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畸梦恋恋 page 3 作者:渔阳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吃饭,蛰伏在他心里的满足逐步熨抚了他向来缺乏温情的灵魂,仿佛她本该就是属于他的。一种模糊却不容他忽视的渴望在心底逐渐成形,他要她属于他,不只是以亲人的身分,而是更进一步……

  梦中的场景突然间改变了,十五岁时的冬雪来得比往年迟,但风雪却远比往年急骤、强烈。

  木屋外暴风雪肆虐,整个山谷都已尽没于雪白之中,透过窗缝看去,连本是青郁茂密的森林也被层层白雪遮覆住。

  相对于屋外的酷寒,木屋里熊熊燃烧着的炉火隔绝了寒意的入侵,暖烘烘地让人昏昏欲睡。

  她倚着窗边木椅的靠背,纤手托住下巴,静静地靠在窗框上,视线直飘向窗缝外的雪白世界。

  “你在偷看什么?”他悄悄地站到她身后,下巴抵住她的头顶,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

  她轻声笑了笑,并未因他的贴近而转移视线。“看雪啊!”

  “那有什么好看的?”他皱了下眉头,“我讨厌下雪。”

  她仰起含笑的脸蛋,看他拧紧了眉头,伸手柔柔地抚上他眉间,“别皱眉,你皱眉的样子好凶。”

  他挑了挑眉梢,低头迎上她的微笑,“会吗?”

  “嗯。”跟爹皱眉的样子好像。她在心中暗自补上,只因他不喜欢她提及任何他跟爹相似的话。

  抓住她顺着他眉头的手,指尖的冰冷让他本已舒展开的眉心再度纠紧。“别坐这儿,等一下又着凉了怎么办?”

  她任他紧包住她的双手不停地搓揉着,感受自他掌心传来的暖流。他语气中因担心而产生的责备让她有种错觉,仿佛她才是两人中被照顾的一方。被一个年纪比她小两岁,的男孩当成妹妹,一般地看护,实在是令她有些啼笑皆非。

  “别把我看得那么虚弱,我生病的次数还比你少呢!”

  “我几时生病来着?”他不高兴地拿下巴揉她发项。

  受不住他所造成的头皮麻痒,她笑着推开他,“你弄乱我头发了!”

  他放开她的手,改掬起她透着淡淡清香的柔亮发丝,缠绕在指间。“先让我玩,待会儿我再梳齐。说啊!我几时生病来着?”

  也不知有他昏了头还是怎么了,前不久居然缠着她要帮她梳头洗发,在拗不过他的情况下,她只好乖乖把头发交给他去在打理。本来以为他是一时兴起,很快就会玩腻放弃,怎知他越做越顺手,最后竟毫不客气地视她头发为他的所有物,连她都不得动手整理。对于他的霸道,她虽在意,但就算是向他抗议,也只会道来他一记白眼而霸道如故,因此她学乖地干脆认命,随他去了。

  轻叹了口气,她仰首伸指划过他左边耳壳的缺口,“这不是吗?”

  “这是受伤,不是生病……”他的反驳消失在触及她眸中盈满心疼的瞬间。“没事了,你别这样。”

  那次的意外真的吓坏了她。

  也该算是他倒楣,整个长白山那么大,他什么地方不去,偏偏选中了黑熊常出没的山头打猎,一个不小心,吵醒睡了一个冬天,因肚子饿而异常凶残的黑熊。虽说被黑熊咬掉了小腿的一块肉和半边耳朵、抓烂了整个背部、打断了右手手臂,但总算是让他留住了一口气,得以撑到宁儿在山沟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他。

