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畸梦恋恋 page 7 作者:渔阳

  这八年来所幸有紫荆和菖蒲在她身边帮忙,不然他们母子想靠一己之力在长白山里存活下来实在困难。

  她是个徒有一身高明医术,却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再加上身边带着未足岁儿子,在这深山野岭里,能不被野兽啃食掉就已是万幸,逞论是定居营生了。以前有他在,食衣住行全由他一手打理,在他的宠溺下,她总以为在鞍谷里的生活就该是那么简单、舒适,直到她亲自动手操劳,她才深刻体会到他对她的用心。

  他,现在可好?视线凝聚在儿子稚气的脸庞上,透过肖似他的小脸蛋,仿佛让她再次看到了十一岁时的他,也让她想起了自己刚进鞍谷的那段日子——

  初到鞍谷的她其实是很惶恐不安的。

  四个月前的一场意外夺走了娘的生命,不久后,与娘情深的爹也跟着走了,将她托付给闻讯赶到的大伯。

  也就因此,她离开了从小生长的华山山脚,随着大伯远走出关,来到了林木参天的隐密幽谷。

  茂密树林占据了鞍谷的绝大部分,阳光很少能直接照射入林间隙地,整个谷里除了他们居住的谷北空地外,几乎都是常年阴暗而森冷的。

  习惯到处游荡、四海为家的大伯把她安顿好后,便离开了鞍谷,留下她一人独自面对他。

  他的名字叫第五衡,大伯说,他是她仅存的至亲。

  照理说她与他虽然自小分散两地,可至少手足亲情也该使他们相处起来不至于太困难,但实际上,每当她试着想对他表达善意时,严重的挫折感便毫不客气地打击她的自信。

  “这个树屋是你一个人盖的吗?”站在树下的她羡慕地看着他在树屋上穿梭来去。

  第五衡一听到那熟悉的讨厌声音,飞剑般的浓眉立即皱了起来。

  这两、三个月来他的生活被树下那个女孩严重骚扰,举凡他吃饭,睡觉、练武,她都不肯放过,硬是在他身边跟前跟后的,他烦都烦死了,哪有心情去搭理她?

  “阿衡?”她不死心地喊着他的名。

  听到自己的名字由她轻柔细腻的嗓音喊出,他面容一僵,随即恶狠狠的回应道:“别叫我阿衡!”

  被凶得无辜,第五宁拧了拧眉,“那我要叫你什么?”

  “哼!”他管她叫他什么,别来吵他最好!。

  他迳自忙着手上制作捕兽陷阱的工作,不打算再去理会她。

  发现他又露出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她委屈的抿着唇,一语不发地站在原地仰望他。

  别理她!第五衡拼命将注意力锁定在眼前的工作,克制自己不要分心去看她那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卑鄙!每次都拿眼泪来逼他屈服!他忿忿不平地想,越想越生气,气到一个不留心,一把扯断了捆木条的兽皮绳。

  “该死!”他低咒一声,心情恶劣到极点。

  他咬了咬牙,猛然甩开了快完成的陷阱,起身跳到木头平台边缘,往下喊:“是我盖的!是我盖的!你别再来烦我!”

  教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一大跳的第五宁怔愕了片刻,才意识到他那没头没尾的话是在回答她之前的问题。

  原本满是挫折的明亮大眼霎时涌入几许光芒,她漾开了笑脸,得寸进尺的要求道:“我可不可以上去看看?”

