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伊菊不禁抬眸,发现站在面前的人,有一张足以跟那声音媲美的脸。真是难得,长得漂亮的人通常都没有一副好嗓音,可见上帝造她的那天大概心情特别好,所以格外施恩。
女子也正用一双寒星般的眼睛看着楚伊菊,一丝不友善的意味,在那眼中隐约可见。
“妙儿?”乔子寒诧异地回应,从这亲昵的称呼中,可见他们关系不同一般。
“呵……好久不见了。”被唤做妙儿的女子轻笑,“你这个懒鬼,怎么都不跟我联络?”
“你现在还会等我的电话吗?”乔子寒簿唇轻扬,语意暧昧。
“讨厌啦!”她捶了他一下,“就知道你从来不在乎人家!”
不知怎么了,看着这两人熟络的打情骂俏,楚伊菊竟发现自己心中宠上了一层不愉快的影子。呵,好奇怪的感党,就算此刻这两人滚到床上去,也不关她的事!为什么她独自坐在一旁,稍稍被忽略,竟就像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喂——”那个妙儿又开口了,“这个月你的新书出炉,是不是该请我吃顿饭呀?”
“我的书出炉,为什么要请你吃饭?”
“咦,奇怪了,难道你现在都不稀罕电台帮你打书了吗?我最近在做文化节目哦!”
“原来是想敲诈!”乔子寒放声地笑了,“不过,小姐你好像搞错了,急着打书的,应该是方琳和出版社,你去找他们,肯定能敲到一桌满汉全席!”
“我不要满汉全席,我贪恋男色,只要你一人出席……”她指尖划呀划,划着圆圈,攀上帅哥的衣领。
“那我可能会被你的仰慕者干掉哦!”
“怕是你的小女朋友气得把你干掉吧?”她那双凤眼斜睨了一眼楚伊菊。“好了,不多说了,我还有个采访要跑,记得赠我一本签名书,OK?”
伊人扬长而去,楚伊菊却低着头、掐着手指,愈发沉默。
“她是谁?”终于,她忍不住地脱口而出,完全没察觉自己的口吻,就像个质问丈夫的妻子。
“她是唐妙儿。”乔子寒却答得大而化之。
“唐妙儿是谁?”她明明问的是两人的关系,他却只给了她一个名字。哼,装模作样的家伙!
“你居然不知道唐妙儿是谁?”乔子寒错愕地瞪她,“她可是目前最出名的电台DJ!”
一口气顿时涌上了心,楚伊菊把头扭向窗外。凭什么她得听说过这个女人?他那语气似乎谁不知道“唐妙儿”这三个字,就成了天底下最孤陋寡闻的人,真是岂有此理!
“有了电视,谁还听电台?”楚伊菊反唇相讥.“落伍过时的东西!”
“呵,”乔子寒忽然笑了,一把搂住她,“小菊菊,如果你再皱眉,我会以为……你在吃醋哦!”
“呸!”她双颊抹上玫瑰色,拍掉他色色的手,刚想扬声反驳,却被他伸出的食指点住樱唇。
“嘘,”乔子寒示意门口,“伊菊,看看谁来了……”
眼前视野中一片喧哗,在记者与商界名流的簇拥下,饭店门口步入一对衣着华丽的中年夫妇,即使分离再久,楚伊菊也认得他们,因为,那是她从小就看惯了的人。
她愣愣地站起来,手足无措地想出声,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紧张和惶恐再次涌上心头,把她的窘态展露无遗。
但很快的,她无须再发愁,因为楚太太一个止步,也看到了她。
“小菊——”毫无防备的,亲切的呼唤向楚伊菊迎面扑来,楚太太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脚下有些踉跄,向前挪动两步,又犹豫地站住,“小菊,是我眼花吗?真的是你吗?”
“妈咪……”原本还僵硬着的舌头,此刻总算有了知觉,而眼泪也随之倾流而出。
像是倦鸟归巢,她往前飞奔,向着母亲张开双臂,扑进久违的暖怀。
“楚先生,请问这位小姐是……”
母女俩哭成一团,好奇的记者只得把八卦的目光投向呆立在一旁的男人。
石像般的楚慕贤绷着脸,瞧不出半分表情。良久,他嘴角微微牵动,抑制住不为人知的哽咽,缓缓回答,“她是我女儿。”
女儿?楚伊菊猛然抬眸,两眼更加红了。
这样的怀抱,这样的回答,是否表示……父母已经原谅她了?
“那么,这位先生又是……”
记者非常敬业,指着陪同前来的乔子寒,继续刨根问底。
“那是希诚吗?”楚太太低声向女儿询问。
希诚?呵,不,叫她如何告诉他们,希诚已经永远的抛弃了她,到美丽天堂当快乐的天使了……家人团聚本该皆大欢喜,难道又要让四周立刻降温?父母年纪也大了,听到女儿受这样的苦,会是怎样的心情?
她,开不了口。
“对呀,我就是希诚,”不料,乔子寒竟嘻嘻一笑,潇洒上前,如绅士见到贵妇般,躬身吻了吻楚太太的手背,“妈——”
妈?
