的。”
“那又如何?”段绯玉将颈子微微地向后移,逃出让她无法控制心跳的手指。
“为何不多了解我一点,再来拒绝我呢?”她的抗拒让耿苍离有些失望,但他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就因为我的父母硬把你推给了我,所以你才如此强烈地否定我?”
“我只是希望婚姻能够自主!”她说出心底的话,可是当她不经意地发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痛苦时,才知道自己的话竟然伤害了他。
“我知道了。”耿苍离勉强扯出微笑,“我明天去向伯父退婚,我们从头再来。”
“什么?”她惊愕,不能明白他为何突然转变态度。
“我们从头认识。这回,没有婚约横亘在我们之间。明天起,你是白族的姑娘,我是仰慕你的汉人青年,我和你之间,重新开始!”他从不打会失败的仗,商场如战场,就连情场也是。他相信没有未婚夫这个头衔存在,他依然能从众多追求者当中,博得她的青睐!
“你神智不清了吗?”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
“我是一个商人,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我有自信,到最后,你还是属于我!”耿苍离笑得非常得意。
“傲慢!”段绯玉冷哼,即使有些心动、有些欣喜,不过她聪明地没有将这些情绪表现在脸上。
这下子爹爹就不能编派她的不是了,这一切都出于耿苍离的自愿,和她无关。
耿苍离轻笑,“傲慢?不,你会明白我这并不是傲慢。”
段绯玉轻咬着下唇,有些懊恼这个男人的独断态度。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深沉,“绯玉,别用这种眼光看我,这会让我以为你在邀请我对你轻薄。”
她吓了一跳,赶忙倒退好几步,同他保持三尺的距离。
他暧昧的话让她想起刚才的吻,她从没想过一个吻竟然给她这么强烈的感受,身体仿佛变得不是自己的一般……
“我该离开了。”他站立着,双手背负于身后,看起来自得悠然。
“不送。”段绯玉强忍住想挽留他的冲动,静静地看着他离开。
回头看着散落一地的棋子黑白交错,竟如同她的心一般混乱。
心,是涩然的。她摸不清楚自己的心情为何这般紊乱,她该是高兴的啊,因为他提出了解除婚约的提议,但为何她竟然不希望那个温暖的怀抱,就这样从她眼前离开……
???
耿家与段家两家婚事又告吹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整个大理城,在这民风纯朴的小地方,如此戏剧性的变化成了大理居民茶余饭后的闲谈。
不过,耿苍离在退亲之后的第三天,突然传出他重新追求段绯玉的消息,甚至还有不少人看见耿苍离和段绯玉两人相偕出游的亲密场面,引起大家议论纷纷。
虽然真正的内幕消息没有人知道,但是绘声绘影的传说却已经开始在坊间流传;更有甚者,还有不少未婚青年放出风声扬言要追求段绯玉,和鼎鼎有名的轩辕堡大当家耿苍离一较长短!
和街上热闹滚滚的情形比较起来,耿家的反应显然冷淡许多。耿仲德虽然很生气次子的行为,但却又无法责怪他什么。因为,儿子还是照他所希望和段家千金热烈地往来中,加上儿子曾经和他深入地沟通过,所以对于这对冤家的事情,他自然也不那么地过问。儿孙自有儿孙福,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一定会在众家青年之中拔得头筹,赢得美人归。
至于段家这边,可就没那么简单了。为了耿家的退亲和居民之间的谣言,段绯玉几乎每天和父亲大吵大闹。段黔航常常气得毁坏家具,而段绯玉更不用说了。
这一天,这对父女又开始为了退婚的事情而吵得不可开交,东西损坏的声音此起彼落。
一名身着天蓝色锦袍的男子带着一群人上段府拜访,管家一见到他便兴高采烈地进去通报。
正为丈夫和女儿伤透脑筋的段夫人得知耿苍离来访,立刻到门口迎接。
“你来的正好,快帮段伯母进去阻止那对冤家吧!”
“不急。伯母,请问他们今天吵过哪些地方?”他和气地笑着,态度从容而温文。
“一大早就先在饭厅吵起来了,吵完以后换成花园。现在嘛……”段夫人无奈地指指身后争吵的声音,“则是在大厅。”
“甄总管。”听完段夫人的抱怨之后,耿苍离依然保持着谦和的微笑唤着。
“毓儿在。”一名艳丽无双的姑娘从人群中走出来。
“听清楚了吗?”
“毓儿明白。”甄毓揖身回答。
段夫人、段府的总管和仆人们都觉得这名姑娘美艳不可方物,不禁看傻了眼。
“啪、啪!”两声清脆的掌声惊醒了呆愣的众人,他们看着女子利落地指挥着仆人,迅速地将被破坏的东西汰换掉。
“段夫人。”这时,甄毓突然转头询问段夫人,“请问贵府的仓库在何处,小女子想将大当家的物品安置妥当。”
“物品?”段夫人望向看着仆人进行工作的耿苍离。
“伯母。”他咧开了嘴,笑得一脸无害,“绯玉的破坏力惊人,所以带了些家中用不着的东西,来暂时应急一下。不然,天天添购这些东西,实在伤本。”
“对不起,让耿公子见笑了。”段夫人羞愧地红了脸,然后将仓库的方向告知一旁等候的甄毓。“伯母别这么客气。”确定一切都就绪之后,耿苍离这才搀扶着段夫人,往大厅走去。
“苍离……”段夫人欲言又止。
“伯母别生疏,有事请问,不必顾忌。”他眼神闪动了下,对她欲问的问题了然于胸。
“这姑娘……就是你府中的甄毓甄总管吧?”段夫人止住步伐,这事关女儿一生的幸福,她得谨慎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