  第五衡一听,二话不说地拒绝,“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她难过的问。

  他的树屋盖得又大又漂亮,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大得可以当屋子住人的树屋。打她一来到鞍谷,就被那屋子给深深吸引住,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上去看看,设想到还是被拒绝了。

  他哼了一声,连回答也懒的转身就走。

  “阿衡!”她好不失望的看他又走回树屋里,不再理会她。

  从小被父母亲捧在手心呵疼的她几时被人这么冷落过?而且冷落她的不是别人,而是日后要与她相依为命的至亲。

  父母相继去世的伤心与与连日来的委屈寂寞转换成了热烫的泪水,溃堤般地涌出了她眼眶。

  她真的哭了!断断续续的泣声窜人第五衡耳里,震撼了他冷硬的心。

  本以为她只是做做样子,毕竟有哪一回她是真的哭过?可没想到,这次她竟当真哭了。

  被哭声困扰得心烦意乱的他开始在树屋里来回踱步,挣扎在理她与不理她的决定之间。

  第五衡!你不是早已打定主意不甩她的吗?他痛斥自己的犹豫不决。

  四个月前,大伯突然告诉他,爹捎来消息,说娘已经死了,而爹也因心病难愈,时日无多了。普通身为人子的听到爹娘一死一弥留的消息时,该有怎样的反应他不知道,但平静淡漠绝不是其中之一。可那就是他当时心中的唯一感受。

  爹、娘这两个本该在他童年生活中占据重要地位的人,却在他五岁过后的记忆里缺席了,因此想要他对他们的去世有任何的情绪反应,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打小他就被爹过继给无子嗣的大伯,跟着大伯来到东北过活。说他不曾埋怨过父母的狠心是自欺欺人,但再怨再恨又能怎样?事实已是事实,他既然无力改变,也只能接受。

  跟着大伯生活还算可以,虽然大伯一年里大半时间在外游历,放他一个人在谷里自生自灭,但比起以前跟在父母身边饱受漠视的日子,他还是比较喜欢前者。毕竟只要大伯一不在,整个鞍谷就是他的天下了,没人作伴又何妨?他有鞍谷啊!

  不过……

  外头的哭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再度提醒他她的存在。

  当大伯带着第五宁回来时,他是满心的震惊讶异,然后很自然的,他开始排斥起她的出现。

  她不该来到鞍谷,不该侵入他的生活!

  他愤然执起了桌上的小木杯往她的方向用力一扔。“滚开!”

  “咚!”木杯好死不死砸中了她前额。

  “啊!”一声痛呼逸出她唇畔。

  突来的剧痛让她头一昏,整个人倏地瘫倒在地。等到意识恢复时,伤口渗出的鲜血已染红了她半张脸。

  听到她惨叫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闯祸了。

  匆匆跑出树屋往下一瞧,眼前的情景让他心头一凉,想也不想地蹬足一跳,直接跳到她身边。

  “好痛……”第五宁低低呻吟着,眼泪更是汹涌溢出。

  他抓开她捂住伤处的小手,一手赶忙扯下衣袖,压住她伤口,一手则绕到她背后,将她扶坐起来,半靠在他肩头。

  “你打我!”头部受伤让她显得苍白而虚弱,不过她仍不忘乘机指控他的暴行。

  第五衡狼狈的抿紧双唇,过了一会儿才在她的逼视下低头认错。

  “对……对不起!”

  就这一句对不起,让他再也无力抗拒她大举入侵他的世界,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甚至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同样的,他也成为了她生命的一部分——

  两人间的情感什么时候变了质,她从未去深究过。她只知道在两人相依的五年岁月里,她只看得见他,只想看着他。

  全心的信任依赖也会滋生出爱情吗?对她而言,答案是再肯定不过的了。

  成长环境的恶劣让他早熟且独立,比起在父母羽翼下长成的她,年纪较小的他反而成为两人之中的保护者。

  狩猎、耕种、烧饭、洗衣、织布、修葺房舍等,几乎所有的工作全由他一手包办,而她只负责缝补衣物和教他识字习医。

  现在想想还真有些吃亏。他独揽一切家事,不许她做额外劳动,让她在他的宠溺下,甚至连最基本的烧饭喂饱自己都不会,倘若阿格真得靠她一个人养大……

  她光想就觉得害怕。

  鞍谷里除了两间新盖的小木屋供他们四人居住外,就属空地旁的陈年樟树上的老树屋最醒目了。

  他的树屋至今仍被她保存完整得一如他还在的时候,甚至为了避免损害,她不但把树屋上了锁,还不准阿恪随便上去,更无论是让紫荆她们涉足。每隔几天,她会亲自为树屋清扫一次,不让灰尘沾染那些属于她的他的物件。

