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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人不褪色 page 3 作者:宇璐

  男孩总是调皮的,这个也不例外。他一会儿企图捉住盆中—条大色滑滑的尾,一会儿又拿起乌龟对着它可怜的肚皮戳戳戳,鱼儿和乌龟努力地反抗,溅起—片水花,把男孩胸前的衣襟溅得湿透。男孩不恼反乐,哈哈哈笑得开怀。

  这时,一个巴掌拍下来打断了他的笑声。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从哪里跳出一个彪形大汉,操着台语,把男孩的脑袋当皮球,不断猛击。

  “你要死!鱼还没卖出去,玩就先给你玩死了!”夏绿站在远处,那大汉的咆哮,只听到大意。

  男孩挨了打,哈哈大笑顿时变为哇哇大哭,躲到那黑瘦女子身后,力求保护,但大汉好像打上了瘾,追了过去,于是,一大一小,围着那女子绕圈。这情景,当事人涕泪滂沱,旁观者却只觉得有趣。

  “不要打了!”女人终于站起来,护住那孩子的脑袋,”要打也不要尽往头上打呀,学校的老师已经说他笨了,再打伤了脑子,怎么好?”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有些怯懦。

  夏绿明白了,这女人定是那大汉的老婆,而且,还是一个挺怕老公的老婆,而那男孩自然是她的儿子。

  大汉见围观人都不满地望着自己,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虽然老婆是在细声劝阻,他却把它听成了胆大妄为的教训,于是反手一掌,先前准备落在儿子头上的拳头,现在落在老婆脸上。“他妈的我要你一个贱女人多嘴!他叫我老爸,我当然想打就打!你生出这种野种还敢护着他,老子连你一起打!”

  女人的脸上马上泛起红红的五指印,原先就松松挽着的头发被打落拂在面颊上,还有一颗眼泪也被打掉,看起来凄惨无比。

  凝视着她的秦风浑身一抖,拳头紧紧握了起来,把方才摘的那朵小花,捏得儿乎要碎了。

  “算了算了,”一旁的三姑六婆出来劝架,“吴哥,小孩子不听话,教训一下也就算了,哪有连自家女人也打的?阿虹一大清早出来卖鱼,热了一天,你不讲两句好听的话,还打她!娶到这种老婆是你的福分哩!”

  姓吴的大汉最怕招惹这些嘴碎的婆娘,当即不耐烦地挥挥手,推开人群,顺带把今天卖鱼的钱一捞大步离去。

  “这个杀千刀的,又拿钱去喝酒?”一个阿婆忿忿地盯着姓吴的的身影。

  “只是喝酒,就好了,就怕……他又拿去赌……钱都被他拿走了,今晚我跟小康吃什么?”阿虹垂着头,抽抽噎噎。

  可惜,一提到钱,就没人能帮她了,大伙劝了她几句,拍拍她的肩,便各自归到各自的摊上继续做生意。

  叫做小康的男孩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不敢再胡闹,乖乖地拉着妈妈的衣角,呆呆地看着她的眼泪。

  夏绿动了侧隐之心,正想走过去买她一只乌龟,却发现已有人比她抢先一步,抓了摊上大部分鱼虾,连同刚才差点被小康玩死的乌龟,一并买下。付了钱后,不待找回零钱,便飞速离去。阿虹数着救急的钞票,来不及抬头望救命恩人一跟。不过就是看了也看不真切,她的恩人,秦风,是戴着墨镜的。

  夏绿拾起地上被秦风糟蹋的花,那花已被捏得扭曲。这样的力道,暗示了极大的愤怒,她不禁疑惑秦风真是在打抱不平,还是有别的原因才愤怒至此?正常的说,一个普通的旁观者,没有必要如此投入。也许,艺术家的同情细胞比一般人发达吧,可是,他到这里,入神地凝望着一个姿色尽失的已婚女人,真的只是为了收集素材体验生活吗?

