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在电话那一头泣不成声。
“莫莉……我没有你坚强,在感情上我没有勇气替自己选择,是命运选择了我。汉强他懂,他的处境也和我一样,所以我们放开了彼此——”
她们在电话的两端,同时陷入了思绪的漩涡。
莫莉错了!她再也不喜欢孤独。爱情在不知不觉中来访,却在它离开的时候她才恍然明白。所以人们说:“爱情是盲目的,要离得越远才看得越清楚。”莫莉现在真的是明白了。
她根本不必担心爱情不会永远,她只要学习如何让爱继续就好。
如果她能相信爱情,就不会逃避。如果她能相信爱情,就应该知道他们可以克服任何困难。只是她了解得太晚,白洛可的爱情里拥有她所没有的勇气,她胆小得觉得自己根本不配拥有白洛可的爱情。她真是个感情的逃避者,也是个胆小鬼,她可以勇敢地独立生活不求助于人,可是却无法坚强独立地面对自己的感情。
莫莉一夜无眠,一早拖着沉重的身体起床,思绪还在神游恍惚时就搭上了地铁。
走出出口,莫莉的肚子咕噜咕噜地乱叫,总算让她集中了一点精神在自己的肠胃上,走到街口,她买了一条热狗,热乎乎的,握在手中感觉一点温暖。
莫莉走到办公室大楼,一脚踏出电梯口,嘴里还没有嚼下最后一口热狗,就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氛。
同事们全部回头,用一种暧昧的眼神对她行了一个长长的注目礼,莫莉不理会,也不想理会,心里头只有一件事情。她直接走到凯平的小办公桌前,大声呼喝,随手就是重重地一掌打在凯平头上,她刚刚吃饱,打得力道十足。
“喂!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打了几十通电话就是找不到你,你今天要好好地解释——”
凯平眼神无辜,缩着身体,紧抿着嘴,用一种默剧的表演形式,摊开两手在空中挥了又挥,最后指着窗户的方向。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莫莉一头雾水。
凯平叹了一口气,只好拉着她走到窗口前。
他们工作的办公室在三十一楼,对面有座五十六层的大楼天天都挡住了晨曦日出,什么景色都看不到,有的只是灰蒙蒙的石灰丛林,莫莉从来不会去注意的。
可是今天的景色特别不同,有一条白底红字的长形广告布条,从对面大楼的顶楼直直垂下,起码遮盖了有二十层楼的窗户口。
追缉爱情的逃犯——莫莉
你违背自己的真心,
你积欠巨额的感情,
请你偿还别想逃亡,
请你遵守约定别再离去,
和我在一起。
白洛可
“莫莉,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明天就要上纽约时报的头条新闻了。”凯平在莫莉身后平缓地说。
莫莉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怔怔地回头,茫然不解地看着凯平。
“说不定芭芭拉·华特会来访问你。女性杂志也会想知道你是如何打动黄金单身汉的心……”凯平喃喃自语,莫莉的脑海里全被白洛可给占满,凯平的话像引擎般单调,她充耳不闻。
“他……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不要问我,你应该去问你的债权人。”
“什么债权人?你有没有搞错,我……我没有欠他什么——”莫莉本来理直气壮的语调慢慢变得无力,凯平说的也没有错,而且她欠他的不只有感情而已。
“莫莉,我们回纽约的前一天晚上,我就传了一份e-mail给白洛可,告诉了他发生的事情,可是我没有告诉他,我们演的那一场谢幕的好戏是你自编自导的。他那种不可一世的人,真的需要一点教训——”
“你、你怎么可以?”
“我想……我是不忍心看你痛苦,看你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事,你等着吧!好戏还在后面——”凯平按着她的肩头。
“还会有什么好戏?”
