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是说莺莺姊和花花姊她们吧?嗯……"她老老实实承认了错误,"莺莺姊得肺痨,是因为我害她伤了风;而花花姊疯掉,好像也是因为我扮了女鬼吓她……人家只是想玩一玩,谁叫你不理我、只理她们,所以……"
"小傻瓜,这不关你的事。"看她一脸哭相,他怜爱的点点那发红的鼻子。
"呃?"
"你以为她们是纸做的人,风一吹就倒?她们都是身经百战的酒国名花,一点小风寒、一点小恐吓,哪里伤得了她们?这分明是有人在暗地里搞鬼。最近燕燕的死,更能说明此事。"
"对喔,燕燕姊的死确实离奇。"听到从前的事与她无关,一颗心本可放下,但那背地里搞鬼的人,更让她担忧不已。
"她的死状跟当年的任姑娘一样。"
"是吗?凶手是同一个人?"她抖着的心更是一惊。
"我曾悄悄查看过她们两人的尸体,外表均看不出异状,但体内骨头俱碎,心脏全裂。"南宫恕搂紧她的身子,担心她吓坏。
"化骨摧心掌?"她冲口而出。
没错,确实与当初她的猜想一致。
"是黑头鹤吗?"南宫雪轻焦急的问,"他跟天璿宫的仇恨为什么要算在哥哥你身上?哼,又不敢正面较量,总找一些弱女子出手,算什么好汉?"
她忽然抬头对上那一脸难以言说的神情,"怎么?我说错了?难道不是黑头鹤?凶手另有其人?是谁?到底是谁?"
大哥那眼神,像是已知道是谁,只是在瞒着她。
"不论是谁,明儿个我就派人送你回宫里去,栖雪峰之约很快就到期了,你待在我身边,只会危险。"
"我不要!"她黏着他,死不肯放手,"你休想赶我走!"
她眼波一转,恍然大悟,"原来大哥你……一直假装不理我,还扮个什么聂逸扬骗我,就是因为担心我也会有事?"
呵,这个小呆子,她终于明白了。
是的。他十七岁以后不敢理她,确实是因为接近他的女子没一个有好下场,让他不得不但心眼前的至爱也会惨遭毒手。所以,他一直忍着、忍着,把她的伤心与哭泣看在眼里,忍得他的心都痛了呵。
聂逸扬是他的突发奇想,也是他接近她的惟一途径。
她不知道,当他扮作他人,可以对着她笑,可以全神贯注的望着她,可以搂她入怀,可以做他想做的一切的时候,那种感觉有多好。
她也不知道,当他还原为自己,不能理睬她,不能宠爱她,甚至不能跟她多说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心有多苦。
他不得不这样做啊,因为身边一直有双恶毒的眼睛,默默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今天,他终于知道那个人是谁了。他要独自去解决这件事,不想连累了她。
这个花仙子一般的女孩,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驻入了他的生命,也是从那时起,他就发誓,要以自己的一生给她保障。
清晰的记得,初次见她,是在自家的果园里。当时,他被爹爹强逼着,在桃子树下蹲马步。突然一颗果子砸在他的头上,让他分了心,他抬头望去,看到一张小仙子般的脸。
"喂,小哥哥,你在玩什么?"口齿不清的稚语欢快的传来。她当时只有六岁,胖嘟嘟的,却胆敢独自爬树。
玩什么?他苦笑。他这是在练功。爹爹说了,不蹲上三个时辰,不给饭吃。但他的肚子此刻叫得厉害。
"小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又一个红红的果子砸下来,"七(吃)个果果吧!"
他家的果子,却由着她拿来当人情。真是好笑!
"咦?你为什么不理我?小哥哥,你是哑巴?"她低头,再低头,想看清树下那张脸,却一个不稳,跌了下来。
幸亏,他蹲马步并不是太专心,不偏不倚,准确的接住了她。那软软的身子跌入怀中的刹那,他的心产生了奇妙的感觉。
好香呵,这女娃娃。她的身子散发出属于蔷薇的甜香,跟他的臭汗相比,简直好闻得上了天。
她怔怔的望着他,等意识到自己跌了一跤之后,便哇哇大哭。不过,也不是哭了很久,哭一阵又望他一阵,样子可爱得要命。
"哥哥,阿轻痛。"她像是对他产生了无限依赖,马上向这个初次见面的人撒起娇来。
原来她叫阿轻?嘿,好重!
"哥哥,果果也摔痛了。"她又指着掉在地上烂了的桃子,郑重宣布。
他笑了,前所未有,笑得那么开心,完全忘记了蹲马步的辛苦。肚子,好像也没那么饿了。
当时,他好希望那蔷薇般的甜香,能绕在他身边一辈子。这个愿望,在洪水之后,在他们都失去了亲人以后,实现了。
那以后,她是他的全部,她也只有他。他们相依为命的那段生活,让他认定,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要好好护卫她。
"就这样说定了,明天,你就回去。"南宫恕口气一硬,自行决定。
"你说回就回呀?"嘿嘿,大不了到时再使些手段逃回来。她的手段可多了。扳过他的脸正视自己,柔柔的捏着那耳垂,忽然,很想问一个问题,"大哥,你爱阿轻吗?嗯?"