  顾不得多想,夏绿买了女人摊上剩余的海鲜,急急回头寻找秦风的身影,

  那家伙,溜得蛮快的嘛!只是一会儿的沉思。就能把他跟丢?夏绿骑着摩托车,东寻西望。钻进一条可疑的小巷。

  “啊——”她忽然惊呼起来,车头猛然—扭,直往墙壁上撞去。

  导致车祸的原因,是一张嘻笑的脸,那脸在她拐进巷子里时,出其不意地堵在她的前方。

  但车祸并不惨烈,至少没有闹出人命。脸的主人,在夏绿撞墙的那一刹那,飞身将她救下,犹如武侠小说里功夫出神入化的魔教教主。只可怜一辆完整的机车,瞬间沦为破铜烂铁。

  “你你你……”夏绿惊魂未定地看着秦风,牙关打颤。

  “你你你……”秦风戏谑地模仿她的语调,“你干么跟踪我?”

  “我哪有!我骑我的车子,你走你的路,凭什么说我跟踪你?”夏绿横眉竖眼地挣脱他的魔爪,奔向那辆支离破碎的摩托车。“华生——”她呼唤着车子的昵称,心痛的眼神油然而生,只差仰天长啸表达自己悲愤的心情,不共戴天的仇敌近在眼前,怎能放过。“你赔我车子!”

  “与我何干?”秦风故作无辜,继而讽笑,“你叫它‘华生’?”

  “你忽然站在路中央,挡住我的车子吓我,还敢说与你无关?”

  “你骑你的车子,我站我的路中央,凭什么说我是故意挡你的车子?”秦风曾在《天龙八部》里扮演过老好巨猾的慕容复,很懂得“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的道理。

  “我的车子烂了,它就是证据!”夏绿指着摩托车的尸体,表示自己要呜冤到底。哼,想赖账?她可不是好招惹的善男信女。这辆小摩托车跟随她闯荡多年,感情深厚,在没有加薪之前,她还要靠它‘办案”,虽然老旧了些,但自己不能少了这个助手,华生虽然笨,可人家大侦探福尔摩斯不是照样没有抛弃他吗?

  “这些鱼虾,也是你跟踪我的证据。”秦风笑着指着地面,海鲜被撞洒了一地,几条鱼尾还在烈日下摇摆。

  “你赔我晚餐!赔我华生!”一见血债又添一笔,夏绿更不能放过这个家伙,索性揪住他的衣领。

  “好好好,”不知那家伙是真的怕了,还是为了保护自己身上的名牌,居然满口答应,“我赔你一顿晚餐,至于华生嘛,我叫人修好它,如果它真的—命归西了,我再赔你一辆新的,满意了吧?”

  “咦?”没想到他这样好说话,夏绿反倒愣住了,后退三步,防止他有诈。

  ◎◎◎

  她上当了!

  原以为可以舒舒服服地狠敲一顿豪华大餐,谁知那家伙借口家境困难、说什么也不肯上饭店,坚持到他家开伙,煮那一堆垂死的鱼虾。夏绿脾气好,忍让一步,跟随他回到那幢旧楼,竟发现自己原来不幸入了贼窝,那家伙又惜口自己不会做饭,而且女佣已罢工多口,厚颜无耻地逼迫客人下厨。

  “如果我说,我也不会做饭呢?”夏绿狠狠地盯着他。

  姓秦的无赖的一摊手。“那我们只好都饿肚子了,这还不算可怜,更可怜的是它们,”他挥手一指在水中挣扎的鱼虾,“本以为可以让它们死个痛快,现在……唉,只好让可爱的小动物们待在暗无天日的厨房小自生自灭了!惨呀——”

  “你……”夏绿做不出这种灭绝人寰的事,只好挽起袖子开始洗锅子。

  一边当着厨娘,一边斜跟别到那家伙正半躺在柔软宽大的沙发上,悠闲自得地欣赏音响中流泻出来的小夜曲,左手夹一支烟,右手握一杯酒,让夏绿更是无明火起,故意把砧板剁得“砰砰”响。

  哼!想吃现成的,没那么容易!这家伙不是总在新闻媒体前炫耀自己是个“另类”的人吗?她就让这顿饭“另类”到底!