脚底一滑,楚伊菊差点昏倒!这家伙在搞什么鬼?“妈”是可以乱叫的吗?
但错误已经无法弥补了,楚太太乍见英俊青年彬彬有礼地吻着自己的手背,甜甜地叫自己一声“妈”,立刻心花怒放,流露出丈母娘瞧女婿的目光,并且愈瞧愈有趣。
而楚伊菊实在不忍告诉母亲真相,掠夺她此刻的兴奋。
“你就是希诚?”楚慕贤严肃开口。
“对呀,爹地。”乔子寒又是爽快地点头。
于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楚慕贤,立即转向新闻界,简洁有力地宣布,“这是我女婿!”
哗——
饭店大厅顿时沸腾了,楚氏夫妇一瞬间有了女儿又有了女婿,此等大事,不上头条新闻简直浪费!于是记者们拍照的拍照,赶回报社发稿的发稿,一群商界名流道贺的道贺、握手的握手,热闹非凡。
幸亏财经版的大记者们从不屑阅读不入流的爱情小说,否则这谎言会立即穿帮!
或许,这场闹剧可以再上演几天,等到有读者发现那个“某富商的女婿”貌似他们的偶像时,她父母也该已经回美国了。
“他们一定会原谅你的……”
楚伊菊忽然想到来之前,乔子寒对她的安慰。呵,真的好准,这个男人不仅花样百出,竟然还是个预言家。
第五章
乔子寒如果不去当演员,真是演艺圈的一大损失。这三天以来,他成功地扮演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女婿,不仅楚太太被他迷得晕头转向,就连一向不轻易夸奖人的楚慕贤,也流露满意的神情。
楚伊菊甚至想,如果当年希诚也像他这般嘴巴甜、胆子大,很可能那时候父母就同意她的婚事了。但……这也只是“如果”而已,或许,父母现在态度的变化,并非因为发现女婿是个好女婿,而是因为他们的女儿已经长大,不再是天真无知、容易上当受骗的十九岁,不用他们再担心。
“希诚,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这个问题,楚太太当然要问。
“我写小说,”乔子寒毫不避讳地透露,“有个笔名叫乔子寒。”
“乔子寒?”楚太太惊呼,连楚慕贤也不禁侧眸。
“你就是那个写爱情小说的乔子寒?”楚幕贤似乎跟他太太一样,对“女婿”的职业兴趣盎然。
“应该只有我一个人叫做‘乔子寒’吧。”他的大掌暗暗抚上禁伊菊的背脊,抚住她的心跳。
“她是你的忠实读者,”楚慕贤指着楚太太,“每个星期都跑唐人街,等你的新书出炉。”
一颗跳动的心终于平缓,楚伊菊松了口气。
“是呀,我最喜欢你的小说了,”楚太太几乎要掏出手帕抹眼泪,“特别是那本《情人花》!”
呃,《情人花》?
楚伊菊低下头,不知怎么搞的,忽然想偷笑。
“我也特别喜欢那一本……”乔子寒似乎发现了楚伊菊的笑,大掌从她的背心上滑下,悄握她的手。他的瞳眸里满是暗示的意味,而且是只有他们俩能看得懂的暗示。
“是呀,那本好让人感动哦……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不近人情的父母,把女儿赶出家门……我看的时候,哭了两天!”楚太太热情高涨,大谈读后感。
嘿嘿嘿……楚伊菊差点笑出声。可爱的母亲啊,你知不知道你骂的是谁?
“妈,饭店毕竟不如家里舒服,你跟爹地愿意赏个脸,搬到我们那儿小住几天吗?”像是不忍楚太太过于出糗,乔子寒岔开话题。
“我们那儿”?楚伊菊一片懵懂,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地方。
“虽然我们那儿偏僻了点,不过山上空气很清新,到那儿玩两天,对你跟爹地的身体一定会有好处,况且,伊菊也好想多黏你们一会儿……对吧,伊菊?”他扬眉丢了一个眼色给她。
难道……他指的是他那幢山间小别墅?不,他帮了自己这样大一个忙,她已经感激不尽了,怎么好意思再鸠占鹊巢?
“好啊、好啊!”不待楚伊菊阻止,楚太太已经大力地点头,“我最喜欢住在山上了。”
楚太太会这么迅速地点头是可以理解的,任何母亲都会急于想看看女儿婚后的住所。因为借由到家中探访,便可以窥见女儿的生活是否幸福。
如雪花般栖息在林间的小别墅,不仅没叫这位母亲失望,甚至还让她欣喜地惊叹。
那爬满绿叶的凉爽阳台,足以仰望星空的玻璃屋顶,湛蓝的露天浴池,还有风中飘来的蔷薇甜香,不跟“幸福”二字联想在一起都难!