  若非宁儿那一身承袭目娘亲,几可生死人、肉白骨的医术,与她个把月里衣不解带、无微不至的照顾,现在的他恐怕已成一堆白骨。

  在他伤重卧床时,每次一睁眼,他就看见她红着眼眶站在床头,满是担心难过地凝望着他,脸上的泪痕甚至还来不及拭去。

  “你每次答应我要小心,却总是做不到。”她活里满是不舍的怨急。

  她不愿再一次承受那种锥心似的痛苦了。

  发现他浑身是血地倒卧在阴暗山沟里的那一瞬间,几几乎乎要杀死了她。是什么样的力量驱使她独力将他自山沟救起,并背着他回鞍谷的,她已不复记忆,可她永远都会记得当他身上的血不断染红她肩背时,在她心中盘据不去的无边绝望。

  然后,她才隐约察觉到,自己将他摆放在心底的位置是那样无可取代的重要,甚至早已超越了他们俩应该有的情感。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只要你答应我不去杭州,我就保证不再受伤。”

  他要求得十分孩子气,但她明了他是再认真不过的。

  “我也不想去,但我已经答应大伯了,明年春天我们一定会到杭州探望姨母的。”

  今年的秋天,大伯拖着一身病骨回到鞍谷,在拒绝宁儿的医护后,捱不到三天,使在睡梦中过去了。对于大伯临终前的殷切吩咐,于情于理,她都不得不允诺下她的遵从,即使她与杭州的姨母素未谋面。

  “我看我们别去了。”他隔着椅背环住她。“姨母长什么样子,你见过吗?”

  她摇摇头。

  “那就对了,我们何必要为一个陌生人老远跑到江南去?”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轻轻扳着他交握在她颈间的双手,细细地沿着他的指节描划。“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不高兴地抽回自己的手,不让她碰。“多快?杭州离这儿又不是一两天的路程!”听谷外的猎户说,从长白山到杭州至少要走上两、三个月,那么来回一趟就可能花上半年的时间。

  自小生长在鞍谷里的他未曾出过远门,他的活动范围最远也只及长白山山脚,唯一熟悉的村落也只有山下的那一个。不像宁儿从小就在繁华的市镇上长大,见多识广。他接触的人事物有限,在自卑感作祟下,自然对不久后的远行有着浓浓的排斥。

  她好气又好笑地回头睨他,“这么小气不让我碰?”

  “你答应我不去,我就把手给你。”

  “那我不碰了。”当他闹别扭时,最好的因应之道就是不理他。

  她的不理睬教他更火大,索性趁她不注意时,伸手一把环住她的腰,将她高高举离了椅子。

  “啊!”她吓得惊声尖叫。“衡!你干什么?”

  他靠着身材、力气的优势牢牢抱紧了她,让她即使拼命挣扎也枉然。“谁教你不理我”他理直气壮地说。

  “你——”她抿起了小嘴又气又委屈地仰头瞪他。

  发现她眼眶竟开始泛红,他即便是心生傀意,嘴上还是死硬地回道:“我怎样?”

  一滴晶莹的泪水无声地自她眼角滑落,令他心头一抽。

  “你哭什么哭?我又没欺负你!”嘴巴虽然仍旧很坏,但钳制住她的怀抱却松了开来。

  她抽噎着反驳道:“你还敢说?”

  “怎么不敢?”他说归说,但手却不由自主地掏出了巾子,以不符合他说话口气的温柔为她拭去颊上泪痕。她的眼泪是他最大的天敌,每旦只要一碰上她掉泪,即使错不在他,他还是得高举双手投降。“你这么爱哭,小心哭坏了眼睛,到时候你看不到路,别奢望我会帮你。”

  “才不会呢!”

  “不会?哪,我的医术可是你教的,眼睛哭不哭得坏,你比我还清楚。”

  “我说的不会才不是那个呢!”

  他挑眉,“不是那个是哪个?”

  她抿了抿嘴,整个人突然偎进了他怀里,轻轻抱住他劲瘦的腰杆,将小脸贴在他心口,不让他看到她泛红的双颊。“我说的不会,是指你才不会不帮我呢!”