  三个小时后,当秦风终于因为肚子“咕咕”的抗议而失去耐性、偷偷地往厨房瞒了第三百下时,夏绿的晚餐也就摆上桌了。

  “请先尝尝汤。”夏绿笑盈盈地喘过一个碗。

  饥不择食的秦风马上接了过来,似饿狼般猛吞一大口。“呸——”汤水还来不及流人喉咙,便被全数吐在地毯上。“你……你……”秦风瞠目结舌,“这汤……”

  “好喝吧?这是我家祖传的甜汤!”夏绿抽一张纸巾,友善地抹抹秦风那张阖不拢的嘴。

  “他妈的!有人煮大骨汤放糖的吗!”而且估计厨房里所有库存的糖统统在这次晚餐中牺牲了。

  “有哇——我!”夏绿得意地端过另一个盘子。“喝不惯甜汤,就吃鱼吧。”

  “你确定没在这里面放糖?”秦风狐疑地用筷子挑了挑。

  “没有!绝对没有!我做的又不是糖醋鱼。”夏绿很肯定地回答,

  “盐也放得合适?”入口之前,举—反三很有必要。

  “当然!只一小匙而已。”

  香喷喷的味道激刺着秦风的嗅觉,在空空肚子的怂恿下,他大胆地拿起筷子,再吞一口。

  夏绿诡异地笑了,她还没来得及让笑容完全绽放之前,秦风再次暴殄天物。

  他筷子一摔,惊天动地的道:“他妈的,你这女人!这是什么鱼!”

  “海鱼。”

  “我是问你……你他妈的用了什么方法把一条好好的鱼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有什么问题吗?”夏绿无辜地望着他,“这是酿鱼,做法相当复杂,先把鱼肉和鱼骨全部挖出来,切碎了加上别的佐料,再重新填进去,鱼皮不能损坏哟!这可是要很高段的人才能做得出的哟!”她无视对方愤怒的眼神,“当然了,我在佐料里……嗯……还加了那么一点肥猪肉,腻是腻了点,不过,秦先生,你又不是伊斯兰教徒,应该不怕肥猪肉才对……”

  “你存心跟我作对是不是!”秦风咆哮,“让我喝大骨汤时嚼到糖块、吃鱼时吃到恶心的肥肉,你这个女人懂不懂做点正常的莱?”

  “当然有了,正宗的清蒸龟!”夏绿再端出盘子,“这道菜虽然没什么创意,但是很正常,秦先生你要不要试试?或者你觉得它太不新颖了,看不起,不愿试?”

  “你先吃一口让我看看。”失败是成功之母,秦风记取教训,让夏绿以身示范。

  “没问题!”就等他说这句活呢!夏绿大乐,三口两口,一只龟很快只剩空壳,连同营养美味的汤汁全数吸进嘴里。打了个嗝,毫不客气地取过秦风面前一瓶红酒,咕噜咕噜喝下一杯。啊!总算酒足饭饱了。

  “你……你这个女人!”秦风望着空空如也的盘子,终于明白原来自己上了大当,今晚惟一能吃的莱,已全部进了那女人的肚子。可他呢?可怜的他只能饿着肚子,看别人打着饱嗝。

  “好饱呀!我们来听听音乐。”夏绿偷笑。这个故事,是为了告诉那个狂妄自大的男人,千万不要在肚子饿的时候,得罪一个手里拿着锅铲的女人。拿着锅铲的手,往往能整治全世界的男人。

  筋疲力竭的秦风已无力抗议了,只好倒在沙发上任那女人在自家客厅甩四处游走。仿佛她才是主人,而他……成了一缕视而不见的空气。

  “咦?这是你新写的剧本吗?”正拿着—张CD的夏绿,忽然发现桌上一叠稿纸,便毫不客气地抓起上下审视,“喂,要不要我给你点意见,在大学里我也有上过戏剧学的选修课喱,唔……让我看看……咦?看起来你好像灵感枯竭了嘛!”

