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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巧匆匆走向竹园口,当小燕来通知她蓉蓉要见她时,她还真有点狐疑。往日碰面时,彼此不是装作没看见,要不就互送剥皮荔枝两颗,别说谈话了,就是好脸色也没瞧见过。这会儿蓉蓉却要见她?
有什么阴谋吗?
远远瞧见一身粉蓝团衫、披风的东方蓉正若有所思地望着一株桃树发呆,凭良心说。东方蓉虽算不上天仙绝色,却也另有一股妩媚韵味是他人难及的。最醉人的是她那双斜长上挑的丹凤眼,微微一瞄。似勾人心夺人魂,迷人极了!
当然,她要是少露一点白眼给人瞧见会更好。
「蓉蓉。」
东方蓉条然一惊地转过脸来,「啊。呃,二嫂。」她不太自在地唤了声。也是,在她们之间敌意一向是不可或缺的,现在少了它还真是有些儿不习惯,而且。梦巧还比她小两岁呢!
只要东方蓉先去了敌意,梦巧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她露出友善的笑容。
「有事吗?蓉蓉。」
东方蓉踌躇了会儿,才扭捏不安地说:「我们能聊聊天儿吗?」
着实愣了下,「聊天?」梦巧诧异地看着她。「妳想找我聊天?」
勉强笑了笑,「如果妳没空就算了。」东方蓉小声说。
疑惑地盯了她半晌,梦巧才说:「走。我们到春斋去聊。」话落转身带路往春斋行去。
东方蓉讶异地跟在后头。「我可以进竹园吗?」
梦巧头也不回地回答,「有我带着不是吗?」
数十竿竹子里,间或栽立着几峰石笋,疏落有致,不丛杂.不渲染,并以山石向厅阁延伸,似乎这春的勃勃生机要向厅阁递去。
就坐在厅阁前廊的栏杆上,梦巧晃着两只小蛮靴。「要聊什么?」
其实自己一直觉得蓉蓉的本性并不坏,她并不像她娘亲或哥哥们那么嚣张跋扈,甚至自己还觉得蓉蓉似乎很不齿她娘亲与哥哥们的野心。或许该趁这个时候搞清楚蓉蓉之所以厌恶轻视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蓉蓉认为自己是贪图虚荣才嫁过来的,所以轻视自己,还是蓉蓉认为自己威胁到了她哥哥们的权益而厌恶自己?
很奇怪二嫂如何能粗鲁得那么自然潇洒,就好象她本该就是如此坐的,东方蓉小心翼翼地在石墩上坐下,双脚并拢、鞋不外露。这才是大家闺秀的坐法。
不是吗?
「我想知道.....」咬着下唇,东方蓉直截了当地问:「妳为什么能为二哥那么做?」
很清楚她在问什么,梦巧的回答更率直。「我爱他啊!」
怎么也没想到是这种回答。东方蓉不由脱口问:「为什么?」
这问话倒令梦巧愣了愣。「为什么?什么为什么?」
「我是说.....二哥那个样子.....」皱了皱眉,东方蓉又咬着下唇。「或者该说像羽堂哥那种男人才是女人最为青睐的模样,英俊而且.....」
「这妳就错了。东方羽那种男人才真是个大混蛋。而喜欢他的女人全是大笨蛋!」梦巧打断她的话,而且大大地表现出自己的不满。「蓉蓉,妳大约是很久没见着妳二哥了,告诉妳,在我所见过的男人里头,该属妳二哥最俊美了,他只是瘦了些而已。而且,妳可曾见过比妳二哥拥有更出色才华与过人智能的男人吗?」
「这.....倒是不曾.....」
「但是这些都不是我倾心于妳二哥的主要因素。」
东方蓉讶异地问:「不是吗?」
微微一笑,梦巧目光凝住远处。「他的飘逸脱俗,牠的斯文儒雅,他的温柔体贴,他的善良和顺,甚至他的拙于言词,这才是我深爱他的主要原因。」她突然俏皮她笑起来。「或许是他少与人接触,有时候他还挺天真可爱的呢!」
东方蓉听得直发愣。二嫂形容的是她二哥吗?那个她没见过几次面,甚至仅只说过两、三句话的二哥原来是这么出色的男人吗?不是苍白瘦弱得可怕、沉默寡言得近乎阴沉的人吗?怎么差这么多?她记错了吗?
真是有点匪夷所思!