  她的搂抱教他身子倏地僵了僵,“你……”她知道她是在做什么吗?他一动也不敢动,只是涨红了一张脸。

  浓而不腻的体香窜入他鼻息间,惹得他是神智恍惚;手中拥抱的是柔若无骨的少女身子,勾得正值血气方刚之际的他是坐立难安。

  他知道她是因为信赖他才敢这么不避讳地亲近他,要是在以往,他是可以坦然地任她赖在他身上,可是……

  半年多前他伤重在床时的一场梦境教他这些日子来一见到她就尴尬,甚至有时候光看着她,就会难以克制地胡思乱想起来;想她菱形小嘴尝起来的滋味、想她掩盖在层层衣物下的婀娜身段、想她胸前日渐高耸的坚挺是否如他想像般的柔软……

  仿佛没感觉到他的僵硬,她迳自絮絮叨叨地念着:“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要不是我,你现在哪还能欺负人?”说着,她不满地伸手戳戳他绷得硬邦邦的胸肌,“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喔!你欠我一条命,看你要拿什么来还!”

  “我……”惊觉自己异常沙哑的嗓音,他连忙咳了两声做为掩饰,试着想不着痕迹地推开她。

  “你没听说过施息不望报吗?”

  “没听过。”她耍赖地摇头,并在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后,倏地收紧了抱着他的纤臂。

  他真以为她没发觉吗?

  如何能忽视他那如影随形的火热视线?以前他看她的眼神有着柔情、有者宠溺,而现在却多了一股渴望……

  她知道他渴望什么。从小在娘的教导下,不只是病理、本草,甚至连人的身体她也了如指掌,所以她很清楚地要的是什么。

  而她,并不排斥将他要的“什么”给他。

  “宁儿!”惊觉自己对她的拥抱产生了不该有的本能反应,害怕她会察觉,他急得动手推开她。

  压住他忙乱的大手,她突然抬头直视他眼眸,“你肯发誓永不离开我吗?”

  他一怔,直觉回答道:“怎么这么问?我当然不会离开你!”

  他毫不犹豫的答案教她嫣然一笑,那绝美的模样让他心跳硬是漏了几拍。

  “你答应了永远不离开我,那我也答应你,永远不离开你……”

  ☆  ☆  ☆

  天色尚未大明,三和便已习惯性地早起,在简单的梳洗后走出住屋,步入医堂,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师父?”

  进了医堂,乍见第五衡端坐在靠窗的书案前,望着外头不知在着些什么,三和不禁吓了一跳。

  “你怎么又那么早起啊?”环顾医堂里已经打理好的一切,三和无奈地丢下刚拿起的扫把。“我不是说打扫和准备开店的事我来就好吗?你这样会让我很设成就感既”

  想当初刚进医堂打杂,本以为依师父死板板又冷冰冰的德行,应该会丢给他一堆到死也做不完的杂劳,而他也已做好面对任何磨难的心理准备,怎知事实却刚好相反。

  唉,说起他这个师父他就想叹气。也许是第一次收个助手在身边,还不习惯有人在一旁帮助吧,初进医堂的那一个月,他可是卯足了劲跟师父抢事做呢!为了从惯于自己动手做的师父手中抢得一些工作,他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工夫,好不容易终于让他抢到了每天一早的开店准备工作,怎么现在又……“三和。”第五衡抬头低声唤道,打断了三和暗地里的咕哝。

  “什么事?”

  “要你背的药书背好了吧?”

  “嘎?”完了!没背!三和暗叫不妙。亏师父还怕他一时记不齐,延了半个月才考,而他压根忘了有这回事。昨儿个师父在赶钱伯时也曾提起过,怎知他记性这么差?唉!真该打!