这种问题还用回答吗?简直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他扭头,不理。
"说啊!说啊!"南宫雪轻不屈不挠,目光围着他转个不停。
"难道刚才……你感受不到?"他恶恶的笑,眼睛的余光瞥了瞥床榻。
"坏蛋!"重击他一拳,她开心起来,"大哥,你要答应阿轻一件事喔。"
"什么?"他得先问问是什么事。这个鬼灵精,有时要求的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以后不许再穿黑衣服了,要一直穿那种美美的白衫子喔!"
"呃?"怎么她的想法转得那么快?"好……吧。"
"对嘛,这才是我漂漂亮亮的大哥。整天打扮得像个老头子,好讨厌!"她细密的吻凑上他的脸庞
南宫恕立刻承接了她的樱唇,堵住她随时可能出现的惊呼,重新将可人儿抱入床榻。
风轻动,夜正长。
第九章
第二天,他亲自送她上船。路过一片荸荠地,枯了叶子的荸荠都藏在泥里。
"呀!我要吃!"南宫雪轻欢呼着,飞快的奔过去。
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他心里明白。她不过是想多耽误一些时辰,多赖在他身边片刻。
南宫恕微笑的看她除去鞋袜,跳进泥地里,没有阻止。
今日,他换了一袭白衣,整个脸庞明亮起来,风微动着衣角,两袖振振,玉树临风。整个柳暗山庄的人都往他这边望。而他眼里,只有那个踏在泥地里的人。
"大哥,你别过来,会弄脏你的白衣服!"南宫雪轻向田埂边的他摇了摇手,粉嫩的小脚丫踩着烂泥,探索着残存在土里边的宝物,不久,一颗颗紫红色的荸荠便显露出来,她粒粒拾起,用围巾兜着,朝着蓝天仰头大笑。
"怪了,雪轻儿今天特别有精神,"闻人杰站在南宫恕身旁,自言自语,"前些日子她愁眉苦脸,现下却像换了个人,奇怪!"
南宫恕笑而不答。那个原因,只有他知道。
"闻人兄,阿轻就拜托你好好照顾了。"他忽然郑重的侧过身,抱拳嘱咐,弄得闻人杰受宠若惊。
"放心,放心!"闻人杰慌忙回礼,"我会时时盯着她,不让她偷跑回来。"
南宫恕笑了,这个大孩子般的闻人杰,将来会是个体贴的丈夫吧?虽说没什么出息,但谁都能看出,他对阿轻是极好极好的。如果这次别离是一次永别的话,将阿轻托负给他,可以放心吗?
昨晚,他克制不住自己的要了她,算是生平最自私的一次举动。就是因为这一战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才允许自己自私一次的吧?倘若能够长命百岁,无论怎样,他都不会在不给她任何承诺的情况下越过那道鸿沟。
"这个……"他掏出一样东西,犹豫的注视了许久,才放入闻人杰掌中,"给你。"
"是什么?"闻人杰吃惊的发现一串可爱的金铃躺入自己的掌心。这铃铛……好眼熟。
"如果将来你能好好照顾阿轻,这个,就是你的了。"南宫恕痛苦的微闭眼,听到自己的声音里有一丝哽咽。
"真的?"闻人杰马上明白了其中的含意,大大的鞠了一躬,"多谢大哥!"
"你不必谢我,"侧过身去,他不让自己的表情展露,"倘若你对她不好,我做鬼也不会饶过你的。"
"我哪敢欺负雪轻儿!"分明她欺负自己的时候比较多。闻人杰大喊冤枉。
望着晨露凝霜的郊野,南宫恕不再言语。他只知道,此刻自己好嫉妒眼前的傻小子,想到将来他可以握着阿轻的手,给她讲笑话,还可以……他的心就一刺一刺的。但,那又有什么办法?他要在最短的时日里,尽最大的努力,为阿轻安排好今后的生活,除非……栖雪峰一战胜出,然而谁心里都清楚,这种可能性只有一半。
"哥哥!哥哥!"南宫雪轻捧着再也盛不下的荸荠,一跳一跳跑过来,展示她的成果,"你看,好大好紫一粒!"
他笑着看看她沉甸甸的围巾,忽然目光一滑,看到了她的脚丫。对了,怎么没有想到,这是大冷天,她的脚踩在冰冷的泥地里,会冻坏吧?
恼怒的将她一抱而起,匆匆往船舱里去,丢下拾着南宫雪轻的鞋袜,气喘吁吁的跟在后边的闻人杰。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爱惜自己!"南宫恕自船家处取了热水,将那捣蛋鬼的脚泡入铜盆中,狠狠的盯着她。
"大哥好凶喔!"南宫雪轻嘻嘻一笑,取了茶水洗荸荠,卡嚓一咬,紫色的皮中露出雪白清甜的果肉,举到动怒的人唇边,"尝尝,尝尝,很甜!"