沉默了好一会儿.东方蓉才鼓足了勇气微红着脸问道:「那......情爱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梦巧有趣的瞟她一眼。「啊,这我就要将我外公的话转送给妳了。我外公说,这情爱二字只可意会不能言喻,有一天妳碰上了自然就会了解。若是妳没碰上,解释再多也只会是隔靴搔痒,永远不能真正理解。」
「如果我希望妳能试着解释给我听听看呢?」
「呃,这个嘛.....」梦巧忍着笑。「妳跟我当时还真相似耶,我也曾这么问我外公,结果他就说啦.『巧巧啊,这世间人百百种,人人不同、个个不一,妳的想法个性跟他人的想法个性不尽相同。就好比妳在问我某甲的事,结果我却告诉妳某乙的事,这样有用吗?』仔细想想,我外公说的还真对。有人说,若是两情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也有人说愿时时刻刻不分离。瞧,这不有了差异了吗?」
蹙眉思索片刻,东方蓉仍是固执地问:「要是我问的是妳呢?」
「我吗?」飘忽的微笑飞掠过梦巧唇边。「我是那愿时时刻刻不分离中的一个,所以我只能选择生死相随。因为我承受不了与他分离的痛苦。」
东方蓉看着梦巧飘忽的神情,内心的感动油然而生,鼻腔裹有股酸楚在酝酿,眼眶里凝聚了水气。她习惯性的咬着下唇忍住凄然欲泪的感觉。
另一阵静默之后,东方蓉才又问道:「妳为什么愿意嫁过来?」这是她最想知道的事。
「愿意?」梦巧条然失笑。「老实说我是被骗的。」
「被骗?」又是一个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
「是啊。我一直跟着我外公在江湖上跑,结果我头一次回家就被告知我过世的娘亲为我许下了一门婚事。在家里住不到十天就被送上花轿嫁过来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东方蓉喃喃自语。一切的误会终于解开。接着,她发现她不再讨厌这个小二嫂,其实她还.....挺喜欢这个小二嫂的。
「其实我还挺感激我大姊让我代嫁,否则我怎能碰上妳二哥这个能和我衷心相爱的人呢?」梦巧笑道。「只希望他日后不要后悔就好了。」
「是二哥有福气才能娶到妳。」东方蓉诚心说道。
梦巧椰偷道:「怎么?妳不是很讨厌我的吗?怎么这会儿却.......」
「二嫂,是我的错,」东方蓉羞愧地垂下头。「我一直误会妳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所以对妳一直很不客气。希望妳大人不计.....」
她就猜应该是这个原因,果然没错。「得了,得了,跟妳开个玩笑,妳倒认真起来了。」梦巧跳下来跟东方蓉挤一张石墩坐着。
「来,告诉我,蓉蓉,妳对妳二哥是什么感觉?」
「感觉?」东方蓉一脸为难。「老实说。实在没什么感觉,顶多就是同情他多病而已。妳不知道,二哥几乎都是不出园门的,我娘又不准我上竹园里来,每一年见着他也就是过年过节那么两、三次,而且他都是待不到一会儿就又回到竹园里来了。妳说这样还能有什么感觉吗?」
「那.....」梦巧想了想。「如果说,让妳在妳二哥和妳大哥之中选一个,呃,不能这么说,该说.....」
东方蓉笑了。「不用说了,我明白妳要问什么。老实说,我是站在二哥这一边的。」
梦巧双目一凝。「为什么?妳跟你二哥又不亲,怎么....」
「很简单,如果让大哥或三哥当家,妳瞧着好了,不出三年,东方世家有一半营生都会落在对手之中,再两年,恐怕就没什么剩下了。」东方蓉说得很现实但很真确。
暗暗点头,梦巧又问:「可妳若支持妳二哥,不怕二娘说妳不孝吗?」
「不孝吗?」东方蓉笑得可得意了。「二嫂。我这样才算孝顺呢。二哥是爹爹选择的人,我支持他便是孝顺爹爹,谁能说我不孝?」
「高啊!」梦巧大赞一声。「蓉蓉。有妳的,没想到妳还真聪明啊。不亏是神童的妹妹。果真有两下子!走,我带妳去见见妳二哥,既然妳支持他。怎能不先了解他一下呢?」她拉了东方蓉就跑。
东方蓉踉踉跄跄地被拉着跑,嘴里还嚷嚷着,「二嫂,不是说二哥病得不能见人吗?」
「见了再说!」
梦巧一眼瞧见小云,忙问:「小云,二少爷还在秋斋吗?」
「少奶奶,二少爷上夏斋找您去了。」
于是,梦巧转个方向,又拉着东方蓉往夏斋去了。
满心疑惑的东方蓉在隔着夏斋还老远时,就听到梦巧开始扯着喉咙大喊
「磊哥,你在哪裹?磊哥,你跑到哪裹去了?磊哥......」
然后她又唤道:「相公,你缩到哪个狗洞去了?相公.....」
蓦地,一个清朗的声音从侧边传过来。「娘子,我在别室里,快来啊。我的手打结了!」
「噗吓!」梦巧失笑。「又打结了,叫他别练了就是不肯听。这叫活该!」她回头对东方蓉说:「我先过去,妳跟着来。」
愈听愈讶异的东方蓉刚喔了一声,就看到梦巧跑得像飞一样地飘往别室去。东方蓉慢跑着循着梦巧消失的方向而去,然后在主斋左侧边的则室外头听到梦巧的叨念声。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鞭法是故意耍整你才教妳的,没有足够的内力根本使它不来,你怎么就是不肯听啊!」
东方蓉探头进入别室,看到梦巧正为一个被一条打结的鞭子缠绕住的硕长年轻人解套,而梦巧继续唠叨着。
「你以为功夫这么好练啊?脑筋好就行了吗?大少爷。这样好叫你明白。没内功就只能练一些简单的打架招式。你能学会那流云十七擒也是因为你练了我教你的那套养生内功,否则啊.....」
「娘子,」他的声音好委屈。「我以为要是练会了妳会高兴的嘛!」
「高兴你个头!」梦巧骂道。「看到你像个端午的棕子有什么好高兴的?」
他喃喃道:「棕子?没有这么夸张吧?」
「二.....二哥?」东方蓉不敢置信的声音。
东方磊闻声转头,霎时惊喜之色满布。「蓉蓉?蓉蓉,真的是妳,哇!妳愈来愈漂亮,我差点认不出妳了!」
就在此时,梦巧为东方磊解开了所有的束缚,他立刻向东方蓉走过来。
瞪着俊美飘逸的东方磊,东方蓉的嘴巴愈张愈大。
不是吧?这个如此优雅斯文的男人就是二哥吗?一袭飘飘白儒衫罩在削瘦硕长的身躯上,更显得他非凡脱俗,似欲乘风而去,潇洒极了!
