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衡表现出来的冷漠让殷七有些尬尬地一笑,“你还记得我吧?我是殷七啊!”
“我知道你是谁。”第五衡一派疏离的回了句。
他不否认九年前殷七与他难实是情比兄弟,可在他得知当年殷七有可能跟着殷缇一起设计他和宁儿后,两人的情谊遂成了最深刻的讽刺。
说他对殷七和殷缇完全没恨意是不可能的,只是再深刻的恨也不能挽回他这九年来的伤痛与寂寞,况且如今妻儿都回到了身边,他不想让过多的仇恨毁了他好不容易重新拾回的爱情与亲情,因此与其选择一报还一报,他宁愿选择淡化这一切恩怨情仇,只是……
他不动声色地瞥向殷六,眼底浮出几许阴郁。
“你们来做什么?”
对他明显的排斥殷六不以为意地一笑,“我们是来看看你和宁儿——”
第五衡倏地一绷。
“顺道带一个人来看你。”殷六说完回头一看,“啊!他出来了。”
乍见罗安,第五衡微微一愣。
“大哥?你怎么也来了?”
“大哥?”第五宁抬头看着他,“衡,你认识这位罗大哥?”
第五衡低头迎上她满是困惑的小脸,“嗯,来,我帮你介绍。”说着他牵起她的手,另一手拉着儿子来到罗安面前。
“大哥,这是我儿子阿恪。阿恪,叫伯伯。”
阿恪看了看父亲,又再看了看一脸和善的罗安,最后决定听话地乖乖喊人,“伯伯!”
罗安还没做回应,第五衡又为他介绍:“大哥,这是我的妻子宁儿。”
他话一说出口,不只罗安一阵错愕,连第五宁也不安了起来。“衡,你——”
不让她有反驳的机会,第五衡故意忽略她的抗议。“宁儿。他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结拜大哥罗安,来,叫大哥。”
第五宁迟疑着不愿开口叫人,怕这一叫,她和第五衡的名分就再也厘不清了。
她的沉默压沉了第五衡的脸色。“宁儿,叫大哥!”
“可是……”她怎么也不能开口叫这一声。
他们两人的僵持让罗安排起一眉。
这些日子来,“乱伦”这两个字就像针似的,刺得他食不知味、寝不安枕。
哪里料到阿衡魂牵梦萦的女人竟是他同父同母的?任他罗安再浪荡、再不羁,也不曾动过自个儿姐妹一丝邪念,更逞论是把她们当爱人般哄上床了。可阿衡不但把亲姐给带上床,两人还生了一个儿子。是成全抑或阻止,在来鞍谷的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思量。
拆散一对真心相待的爱侣绝非他所愿意,可现下这对爱侣结的可不是什么良缘,姐弟逆伦,岂只是“孽缘”两个字可形容的?他虽不信什么轮回果报,但这终究不是一件值得鼓励的事,而且……
他把视线移向小阿恪。此刻的阿恪早在进谷之际便已卸下了小帽,那满头银白发丝让他再次重重一叹,亲姐弟乱伦生下来的孩子有哪个是健健康康没毛病的?
“宁儿。我可以跟着阿衡叫你宁儿吧?”仿佛没看到第五衡他们之间的僵持,罗安露齿一笑。
第五宁不确定地看了犹自抓着她手的第五衡一眼,最后还是对罗安怯怯地一笑,“当然可以。”
她的笑很无辜,可看在在场的四个男人眼里却产生了不同的效果。
殷六看得一阵心疼,想要求第五衡放手,却又碍于自己没有什么立场好开口,只能睁大了眼看着第五宁被握疼了手。
他眼神里的紧张教第五衡倏地眯起了眼。
“阿弟,你手上握的可不是什么铁条铜柱,而是宁儿的手啊!”罗安看不过去的劝道,“有什么事用嘴巴说说就好,你自己低头看看,宁儿的手腕都被你握红了!”