像是在回答莫莉的问题似的,电梯门打开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弟捧着一大束的玫瑰出现,少说也有三百朵以上,他带领着一个穿着燕尾服的男士走到莫莉的眼前。
“凯平……他们……他们要做什么?”莫莉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牙齿还不停地打颤,她无助地扯着凯平的袖子,求救地问他。
那个穿燕尾服的中年男子,从玫瑰丛中抽出了一朵送到莫莉的眼前。
莫莉张着嘴,掩不住惊讶的表情,伸手接过了玫瑰,感觉带点苦涩的甜美,整颗心都要飘浮起来了。
这个男子上下打量着莫莉,不是很满意,但也还勉强的神色,毫无预警地,他倏地扯开了嗓门。
莫莉不禁倒退几步。
原来他是个男高音,嘴里唱出来的正是莎士比亚的名剧《驯悍记》。
莫莉涨红着脸,这一场既荒谬又浪漫的舞台剧里,她竟然是个演技如此差劲的女主角。她别过头,悄悄地用中文对凯平说:“救救我,凯平,求求你把我打昏,或者把我藏起来,或者杀了我,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让我在这里出糗——”
凯平憋着笑意,正经八百地对莫莉说:“这是你要对你的行为所付出的代价!谁叫你前天要逃走?我看啊——他一定是气疯了。这一次白洛可是有备而来的,别说我没有警告你,给过你机会。”
安妮来到了凯平身边,像保护领地似的对莫莉说:“莫莉,你别装作不喜欢了,前天凯平虽然设计你,还不是害我也傻傻的被骗了,原来我不过是个烟雾弹。莫莉,你知道吗?有多少女人愿意被人如此青睐,为什么你就这么不知足?”她手叉着腰,还一脸愤愤不平。
莫莉心里知道,她不是不知足,而是受宠若惊得不敢接受、害怕接受,长久以来,她一直以为幸福只是个海市蜃楼般的梦想而已。
凯平对着莫莉语重心长地说:“莫莉,不要再逃了。”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之久,莫莉根本无心聆听这男高音优美高亢的嗓音,只能呆站着,全办公室的女人都用艳羡的眼光围在莫莉身边。
“想不到我们的小修女莫莉,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可不是!我以为凯平移情别恋了,她还在哀悼当中。”
“我想莫莉要感谢安妮,把那个不起眼的男人带走。”
“我真羡慕莫莉,不管对方是谁,我都全面投降了——”
“好了!不要说了!”莫莉看着所有看热闹、说八卦的人,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先生,你唱得很好听,可是我们要上班,我不想打扰大家的上班时间,所以请你离开吧!还有你,小弟弟,花放下来,你也可以走了!”莫莉最后看着送花小弟说,想不到连他也想看热闹,舍不得离开。
所有的女职员都发出惋惜的叹息声。
电梯门又开了,莫莉胆战心惊地不知道白洛可又有什么花样。
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走到莫莉身前,拿下了帽子,礼貌式地点了点头。
“莫莉小姐,我是来接你走的。”
莫莉不确定地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地回答:“走?走去哪里?我要上班,我不能走的。”
“莫莉小姐,我的老板有交代,你要是不走,你公司的同事们会帮我把你送进车内。”
“帮你……把我送进车内?我的同事为什么会帮你?我不想走就是不想走,谁都无法阻止我。”莫莉假装强势的大声说话,其实心里怕得要命,恨不得能够远远地逃开。
“莫莉,他说的没错,他们会送你上车的,不论用什么方法!死活不论。”凯平点了点头,一副背叛者的嘴脸。
“我不相信!你们又没有收到白洛可什么好处,为什么要帮他?”
一个中年男人排开女职员,缓缓地走了出来,他就是莫莉的顶头上司。
“莫莉,你最好和他离开,我会放你几天假的。你要是看到白洛可先生,请你替我谢谢他,他说愿意替我们挂名做法律咨询顾问,能认识他,真是本公司的荣幸。”老板头一次如此谦卑地说话,令莫莉显得有点受宠若惊。
“我还收到了两张今年超级杯足球赛的门票。”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同事举起手发言,还晃了晃手里两张宝贵的门票。
“真的!我收到的是麦可乔登复出赛的门票两张,我以为早就卖完了。”又一个男同事喜滋滋地上前说。
“我有百老汇《歌剧魅影》的门票,还是在二楼私人包厢。”这个男同事醉心于歌剧。
“我有中国戏院的首映门票,可以和大明星一起走进红地毯哦!”这人是个电影痴。
四个大男人全围在莫莉身边,摩拳擦掌地等着随机应变。
“莫莉,你是要自己走,还是让我们抬你上车?”人高马大的男同事跃跃欲试地首先发难了。
莫莉退到了墙壁边,“你们……你们……我是你们的同事莫莉耶!我平常帮你们这么多忙,我和那些天杀的门票,哪一个重要?”莫莉义正辞严地大声厉问。
“门票。”四个男人全都异口同声地回答。
莫莉严厉地看着凯平,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收了白洛可的好处。
“莫莉,我只想看见你得到幸福,我看你还是自首吧!”