他无奈的叹一口气,俯下身子替她洗净脚上的泥。那粉红色的小脚丫,配上叮叮作响的金铃,在水中乱蹬,把他的心弄得乱了。
"吃呀!"不解风情的人看不到他的脸红,仍然举着荸荠献宝,"我可喜欢吃它了,大哥你呢?"
她明明知道他自幼就喜欢吃这个,还问!等等……她明明知道?记忆中的她不是总嫌这玩意渣多的吗?那么,这些荸荠是为他拾的了?
一阵暖流攫住了他。她不惜冻伤脚丫,原来全是为了他。
"大哥……"一声娇呼忽然被炽热的嘴舌堵住,他托住她的后脑勺,猛烈的吻她,将那紫红清甜的荸齐放在两人的齿间共用。
"味道果然很好。"良久良久,他才放开她,笑道。
"坏蛋!"南宫雪轻红着脸,胸前起伏。刚才那一记叫人心跳停止的吻,让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他又在那唇上补啄了一下,算是安慰。然后,从水中提起她的足,揣入怀中揉着,将足逐渐揉得火热,捧到颚下,用刺刺的下巴磨蹭。
"讨厌啦!大哥,咯咯……"南宫雪轻被他逗弄得大笑起来,忍不住扭着小小的身子,笑得花枝乱颤。
"还敢不敢不爱惜自己?嗯?"他威胁道。
"不敢了!真的、真的不敢了!"她笑出了眼泪,拍打着他。
终于,他饶过了她,亲了亲那雪白的脚丫,将它揣进暖被里。
舱内点了微红的炭火,还有一张小床供旅人休眠。他抱起她,就放在这张小床上,抚着秀发,揉着粉颊,默默投来长久的注视,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入心版。
"大哥,阿轻不想走了,"她忽然撒娇,搂着他不放,"你不在,娘不在,小乔也不跟着回去,宫里好无聊。"
哼,小乔那丫头早不病、晚不病,偏偏昨儿个又发起了高烧,只得留在柳暗山庄疗养。
"有闻人公子陪你,不好吗?"想让她乖乖听话,又不想听她说跟别人在一起"好"。
"他?那个呆子,无趣极了!"她不满的一努嘴。
俊颜悄悄绽放。这个答案让他释怀,他是不是太过自私了?
"南宫大哥,要开船了!"那个呆子这时很不知趣的在舱外喊叫。
"呜──"她把他搂得更紧,"我不走!不走!"
早就算计好了,如果大哥执意要她离开,她就悄悄跳进水里游回来。反正她水性极好,闻人杰那个呆瓜也管不住她。
"少打歪主意。"他似乎看透了她眼中升腾而起的诡计,抓稳她的双手,让她动弹不得,"乖乖的,睡一觉就到家了。"
贴到她耳边温柔的低语,然后他并出两指,沉而有力对准胸前穴道一点,软软的身子便老老实实躺了下去。
他居然防不胜防的……使出这招!真是狡猾可恶!
看到她眼中闪烁出的愤恨泪花,他微微心痛。他是迫不得已啊……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跟你学的。"南宫恕涩笑,替她盖好薄被,厚廉子一掀便走出舱外。
他的气息有些紊乱,他的步子走得十分匆忙。如果再慢一点儿,他就会忍不住停下来,拥她入怀。
这世上,他能承受的东西很多,只是,无法面对这场别离。
船开了,驶过芦苇荡,桨拍打着冰凉的湖水,哗──许!哗──许!
他站在岸边,流下了泪。
※ ※ ※
"我要回去找大哥,你给我滚开!"
被点了穴道,又灌了催眠药,南宫雪轻醒来时,赫然发现自己已躺在天璿宫的寝阁里,于是勃然大怒,一连好几天声音胜过炮轰,遭殃的自然是可怜的闻人杰。
"雪轻儿,你先消消气……"被她的喊声弄得心惊肉跳的呆子,正端着一碗茶不知往哪里搁。
"你少装好人,哼,你跟大哥是一夥的,合谋欺负我!"她吸着鼻子,陈述他的罪状。
"南宫大哥他是怕你有危险,才……"
"就是因为有危险,我才要待在他身边呀!"她杏眼横斜,"他算计我也就罢了,你为什么帮着他为虎作伥?"
"呃……那个、那个……"他一想到南宫大哥临别时对他说的一番话,就让人脸红。可千万别让雪轻儿知道才好,否则她又会大怒,气两个男人合夥出卖她。
"你,过来!"南宫雪轻忽然勾勾手指。
"干么?"他往后惊觉的一跳。
她又在盘算着耍什么诡计了吧?说不定手里正藏着银针、毒粉,等他一过去,就将他弄昏。
闻人杰发现自己这些天来,为了提防着南宫雪轻,人也变得聪明起来。从小到大,他就数这几天最聪明了。
"你怕什么?"南宫雪轻奸计未能得逞,不禁恼怒起来。
这小子,看不出来。平时呆呆的,还有几分贼贼的头脑,大哥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让他这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前天,她大半夜跳下窗子打算逃跑,竟发现这家伙坐在院子里睁大眼睛赏月,看了她便笑嘻嘻的问要不要一起喝杯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