第五衡一愣,好不容易罗安的话终于穿透他被猜忌敲蒙了的脑袋,让他意识到自己对她做了什么。
他忙不迭地松手,她那白皙皮肤上刺眼的鲜红抓痕教他呼吸一窒,黑了半张脸。
“宁儿,你还好吧?”殷六一等他放手,随即上前关心道。
第五宁用另一手扶着受伤的手腕,勉强笑道:“我没事。”
“还说没事?你看你的手,都肿起来了!”
眼前这似曾相识的一幕看红了第五衡的眼,原本的歉意全教排山倒海似的妒意给啃蚀得一干二净。
“二表哥,我真的没事……啊!”一条铁臂倏地环上她腰间,在众目睽睽下,她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被红了眼的第五衡一把抱飞了现场。
突如其来的一幕教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久久才反应过来。
“阿衡这是干嘛?”殷七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满头雾水地问。
殷六则是一脸担心,“宁儿不会有事吧?”
在场唯一搞懂怎么一回事的明眼人罗安撇了撇嘴,“有人打翻醋坛子了,你看会不会有事?”
“什么有事没事的?”本来陪着菖蒲打点午饭的紫荆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怎么六少你们忤在这儿晒太阳吗?咦,阿恪,你怎么回来了?”阿恪亮亮被他拖在身后的竹篓,“我们抓到鱼了,当然回来了。”
紫荆上前接过竹篓,眼睛顺道溜了一圈,瞧不见理当作东招待客人的第五衡与第五宁,不解的问干儿子道:“你爹娘呢?”
阿恪嘟嘴觑了殷六一眼,显然已把这个罪魁祸首记牢了。“他们‘商量’事情去了!”
“商量事情?”紫荆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殷六,脑筋一转,登时明白了第五衡他们俩是去商量些什么。
“六少好大本事!”她冲着殷六一阵冷笑。
殷六被她睨得一阵愕然。“紫荆,这话怎么说?”
以前在殷庄里,紫荆随着殷缇作威作福惯了,对他们这几个少爷非但没半点底下丫环该有的恭敬,甚至还仗势欺负起他们这些少爷来,那牙尖嘴利、口下从不饶人的刻薄功夫至今仍教殷六记忆犹新。因此此番与她再见面,长期养成的习惯教他难得敛起了少爷气派,任她刮削去了。
“怎么说?”紫荆嘴角微扬,眉眼里满是冷嘲热讽。“您才进鞍谷多久时间,人家夫妻就被你搞得失和,要是您多待一会儿,那宁姐可不就要跟第五衡离异,改跟您跑了去吗?”
一出来就听见紫荆刻薄的言词,菖蒲忍不住皱眉,“紫荆!”
听见熟悉的警告声,紫荆一回头,果然瞧见一脸严肃的菖蒲。她气势一软,娇瞠道:“你不煮你的饭,出来凑什么热闹?”
“饭已煮好,我是来叫你们吃饭的。”菖蒲说着朝她伸出了手,“拿来吧!”
“拿什么?”紫荆忙把竹篓藏到身后,装傻不给她。
菖蒲挑了挑眉,倒也不说话地同她对峙起来。
她们俩的眼神、对话,全让罗安不动声色地瞧在眼底。
原来如此。他恍然大悟地暗自点头。虽说仍有些许讶异,但他终究是见识过世面的人,很快又恢复了冷静。
怎么这鞍谷里净是些不循常理来的人?
“紫荆!”殷七可不管她们吵啥,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办。“我们这回来,是有事想请阿衡和宁儿帮忙。”
紫荆微挑眉,“七少,您找宁姐他们帮忙,同我说有什么用?”
“你还记得我三哥,殷三少吧?”
“记得又怎样?”