难怪二嫂视羽堂哥若敝屣而独独钟情于二哥,要是她也会做同样选择。
「二.....二哥,你.....」东方蓉结结巴巴的说。「你.....怎么.....怎么会
东方磊微笑着朝笑盈盈的梦巧看过去。
「啊,这得问妳二嫂了。她嫌我病恹恹的不好玩,所以就费了好大一番工夫将我调治周全好来欺侮我。」
「可是.....怎么.....怎么可能差别这么大?这简直.....简直不可思议!」东方蓉仍是不太敢相信眼前这出色的男人是她二哥。
「我就说东方羽远远比不上妳二哥吧!」一脸恶作剧得逞的笑容。梦巧过来拖着东方蓉的手臂往外走。
「走了,我们上秋斋喝茶去,妳再和妳二哥好好聊聊,告诉妳他好好玩喔,妳怎么欺负他他都由着妳,一径傻呼呼的.....」
跟在后头的东方磊立刻抗议。「娘子,妳怎能如此教蓉蓉呢?多少给我留点面子嘛!」
「哈!男人面皮最厚了,少一点有什么关系?」
「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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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又称「亚岁」,意为仅次于元旦的节日,许多习俗与元旦相仿,而最盛行的风俗则是走亲访友、准备丰富的食品和祭奠先世等习俗。节前一夕,俗呼冬至夜,家无大小必团聚一堂,即便归宁的媳妇亦需赶回婆家,家人围坐一起,相互劝酒畅饮,谓之「节酒」。
冬至夜,如同往年一般的,大夫人、二夫人、东方豪、东方豪之妻素娟、三岁的东方龙和东方杰、东方蓉、东方羽、刚赶回来的东方胜、豪迈粗扩的东方啸天,沉稳内敛的东方威围聚一大桌,比往日都要来得丰盛菜肴也摆满整个桌面。
惟一不同的是大夫人右边空了两个位子,而且众人坐定后并未立即开动。
「大姊,」二夫人睨着空位子开口。「还有人吗?」
「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大夫人伸长颈子往厅口张望着。
二夫人也朝厅口望了一下,「谁啊,大姊?这种节日。各人都回家团聚去了,会不会是不来了?」她再问。
「娘,您就别问了,待会儿人来了您不就知道了。」东方蓉当然知道还有谁要来,她也想瞧瞧一会儿大伙儿的脸色是不是同她当日般难以置信。
「妳这丫头,大人说话妳插什么嘴?」二夫人低斥。
东方蓉耸耸肩,转向大夫人问道:「大娘,要不要我去瞧瞧是什么拖住了他们?」
「这....」大夫人垂眸考虑。一忽尔便决定好,却在刚抬眼时低呼,「不用了,他们来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往厅口瞧过去,却猛一下全掉落了下巴、瞪圆丁眼。连一向泰山崩于前亦不动声色的东方威也都张口结舌、一脸驾诧。
一对年轻男女缓缓行进厅里来,男的俊逸脱俗,女的更是国色天香,他们手拉手往大夫人身边走去。
「怎么迟了,磊儿?」大夫人状似责备实则关心地问道。
「对不起,娘,巧巧硬要我多加件大麾,所以....」
大夫人喔了声。「应该的。应该的,天儿这么寒,是该多穿件衣裳。好了,赶紧坐下吧,大伙就等着你们俩个呢!」
两人刚一坐下,一根食指直直指着东方磊,还抖个不停。二夫人出不了声,好不容易找回她的舌头,冲口而出却是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