  “师父,我忘了有背书这回事了。”厚着脸皮向师父自首,已做好扶他见记冷眼兼冷哼的准备。

  “是吗?”出乎他意料地,第五衡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既没瞪也没骂。

  三和见没挨骂,直觉得不对劲,忙凑到第五衡面前,仔细地打量起他来。而让三和感到奇怪的是,平常第五衡不喜他人的靠近,总是和人隔开一定距离,连三和要近他身也不容易,怎么今天三和的大饼脸都已决贴上他的睑了,而他却还毫无知觉?

  “师父,你人是不是不舒服?”三和观察了老半天,对第五衡视而不见的功夫由衷地佩服。

  “师父?师父?”连叫了几声,第五衡这才有了回应。

  “你去后院的药圃看看吧。”丢下吩咐后,第五衡便起身转过后堂的居室。

  “等一下,师父,你还没说早上是要吃饭还是吃粥啊!”

  “早上当然吃粥罗!还问?”正巧打外头回来的罗安,顺口代第五衡回答。

  “罗叔,散步回来啦?”

  每天一早必定会出门散步活动筋骨是罗安十多年如一日的好习惯,而这也是让他即使不会武,又带出入章台酒榭,亦能保持最佳体能的方法。

  抄起披在肩上的布巾,罗安一边拭汗,一边吩咐道:“别吵你师父,他昨晚似乎是作了什么噩多,时睡时醒的,加加减减恐怕还睡不到一个时辰。”

  “罗叔怎么知道?”

  罗安没好气地白了犹自傻呼呼的三和一眼,“昨儿个我睡哪儿?”

  三和愣了下,“罗叔昨晚不是跟师父睡一块吗?”罗叔该不会连自个儿睡哪儿都忘了吧?

  听到他的回答,罗安拼命忍住敲他大头的冲动,嘿嘿子笑道:“是啊!我是跟你师父睡同铺呢!”

  ☆  ☆  ☆

  崎岖不平的山路拖延了马车的速度,而一路不停的颠簸,更是让身子早已病弱得可说是濒临人鬼门关的八岁娃娃痛苦不堪。看着孩子受苦挨痛,想加快速度以免延误就医,怕的是孩子虚弱的身子禁不起赶路的辛苦,但若是再不快点,又恐怕会来不及。

  “二宝,怎么不睡?”薛氏紧紧地将儿子抱在怀里,低头看着孩子原本圆亮有神的晶莹大眼变得黄淘而空洞,锥心的痛楚再次袭上胸口。

  小男娃乏力地摇摇头,干瘪细瘦的小手揪紧了娘亲的衣衫,“娘,我们到了没?我好累喔!”

  “不累!不累!”薛氏强忍住激动,哽咽着哄道:“我们很快就到了。”

  坐在前头车夫身边的殷三听到了马车内妻儿的谈话声,忙转身掀开布带,探头关心道:“二宝怎么了?”

  “相公,”薛氏红着眼眶抬中一凛,忍不住转头瞥向殷三因过度压抑而显得面无表情的侧面。

  现在在他眼前的已不再是他所熟悉,高傲且自负的三少爷,而只是个和他一样为儿女担心操劳的父亲。

  暗一咬牙,车夫点头道:“好!那就请您和夫人、少爷坐稳了!”

  ☆  ☆  ☆

  站在青石村口,等得有些焦急的罗安来回踱着步,频频眺望路的另一端。“怎么还没到?”

  “罗叔,你别急嘛!说不定他们待会就到了。”三和摇头晃脑地跟着地走来走去,看不出有一丝罗安身上的紧张,反倒是多了几分闲散。

  完全听不进三和的劝抚,随着时间的流逝,罗安是越来越不安。“该不会是出了事吧?”

  他到青石村都已四天,远超过约定好的时间,而殷三夫妇却还不见踪影,教他怎能不担心?

  为了先一步做好安排,他连骑了三天快马才赶到青石村,可殷三夫妇俩带着儿子,即使日夜兼程赶路,恐怕也未必能如预期的在前天中午抵达,但现在都过了两天,再怎么拖延,马车都该到了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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