殷七点头,“你还记得是最好,因为他儿子现在就等着阿衡和宁儿去救命呢!”“儿子?三,少成亲了?”紫荆诧异地瞠大了眼。
殷六笑道:“除了我和二十四、二十五还是单身外,其他的堂兄弟不是儿子成群,就是已有了未婚妻。”
“那小姐呢?她后来可是乖乖嫁给单大呆了?”这才是她最关心的。
“嫁了,两个双生子都已开始跟师傅读书识字了。”
紫荆闻言又是一阵讶然。
那个成天只会捣蛋捉弄人的小姐都已是两个孩子的娘亲了啊!
没时间等她回过神来,殷七赶忙说道:“这次三哥的小儿子二宝中了一个名叫无极门的江湖帮派的毒,咱们寻了不少神医都束手无策,好不容易罗大哥带我们找到阿衡,可阿衡又记仇不肯帮忙。此番我们远道而来,就是想央求阿衡看在他姨母,也就是我二婢的份上,救救二宝。”
“救人的功夫又不是只有第五衡会,你们与其求那个小气小肚肠的家伙,还不如求宁姐呢!”紫荆忍不住嗤笑道。
“这么说来,你是肯帮我们向宁儿求求情罗?”殷七忙不迭地问。
紫荆轻哼两声,“请问您哪只耳朵听见我说要帮忙的?”
一旁的菖蒲蹙起了眉心,“紫荆,你别这样。”
“我怎样?”她噘了噘嘴,显然对她帮殷七说话很不高兴。
她又不是不知轻重,会故意为难他们也不过是一时好玩,哪有可能真的见死不救?可被菖蒲这么一说,反倒显得她是真的刁蛮不讲理了。
直肠子的菖蒲哪会懂得她那九弯十八拐的脑袋是怎么转的?“你别难为六少他们。”
“我难为他们?”紫荆被她这么一说,眼眶竟红了起来。“你哪只眼见着我难为他们了?”
“怎么没有?你明明就——”菖蒲话说到一半,被她说掉就掉的豆大泪珠吓得一愣。“你……你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她有些慌了手脚地掏出巾子,顾不得外人在场地为她擦起泪来。“你别哭,算我不对好了。”
“知道不对还说?”紫荆抽噎地顺势窝进她肩窝,将泪水和鼻涕全糊进她衣襟。
眼前这暧昧的一幕看傻了殷六和殷七的眼。
“老六……我是不是眼花了?”殷七压低了嗓子问。
“这……”殷六摇头,“应该不是我们眼花,是……”他一时辞穷,找不出什么好形容眼前这诡异的状况。
罗安见他们兄弟俩满脸的大惊小怪,不禁取笑道:“你们殷家人也戒奇怪了!这亲姐弟可成双成对,怎么两个女人不可以吗?”
“亲姐弟?”殷六挑眉,“哪对亲姐弟?”
罗安一怔,随即笑道:“阿卫和宁儿不是亲姐弟吗?你们对他们俩在一块不是乐见其成吗?那就应该也对紫荆和菖蒲在一块没异议才是吧!”
他这话一说出口,立刻引起在场所有人的侧目。
殷六皱起了眉头,“谁跟你说阿衡和宁儿是亲姐弟来着?”
“衡,你要带我去哪儿?”望着四周越来越陌生的景物,被第五衡抱在怀里飞驰在林间的第五宁抖着声音地问。
第五衡收紧箍住她腰际的单臂,沉着一张俊脸摆明不想说话回应她。
就在她担心不已之际,他突然在一座看似很熟的山崖前停下了脚步。
“衡……”被放了下来的第五宁怯怯地环顾了下眼前这似曾相识的景物,莫名地,一股恶寒忽地由脊梁下窜起,“这里是?”
第五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一语不发地站到崖边。
看着他紧贴着崖边站,她不由得慌了起来,“你别站那么外面,进来些好吗?”