尾声
当莫莉以迥然不同的心情再次走进这座公寓大厦时,脚步显得有点混乱,连鞋跟触击在大理石地板上时,声音也像杂乱的节拍,有着踌躇不定的感觉。
就像凯平说的,她是来自首的。她终于鼓起勇气一个人来,不必任何人帮忙,非常配合地坐上白洛可的车。
车子缓缓地驶近目的地,她走到白洛可的公寓前,大门就像一个能感应的入口,自动地缓缓敞开。
莫莉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撞了出来。
她全身的血液好像都要凝固了,等待那一扇门打开,就像在面对一个不可知的未来,面对她一生当中最重要的转折。
勇气!勇气!她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让自己不再退缩,她需要一双勇气的翅膀,才能让自己鼓动飞翔。勇气,就是拥有希望的武器。
门——缓缓地开了。
白洛可伫立在她的眼前。
她用手撩开额前的发丝,对着面无表情的白洛可硬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脸。
在他灼灼的目光逼视下,莫莉的脚好像生了根似的无法移动半步。
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莫莉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爱他了,是他唤起了她女性情欲的渴望,一种动物性的、一种性灵上的,从来没有人有如此能耐挑起过,只有白洛可,就像她生命里的阿波罗,他驾驭着装着太阳的马车,散发着不熄的光芒,跨越天际,来到了她的面前,他慑人的俊美让她几乎要睁不开眼睛。
“你还要站多久才要进来?如果你有勇气,就跨进来。如果没有,我也不会再强逼你——”
白洛可修长的身影立定不动,只将门敞得更开。
莫莉终于鼓足了勇气和他擦身而过,白洛可闭上眼,闻到了那一股令他痴迷的茉莉花香。莫莉走进去,才跨到门后的玄关,就听见身后的白洛可将门锁上好几道复杂锁销。
她有点惊讶地回头。
“是你自己走进来的,这门的锁只有我打得开,对了!后门我也锁上了,上一次真是失策,我是绝对不会犯同样错误的。”邪魅的他两手横抱在胸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你——”莫莉皱起眉头,泛起了一脸的忧虑。
白洛可强忍着笑意,他这一次是铁了心要好好地惩罚她,要让她放下所有防备的面具,弃甲归降。
他暗忖,多少女人梦寐以求地想要走进这栋富丽堂皇的公寓,只有莫莉,她是惟一视这里如陷阱般的女人。是的!她是他惟一的、也是最后的;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让他心慌意乱、害怕失去。他愿意和她分享一切,包括生命。他笃定地想着。
白洛可大步地走在莫莉身前,带领着她来到宽广的客厅。
“坐下来!”他指着沙发的一个角落,命令式地说。
莫莉依言坐下,才发现这沙发大得有点离谱,她娇小的身体几乎全部要陷了进去,莫莉急忙又往前挪动,拉了拉裙摆,只坐在沙发三分之一的边沿上。在白洛可的眼底,她好像又是一副要逃之天天的姿态。
“你为什么老是要逃走?难道你就不能认真地面对感情、面对问题?难道你就不能相信我吗?”白洛可居高临下地逼问着莫莉。
莫莉赌气地反应:“相信你?你自己是不是没有照过镜子?而且我没有逃!我根本不喜欢逃!”
白洛可转身,从桌下拿出了一只黑色的凉鞋,“砰”的一声,大刺刺地摆在莫莉眼前。是她前天在逃生间的楼梯遗落的鞋子。
“这是什么?你要是没有逃,为什么会如此匆忙地丢了鞋子?”
“我……我……我的脚小,鞋子太松了,时常会……会掉的。”莫莉困难地解释着。
“好!那么以后就订做好了。”
听他的口吻好像并不想再讨论鞋子的问题,莫莉不禁松了一口气。
“那么你说,你为什么要离开奥斯汀?”想不到白洛可抛来了更难启齿的问题。
“我……我是因为……因为凯平,我和他……”
“根据我的观察,凯平并没有和你在一起,这个理由根本就不能成立。我还怀疑,我第一次看到凯平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安排了一场戏?好让我对你死心,对不对?”白洛可终于将他在职场上的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
“我……我没有!那时候我是真的真的——”
“真的什么?”
“真的想要离开你,离开奥斯汀,离开在那里的一切纷纷扰扰。”莫莉抬起下巴,这几句话她说得坚定,一点都没有隐瞒。
“你这个蠢女人,凯平都对我说了。你宁愿一个人面对,也不愿意跟我商量,天大的事情,我都可以替你解决的。”
“就是因为如此,我才会觉得有负担!白洛可,你为我做的够多了,多得我的心都快承受不住了。”
白洛可看着她痛苦的表情,心里尖锐地刺痛着,他用尽全心全意呵护备至的女人,竟然将他的心意看成是一种负担!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按捺住想要爆发的情绪。
“莫莉,我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姐姐黛思找过你、威胁过你,是不是?你真傻,真心相爱的人怎么能够因为一点困难就放弃了?这样子,如何让爱再继续?黛思她是个可怜的女人,她是个失败的妻子,我很同情她,所以我不怪她。说到威胁,她近来为汉强花尽了积蓄,还动用到自己的信托基金,如果没有我替她收拾残局,她和汉强在奥斯汀就要站不住脚了。你说,这种情势,黛思怎会还有能耐来威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