  当初她带着阿恪和紫荆、菖蒲由杭州回到鞍谷时,他们之前居住的小木屋已被误闯入谷内的野熊破坏殆尽,只留下高筑树上的树屋逃过一劫。

  除了阿恪,她能拥有来自于他的,只有树屋里的几件衣物。几本他以前习字的书帖与那满满一箱子的鬼画符。

  说那堆纸上的涂鸦是鬼画符,还真没有冤枉他。

  在她没逼他识字之前,他连自个儿的名字也不会写,倘若要记录什么要紧的东西,就拿纸笔乱画一通,画什么只有他自己看得懂。而且对那些画,他还宝贝得不得了,以前不管她怎么求、怎么缠。他都不肯让她看。害她以为上面写了什么他的小秘密,好奇得不得了。可是当她真正看到那堆画满古怪图案的纸片后,大失所望之余更多了几分莫名其妙。

  他为何这么宝贝这些画?

  她思考了整整八年,还是想不通。

  第五宁从架子上取下装着画纸的小竹箱,小心翼翼地拿出整叠泛黄的宣纸搁在桌上。

  “娘,你在树屋里对不对?”阿恪的叫唤声自树下传来,让她不得不停下手边的事。

  “有事吗?”她走出树屋,来到平台边缘。

  阿恪仰起满怀期待的小脸,“我也要上去爹的树屋!”

  爹的树屋是谷里他最喜欢的地方,不过娘把它划成禁地,不准他随便上去。仔细算算今年过年到现在,他也才上去过三次而已呢!

  望着儿子满怀期待的脸,第五宁心一软,叹笑道:“上来吧!”

  阿恪一听,忙不迭地沿着钉在树干上的木梯往上爬,动作俐落熟练得仿佛他早已爬过数百回,然而事实上的确也是如此。

  由于他自认不是个乖小孩,举凡娘的谆谆教诲、耳提面命,他多半都阳奉阴违,即使娘不准他随便到树屋,也锁上了树屋的门,他还是老趁娘不注意时上去逛逛、看看,自然练就了一身爬树功夫。

  “娘,你在看什么?”他挨近娘亲身畔,为她手上那一大叠的涂鸦感到困惑。“这是谁画的?”

  放下手中的纸张,第五宁将儿子抱起,顺势坐进老旧的竹椅里。“这些是你爹小时候的画。”她让儿子在她怀中坐好后,又拿起了画细看端详。看着那一张张黑乌乌的画,阿恪嘟了嘟嘴,皱起小脸,“爹的画好奇怪!”

  “奇怪?”第五宁不解。

  如果儿子说他画得让人看不懂,那她还能理解,可是画得奇怪……

  阿恪伸出小手,指着最上面那张纸上画的东西说:“这个看起来像石磨。”他们谷里也有个旧旧的石磨,因此他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画上的图。

  “石磨?”第五宁压下满腔的诧异,凝神细看,果然在简单的线条中隐约瞧出了石磨的模样。

  忽然间,过去的记忆回笼。

  她蹙起柳眉,记得谷里出现石磨是在她来的半年之后……不!现在回想起来,很多东西都是在她来谷里后,才在谷中出现的:菜圃、稻田、牛只、鸡群、木质碗盘筷子、织布机……

  上个月出谷为村民义诊时,某个村民在看到阿恪后所说的话突然闪过她脑海。

  “夫人,这孩子的面相好生眼熟,我似乎在哪儿看过……啊!我想起来了,约莫十三、四年前,有个少年三天两头在村里出现,拿着猎物到处向人交换学东西,什么种田、磨麦、做面、木工、织布他都学,他的长相就跟这孩子一模一样!”