他站的位置看得她是触目惊心,深怕他一个不留心,脚下一个踩空,便往崖下直直摔去。
沉封在记忆里的那一幕足以摧断她心肝的过往景象倏地闪过她脑际,在惊觉到这里就是他十年前差点丧命的不祥地的同时,一股强烈的虚脱感教她双腿一软,“砰”地一声跌坐在地。
他冷眼看着她终于认出了这是什么地方,带点赌气成分地扬起一抹残酷的笑,“你猜我这次掉下去,死不死得了?”
她脸倏地一白,声音颤抖得几乎要说不全话了,“你……你胡说……胡说些……什么?”
“我胡说?”教妒火烧红了眼的他冷笑,随即又往崖边靠近几分。“你可以试试我是不是在胡说。”
“不要!”再也抑不住涌到了喉口的恐惧,她连忙阻止。
像是故意吓她似的,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赤裸胸膛上一条条、一道道泛白的狰狞伤疤,“这次掉下去恐怕连让你补回来的机会都没有了。”他指着那道横过胸口,最明显也曾是最有可能致命的尺长疤痕,“看到没?如果再来一条——”
“你住嘴!你往嘴!”第五宁承受不了他这般折腾,哭着紧捂住双耳,狂吼地打断了他的威胁。
“我住嘴?”他发狠他说:“好!你要我住嘴可以,我马上往下跳——”
他话没说完。一个炮弹似的小身影霍地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他作势往下跳的身子,“你敢?你敢?你敢的话,我也跟你一起走!”
被她这么猛力一撞,第五衡身子一个不稳,挡不往来势地直往后退,眼看当真就要摔下去了——
惊险万分地煞住了脚步,此时的第五衡已是一身的冷汗。
他们差一点就要死在她手上了!他气喘吁吁地瞪着怀里抱紧了他的第五宁,心头一股怒气蓬蓬勃勃地窜了起来。
他带她来这儿是为了要吓她,而不是被她吓的!
“你这是做什么?”他一把扯开她,用力吼道,“你想死啊!”
让他吼得莫名其妙,第五宁一脸无辜地回望他凶恶的模样,“你不是说要跳下去?我只是想陪你一起下去……”.、…
她的回答一下就浇熄了他狂燃的怒火。
狼狈地抹了把脸,他深吸口气,在感动之余仍忍不住泛酸地说:“我死了不正好合你的意?”
“合我的意?”她不解。
他冷笑,“跟我在一起,你不是哭就是闷,哼!现在殷六一来,你反倒笑逐颜开的。我一死,不就遂你所愿,让你可以高高兴兴地跟他——”
“啪!”一声响亮的巴掌声打断他刻薄的嘲讽,然后,在他还没能做出任何反应前,一双小拳头噼哩拍啦地朝他胸口捶了过来。
“你可恶!可恶!”哭得犹如泪人儿的第五宁死命地捶打着他,气他的诬指、气他的不信任。
自知话说得过分,第五衡抿着唇任她发泄。
慢慢地,她的捶打逐渐无力了下来,哭声也成了低低的啜泣。他吁了口气,这才张开双臂将她搅进怀里。
“对不起。”让唇贴着她发顶,他满怀歉意他说。
捶打他的小拳头改揪住了他衣襟,她埋进他胸膛,将汹涌流个不停的泪水全数淌入他心口。
不舍地吻着她发顶,他紧紧牢抱着她娇小柔弱的身躯,“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都拧疼了。”
呼吸间满是他的温暖、他的体息,她轻咬唇瓣,在他柔声道歉后,终于开口,“我不要再待在这儿……”
感受到她身子几不可觉的轻颤,他无奈地轻叹两声,选择坦承道:“知道我为何带你来这儿吗?”
她摇头。
第五衡低头怜惜地轻吻她额际,“你这几天躲我躲得我好难过……”
抿紧着双唇,她逃避似的将头更往他怀里钻。
她的小动作看得他又是一阵叹息,“你的表现让我不得不怀疑你心中到底有没有我……”
揪住他衣襟的小手倏地收紧。
“宁儿,你这是在折磨我了!”他低喃着。