楚太太看得满意极了,楚慕贤也无话可说,倒是楚伊菊,因为冒充女主人的缘故,反而有点紧张。
她不知道厨房的餐盘放在哪儿,不知道浴室的水龙头怎么开,她甚至连“自己的” 卧室在几楼都不清楚。
幸好,有随机应变的乔子寒站在她的身边,这家伙还命令方琳火速用电脑做了一张“结婚照”摆在相框里,使得这出戏愈演愈逼真。
但楚伊菊还是忐忑不安,因为夜晚就要来临,应该跟丈夫亲密“回房休息”的她,却显得不知所措。
“伊菊——”
趴在窗台上眺望幽黛的远山,听到他在身后唤她。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已无可遁逃。
楚伊菊只得回眸一瞧,瞬间脸儿立即微红。此刻他已换上日式睡衣,松垮的衣襟露出一大块胸肌,原以为对男子体魄早已绝缘的她,这会儿心湖竟不再是死水,泛起了丝丝微澜。
因为离开希诚太久的缘故吗?身体和心一样,是需要抚慰的,何况,她那曾被开发过的身体,真的干涸太久了……
可是,他在小公寓里照顾她时,也曾衣衫不整地走来走去,也曾躺在沙发上,面对床上的她,为什么当时她就没有“想入非非”?
不记得从何日开始,她对他的感情稍稍变质了,在饭店里,当她看见他跟别的女人打情骂俏,她就已经意识到这种微妙的变化,而这几天,眼见他所扮演的“女婿”如此成功。她的心更是愈发驿动。
“伊菊,你在想什么?”得不到回答,乔子寒的声音再次响起。
“刚才妈妈问我,是否愿意跟她一起回美国……”
其实,楚太太并非只问她,而是问“他们俩”。
“子寒,你觉得我应该去吗?”一个简单的问题,足以测试他的心。虽然,她不相信这段时间他对自己的照顾只是出于善心,那温柔的话语和暧昧的眼神,已经隐约透露了他的心意,但,经历过情伤的她,却已没了自信。
若他爱她,就强迫她留下,或者跟她一起走。不要再像希诚那样.许诺照顾她一辈子 到头来,却让她落个孤单的下场。
可是……他是如此红透半边天的一个男人,会为了她抛下一切吗?她并不见得比他身边的女人漂亮多少……
乔子寒躺在灯光的暗处,脸上的表情也藏着。他听了这话,似乎怔愣了一下,然后翻身面朝着墙,打了个呵欠。
“呵——”他漫不经心的语调道:“好困呀!小菊菊你还不想睡吗?我可支撑不住了。”
这算是回避吗?回避是否意味着拒绝?
乔子寒是个懂得运用委婉说法的人,此刻,他却连委婉的话都懒得说……呵,她在自作多情吗?
楚伊菊忽然感到莫名的伤心,堵气地爬上了空荡荡的大床,“啪”的一声,她关掉了灯。
床和沙发距离不到五米,她可以清晰地听到静夜里他的呼吸声。
不一会儿,他竟打起微鼾来!
楚伊菊愈发气愤,几乎想跳起来把他踢醒。凭什么他能这么快就开心地梦周公,丢下她独自失眠?
他既然一点儿都不在乎她……为什么要闯入她的生活,扰乱她的心?她很这样的“乐善好施”!
咬牙切齿地暗骂了一会儿,她似乎耗尽了全身气力,渐渐的,眼前变得模糊,她蒙蒙胧胧地进入梦乡。
那是个混乱的梦境,有笑着转身而去的希诚,有责骂她的父母,有写不完的稿子,还有他……当她梦醒时,天还没亮,月亮却已被云遮住,窗外正是最漆黑的时刻,她没有记住这个梦,却发现额前、背后,惊得汗湿一片。
黏腻极了,她得去清洗一下燥热的身子,再来补眠。
可是,当她走进房里的浴室时,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叫,赶跑脑中残余的睡意。
一个裸着下半身的男人,在微光下,站在马桶前!
“乔子寒,你这个色狼!”待她看清对方的脸,顿时恼羞得无地自容,赶紧捂着发烧的双倾,哭着跑开。
哭?呵,多么荒唐!看见一个裸男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害羞可以理解,可这竟能让她哭?
也许,是趁机发泄先前受的委屈吧?眼泪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有时候,半天掉不下半颗,有时候,却说来就来。
脚下忽然一滑,楚伊菊扑倒在地毯上,膝盖有些微痛,干脆放声大哭。
身后的乔子寒追了出来,看着她的狼狈相,竟然笑了。
“你笑什么?”楚伊菊狠狠回头瞪了他一眼,借由透入浴室的微弱月光,她可以看到日式睡衣已然遮住了他的关键部位,让她不会那么脸红了。
“笑你像个小娃娃,摔一跤也会哭。”他蹲下身子,像看好戏似的,笑眼以对她的泪水。
“要不是你这个色狼,我怎么会摔倒?”
“我只不过小解而巳,谁叫你闯进来?”
他竟敢顶嘴!
“呜……你明明知道这房间不只你一个人住,如厕时就应该锁门!”
“小姐,这房子先前只有我一个人住,而且厕所的门根本就没有装锁。”
“呜……反正都是你的错……”她很久没有这样耍赖了。从前,只有在面对希诚时,她才会如此放肆,今天不知怎么搞的,老毛病竟又犯了。
“好,都是我的错,”乔子寒倒好说话,不大计较,“快起来吧,再哭下去,你的父母该来敲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