  可不是嘛!整叠稿纸或被涂得花花绿绿,或一大段可怕的空白。那家伙甚至还学电影《闪灵杀手》中那位变态作家胡乱写道:“没有娱乐,只有工作的秦风,迟早会发疯!”

  “喂,”她拍拍那快要发疯的家伙的肩,“把你想到的故事说给我听听,说不定我能帮你往下编。”

  她哪有这么好心,不过是想借机挖出独家新闻而已。

  “我如果能想得到好故事,还要你这只莱鸟帮我编?”秦风瞪她一眼。

  “那就跟我说说你的童年往事,说不定能从中吸取些宝贵的创作素材。”夏绿继续诱哄。

  他哪那么容易上当,这次连甩都不用她!

  “这样吧!”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厨房里还有一些虾子,要不要做给你吃?说不定吃饱了,脑子就灵光了。”

  “算了!”一想到她刚才的“美昧佳肴”,他就浑身发抖,“那些虾子早被闷得死光光了,我不吃腐肉!”

  “唔……”她伸出一根手指吮在嘴里,“估计它们是被闷死了,我去看看……”

  夏绿钻进厨房的身影再次出现时,伴着一股浓烈的香味,那香味,别说饿极的人,就连饱到快撑死的人都会立刻垂涎欲滴、食欲大增。

  “你这女人!”秦风一跃而起,“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醉虾呀,”夏绿掀开盖子,“被酒泡得刚刚好,要不要尝尝?“

  那还用问?秦风正想猛扑上去,忽然被一支筷子打中手背。“别急!”她又在诡笑,“我来替你沾酱汁!唔……说一个故事,赏你吃一口。”

  “什么?”这居心叵测的小妮子原来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想不上当都不行了,谁叫自己的肚皮不争气、早已弃械投降了呢?

  “我二十岁之前一直住在渔村里,父母都是渔民,他没好气地说。“门前有沙滩,屋后有—棵树!”

  “很好!”万事起头难,诱他说出了头一句,就能诱他说出后面的无数句。夏绿奖励地塞一只虾子进他的嘴里。“嗯……有没有青梅竹马的女朋友?”读者们对这种陈年往事一向感兴趣。

  他并不回答,只张大嘴,等到一连塞进三只虾后,才缓缓地开口。“有。”

  “现在还有来往?”乘胜追击。

  “没有。”他顿了顿,“你今天下午不是见过她了。”

  “我?”这个惊吓着实不轻,好好一只肥虾惊得掉落地上。

  “嘿嘿嘿,”秦风笑起来,“女人,记得要帮我把地毯弄干净喔!”

  “你是说……那个……那个……”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把泰风的初恋女友跟今天在菜市场见到的那个叫阿虹的黑瘦女人联想在一起。

  “对,就是她。”秦风点点头。

  “喔!她看起来好像……不太——”

  “不太好。”他接过她的话语,“嫁了那种老公,能好到哪里去?”

  “你们……是怎么分开的?”夏绿没料到自己居然挖出这种新闻,劲爆是够劲爆了,可……总觉得有点良心不安,于是语调轻柔下来。

  “怎么分开的?”他无所谓的耸耸肩,“我进了演艺圈,她嫁了人,自然就分开了,很多事,我都不太记得了。”

  真的记不清了吗?也许吧,这些年,很少回忆过去,往事就像烟一样,被时光的风一吹,散了。只是偶尔,在遐想的间隙,有一个女孩子的清爽笑颜和被那海风拂乱的乌亮长发,映入他的脑海,一晃而过。这摇摇晃晃的记忆,等到静下来后,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个整日叫卖的黑瘦妇女,过去如花般绽放的明亮脸庞,早巳不复存在。

  “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夏绿显然对他的态度不满,刚刚轻柔下来的语气再次强硬起来,“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喜欢过的人,她现在过得这么不好,你怎么可以无动于衷?哼,当初对人家始乱终弃也就罢了,现在也不想想怎么帮帮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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