  十三、四年前,一模一样……

  当时怎没想到那村民口中所说的就是阿衡呢?

  为了她吃不惯肉食,他这才去学种菜、种稻;为了她习惯用碗筷进食,他才去学做木碗、木筷;为了让她有布裁新衣,他去学织布……

  手上的纸张随着迟来的须悟变重变沉,他的用心一点一滴全纪录在这些画里。

  “娘?”瞧见娘亲看画看到一半,忽然泪流满面,阿恪除了满脸的莫名其妙,更有着不知所措的慌张。

  第四章

  “第五衡?”乍然听到这个聧违已久的名字,殷三既惊又喜,浑然忘却了适才的怒不可遏。

  “殷三哥认识我阿弟?”前来登门谢罪的罗安诧异地看着殷三脸部表情由怒转喜的两极变化。

  两天前医堂出事时他碰巧不在场,没能来得及阻止第五衡赶走殷家母子的决定,在惭愧之余,他亲自护送受惊的两母子来到成都鹰庄,并趁此向殷三负荆请罪。

  他早知道第五衡因不明的原因痛恨杭州殷家,却没想到他会痛恨到这种程度,连殷家的小孩也不肯救。

  “第五衡是不是长得高高瘦瘦的,二十四、五岁左右,带北方口音?”殷三紧张地问仔细。

  罗安点头,“阿衡大约高我半个头,是二十五岁没错,虽然现在听不大出来,可的确是带着北方口音。”

  “高半个头?”殷三皱起眉头。罗安身高与他相仿,第五衡若真比罗安高的话,那必定也比他高。“阿衡跟我差不多高,怎会……啊!当年他才十六岁!”

  男孩发育较迟,十六岁后再抽高是很普遍的事。

  已确定了大半的殷三颔首道:“我看不需要再问,就可以肯定这个第五衡是复姓第五,单名一个衡字吧!”

  “没错。”

  “那就对了!”殷三喜形于色地笑道。

  “殷三哥,这……”罗安至今仍搞不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殷三叹笑道:“罗兄,你那结拜义弟不是别人,正是我姨表兄弟。”

  “姨表兄弟?”罗安乍听之下显得有点难以置信。

  瞧阿衡讨厌殷家的模样,有谁想像得到他们竟是姨表亲戚?

  “是啊,有一度我们还差点亲上加亲呢!”

  “亲上加亲?”实在不是罗安爱当鹦鹉,重复人家句尾,而是由殷三口中所说出来的消息太过匪夷所思,要他不当鹦鹉都困难。

  “我亲弟殷六和阿衡的姐姐有过婚约,只可惜这亲事后来没成。”殷三顿了下,续道:“我怎么也没想到阿衡会在四川出现,本以为他九年前离开杭州后,应该是会回关外去的。”

  九年前?罗安敏感地眯起了眼,聪明的不接话,让殷三道尽原委。

  “我娘和阿衡的娘是双生姐妹,从小就很亲近,及长各自婚嫁后,一随我爹到了杭州,一随我姨父到了陕西,两地相隔千里,可书信往来仍是十分频繁。我姨父和姨母共生了两个孩子,一女一男。听我娘说,阿衡从小就被他爹过继给他大伯,跟着他远走关外,落脚在长白山。后来我姨母过世,我姨父在病重难愈之际,只得将阿衡的姐姐托孤于他大哥,由他带回长白山抚养。

  “九年前的春末,在我娘的不断要求下,阿衡和他姐姐南下到杭州作客三个月。起初一切都遏好,直到后来,阿衡的姐姐在我娘的鼓吹下应允了与老大的婚事……也许是因为后来几年相依为命的关系吧,阿衡和年长他两岁的姐姐虽然自小分隔两地而后才又重聚,但感情却好得一如打小一块长大的姐弟,以至于他难以接受姐姐即将要嫁人的事。最后竟因此与殷家决裂,赌气离去,就此行踪不明。没想到今天竟让我碰上了……”说着说着,殷三突然沉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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